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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不告而别♂♂[第4页]

作者:xzlsg32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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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无言，父子俩沉默地回到家。
钟离珩一进门就被他母亲翟艺拉住：“儿子，你没事吧？”
听出母亲话语中的慌乱，钟离珩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似乎这是第一次让父母如此担心害怕。
“妈，对不起。”
“行了，你先回房换衣服，整理一下。”嘱咐完钟离珩，钟离彦看向自己的妻子。
“小艺，你准备点水果，然后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习惯性地在自己妻子额上印下一吻。
看着钟离珩进房的背影，翟艺皱了皱眉：“小珩他…”
“没事的，我会好好跟他谈的，你别担心。”看了看关上的房门，钟离彦压低了声音。
“中午吃药了吗？”
“嗯！阿彦，儿子他…”
“好了，不会有事的，我们的儿子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去吧，我想吃你做的芒果班戟了。”
“好吧。”看着丈夫沉稳的面容，翟艺渐渐的放下心。
……
推开房门，便看到钟离珩站在窗边突然转身失措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握着电话放在耳边，正慢慢不自然地放下自己的手。
钟离彦没有说什么，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招呼钟离珩过来坐在自己旁边，而钟离珩只是走过去便在他面前站定，看上去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向父亲认错，实则却是不卑不亢。
钟离彦也由他站着：“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一。”钟离珩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并不认为自己和戚冉的事是多么开不了口的。只是有很多现实问题摆在面前，他们不得不将这份感情藏起来，其实当下的情况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暗沉了许久终于见到阳光的感觉，从某个层面上来讲，他有点感谢那个将他曝光的人，是他帮他们揭开了一直以来遮挡阳光的幔布。
“那个人，能说说他是谁吗？”
“爸，这件事跟他无关！”
“无关？没有他，会有这些照片的存在吗？”
“……”确实，没有戚冉，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因为不是戚冉，别人不行！
见他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钟离彦也并没有多做质问，只是淡淡地说：“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很显然是针对你，有些问题是必须要搞清楚的！我不允许我儿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受到任何伤害！”
说着看向钟离珩低垂的轻颤着的眼眸。
“然而当你独自面对这些困境的时候，那个人在哪儿？我不会对一个没见过面的人作无谓的揣测，但是你确定他一定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吗？”
“我确定！”钟离珩抬头望进父亲眼里。
“爸！我的选择和判断从未出过错！”
“你以为人生是在做题吗？”
“我从来没有把我的人生想得这么简单过，但是我和那个人之间就是这么简单！”
“你现在走的这条路注定坎坷！”
“钟离彦的儿子会怕难吗？”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你以为你勇敢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就能够对你足够优待吗？”
看着面前这个沉稳的男人，自己的父亲，钟离珩明白，他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是多么的慌乱，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坦然接受吧，但父亲心里想的永远是自己的儿子是否安稳，是否幸福。

“爸，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是我真的不怕！”
“可是我怕！事情必须要弄清楚！特别是那个人！如果他…”
“爸！我相信我的选择，您也应该相信您儿子的选择！”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钟离彦此刻也说不出别的。所有的一切都属于钟离珩自己的人生，他可以做出提点，提出自己的看法，却不能做决定，那么好或坏就必须由你自己选择，自己把握，自己面对。
这样想着，钟离彦竟不甘心地有一种释怀的感觉。
“他叫什么名字？”
“戚冉。”
“戚冉？上次考第一那个？”
“嗯…”
“那孩子看起来不错。”
“爸！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的！”
“伤害不伤害的，这样的事是没法定论的，他或许值得你信任，但有些事是办法理清的。”
“我只想要简单地和他在一起，我喜欢他！”
“和自己喜欢的人简单的在一起，这是所有人的希望，但是希望往往不能一帆风顺！你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对方的心意而已。”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阻碍来得那么让人不知所措，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整得体会幸福。”
钟离彦看着自己儿子，心中泛起一丝惆怅，“能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同样的问题，却连接着不同的答案，负载着不同的情感。
“初三吧，我也记不清了。”钟离珩看了看钟离彦，突然感到有些局促。
“自从他转到我们班…”钟离珩逐渐回忆着，将初三时跟戚冉的初遇到如今两人的幸福淡淡的说着，平静的语气中不乏浓浓的满足感。
“儿子，你喜欢过女生吗？”
“……”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真的是在思考，“没有吧，我对女生没多大兴趣。”
“其他男生呢？”
“我只喜欢他。”
从钟离珩的言语中，钟离彦突然深刻的体会到他对那个戚冉是怎样的情感，说不出心里其他应该说的话，只是想到他是如何独自面对这份不被常人所包容的感情时，心里不禁抽痛。
“儿子，那个时候是不是很辛苦？”钟离彦捏了捏钟离珩的手。
看着父亲，钟离珩慢慢的开始鼻酸，那段时间自己确实痛苦过，当意识到自己对戚冉有感觉的时候，他真的感到不知所措，谁都不敢讲包括自己的父母，只能努力地憋在心里，那个假期真的过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觉自己就是被排斥在世界之外的一个异类。
直到开学看到戚冉，直到戚冉向他告白，他知道他是喜欢这个男生的，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后来在这份感情里，他感受到太多的温暖，他恨不得抓着一辈子不放。
“爸，我不辛苦。”
“我知道，喜欢上同性并不是谁的错，我虽然不能完全的接受，但是也了解过了，这都是遗传的基因问题，这么说来，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造成的呢。”
“爸，您别这样说。”
“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你想不到我有多震惊，我的儿子什么都优秀，什么都能尽善尽美，但是却发生这样的事。我和你妈妈只是一对普通的父母，和大多数父母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后顺顺利利结婚生子，到我们老年能够有个小孙子承欢膝下，这辈子也就算圆满了。但是眼下，怕是不行了。”
“爸，对不起。”
“不过我也想过，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试管代孕什么的都可以吧。”
“爸！”对父亲态度的突然转变，钟离珩感到由衷的欣喜，却也对父亲的想法哭笑不得，“那个，代孕是违法的！”
“那…实在不行领养也行！”钟离彦站起身揉揉钟离珩的发顶。
“行了，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好好复习吧！高考没几天了，这几天就让你烜哥来给你把把关。”
“爸，谢谢您。”看着父亲的背影，钟离珩快要红了眼眶，自己这辈子算是幸运的了吧。
“儿子，我跟你妈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怎么过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支持你，但是我们做父母的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那个戚冉对你好或者不好，也就只有戚冉这一个了，如果最后你俩不能走到一起，那就过平常人的生活，好吗？”
“好，我答应您！”
“嗯，看书吧。”钟离彦走出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钟离珩摩挲着手机。
戚冉，你是我幸福的唯一机会了。
然而眼前的屏幕中一片空白，没有短信，没有未接来电。

……
到了快晚饭时间，钟离珩一直坐在书桌前，眼睛一直盯着手机，一整天了没有戚冉的任何消息，他甚至翻遍了对方所有联系方式，然而没有任何消息证明戚冉的存在，他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发信息没有回复，打电话关机。
关机！唯一证明他仿佛存在的现象就是电话那头的提示从一开始的盲音变成了关机，这一点小小的变化都让钟离珩心跳加速。无形间两人就像是隔着一道城墙，阻断了所有通往彼此的道路。
戚冉，你在哪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好想你。
……
正当钟离珩出神的间隙，房门突然被推开，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刚来一会儿，正赶上晚饭。”
“哦…”
“走吧，就是来叫你吃饭的。”
“好…”
饭桌上，每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翟艺会给三个男人夹夹菜，让他们多吃点。饭后仍是各做各的，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钟离珩仍旧坐回书桌前，看着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电话，桌上的书就没有翻开过。
“不想看书吗？”
“哥…”回头看着突然站在自己身后的赫烜，这个他初中时候就认识的哥哥，父亲最得意的学生，钟离珩无论如何还是说不出话。
“要不要跟我出去打会儿球？”说着，也不等钟离珩回答，赫烜便直接上前夺过钟离珩的手机一把扔在抽屉里，将人提了起来，随即拉着带出了门。
两人径自来到小区篮球场上。
球框下，赫烜站在钟离珩面前，随意拍打着蓝球：“打个赌怎么样？你能过我五球，我答应你一件事，若不能，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哥，你好无聊。”
“你若是不想赌也可以，直接答应我就行了！”
“……”钟离珩无力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不愿意白白给出这么一个机会，从跟赫烜认识他就在类似的事上吃过好几次亏，赫烜每次都能提出让自己不愿意接受的要求。
就在钟离珩还在心里不满的时候，赫烜轻巧地将球抛给了他，并后退两步做出了防人的姿势。钟离珩握着球看看赫烜认真的眼神，又抬头看看球框，随即眯了眯眼，垫脚轻跳，抬手划出一道抛物线，球随即穿过赫烜上空完美地划过，稳稳的落入球框后砸向地面。
赫烜在钟离珩做出抛球动作的那一瞬间，便直起身转头随着抛物线望去，直到球进去框中，最后弹跳于地面。
他向上斜了斜嘴角，说道：“呦呵！三分球啊，看来你平时没少练啊！”
“我过了一球！”
“好吧，算你一球，接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了！”说着，赫烜重新做好防备，眼神更加专注！
钟离珩拍着球盯着赫烜，随即冲赫烜欺身而上，赫烜稳住重心想趁机夺下球，而就在他刚触到球的那一瞬间，钟离珩反手抱球伶俐地三百六十度转身躲过他的防守，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快跑几步，在球框下起跳！双手越过头顶手腕轻动，球堪堪离开指尖…
钟离珩胸有成竹地弯了弯嘴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啪！”的一声！球在一道重击下偏离了原本该有的轨道，重重地砸在篮板上，反弹，越过地面。
钟离珩脸上来不及展开的笑容就这样僵住了，睁大了眼看着篮球不受控制地按照另一条轨道跃动，同时感受着身后突然而来的压力，又转瞬间逝去。
赫烜站在钟离珩身后，刚击过球的手掌压在他的发顶上。
“我说过，接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钟离珩转身瞪着他！
“干嘛这样看我？别输不起啊，还有三球呢！”
钟离珩仍瞪着他！最讨厌被人盖球！！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赫烜无所谓的道：“你讨厌也没办法，我也想赢啊。”说完还很是无辜的撇了撇嘴。
钟离珩也是没法，毕竟也没有犯规。终于还是愤愤地最后白了一眼赫烜，侧身走开捡球去了。
赫烜看着他走开的背影，无声地笑笑。
接下来钟离珩就像是卯足了劲一样跟赫烜斗，可是不管怎么样，只除了第一球以外，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赫烜的防守。第三次眼睁睁看着原本还在自己手中运动的球被他巧妙的夺去，钟离珩颓然地放弃了，即使最后一球过了也还是输了！

他随意地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说道：“说吧…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赫烜并没有计较他此刻态度欠佳，撇了撇嘴将手中的篮球放在钟离珩面前的空地上，长腿一伸跨坐在球上面对着钟离珩：“今天几号了？”
“六月…一号啊！怎么？你还要过节啊？”说完附赠一记白眼。
赫烜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气道：“臭小子！别跟我装蒜！”
“我知道啦！”钟离珩一边用手背蹭着脑门，一边说着：“你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什么事都不要说得那么肯定！”
“我肯定过的事有出过差错吗？”
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赫烜只是笑笑：“行吧！确定是T大了啊？那要是没上怎么办？”
“哥，你对我那么没信心吗？”
“信心有啊，可是很多事情也是难以预料的。”
“……”
“怎么样？说说！要是没上怎么办？”
“没上就没上呗，我再不济也不会多差的，全国有那么多好大学！”
“口气倒是不小，我告诉你！臭小子，要是没上T大，你等着，有你受的！”
“干嘛呀？什么时候这么上纲上线了你？我以前考试什么的你不都不管的吗？”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哪儿有什么特殊情况啊？不就高考吗？至于这么一本正经的吗？”
“钟离珩，我可告诉你！这次我还就跟你较真了，我说过了，你要是没上有你受的！”
“切！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钟离珩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小子，也就是一辈子顺遂惯了！”赫烜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
“谁知道呢，说这么多你到底要我答应你什么啊？”钟离珩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颊，口齿不清地问道。
“嗯，答应我一定要考上T大！”
“哥，为什么一定要是T大啊？我决定考T大也只是因为喜欢而已，而且确实它的建筑系是一流的，但是实在没考上也没关系啊，我还可以去Z大嘛，爸跟你都在，我还能受不少照顾呢。”
“你倒是看得开！你还真就是太顺遂了！”赫烜松了手，帮他揉了揉脸。
“……”钟离珩不说话只是看着赫烜笑笑。
一时间两人竟是相顾无言，气氛慢慢地清冷下来，只听闻四周围声声虫鸣，夜里的风吹过，撩开两人汗湿的额发。
“哥，你说，我的顺遂是不是快用完了？”钟离珩说完便低下了头，睫毛轻颤着。
“说什么呢？刚刚不还那么自信吗？”
“嘿嘿，没什么。”
赫烜看着他的发旋，伸出手指按了按：“小珩，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哥有多羡慕你吗？你有一对爱你理解你的父母，你的生活无忧无虑。看似平平淡淡，却美好得让人嫉妒，认识了老师，认识了你，说真的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也跟你一样美好了！我很喜欢你的家，也很喜欢你。”
“哥，你也是这家里的一员，我爸妈把你当亲生儿子的！”
“我知道，你们一家可以算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所以啊…”赫烜停了停，眼睛专注地看着钟离珩。
“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闪失，不希望你的生活有哪怕一丁点难过！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一切都好！但是今天的你一点都不好。”
“……”
“小珩，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你自己能够做主，作为爱你的人，我们只能随时看顾着你，支持你！你要做什么选择都得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最后你是坚持还是怎样，我们都可以听你的，但是一旦出了错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得自己挺住了，解决不了我们可以帮你，但你自己必须坚强起来！”
“哈哈…哥，干嘛说这些？我又没什么事儿！”钟离珩使劲眨了眨眼，咧开嘴大笑着看向赫烜。
“怎么了你？不就高考吗？多大事儿啊？我都不紧张，你倒紧张得语无伦次了！哈哈…”
“别跟我打哈哈！我知道你明白我说什么！”
“……”钟离珩不自在地咧咧，笑得有点僵硬。

“小珩…”
“哥…”
“嗯，怎么了？”
“你干嘛这样啊，你别惹我哭好不好？”
“……”赫烜没说什么，但是心却一抽一抽的，当从老师那儿听到他的事的时候，赫烜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他的弟弟会跟一个男生在一起，他思考过很多种见到钟离珩他应该怎么对待这件事的方法，骂他，教训他，让他离开那个男生…很多很多。
但是当他推开他的房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瞬间，挂在嘴边的严厉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说到底，钟离珩并没有做错什么。
“干嘛憋着。”赫烜伸手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想哭就哭吧。”
“我不想哭！”钟离珩犹自挣扎着，用手撑着赫烜的胳膊，想要将脑袋抬起来。然而赫烜的力气太大，让他只是徒劳。
“……”
“我不想哭！哥你放开我！”
“……”
“我不想哭！呜……多大事儿啊？”
“……”
“不就是曝光吗？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可是我不想哭啊！”
“……”
“哥…”
“……”
“哥，呜呜呜…我不想哭…真的…”
“……”
“我不想哭，呜呜呜…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联系不上他…呜呜呜呜…怎样都联系不上他…”
“……”
“他是不是离开我了？哥，他是不是离开我了…哥…呜呜呜呜……”
“……”
“我…我不想哭的…呜呜呜呜…我不想…呜呜…我不想哭…”
“……”
“呜呜…呜呜呜…”
赫烜使劲揉着钟离珩的发顶，任凭他将自己的胳膊抓得生疼，抬头望了望夜空，繁星点缀着，灿烂而空茫，辽阔的四周静谧着，只剩下孤寂的哭泣，
小珩，你输了。
可不可以再答应哥哥一个要求？
哭过了，就好了…

（十五）
天色逐渐暗下来，当两人回到家的时候，钟离彦和翟艺已经回了自己房间，只在客厅为他们留了一盏灯。赫烜看钟离珩红肿的眼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好好洗个澡便早早睡下了。
钟离珩闷了一整天，刚刚一通大哭将所有的烦躁都发泄出来了，此刻仿佛整个人都空了，想要看看手机却被赫烜严厉地制止了，只能乖乖接过他递来的牛奶喝了然后上床睡下，本来以为会一夜难眠，然而躺下不久脑子便沉了，很快就睡着了。
赫烜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钟离珩的电话屏幕灯光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庞，赫烜沉默着点开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条新信息：傻猫，相信我，等我，我爱你！
手指摩挲着屏幕表面，赫烜望着窗外的黑暗，脑海里回想着那个叫做戚冉的男生的样子，之前钟离珩带他到家里来过，以朋友的名义介绍给家人。还记得那个孩子的谈吐举止，以及坚定的眼神，成熟有理不做作，从交流中可以看出一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赫烜站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风转凉，他轻轻地叹口气，重新看向手中的电话，屏幕中仍显示着那条信息，良久后…
删除，
确定！

……
第二天，顾嵘出现在钟离珩家，添油加醋地给钟离珩讲述了一番他走后自己如何如何将那个嘴巴吃屎的混蛋揍了一顿！只仁慈地给他留了一口气参加高考。最后自己被教导主任勒令回家反思加复习，直到高考才准返校！于是此刻顺利地站在了钟离珩面前！
钟离珩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顾嵘，将他从头到尾巡视了个遍：“嵘子，你没受什么伤吧？”
“嗨！我能受伤？笑话！你不看看这谁的拳头！”说着，还真就举起自己的拳头扬了扬。
钟离珩看他那样子禁不住笑了笑：“行了，快进来吧，到我屋里去，今天就我一个人。”
“嗯嗯，你那个哥哥也没在？”
“没，有工作吧。”
“哦哦…”顾嵘一边答应着，一边就走到房间的小沙发前，状似随意地按了按坐垫，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钟离珩也不疑有他，递给顾嵘一听饮料后，坐到床边：“嵘子，谢谢你！”
“哎我说你这人，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还是记性被狗吃了啊？说多少遍了！不要跟我说谢谢！要是再让我听到一遍你给我等着！”
“……”隐含着怒火的一番话让钟离珩愣了愣，随即又笑着说道：“好，以后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顾嵘一边嘀咕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不过，现在复习这么紧张，你还抽空来看我，真的没关系吗？”
“看你？”顾嵘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钟离珩。
“我就是来你家复习的啊！这些天我都得跟你一块儿复习！万一你有啥旁门左道的，我也好观摩观摩啊。”
“什么旁门左道？你还真会说！”钟离珩白了一眼面前的人。
“不过你父母同意了吗？你这样来回跑多耽误功夫啊！”
“我干嘛要来回跑？我连我一周的家当都带来了！呐！”说着，顾嵘拿过自己身边的包打开让钟离珩看看！
“你这…”钟离珩看着面前黑色背包里装满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复习资料什么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暖和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很想抱紧这个人，感受他浑身散发的暖意。
“嵘子…”
“喂喂喂，你不会不欢迎我住你家吧？”顾嵘一把打断他的话茬，一副受伤的表情。
钟离珩来不及思考，立马说道：“怎么会？我只是担心你这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你跟我在一块儿…”
“啧啧，你还真把自己当明星了呢？你那多大点儿破事儿啊？再说了，我家里人也不关注我们校网的！我就说了是跟我们班第一名约好了一块儿在他家复习的，你就安心的招待我住下吧！”
“那…你打架，你爸妈知道是为什么吗？”
“男生之间有点摩擦矛盾什么的都正常好不？只要没打死，那都不是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说完，也不等钟离珩说什么就自顾自地挨个翻出自己的东西，还有模有样地放在了相应的地方，完全当是自己家一样，只偶尔趁钟离珩不注意悄悄伸手揉一揉身后。
而钟离珩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忙里忙外的背影，心一下就稳了。

……
尽管如此，这七天里钟离珩也还是过得很难受，每次书摆在面前却看不进去，眼睛始终盯着被顾嵘锁上的抽屉，那里面有他的手机，他不知道手机里是不是有那个人的信息或是未接来电，他只能看得心痒难耐却无计可施，每当这时候，顾嵘就会拿着课本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脑袋，逼迫他做题！
晚上更是怎样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搞得顾嵘每晚都得给他来两脚。
这样连续了四天。
钟离珩最终还是受不了了，睡下后照样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慢慢闭上眼平静了，直到整个夜晚都静悄悄了，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钟离珩睁开了眼！他静静地等待了差不多十多分钟。
“嵘子…”
“……”
“嵘子…”
“……”
叫了几声，确定身边人确实睡着了，钟离珩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被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顾嵘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和衣裤前面，伸手轻轻地摸索着，他将顾嵘的衣服裤子从内到外挨个摸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随即又慢慢地拉开一旁背包的拉链，他努力均匀着自己的呼吸，在黑暗中将手伸进包里艰难地摸寻着。
包里除了书本什么也没摸到，钟离珩逐渐开始烦躁。
而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突然大亮！钟离珩陡然僵住了身形！
“呦呵，我们堪称完美的优秀好学生钟离珩，这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偷！东！西！”顾嵘站在床边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明显窘迫的人。
“嵘子，我不是…我…”
“你什么？你想说你是在找这个吗？”顾嵘不理会他的难堪，冲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中赫然放着一把钥匙！就在钟离珩突然冲上前的那一瞬间，顾嵘合上了自己的手掌，重新插回了左手臂弯里！
“你把钥匙给我！”这个时候的钟离珩已经忘了自己之前的难堪，一心只想要顾嵘手中的那把钥匙，那把能够开启抽屉拿到自己手机的钥匙！
“我说过，高考之前你都别想看手机！”对于钟离珩的低吼，顾嵘表现地无动于衷。
“你凭什么替我做这样的决定？你知不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
“我现在只知道高考对你很重要！”
“顾嵘，你根本不懂！对我而言重要的不是高考！而是他！”说着，钟离珩几乎愤怒地伸手指向不远处书桌上的抽屉。
“我知道我确实不懂，但我就是不希望你一直那个样子。你不是想考T大吗？现在高考没几天了，你再忍忍好吗？”
“高考高考！高考就那么重要吗？不参加高考，不上T大，难道我就活不了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不参加高考，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今年本市的状元就该是你了吧！”
“钟离珩！你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顾嵘简直是一瞬间就冒起了火！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好！钟离珩！我今天就告诉你！有你在！我顾嵘仍然会是状元！”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状元什么的我不在乎！你把钥匙给我！”钟离珩说着便向顾嵘伸出了手。
简直要被这无赖气死了！这满不在乎无所畏惧的眼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顾嵘深呼吸一次，将手攥得更紧！
“想都别想！”
“……”
“……”看钟离珩沉默着，顾嵘也不说话！
“我再跟你说一次！把钥匙给我！”
“怎么？我不给你还能……啊！你松开！”看着突然一步跨到自己面前就开抢的钟离珩，顾嵘深感头痛！
“钟离珩！我告诉你！你就是抢也没用！高考之前这钥匙我是不会给你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考不考得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给我！”
“我不会给你的！”
“顾嵘！”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至少我这样认为，所以我不能看着你将来后悔！”
“后不后悔都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我真的错过了什么让我失去了他！那样我才会后悔！你根本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我是不知道，你们俩的世界没人能踏进去！但我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你们之间的感情目前不堪一击！一张照片而已，就能让你们变成现在这样！如今你们都没法了解彼此的处境，这份感情，你们要怎样去捍卫？如果你们都想着对方，那就更不应该让对方担心！你不是想当一个建筑设计师吗？我相信这也是戚冉所盼望的！虽然这样的说法很现实，但你目前最好的出路只有高考！你得先踏上那个基石才行！”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法了解彼此的处境？”
“什么？”
“如果手机里有他联系我的迹象，这就是现在我们了解彼此处境的方式！你凭什么说没办法？”
“阿珩…”
“你看了我的手机吗？”
“我…我没，我…”
“你说我们无法了解彼此的处境，是因为手机里什么也没有吗？”
“阿珩…”
“……”钟离珩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沉默着走向书桌，眼睛紧紧盯着锁上的抽屉，很久很久不说话。
“阿珩，你别这样。”顾嵘看着他那样子，心里说不清地难过。这些天他确实有偷偷地趁钟离珩不在或是没注意私自打开过手机，他也一直偷偷想办法让手机一直有电，生怕错过了任何一条有关戚冉的消息，然而让人失望的是除了一些广告信息便什么也没有了。他知道钟离珩每天是抱着多大的希望在生活，如果让他看到这些他该会多崩溃，顾嵘不愿意钟离珩一次又一次地面临打击，从失望到绝望。
“……”此刻的钟离珩就这样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
“阿珩，别这样，太晚了咱休息了好吗？”
“……”
“阿珩…”
“戚冉！你混蛋！”
“阿珩！你干什么？这么晚了别闹了！”顾嵘眼睁睁地看着钟离珩突然爆发，低吼着抬手挥去桌上的一切东西，却来不及阻止！

“你们干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闹？”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赫煊愤怒地看着室内表情严肃只穿着内裤站在那儿的两个家伙以及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你们俩？”
“煊哥…”顾嵘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穿着睡衣黑着一张脸的赫煊。
赫煊反手关上门沉着脸走上前，指着地上零散的各种东西，命令道：“捡起来！”
看了一眼赫煊实在不好的脸色，顾嵘也顾不上说什么，连忙蹲下身准备捡东西，然而却被一声喝止住：“顾嵘你去我房间睡觉！”
“啊？”
“快去！”
“煊哥，小珩他…”顾嵘不情不愿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赫煊一个眼神无声地制止了，只能犹豫着看了看突然爆发后一直沉默着的钟离珩，最后无奈地哦了一声还是走出了房间。随着轻轻地关门声想起，屋里就只剩下了赫煊和钟离珩两人。
“我让你捡起来，你没听到吗？”赫煊再次沉声道！
“……”钟离珩使劲眨了眨眼，也不看赫煊，慢慢蹲下身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又挨着挨着依次放回原位。赫煊退后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收拾着。
因为两个人复习，桌子上东西实在有点多，钟离珩心中积攒的愤怒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一样猛烈，桌上的一切东西几乎被他全部扫到地上，当钟离珩将最后一支笔插回笔筒里的时候，心中慢慢的也算是平复点儿了，只是仍旧不想说话，背对着赫煊立在桌前，手指在椅背上抠弄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六）
赫煊本来看他听话地捡起东西，脸色也稍微好了点儿，结果完了他又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杵在那儿一声不吭，赫煊心里的火气又一点点冒起来了！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样一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明明是自己的错还满不在乎只想着自己心情的样子！
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本来想好他要是及时说点什么也就罢了，毕竟这么晚了，他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大半夜的发火，耽误钟离珩明天复习不说，也会惊扰了隔壁的老师和师母！结果等了半天，那小子就像在跟谁赌气似的，只穿着条内裤也好意思就这样在他面前站了足足十分钟！
赫煊再也忍不住，站起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钟离珩一个趔趄向书桌趴去，幸好反应快地用手撑住才不至于摔倒，他反手揉着挨踹的地方，只觉一阵钝痛，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赫煊。
“哥…”
赫煊看他一副无辜委屈的样子，加上来不及掩饰的红眼圈，也只心疼了五秒便厉声道：“给我憋回去！该哭的时候已经让你哭过了，现在该做什么不知道吗？整天一副鬼样子，谁欠你的！”
“哥！我快难受死了，你别逼我了好吗？”
听到这句话，赫煊火气更大了：“逼你？我逼你什么了？这么些天你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坐在桌前脑子却在放空，你以为大家看不出来吗？都说你什么了吗？我们还得考虑你的心情，尽量不给你压力不让你心烦！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你对得起谁你？现在还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你以为你多大了？什么事什么人比你的未来你的家人还重要吗？这些你都没想过？还分不清吗？”
“我爱他啊！”钟离珩就像没有听到赫煊的斥责，仍旧坚定地说道：“我爱他！对我来说，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短暂沉默后…
“钟离珩…”赫煊的声音冷漠地让人害怕…
“……”望着赫煊，钟离珩眼神不变，仿佛在证明着自己的决心！
“你再说一遍！”
“我爱他！对我…”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钟离珩的话，好像在强制性地切断后面那句话！钟离珩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冷漠得近乎让自己感觉陌生的人，赫煊从来没有打过他，他本身就不是那种会惹事的孩子，从小到大可以说没挨过打，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显然已经呆掉了。
“钟离珩！你真有种！”
“哥…”他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知道他爱戚冉有什么错，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爱他，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这都不行？”
“钟离珩，你扪心自问一下，自从知道了你这件事，家里人有说过你什么吗？有对你责备过一句吗？我们已经对你做出了最大的包容了！而你呢？借着对另一个人的爱的名义颓废自己进而伤害了家人！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发呆不知所措的时候，你的背后有多少为你心痛的视线！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钟离珩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
“我就自私了怎么了！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就爱上一个男的吗？我哪儿错了我？你们不高兴就说出来！现在这样指责我算什么！”
“钟离珩！！”赫煊真的想不到这个一直以来温和有礼的弟弟居然会这样蛮横地跟他顶嘴！心中的火噌噌地窜！反射性地举起了手却又在中途停下，眼中印出面前这张脸上的红印以及那明显紧张的神色，便再也下不去手。
张开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再一点点收回。

本来看赫煊冲他举起了手，钟离珩已经闭上了眼等着巴掌落下，然而却没了后文，他不禁睁开眼，却看到赫煊侧身在书桌和书柜间翻找着什么。很快便看到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把钢尺，那还是自己闲来无事拿的父亲的尺子随便画图玩儿的，然而现在被赫煊握在手中，他就是再没挨过打，也知道赫煊要做什么了。再看看自己现在几乎赤裸的样子，钟离珩不禁后退两步，却忘了背后就是一面墙。
“你不是硬气吗？你躲什么？”赫煊拿着尺子一点点逼近。
“哥…”
“现在知道我是你哥了？”
“你，你不能打我！”钟离珩看了看钢尺，无法想象这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呵…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打你！”话音刚落，赫煊便一步跨上前抓住钟离珩的胳膊，迫使他侧过身子，立马扬起手中的钢尺，眼看就要落在背上了却又瞬间顿住，转个角度往下打去，顿时整个房间就听见“啪”的一声！
钟离珩被攥着胳膊，瞪着眼愣住了，原本预想应该疼痛的地方却没有任何感觉，反而唯一有布料遮挡的地方传来一阵钝痛！钟离珩还没从痛楚中回过神来，第二下便快速地咬上了皮肉，疼痛接踵而来，但是他此刻却是没有办法去抗拒，心中唯有的只是浓烈的难堪，仿佛连心都攥紧了，从脖子到脸立马红透了！钟离珩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滚烫滚烫的，心里更是臊得慌。他难耐地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往身后挡去，却不料被一下打在手心上，只得反射性地收回手，无措地在大腿外侧磨蹭着。
“哥…”
听着他软软的叫声，赫煊停顿了一下，但又想到他刚才的那番话，什么叫对你来说他比你的命还重要？难道父母给你的生命就让你这样糟蹋的吗？还有那番自私的话语…
想着这些，心中的愤怒到底还是战胜了心疼！他就想不明白了，从来懂事的孩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变成这样！
赫煊直接无视钟离珩红着脸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可怜模样，重新扬起尺子用比之前更重的力道往那肉多的地方拍去！
“啊！”连着好几下的重击让钟离珩忍不住叫出了声，他禁不住往前挺着身子，双脚也不自觉的往前蹭，仿佛这样就能躲开身后的责打。赫煊几乎被他带动着侧转了九十度，但手中的尺子仍旧准确无误地落在应该落的地方，甚至好几下都重叠着。
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怎么躲仍旧逃不过身后的追击，被抓着的胳膊也几乎快被掐淤青了，双重疼痛让他心里难受地很，钟离珩急得红了眼眶，一手在下面抓扯着赫煊的衣角，另一只自由的手更是直接掰住他的肩膀，试图将那只紧抓着自己不放的魔爪推开！他已无法顾及身后的痛，只想从这爪子下逃开！然而无论他怎样掰扯，赫煊仍旧纹丝不动！
“哥！哥！你别打我了…你放开我吧！”
“……”“啪啪…”
“哥！疼啊…别打了！”
“……”“啪…啪…”
“啊…哥…我求你了，不要打我了！”
“……”“啪…啪啪啪…”
“啊…啊…”
钟离珩意识到无论自己怎样喊痛，赫煊都不会放过他了。算算这么多年以来，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挨打了，还是被赫煊打，从小犯什么错，最厉害不过被父亲打下手心罚反思，认识赫煊以来更是什么都被他宠着惯着，他从来不会想到有一天赫煊会这样狠地打他，然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赫煊会发这么大火，为什么要这样打他。

痛楚和迷茫再加上这么久以来的压抑在他心里不断窜动着，钟离珩突然有了一种崩溃的感觉。放弃了一切挣扎，就这样无助地蹲在了地上，一只手高举着仍被攥在赫煊手中，一只手紧紧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着，喉咙不受控制地哽咽着，几次想要破口而出的呜咽声被阻隔在紧咬的唇齿间。身后的责打停止了，但因皮肤突然间紧绷着，突突跳动着的痛感仍旧让人心内烦躁不堪。
赫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下透着浓浓无助感的孩子，加了力气握紧手中的尺子，感受着钢尺边角带给手心割裂般的疼痛，赫煊反复深呼吸着，努力压制住心口的难受，良久，看着脚边隐隐颤抖着的脊背。
“小珩，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
“小珩，说话！”
“……”钟离珩更紧地抱住膝盖，耳边是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语。
“大点儿声！”
“我不知道。”
“……”
得不到赫煊的回应，钟离珩慢慢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赫煊却一下望进一直紧盯着自己的眼眸中，钟离珩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注视着近在眼前的墙面，仿佛要将这坚硬的东西盯出个洞来，嘴里小声呢喃着：“我不知道，你突然那么狠，那么狠，你从来没有打过我，你不会舍得打我的。”
声音虽然小，但这次赫煊听清了，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他甚至觉得钟离珩是故意的，他那么聪明，那么灵光的头脑，怎么会不懂，但是他太聪明了，知道该怎么隐藏，怎么戳中对方的弱点，然而令人心寒的是，他为了一个外人忍心去戳家人的心。
赫煊突然觉得无助，觉得累。
他松开了钟离珩的胳膊，痛心地看着那一片被自己攥得通红的皮肤。
“起来！”
“……”
“我叫你起来！”
看着他最后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身，赫煊最终还是没有去扶，他来到书桌前，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抽屉拿出里面平放着的手机点亮屏幕递给钟离珩。
“手机电量一直保持满格，只是调了静音，有一些未接来电和信息，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钟离珩看着赫煊手中的电话，没有接。
赫煊直接抬起他的手塞到手心里，然后拿过放在床尾的睡衣递给他：“穿上！”
钟离珩穿上了睡衣却没有看手机，可能出现的情况，他想他已经可以预料到。
两人坐在床边都没有说话，钟离珩说不出话，只沉默地感受接触床面的地方一阵阵的热痛，想忽视都难…而赫煊却是已经无话可说了…
最后还是钟离珩先开口：“哥…”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我有，你会说我应该理解你，如果我没有，你会说我不懂你，是这样吗？”
“我…不是的，哥。”
“小珩，哥没有亲生父母，我把你们当做我最亲的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包括我自己！所以就算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也还是希望我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两者之间需要我做出选择，我会选择你们，我不会为了其他任何人做出对不起你们的任何事。”
“……”
“这是我的选择，我也希望这会是你的选择，但我不强求你，我只希望你能回头看看，看看在你最无助的时候那些陪伴你的人，在你难受哭泣的时候，他们同样不好受，他们会比你痛上更多。”
“……”
“小珩，不是哥不理解你，只是你要明白，在你的生命中到底什么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你也不小了，不要太感情用事。”
“我哪有…”
面对钟离珩的否认，赫煊不置一词：“这么多天来，我也知道那个人可能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但你也要现实一点，事情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们总会再见的，他不参加高考吗？”
“……”
看着突然眼睛亮起来的某人，赫煊无奈地说道：“不要为一时的情绪影响了整个思维，什么事都不是一条路黑到底的，如果你一味的麻痹自己，你就只能暗沉下去。”
“哥，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我之前的话是我的错，但我真的爱他，他和你们对我来说都重要，但我没法把你们放在一个天平上，如果真要让我选择，我宁愿背弃自我！”
赫煊听着这坚定的话语，沉默着。
傻瓜，你这明明就是谁都背弃了。
“行了，不早了，天都该亮了，去洗把脸睡吧，还能再睡三五小时。”
“嗯。”钟离珩站起身走出房间，却在门口站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隔壁房间的门缝处，从里面透着微弱的光亮，心里突然狠狠地刺痛着。
“快去吧，很晚了。”赫煊上前提醒他，轻轻地将他推向洗手间。

（十七）
很快到了高考这天。
因为全市分了有三所中学的学生在A中参加高考，所以考场都是随机安排的，那就意味着那个人可能和自己不在一个考场，但钟离珩不在乎，他有自己的想法。
当进到考场的时候，钟离珩很平静地接受了安检，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考场里的学生都兀自安静等待着，就连A中本校的学生见到钟离珩也没有了之前的八卦心思，仿佛那件事就这样随着时间消逝了。
自从那一晚过后，钟离珩再没有想过别的，某些事暂时得到了沉淀，他很好地为高考做了最后的冲刺，就算现在坐在考场他也是心无旁骛，别人看到的是一个认真参考的优秀学生，只有钟离珩自己能够听到，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个人就在这里，和他待在同一所学校。
那个时候，他天真地乐观着。
于是每考完一科，他都是最早离开考场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校门口，站在最显眼也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等着。
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一科考完，他也没看到那个满心期盼的熟悉身影，没有听到那最喜欢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他就这样呆呆地站着，无视四周围的任何眼神，直到学校的人都一一离开。
“阿珩，回家吧。”顾嵘不知道陪他站了多久，只是一直沉默地看着眼前同样沉默的人，害怕一不小心便破坏了他的注意力，只是眼看着希望落空，顾嵘只能将他叫醒。
在心里默念了几十次再等一分钟后，钟离珩狠狠地闭了闭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和顾嵘沿着马路一步步前行不曾回头看。
两人间无比压抑地沉默着。
顾嵘无法分辨此刻钟离珩的所思所想，只能一路随他走着，直到无意间看到对街的一幕！
“阿珩！”
“……”
“阿珩！戚冉！那是戚冉！”没错，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戚冉！
“……”钟离珩回头紧盯着顾嵘。
顾嵘反手向后指着一辆商务车：“那里啊，就是那辆车！刚刚有两个人把他拖上车的！我没看错，就是戚冉，就是……阿珩！”
还没等他说完，刚还在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转身只看他往与原本相反的方向奔去，目的很明显就是那辆商务车，只是眼看着那辆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远。钟离珩索性招了一辆迎面开来的出租，车辆载着他一个转弯便很快向前驶去。
顾嵘来不及赶上，只能站在人行道上望着逐渐消失的车辆，手心后背仿佛出了一层薄汗。
钟离珩坐在副驾驶，手紧握着扶手，不断催促着：“快点！快点！跟上它！快点！”
一旁的司机仿佛也被他感染一般，心里也是紧张着，以为出了什么事，不断安慰着他：“小伙子，你别急，我这儿盯着呢！一定以最快速度给你追上啊！别急。”
出租司机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追赶着，但饶是如此，前面的车也逐渐淹没在了车流中，好在这已经上了高速，这一段也没有了岔路，一直追上去也不是赶不上。只是钟离珩坐在一旁却禁不住颤抖。
这是机场高速了。
机场…
你要走吗？要离开我吗？

……
车子逐渐慢速下来，高速上形成了一条长龙。
“小伙子，这怕是得堵上很久啊，你很赶吗？”司机望了望前方见不到头的车辆，似乎隐约有烟雾升起，怕是又出车祸了。
钟离珩松开紧握的手，下意识地蹭着裤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心已出了一层冷汗，茫然地在包里翻了翻拿出所有的钱塞给司机。
“谢谢您…”他下了车，快速在车辆中穿行着，他自以为很镇定的步伐，在别人眼中看来却是那样跌跌撞撞。他希望此刻时间静止，所有的运动都慢下来慢下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走到那个人面前，如果能够让他看到摸到那个人，他发誓他不会怀疑不会质问，他只想紧紧抱着他，紧紧抱着，如果还可以将他融进自己血肉里，他什么都愿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钟离珩已经爱那个人如斯，如果要问到最后谁离不开谁，他毫无疑问会骄傲的说是自己离不开他，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很满意。仿佛在这场感情中，他是最后的胜利者，看！我爱你比你爱我多得多，我赢了！
在拥挤的车流中，钟离珩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认真地穿行着，仿佛整个空间都静止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运动着。
直到几声突兀的说话声窜入耳中，就像一只干枯衰病的手将他一下子拉进现实。
“好惨啊，这肯定是没命了吧…”
“车都撞成那样了，人还能有好吗？”
“可不是，直接从另一边车道撞飞到这边来了，那场面吓死人了！”
“你看那满地的血，人都没好样了…”
“你看那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啊，这还活得了吗这…”
“太可怕了…”

……
在一片嘈杂声中，钟离珩茫然地伫立着，他想要继续往前，想要告诉自己那个人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但是他就像是被定在了那里，眼中是那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汽车残骸，跟他想要追上的那辆商务车那么像那么像，可能刚好同一车型也不一定。
只是那记忆中尤为熟悉的车牌号不断跳跃在视网膜上，还有人群中曾远远看过的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记得曾经在家长会上见过，在校门口见过，他记得那个人曾笑着跟他说：“小珩，这是我妈妈，这是我爸”。
他也笑着称呼他们叔叔，阿姨，他喜欢他们，喜欢他们脸上亲切的笑容，喜欢他们温和的对自己说：“你好，小珩，你是小冉的好朋友吧，你们要好好相处哦…”，喜欢他们是自己最爱的人的父母。
然而此刻这些曾经端庄、和蔼的面孔变得扭曲丑陋，他们满身血污，他们声嘶力竭，不知道在叫喊着什么。
钟离珩仿佛站在黑暗中央，眼前是那具被小心地抬上救护车的身躯，熟悉而陌生。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冲着自己，仿佛在微笑，在呼喊。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就像突然间失语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被什么堵塞着，连着心脏一直抽痛。
钟离珩忘了自己是怎样来到医院的，只觉得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以为就要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了。
直到看到不远处亮着“手术中”的红灯，他没有走近，一直在拐角处望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那些快哭晕过去的人，他们的脸脏兮兮的，表情很夸张。钟离珩视力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从他们眼中不断滑出的水滴，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
钟离珩就这样躲在拐角处望着，像一个躲在厚重帷幕后偷看一场悲惨戏剧的毛孩子，他看不懂剧情，参不透演员的情感，懵懵懂懂，他就是一个不懂戏的戏外人，内心空空荡荡。
直到那快要穿透视网膜的红灯熄灭，眼前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张移动床被推了出来，那些人一拥而上，钟离珩不自觉地上前，看着他们难以置信地揭开白布的一角。
他突然加快脚步，想要像他们一样揭开那块布，然而即便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那个曾被钟离珩叫阿姨的女人仍然透过人群看到了他，那眼中闪烁着的早已不是以往慈爱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这恨意让钟离珩不禁却步，女人近乎张牙舞爪地向钟离珩冲过去，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手高扬着向他的脸掴去！
钟离珩狼狈地忍受着发顶处的疼痛，抬手捂着被抓出血丝的脸，耳边是女人近乎咆哮的声音。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变态！我杀了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然后巴掌不停地向钟离珩的头脸抽去。
身后那群人无动于衷，只一个高大的男人沉痛地走上前拉回女人的双手，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扳过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轻抚着那凌乱的发。继而转头冷漠地看着钟离珩，无视他不堪的模样，冰冷地开口。
“请你离开！”
钟离珩定定看着眼前疲惫不堪但仍旧挺拔的男人，张了张嘴，因长时间没有发过声的喉咙停滞了一会儿，最后道：“我想，看看他。”
“请你离开！”
“让我看看他。”
“……”显然男人没有足够的耐心，他安抚着怀中的妻子，没有看钟离珩一眼，转身回到休息椅上，只扬了扬下巴，站在一边的两个男人便走向钟离珩伸手抓向他的衣领。
“住手！”一只手直接将其隔挡住，顾嵘拉过钟离珩，皱眉看着他的脸。
从钟离珩打车离开，顾嵘就不放心的跟着上了另一辆车追上去，只是最后还是跟丢了，他下车顺着找过去也没找到，直到看到车祸现场，顾嵘这才明白了什么，立马往回走，不知道是哪个医院，他几乎找遍了所有大型医院，直到现在看到钟离珩。
他做过很多猜想，眼前这一幕是最坏的一种。
最后钟离珩还是没能见到那个人，并且他知道，再也见不到了。

（十七）
赫煊看着顾嵘从房间里端出来的一口没动的饭菜，狠狠地皱了皱眉。他现在什么都没法说没法做，一切安慰劝解对房间里的那个人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赫煊自认现在更是没法严厉地对待他，那是自己的弟弟，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怎么忍心再给他苛责。
从医院回来，钟离珩看起来都还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看看书听听歌，还上网对自己的高考成绩进行了估分，然而这一切看起来还好的行为却让钟离珩家人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安。直到昨天，他看似平常地出门去参加那个人的葬礼，就像逝去的人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一样，该有的悲伤有，但你绝对无法感觉出他与逝者曾是多么亲密的关系。然而当你觉得他伪装地很好并且为他担忧的时候，他又默默地卸下妆容，他不哭不闹，你却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浓浓的伤痛，但你束手无策，他将自己严严实实封闭着，你可以窥视但无从触碰，像一个别扭的生了病的孩子，他苦着脸让你知道他有多难受，但他不愿接受治疗，怕痛怕苦。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拉着纱衬，阳光从窗外大树枝叶缝隙间穿来，透过纱衬投射到地面上，空气中漂浮着微尘。钟离珩呆坐在房间角落里，恰巧躲藏在阴影中，背靠着床沿，头像一旁挨着墙面，偶尔神经质地抬头用脑侧一下一下敲击着墙面，仿佛只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和那个人从相遇相识到如今的一切感觉就像是一场梦，亦真亦幻，那些美好的情节都是臆想，后来发生的一切组成了这个噩梦最完美的结局。曝光，等待和盼望，不告而别，车祸和死亡，这些恶俗的桥段拼凑出一场恶俗的梦。
然而梦是飘渺虚无的，这一切又是那么真实，让他痛得撕心裂肺！
钟离珩用头一下一下敲击着墙面，然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敲一下碎一块，敲一下碎一块。
他侧头看着阳光中的微尘，脑子里的影像在逐渐扭曲着，嘴里呢喃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
两天了，钟离珩没出过这个房间，除了上厕所，他就一直坐在角落里，顾嵘看着他随意地端起食盘中的牛奶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再吃点儿吧，就喝两口牛奶怎么够？”
“……”
“阿珩…”得不到回应，顾嵘只能看着重新靠向墙面的钟离珩无奈地叫道。眼前的人正在快速地消瘦着，而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阿珩，你别这样，你再吃点儿，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叔叔阿姨该多担心啊。”
“阿珩…”
“……”
“阿珩你说句话好吗？你别什么都憋在心里，我们都知道你难受，可是你不能这样对自己啊。”
“……”
“阿珩…”
“嵘子，你出去吧，我没事。”
“你这样还叫没事儿？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大家都在陪你难过，你知不知道阿。”
“嵘子。”赫煊站在门口皱眉叫道。
“你先出来！”
顾嵘来回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走出房门。
赫煊走过去挨着钟离珩坐下，拿起餐盘中的一片面包递到他嘴边：“张嘴！”
“我不饿。”
“别逼我硬给你塞进去！”
钟离珩看了一眼赫煊，勉强咬了一小口便侧过头：“我真不想吃！”
心里慢慢滋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像有一只利爪使劲攥着心脏，一点点收紧，控制不住地烦躁！
关于戚冉，赫煊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仿佛在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赫煊想着既然人已经不在了，那从此就让这个名字也跟着消失好了，只有这样小珩才能尽快忘了他吧。
“再吃点儿，吃了带你去医院！”
“医院？”

钟离珩呆呆地站在病床前，看着那曾经明媚的脸庞此刻苍白消瘦，艰难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脸颊，钟离珩一把抓住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侧，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地呼唤着：“妈…”
翟艺轻抚着儿子的脸，困难地在氧气罩里呼吸着：“小珩…”
“妈…你怎么了？妈！”钟离珩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不相信躺在这儿的是自己的母亲，那张一直以来美丽的面容正在被无情地摧毁！他不懂，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残忍！他转头看着同样消瘦沉默地钟离彦。
“爸！你告诉我！我妈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啊？爸！”
“小珩，妈妈…妈妈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小珩…”翟艺努力对着钟离珩微笑，想要安抚自己的孩子，不要他害怕，不要他哭泣，就像小时候他第一次一个人睡，在夜里害怕地大哭时，她也是这样轻抚着他的脸，微笑着一遍遍地安慰：“宝贝不怕，宝贝不哭…”
只是这一次，自己的宝贝并没有在安抚下停止哭泣，他的眼泪就像决堤般不停地涌出来，安静地病房里只剩下他绝望地哭声。
“嘘…嘘…小珩不哭…不哭啊…妈妈…妈妈没事…啊…没事…”翟艺无措地轻声说道。
“妈…妈…”钟离珩埋在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宝贝儿…妈妈有点累了，让妈妈睡一下好吗？”翟艺摸着儿子柔顺的发，眼眶逐渐湿润，妈妈也好怕，怕再也见不到小珩了，妈妈没能在小珩难过的时候陪在身边，以后也不能了，妈妈真的好怕。
……
钟离珩跟着父亲来到医生办公室，听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带着一副遗憾的表情说着一切他怎么也听不懂的话，脑子里不断转动着的就只是那几个词…
肺癌…
晚期…
两个月…

……
“什么时候？你们都知道，是吗？”钟离珩望着自己的父亲，又看看赫煊，甚至是顾嵘。
“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小珩，你妈妈不想你担心，你那时候在准备高考，她不想影响你，后来你又出了那样的事，她更不想再让你难过。”
“她生病了！我妈生病了！她不告诉我，你们就也瞒着我？你们还当我是她儿子吗？我就算不高考又怎样？那是我妈！我只有那一个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钟离珩不停质问着，蹲在墙边抱头痛哭。
赫煊坐在休息椅上，将头埋在手掌间。钟离彦透过门窗看着沉睡中的妻子。顾嵘沉默地站在钟离珩身边。
良久后，钟离珩终于冷静下来，走到父亲身边，同样看着病床上的人：“妈妈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钟离彦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四月底。”
四月底，那时候他在干嘛？辜负着母亲隐瞒病情的期待，和那个人进行着不为人知的恋情，悄悄地幸福着。
或许在母亲病痛难耐的时候，他正偷偷抱着那个人，贪恋一时的温存；或许在母亲痛苦地接受无用治疗时，他可能正躺在那个人怀里，感受第一次的甜蜜；又或许…在母亲与死神擦肩而过时，他正在因为思念那个人而无心学习，为他痛苦，为他哭泣难眠。
“什么时候住院的？”钟离珩捏紧自己的拳头，沉声问道。
“两天前。”
两天前，他又在干嘛？偷偷地参加那个人的葬礼，在母亲躺在病床上艰难呼吸的时候，他正在为那个人不吃不喝，自我颓废，从没注意家里发生了什么又少谁。
呵…
钟离珩，你真是可以！你不是人！
“啪！”
“你干什么？”钟离彦一把抓住钟离珩的手，看着他脸上清晰的掌痕，无奈地说道：“你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她也永远不会怪你！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永远是他的好儿子，她一直都很努力，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因为她难过，你妈妈心里清楚，她也知道你这段时间心里不好受，她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幸福快乐！”
“别让你妈妈失望。”
……
钟离珩在医院陪伴了母亲一个月又十六天，最后亲手为她盖上了白布。
他想，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安抚着对他说：宝贝不怕，宝贝不哭了。
这期间，T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然而钟离珩看也没有看一眼。关于T大，那是他和那个人共同的向往，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向往什么的都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于是他想也没想选择了二志愿Z大。
此时此刻，无论什么都无法让钟离珩的内心有一丁点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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