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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著续写】墨夜星辉(墨言同人文)[第11页]

作者:破纸窗间自语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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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墨言之死(二)
那是爸爸和妹妹,他已经不再奢望重见的亲人。
他的第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是立即提醒他们,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无论将会面对什么,他绝不会,也决不容许任何人,把爸爸和妹妹带回慕辰——只要他们不愿意。
然而,教父,真的是要爸爸重回慕辰?
心念电转,墨言顿住脚步。
爸爸离开慕辰已经二十年,无论离开时身为副帮主刑堂堂主的他了解多少慕辰情报和秘密,二十年过去,这些情报和秘密的价值也已接近于零。何况,二十年间,慕辰高层核心几度洗牌,位次早已重新排定,教父也有了自己的心腹力量。爸爸是否重回慕辰,已经不是教父关注的重点。
缓缓转身,他的心渐渐平静。
教父需要的——是他执行任务的失败,和,失败的后果。
夜卫执行任务失败,自然由逆风按律处置,无需教父亲自出面。对此,直到现在还不是慕辰人的残阳,更是无话可说。
一切,顺理成章。
淡淡一笑,身为七星夜卫,执行任务从未失手,这次,却要首开失败纪录。
这样,也好。
教父所给期限,还有九天,可以有整整八天陪伴爸爸和妹妹,然后,留下一天,完成自己最后一个心愿,一个承诺。
有窃听器,掌握爸爸和妹妹的行程安排并不困难。身为七星夜卫,以不同的外貌出现,防止引起他们的怀疑更非难事。每天,墨言悄悄跟随着他们,看着妹妹对着爸爸撒娇而开心,看着爸爸宠溺妹妹的笑容而微笑。
这八天,成为他二十年夜卫生涯中最幸福的八天。
这期间,他几乎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只与他的副手无影通过一个电话。
第八天下午,抢在爸爸和妹妹之前,他提前回到宾馆,再次进入爸爸的房间,拆除了窃听器,留下一张字条。
环顾房间,他从桌上拿起一张便笺纸——大约是爸爸要记什么事写坏了随手扔在一边的——,和一只小小的发夹。这发夹,他认识,前几天在诗语的头发上见过,简单精巧,很美。
自从那只挂件被残阳拿去,自己身边,再没有任何亲人的东西。
想来,这么小的东西,不会引起爸爸和妹妹的注意。可对自己,却是无比重要。
将便笺纸和发夹珍重地收起,没有过多停留,墨言迅速离开房间。
守在大堂里,他看着爸爸和妹妹回来,然后,又看着他们带着行李去结账。
他们提前结束了预定的行程。
站在宾馆门口,他目送爸爸和妹妹离开,听着爸爸对司机说“去机场”。
在那里,他站了很久很久,看着机场方向。似乎想知道,爸爸和妹妹搭乘的那架飞机是否已经起飞。
第二天,天色刚刚擦黑,墨言回到逆风。
按照他的吩咐,无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深夜,和无影一起,并肩站在他用了近两年时间一点一点完成的地道——他不能不感激作为夜卫必须学习的有关知识和手中掌握的材料,让他的工作简单许多——口边,看着最后一名弟兄没入黑暗,他转身面对无影。
“好了,现在,你也该走了。”他的声音无比轻松。
“墨言哥,你不走?”其实无影并不确定墨言与他两个人究竟谁大一些,只是多年来,墨言对他和周围弟兄们的照顾,让他和其他人一样,习惯于称呼他墨言哥。
“我,我还有点事要办。”墨言说得云淡风轻。
可正是墨言的平淡,让无影心中不安。
“什么事?”他显出不同往常的执拗。“我和你一起去。”
“没有必要,你也帮不上忙。走吧,别再拖延时间。”墨言的声音多了一丝严厉。
“那,”无影明白墨言的话没错,继续争论不可能改变墨言的决定,只会增加他的风险。他不死心地又问一句,“我怎样可以知道你安全了?”
“不要试图打听我的消息,这会给你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危险。”墨言一句话浇灭了无影心里最后一丝希冀。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墨言忍不住拥住他双肩,“别这样。记住我说的话,离开后,如果可能,尽量忘记这些年的人和事,也包括我。这样,对你更好。”
不容无影再说话,他将无影转了个身,轻轻推离自己身边,“快走吧。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好,我走。”咬咬牙,无影没有再回身,“墨言哥,保重。”
“你也一样。”
走出几步,无影终是难以抑制自己再看一眼的愿望。回过头,原来站立处,已经空无一人。
通过地道重新回到逆风,在封闭地道入口前,墨言启动了地道里安装的小型定时爆破装置。
偌大的逆风,没有一个人影,夜间的风掠过,树梢轻轻摇动,树叶飒飒低语,更显得怪异的沉寂而空旷。
无暇关注这些,墨言匆匆打开逆风档案室沉重的铁门,他没有犹疑,直接进入左手最里面第一间。这里,分类存放着逆风全部现有四卫的全部档案。
巨细靡遗的档案记录,如同无形的锁链,让逆风四卫难以逃脱追捕。
然而,墨言发现,逆风不容四卫保留原名的规矩,也留下巨大的漏洞,一旦档案被毁,没有人能够知道四卫的原名,这会让追索变得极其困难,甚至完全不可能。
只是,逆风档案室管理严密,又有谁能轻易接触。
现在,他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彻底销毁全部档案。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终于将最后一份档案扔进火中,他眼看着它慢慢化成灰烬。
墨言没有告诉无影,他是无法逃脱的。他的资料,全部都在教父脑子里,有或没有档案,于他并无区别。
静静坐着,第一次如此心无挂碍地欣赏日出,想着那些离去的弟兄们从此终于走出黑暗,走进阳光,他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不知坐了多久,仿佛突然清醒,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腰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两支蓝瞬,毫不犹豫地注射。
自己的血,绝不能染到教父的手上。
脸色愈见苍白,冷汗迅速渗出,墨言紧紧攥拳。
“你为什么这么做?”傅天沉冷的声音,让他迅速回神。
“这是我对妈妈的承诺,也是我向紫月发的誓,我必须完成。”他的声音,低了几分。
“你妈妈,慕容水仙?”说到这个名字,傅天的表情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
“是。”唇边的笑意浅淡却温柔。
“她要你这么做?什么时候?”傅天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我五岁生日那天。”
“你五岁生日?”
脑海中似乎还有些残存的遥远记忆,记得墨言小时,每年,高傲和水仙都会为他庆生。五岁那次,他也应邀参加了。那天高傲特别高兴,为墨言拍了不少照片。其中有一张,墨言的笑容格外天真而灿烂,自己也很喜欢,后来还特地向高傲要了过来。要是自己记得没错,现在还收在相簿里,和残阳的照片在一起。
“是的。那天晚上,妈妈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对我说,那天上午,她看见十几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被送入逆风,其中有一个女孩子,手里还抱着一只彩球。妈妈告诉我,什么样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他们,她为他们而难过。我想,或许是怕吓着我,那时候,妈妈说的,其实还不及真正的逆风百分之一。就在那天,我对妈妈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会让那个黑暗中的女孩走进光明,让她幸福快乐。”
傅天的心轻轻一动,这些话提醒着一个他刻意回避的事实,眼前的人,是他此生挚爱的儿子,却,不是他的。
下意识回避,他没有继续这一话题。“紫月又是谁?”
“紫月,就是那个妈妈说的那个手里抱着彩球进逆风的女孩子。”
“你找到她了?”不知不觉,傅天也被吸引。
“找到了,可没有见到。”墨言始终平静的声音也起了一丝波澜。“刚进逆风,我还太小,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也没有人会告诉我。几年后,当我终于能够打听她情况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她已经死去,骨灰就洒在寂林。”
他的声音渐渐嘶哑。
他看着傅天,“那天,我在寂林外面站了很久。我知道,即使在她死前找到她,我也帮不了她。可我还是不能不难过,我甚至连曾经答应妈妈的话也没有机会告诉她,那是我为她而发的誓。”
就在那天,面对寂林,他发了第二个誓,他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逆风人走出黑暗,在阳光下自由呼吸。
长长的一席话,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一浪高过一浪蔓延全身的疼痛不断袭来,墨言知道,蓝瞬的力量开始显现,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占据他的头脑,在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很想叫一声“父亲”,真的很想很想眼前这个人能够轻轻地搂抱他一次,只要一次,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
没有注意墨言惨白到连嘴唇都已泛白的脸色,傅天的声音再次冷下,“说完了?”
“带走!”两个冰冷的字让墨言清醒过来。
“教父……”看着摇摇欲倒的墨言,侍卫队长不免有几分犹豫。在场的人听墨言说到“两支蓝瞬”,再看他现下情形,谁都知道,他已经熬不过多久。
傅天心中何尝不知,再怎么说,墨言也是水仙和高傲的儿子,又在他眼前侍候了十几年,说心中一点没波澜那是自欺欺人。可是,看着空空荡荡的逆风,他的怒火再一次烧毁理智。
“带走!走不动拖……”
“住手!谁也不准动他。”话没说完,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蓝宇带着李明宇匆匆赶来。
“宇,是你?”傅天的惊诧不下于他身边的任何人,几十年来,蓝宇从未在人前如此对他。
蓝宇却没有回答他,径自越过他,几步跨到墨言身前,接住了他无力再支撑的身子。
“墨言,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告诉我?”
“蓝爷,……”墨言的声音低微。
“到这时候,你还不肯叫我一声蓝叔?还不愿说出真相?”蓝宇打断他的话,“也罢,让明宇先给你看看。”
“不,不必了。”墨言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将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味又生生压下去。
蓝宇焦急地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李明宇,李明宇一脸无奈,轻轻向他摇摇头。
旁边的侍卫队长已经告诉他蓝瞬的事,李明宇一听便明白,眼下,就是神仙,也无法再挽救墨言。
“那是爸爸……妈妈的秘密,墨言,……身为人子,无权……擅自公之于……人前。”断断续续将一句话讲完,墨言的眼前阵阵发黑。
“什么秘密?”傅天忍不住走前一步,没来由地一阵心惊肉跳。
“他,他是你的儿子。”将墨言轻轻搂在怀里,蓝宇声音里的悲痛难以掩饰。
“什么?”不啻一个惊雷起于脚下,傅天被震得目瞪口呆。
“是的,他是你的儿子。看看他的眉眼,难道你从没怀疑过?”蓝宇声音已经嘶哑。
“你,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他啊!”对着李明宇,傅天的吼叫声嘶力竭。
“教父,恕明宇……无力回天。”李明宇黯然。
“赶快叫他们安排车,立即送医院。”从蓝宇手中轻轻接过墨言,抱在怀里,傅天一眨不眨地盯着墨言的脸。只要细细地看一眼,谁都能看出眼前这张年轻的脸与自己有多相像。傅天恨不得杀了自己,为什么自己从没有发现这个。“言儿,你,你千万要挺住。车马上就来,我们去医院,你,你一定能得救。啊,听爸的话,爸求你,你一定要挺住。”
或许是傅天的怀抱传递的温暖,或许是傅天的呼叫惊动了他,神志已经渐渐模糊的墨言又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父亲,”努力想抬手却终于力不从心,墨言不得不放弃,“父亲……不必难过,……这是墨言……自己的……选择。若是父亲……心痛墨言,请答应……墨……言一……一件事。”
“你说,你说。只要你活着,爸什么都答应你。”傅天几乎语不成声。
“别 ……再追……追捕那些……四卫,别……别再收新……新的四卫,让言儿……可以……安心……去……去见妈妈。”
没来得及听到傅天的回答,阖上双眼,墨言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言儿,今天是你的五七之日,据说,今天,你会最后再归家一次。”傅天低声喃喃地说,将一张纸轻轻点燃,放进桌上的小香炉,眼看着它化为灰烬。“我把它送给你,看到它,你,你是不是可以安心?”
那是一份永远取消慕辰逆风的教父谕令。
“言儿,”紧紧盯着照片上那个灿烂地笑着的孩子,傅天又一次问出那个不知问了多少遍的问题,“如果,当真有来世,你,还愿不愿和爸爸再续父子缘,让爸爸好好疼你一辈子?”
泪眼朦胧中,照片上的墨言笑容不变,仿佛翕动着嘴唇。只是,任傅天如何努力,也无法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发了。要是虐到不怪我哦。
第四章
走进机场大厅,在等候接机的人群里,出乎意料地,墨言一眼便看到了残阳。
墨言微微一愣,身为少爷的他亲自来接机,这,太不合规矩。
一年不见,残阳长高许多,眉眼间却沉淀了几分不该属于他的神色。
那几年在他身边,不是没见过他郁闷不乐,也不是没听到他那些不合年龄的感叹,可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如今,却是为何?
几乎同时,残阳也看见了他,抬脚便不管不顾冲过来,“哥!”
那一声“哥”叫得如此真诚,毫不做作,让墨言一瞬间产生一种错觉,难不成残阳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很快压下心头的酸涩,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红雪。”
急急迎上前,他眼中的笑意传递着同样的心情。或许,他的内心,比残阳更为急切。
曾经,记着妈妈的话,他将残阳当成弟弟守护,如今他已经知道,残阳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弟弟。
“哥,我好想你。”残阳的声音,竟透出一丝嘶哑。
再怎么早熟,他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孤身一人,独处异地,那滋味,绝不会好受。
墨言的心轻轻一抽。
“哥这不是来了么?”淡淡地微笑,眼中不觉间竟似闪过几分宠溺。虽说他也只有十六岁,逆风里长大的他,有着与他年龄不相吻合的沉稳与成熟。若不经意地将周围扫视一过,不待残阳再开口,他拉过行李箱,向冥夜、小文招呼一声,“走吧。”
“你来干什么?”这才注意到站在墨言身后的两人,傅残阳冷冰冰地问。那语气,与方才的兴奋判若两人。
“回少爷,冥夜奉老爷命,为少爷和墨少爷安顿好新居,回去复命。”冥夜恭敬地回答,牢记残阳的对外身份,他将教父改为老爷。
“新居?”
“是,老爷意思,如今墨少爷已经过来,请少爷和墨少爷一起搬进老爷为少爷安排的新居。这样,老爷也可放心。”
“哼。”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只是傅残阳也知道,自己再是不愿意,眼下也是不可能再住学生宿舍了。
“走。”率先转身往外走,他没有再说话,连紧跟在墨言身后的小文都没有问一声。
傅天为残阳买下的住宅离英才学校不算远,小区不太大,不显豪华却清净,前面是几幢多层公寓,后面则隐着几十套别墅,可算闹中取静,傅天看中的就是这份清净。一座三层别墅,外面是不大的花园,一人多高的铁栅栏,里面沿栅栏密密栽植着几排高高的常绿冬青,并不扎眼,却很好地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表面看,这座别墅与周边其他别墅并无二致。
过了两天,墨言悄悄测试一下,不出所料,别墅的隔音防漏光做得相当好。只要门窗紧闭,窗帘拉上,外面完全无法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
走进花园门,一眼望见正屋大开的房门,傅残阳的脸色猛地沉下。
“谁在那里?”声音冰冷。
“少爷,是……”冥夜开个头,却没有说下去。
墨言却不意外,昨晚教父既是命自己今天过来,自然已是有所安排。
“哼!”又是一声,傅残阳急步跨上台阶。
一进门,门厅里整齐站着两男两女,看衣着显然是仆人。见他们进来,齐齐弯腰,“见过少爷。”
“到底怎么回事?”傅残阳回头瞪着冥夜。
“回少爷,这是莫管家按照教父要求从Y国挑选来,都经过专业培训,人也可靠,教父意思,让他们过来照顾少爷生活。” 冥夜小心翼翼地回答。
“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需要什么人,自会让武哥送来。”傅残阳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看冥夜犹豫着没有立即回应,他的声音提高了,“没听见?”
墨言微微蹙眉,昨天看资料时的疑惑又回到心头,只是这会儿他多少明白,看这架势,不是教父没有派人,只怕都是为残阳所回绝。
为什么?
“叮铃~~~~,叮铃~~~~”,没容他细想,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虑。
显示的来电号码,透着陌生又似乎稍有印象,看看与那几个仆人对峙着的残阳,不欲对方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墨言退出门厅,走到外面。
按下接听键,就听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傅残阳的家长吗?”
残阳的……家长,愣了一愣,方才回过神,墨言客气地回应,“是,我是傅残阳的……哥哥,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班主任,我姓林。刚才听校长说,你回国了,我需要立刻和你见一次面,有些情况要当面谈一谈。”确认了墨言的身份,对方的声音沉了几分,不复方才的客气,却透出几分不满,“你看明天上午是否方便?”
“林先生,没问题,几点?”
“嗯,”似是没有想到墨言答应得如此爽快,对方倒沉吟一下,“九点吧,我第一节有课。”
“好。我一定准时到。”挂断电话,一抬头,正见冥夜带着那四个仆人走出来。墨言赶紧迎上去,“师兄,你们这是……”
摇摇头,冥夜站住脚,让那四人先过去,自己落后了几步。“墨言,我这就回去向教父复命。以后,你自己……多留神。”
“是。”看着师兄他们出门,墨言将花园门关上,慢慢回身进屋。
自从回逆风重新训练,整整一年,除执行任务,墨言都处于封闭状态,与逆风外的世界几乎断绝了一切联系。这段时间,他没有听到有关残阳的任何消息。与残阳的交集,在墨言的印象中,止于血罚之后进手术室之前,自己请求他将爸爸的挂件还给自己。进入手术室,麻醉后他便没有了意识。残阳在手术室外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被他听见,不如说是进入了他的潜意识,而激起他的求生反应。
手术后,因为外伤严重加上失血过多,好些天,他都处于昏昏沉沉中。知道的,只是残阳在离开慕辰前,曾陪伴过他好几天。至于那几天发生过些什么,残阳或其他人说过些什么,他是真的完全没有印象。残阳和夜尊之间为挂件而起的纠葛,他一点都不知道。事后,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方才,师兄离开前说以后要自己多留神,昨天,师傅提醒自己,慕辰,是教父的慕辰。昨晚,教父又一次提醒自己,四年前刚到残阳身边时的要求。现在想来,如果说四年前,教父说这些话更多的是提示,是教导,那昨晚,就是清清楚楚的要求,是命令。联想那出乎意料的继续学习要求,墨言意识到,担任残阳第一夜卫的任务,怕是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样简单。
走进正屋门厅,小文没有听到指示,还在那呆呆站着。看见他,仿佛松口气,叫了一声,“墨言哥。”
正想问“少爷呢”,墨言就听见客厅里,傅残阳正在不知与什么人通电话,听声音,倒是轻松的,甚至有几分笑意。“对,我不会再用了,你搬过去和蓝一起住吧,以后有事商量也方便些。对,……好,……可以。我的东西,明天我会过去整理。……嗯,……嗯,行,你们一起打车过来,不远。你记一下,地址是,……没问题,你们这就过来,我等着。”
听得残阳有客人要过来,墨言赶紧拉着小文进了厨房。估计那四位先过来准备,厨房里应该不会缺东少西。果然,从锅碗瓢盆到冰箱里的食材水果,样样齐整,甚至连开水都已经烧好。
吩咐小文准备晚饭,墨言自己找到杯子茶叶,沏了一杯绿茶,双手捧着走进客厅。
客厅里,残阳挂断电话,满面笑容迎上来,“哥。”
冥夜和那几个仆人一走,傅残阳似乎又恢复了机场里初见墨言时的好心情。
“少爷。”努力压下心中的苦涩,墨言平静地开口。“刚才在机场,公共场合,墨言僭越。”
“墨言哥,你……”残阳仿佛兜头被浇一盆冷水,笑容都有些僵。低下眼,看到墨言手中的茶,他不解地问,“你,你这是?”
“在慕辰,教父已经代少爷接受墨言认主。教父吩咐,命墨言向少爷补敬茶,还请少爷就坐。”
墨言没有叫小文出来敬茶。教父只说让他把小文带在身边,虽说透露了今后也要让他成为残阳夜卫的意思,但眼下他还只有五星,作为残阳夜卫尚不够格。墨言估摸着,教父的意思,多半是让自己将他收为徒弟,暂且以此身份陪伴残阳,待过六星后,再给残阳。
既是如此,眼下自然还谈不上敬茶。
“不。”眼看墨言双手将那杯茶高高捧起,便待屈膝,傅残阳急急侧到一边,死命拉住墨言,不容他跪下。“墨言哥,我不管你听到什么吩咐,我只知道,今天来的是我的哥哥,你和林先生不也这么说的,这么一会儿,难道就不做数了?”
“那只是为保证少爷安全,对外的说法。”墨言无奈。
“墨言哥,你说过,你要做我哥哥,把我当弟弟的。你,你不能赖。”残阳毕竟只有十四岁,说着话,脸都挣红了。“你,你是不是为……为血罚……”
他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还在生我气?我知道我错了,你,你可以骂我,打我,可是,你别不要我这个弟弟。”
放在心里整整一年的话,此刻终于说出,傅残阳眼睛都有些红。一年前,凯撒广场上那个被铁链吊着遍体鳞伤,连头都无法抬起的身影,又在眼前晃动。
“残阳,”今天的情形自己都看在眼里,或许,应下残阳的要求,自己可以更好地陪伴、教导残阳,完成教父的命令。沉默许久,再三掂量,墨言终于说道,“我没有把那个……”他刻意回避了血罚两个字,“放在心里,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也不必再提起。你要是当真想好,把墨言当成哥哥,那,你要是犯了错,墨言可是不会客气。”
“哥,”墨言绝不会听错,残阳的笑是出自真心。
这一刻,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以后,那长长的岁月里,墨言为自己的承诺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下一章会拍,猜猜第一个拍谁?
前两天突然开了个脑洞,想着墨言知道自己身世,知道妈妈是傅天所杀,然后高傲回来不认他,他就逃跑了。然后过了十年回来发生许多纠葛。墨言类似复仇,但没杀他们,就是把慕辰给搅翻了。自己觉得挺乐的。
满足大家好奇吧。先放前半章,后面的不出意外,明天可以完成。
第五章
墨言没有想到,昨天刚刚对残阳说过,他要是犯了错自己绝不会客气的话,今天自己就动了手。
昨天下午
“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宣告残阳的两位客人已到。
小文倒还机灵,放下手中的活就准备去开门。可还没等他洗下手,就听“咔哒”一声,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示意小文继续干自己的活,墨言将刚刚准备好的水果拼盘放进托盘,连着沏好的茶、杯子一起,端进客厅。
“请坐,”他一面微笑着招呼,一面利索地斟茶、安放果盘,果盘旁,是排列整齐的水果叉。“各位慢用。”
“哥,……”
听到残阳的叫声,墨言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哥还有事,不陪你们了。对了,时间也差不多,就请你两位朋友在这里便饭吧,虽说是家常饭,比学校的食堂大约要好些。”
浅浅的笑意,温和的话语,让残阳感受到久违的温馨。
“好。”重重点头,残阳脸上是十四岁少年的笑容。
转回厨房,墨言刻意将门开着,客厅里三个少年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来,一字不漏。
“怎么样?”残阳的声音居然有几分威风。
“让欧阳先说吧。”声音显着几分绅士。
这应该是蓝田峰,慕辰蓝爷的公子在说话,那另一位就是欧阳强了。
蓝家的情况不用残阳介绍,墨言都清楚,有些事恐怕他比残阳知道的更多。至于欧阳强,据残阳所说,他父亲也是一个略有名气的帮派帮主,当年他母亲因年轻貌美,被他父亲强行娶为侧室,如今色衰爱弛,他这庶出幼子在家中自然也不好过。但毕竟是自家儿子,家中也不能做的太过,便将他安置进这贵族学校,既不用日日杵在家人面前碍眼,于场面上也说得过去。好在欧阳强本人性子豪爽,反倒觉着自由自在。
“傅哥,今天这场架打得可真爽,按你的吩咐,我们去足了人,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这下子我谅他们再也不敢进我们的地盘。”欧阳强也不客气,看起来这话他憋的已经够久,蓝田峰刚说完,他就急不可待地开了口。
“不过,”他又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学校里有几个先生很不满意,说我们带着他们班学生逃课,影响学习,尤其是几个高年级的班主任,据说告状告到校长那里,校长也很头痛。还有,……”
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传来,好似纸张撩动的声音。
“海沙帮给我们下战书了,要求明天下午三点钟在西城外小河边那个树林里见面,一决胜负。”他的声音有着困惑,也有着——被墨言敏锐地抓住——担忧。“傅哥,你说,我们这学生小帮会,过几年一毕业,各奔东西,不就结束了?再说了,就咱们这小打小闹的,海沙帮盯着不放是看中啥呢?”
“谁说过几年就结束了?”傅残阳的声音明显透着不满。
“你还能老在英才不毕业?”欧阳强不解。
“当然不,可Y市不也有大学,还挺不错的呢。老实告诉你,我还就看中这Y市,不准备走了。这红血会,自打成立起,我就没想过解散它。”
这是傅残阳从没说过的心里话。自从一年前,因为那场血罚,让他真正知道逆风夜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就想着,要自己努力打一片天下,让墨言哥在这片天地下能够自由地呼吸。
“那海沙帮的事,你怎么办?”
“对海沙帮,绝不能让步。他们看中的,不光是我们。对了,蓝,今年上半年的账目出来没有?”毫无预兆地,残阳突然转变了话题。
“出来了。”“啪”的一声,估计是账本拍上桌。“半年的收入,扣去所有各项支出,净收益在五十万以上。”
“嗯,还不少啊。”
“对我们是不少,可海沙帮还不至于把这点收益看那么重吧?”
“他不是看中这点收益,看中的是这条路。你想,这就我们一个红血会,一个英才周边小店铺就有这些收益,全市多少学校,如果都被他们吃下,那是什么数字?我们是第一个开头的,所以海沙帮首先盯着我们。一旦我们服输了,其他人不就只能乖乖让出去。”
“是这样。”欧阳强恍然大悟,他倒也不笨,立刻想到了,“那我们要是赢了,那些学生帮派自然服了我们。”
“不错。”
“可这时间,要赴约,明天下午的课肯定没法上。再说,海沙帮虽是小帮派,也有二百来号人,他们势在必得,明天出动的人不会少。我们……”
“无论如何,明天也必须去,要是不战而降,那我们就别想在这里站住脚。明天,我必须去。”傅残阳斩钉截铁。
“你的伤……”
“没事。”
“那好,我去通知人,明天下午一起去。”
“好。”
“不必了。”墨言出现在客厅。“把海沙帮的战书给我,这件事由我去处理。”
蓝田峰和欧阳强互相看看,又一起看向傅残阳,有些不明所以。
“哥。”残阳叫了一声。
“听话,”看看残阳,墨言放缓了语气,“放心,你只管去上你的课,哥和小文两个人足够,不会让你丢脸。”
“那,好吧。”知道掰不过墨言,也知道自己和墨言的差距有多大,傅残阳只能不甘不愿嘟哝着答应。
欧阳强却有些担心,“傅哥,行吗?要不,咱们还是多叫些人,撑撑场面也好。”
“不用,”傅残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哥一个人,起码抵你们七八十个。”
晚上,残阳坚持将墨言的卧室安排在自己卧室隔壁,想了想,墨言没有反对。
一早,等残阳用过早餐出门,吩咐小文在家守着,九点之前,墨言坐在了英才学校九年级教师接待室,等待尚未下课的林先生。
虽说惊讶于眼前这位“家长”的年轻,却也没想到他才十六岁。等到面对沉稳的墨言打开话匣子,林先生更将这一节忘到九霄云外。
林先生很善谈,看得出,他是满腹怨气,累积已久,整个对话过程几乎就是他一个人滔滔不绝。
林先生的话,归纳起来,墨言得出几个结论:一是残阳成绩下滑。本学年初入学后第一次年级测试第一名的他,在学年即将结束的现在,已经掉到班级第十名左右,还有继续下滑趋势;二是逃课现象明显。更让学校不满的是他不仅自己逃课,还带着一班学生——其中还有高年级学生——一起逃课,引起家长不满;三是带头成立小帮派,在社会上打架滋事。本来这事只要不牵扯学校,学校自然不欲多插手。可问题是,他和一帮学生经常搞得鼻青脸肿,那就有碍学校观瞻和声誉,学校自然不能熟视无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林先生冷冷地说,据他所知,傅红雪的父母将他送进英才学校,是看中了同在Y市的Z大。但以傅红雪目前状况,他很怀疑,他父母的这一目的能否顺利达成。
墨言垂眸,想到离开前教父对自己的安排,原来如此。
没有时间细细思考林先生的话,回到家中,与小文一起匆匆做点简单的午餐果腹,两人按照海沙帮战书提示,来到约定的西城外树林。
看到对方的架势,墨言瞬时怒火直升,却不是对对方——说实话,虽然海沙帮来了有八九十个人,个个人高马大,舞棒弄棍的,他并不在乎,对于他和小文这样两个高星级夜卫而言,对方还真就不算什么菜——的,而是对残阳的。今天若不是他们俩过来,以残阳那些个未经训练的半大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海沙帮的老大今天是做足了准备,正如欧阳强所说,他是志在必得,顾不得被人讥讽以多压少,以大欺小,虽没有倾巢出动,所带人马也是大大超出红血会的人数,还不说他们都是成年人。
本以为傅红雪也必是拼死一搏,带的人不会少,不料竟然只看见两个人,傅红雪本人则根本没露面。倒让海沙帮老大一呆,竟忍不住往墨言身后瞧了又瞧,似乎想再找出些人。虽然墨言身后便是河滩,哪里藏得住人。
“你不必费劲,我们就两个人。”墨言淡淡地说。
“你是替他带口信的?”那位帮主头脑比较简单,一时竟转不过弯来。
“不,是替他赴约的。”
“赴约,你的意思是打架?”不可置信的语气。
“没错。”
“条件怎么说?”
“很简单,我们输了,条件由你开,红血会照办。海沙帮输了也一样,你海沙帮照红血会的条件办。”
“一言为定。怎么打?”
“随你划道,我没意见。单挑群斗随意,一起上也可以。”面对这样的小混混帮派,墨言实在不想浪费时间。
那海沙帮主也不纯是草包,说话间,也把墨言小文细细打量了一番。后面那个尚小,也就和傅红雪不相上下,半大孩子一个。前面这个虽说身架端严,脚步沉稳,看样子是练过的,不过就年龄看,也不过比傅红雪稍大,绝不会超过十八岁。眼下天气和暖,衣着单薄,看得出两人都没有带枪,刀是有的,但也不长,顶多匕首之类,能有多厉害。不过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好大的口气。”心里有了底,他一声冷笑,手一挥,顿时站上十个人。“你先和他们走一招,若能赢了,咱们再说后面的。”
“行。”墨言懒得多说,跨上一步。“动手吧。”
那十个人刚一抬脚,还没来得及合围,墨言右手一抬,脚下如风一般转了一圈。海沙帮主只觉眼前一花,没来得及看清墨言是如何出手的,十个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有的捂着胳膊,有的捂着肩膀,“哎呦哎呦”之声不绝。
再看墨言,脸不红,气不喘,站在原地,若不是那些人倒在地上,他倒像没有动过一般。
“嗯,有两下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海沙帮主心里吃惊,回头大吼一声“都给我上。”
“小文,”墨言招呼一声,“拔刀。”
Y市是自由区,帮派林立,这场架只能赢不能输,但墨言也不欲将事端闹大。毕竟残阳还是学生,不可能把精力过多放在这方面,相信教父也不会同意。所以,来的路上,他就关照小文,只许伤人不许死人。
两人心照不宣,拔出匕首如旋风般卷入人群,手起刀落,不伤要害,专拣肩胛、手臂下手,一刀一个,干净利落。不到半小时,除那位帮主本人,他的手下,无论是站是倒,都已经没有了战斗能力。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厉害得紧。今天,我海沙帮认栽,咱们后会有期。”打个哈哈,海沙帮主转身便想退走。
“帮主慢走。刚才咱们可是说好的,哪方输了,便按对方划下的道走。想来,帮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这要传扬出去,于海沙帮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墨言淡淡地说。
“你,”海沙帮主气急败坏,可自己手下九十来号人,在人家两个孩子手里输了个一败涂地,凭自己一个人,怎可能扳回这个场子?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又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不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行,你说出条件来,我海沙帮一准照办就是。”
“好。帮主说话爽快,我也不拖泥带水。条件很简单,一、海沙帮今后与红血会井水不犯河水,不得再行挑衅:二、凡我红血会的地盘,海沙帮不得侵犯。”
这条件并不苛刻,对海沙帮现有利益丝毫没有影响。海沙帮主简直喜出望外,不及细想,一口答应,“行,就这么办,我同意。”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帮主既是有备而来,想来不会不带纸笔。既然同意,那就拿伏帖来。”墨言依然一脸清冷。
“好好好。”想不到对方看上去是否成年都让人怀疑,做事却是滴水不漏。海沙帮主“好”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混赖,只能让人拿过纸笔,按墨言要求写下伏帖,签上自己名字,甩到墨言手里,转身恨恨而去。
几年后,当红血会发展成为Y市一手遮天的大帮会时,海沙帮主面对这份仅仅只划定“凡红血会地盘”,海沙帮都不得侵犯的伏帖,欲哭无泪。此是后话不提。
第六章
墨言没有想到,昨天刚刚对残阳说过,他要是犯了错自己绝不会客气的话,今天自己就动了手。
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疲倦地揉揉眼睛。案头的电子钟显示已经快凌晨一点半,实在是该睡了,可他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叹口气,站起身来,他悄悄走到残阳的卧室门口,侧耳听去。方才还不停地辗转反侧的人,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估计是睡着了。
五小时前,残阳的卧室
“把上衣脱了,趴下。”
“嗖,啪!”
“嗖,啪!”
“嗖,啪!”
整整十下牛筋鞭。虽然手下拿捏着分寸,只用了五分力。但墨言心里清楚,自己这五分力,怕是抵得上一般人十分力。牛筋鞭的好处是不会伤筋动骨,可那份疼,却是疼到骨子里。
看着残阳背上整齐排列的十条血痕飞快红紫肿胀起来,虽然并不后悔,但墨言不能不心痛,也,不能不感到几分忐忑。
残阳对十岁那年的鞭刑有多痛恨,墨言比谁都清楚。哪怕已经知道是其间为人所乘,残阳也至今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他更清楚残阳的傲气,即使那一声“哥”叫得再真心,身份的悬殊也摆在那里,没有那一个名分,他真能心无芥蒂接受身为夜卫的自己惩罚?
看着两手死死抓着床单,肩膀轻轻颤抖,头几乎钻进枕头底下,却一声不吭的残阳,墨言有些无措。
自己已经放弃了呼唤“父亲”的权利,难道,连残阳的情意也无法保住?
“残阳……”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残阳没有回应,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对不起,少爷。”垂眸,掩去眼底的悲苦,墨言缓缓跪下。双手捧起牛筋鞭,艰难地开口,“墨言知罪,请少爷责罚。”
“墨言哥!”傅残阳猛地往起一蹦,却又“嘶”地一声跌了回去。
就这一瞬间,那满脸的泪花让墨言看得清清楚楚。
“我,我疼!”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傅残阳终于一面哑着声音开口,一面试图挣扎着起身。
“别动,让哥给你处理一下。”悄悄松口气,墨言赶忙站起身,按住残阳的身子。
打来略微偏凉的温水,墨言小心地用药棉轻柔地为残阳清洗,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创伤药膏——这是慕辰首席医师李明宇专为逆风配置的特效药,由于药材难得,只有四尊和高星级四卫才能得到,且限制极严——细细地涂抹在伤口上,轻轻揉开。待确认药膏已经吸收后,又为他敷上用软毛巾包裹好的冰袋。
“喝点水,润润喉咙。”将加了蜂蜜的温水插上吸管送到残阳手里,墨言站起身来,“我去放水,一会儿,洗个澡早点休息。”
“墨言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低头喝了几口水,残阳闷闷地说。
“残阳,”本想着残阳完全没有熬刑忍痛的经验,这十鞭一时间怕是难以承受,得先让他好好休息缓缓劲,有些话,只能等以后再说。现在,听到残阳这么说,墨言停下了正准备往洗手间走的脚步。“哥今天是生气,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林先生肯定跟你告状,说我成绩下降,说我逃课。嗯,……还有,打架,把自己弄伤。说不定,还,……还说我将来进不了Z大。”残阳嘟嘟哝哝的,心里发虚,越说声音越轻。
“嗯,看不出,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既然已经说了,那就说个明白,墨言干脆转回身,“对,林先生都说了,不过,哥最生气的还不是这些,而是,……”
“是,是和海沙帮打架的事?”下午回到家,虽说墨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份海沙帮主亲笔所写伏帖交给了残阳。但残阳岂能不问,小文原原本本将整个经过都已经给他描述了一遍。
听说海沙帮居然出动大批人马,如此大动干戈,残阳想象一下那场面,不由也有些后怕。
“对。要是我们两个没有过来,你就这样贸然迎战,知道有多危险?”
“是,我知道。可是,我并没有想惹他们,是他们找上门的。你让我怎么办?”残阳不服气地扭过头去。
“你可以请教父帮忙。”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墨言不解。
“不,红血会绝不能和慕辰有任何关系。”一反刚才的心虚,残阳斩钉截铁,毫无转弯余地。
虽说心中疑惑更甚,墨言并没有追问为什么。他原本打算建议残阳,请教父从慕辰派些人,加强红血会的力量,让残阳可以集中精力学习,待完成学业后再自行接手。但看眼下残阳这架势,这条路显然走不通,那就只能另想办法。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自己也还没有想清楚,暂时先不忙讨论。
不过,有句话却是不能不说的,“残阳,不管你怎么想,你是慕辰唯一的少主,是教父唯一的继任人。既不能头脑空空,更不能轻易涉险,所以,今天我听到看到的事,以后都不准再重犯。这一点,你必须牢牢记住。”
“行,我知道。”看看墨言脸色缓和下来,残阳讨好地笑了,“墨言哥,这不是你来了么,以后有你管着,我也没法重犯,对吧。”
摇摇头,墨言又想起件事,“对了,欧阳强说你受伤,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没事,就是额头破点皮,差不多快好了。”残阳无所谓地说。
检查一下,果然如他所说,墨言没有再追究。
昨天发的没了,被吞了?
第六章
墨言没有想到,昨天刚刚对残阳说过,他要是犯了错自己绝不会客气的话,今天自己就动了手。
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疲倦地揉揉眼睛。案头的电子钟显示已经快凌晨一点半,实在是该睡了,可他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叹口气,站起身来,他悄悄走到残阳的卧室门口,侧耳听去。方才还不停地辗转反侧的人,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估计是睡着了。
五小时前,残阳的卧室
“把上衣脱了,趴下。”
“嗖,啪!”
“嗖,啪!”
“嗖,啪!”
整整十下牛筋鞭。虽然手下拿捏着分寸,只用了五分力。但墨言心里清楚,自己这五分力,怕是抵得上一般人十分力。牛筋鞭的好处是不会伤筋动骨,可那份疼,却是疼到骨子里。
看着残阳背上整齐排列的十条血痕飞快红紫肿胀起来,虽然并不后悔,但墨言不能不心痛,也,不能不感到几分忐忑。
残阳对十岁那年的鞭刑有多痛恨,墨言比谁都清楚。哪怕已经知道是其间为人所乘,残阳也至今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他更清楚残阳的傲气,即使那一声“哥”叫得再真心,身份的悬殊也摆在那里,没有那一个名分,他真能心无芥蒂接受身为夜卫的自己惩罚?
看着两手死死抓着床单,肩膀轻轻颤抖,头几乎钻进枕头底下,却一声不吭的残阳,墨言有些无措。
自己已经放弃了呼唤父亲的权利,难道,连残阳的情意也无法保住?
“残阳……”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残阳没有回应,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对不起,少爷。”垂眸,掩去眼底的悲苦,墨言缓缓跪下。双手捧起牛筋鞭,艰难地开口,“墨言知罪,请少爷责罚。”
“墨言哥!”傅残阳猛地往起一蹦,却又“嘶”地一声跌了回去。
就这一瞬间,那满脸的泪花让墨言看得清清楚楚。
“我,我疼!”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傅残阳终于一面哑着声音开口,一面试图挣扎着起身。
“别动,让哥给你处理一下。”悄悄松口气,墨言赶忙站起身,按住残阳的身子。
打来略微偏凉的温水,墨言小心地用药棉轻柔地为残阳清洗,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创伤药膏——这是慕辰首席医师李明宇专为逆风配置的特效药,由于药材难得,只有四尊和高星级四卫才能得到,且限制极严——细细地涂抹在伤口上,轻轻揉开。待确认药膏已经吸收后,又为他敷上用软毛巾包裹好的冰袋。
“喝点水,润润喉咙。”将加了蜂蜜的温水插上吸管送到残阳手里,墨言站起身来,“我去放水,一会儿,洗个澡早点休息。”
“墨言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低头喝了几口水,残阳闷闷地说。
“残阳,”本想着残阳完全没有熬刑忍痛的经验,这十鞭一时间怕是难以承受,得先让他好好休息缓缓劲,有些话,只能等以后再说。现在,听到残阳这么说,墨言停下了正准备往洗手间走的脚步。“哥今天是生气,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林先生肯定跟你告状,说我成绩下降,说我逃课。嗯,……还有,打架,把自己弄伤。说不定,还,……还说我将来进不了Z大。”残阳嘟嘟哝哝的,心里发虚,越说声音越轻。
“嗯,看不出,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既然已经说了,那就说个明白,墨言干脆转回身,“对,林先生都说了,不过,哥最生气的还不是这些,而是,……”
“是,是和海沙帮打架的事?”下午回到家,虽说墨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份海沙帮主亲笔所写伏帖交给了残阳。但残阳岂能不问,小文原原本本将整个经过都已经给他描述了一遍。
听说海沙帮居然出动大批人马,如此大动干戈,残阳想象一下那场面,不由也有些后怕。
“对。要是我们两个没有过来,你就这样贸然迎战,知道有多危险?”
“是,我知道。可是,我并没有想惹他们,是他们找上门的。你让我怎么办?”残阳不服气地扭过头去。
“你可以请教父帮忙。”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墨言不解。
“不,红血会绝不能和慕辰有任何关系。”一反刚才的心虚,残阳斩钉截铁,毫无转弯余地。
虽说心中疑惑更甚,墨言并没有追问为什么。他原本打算建议残阳,请教父从慕辰派些人,加强红血会的力量,让残阳可以集中精力学习,待完成学业后再自行接手。但看眼下残阳这架势,这条路显然走不通,那就只能另想办法。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自己也还没有想清楚,暂时先不忙讨论。
不过,有句话却是不能不说的,“残阳,不管你怎么想,你是慕辰唯一的少主,是教父唯一的继任人。既不能头脑空空,更不能轻易涉险,所以,今天我听到看到的事,以后都不准再重犯。这一点,你必须牢牢记住。”
“行,我知道。”看看墨言脸色缓和下来,残阳讨好地笑了,“墨言哥,这不是你来了么,以后有你管着,我也没法重犯,对吧。”
摇摇头,墨言又想起件事,“对了,欧阳强说你受伤,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没事,就是额头破点皮,差不多快好了。”残阳无所谓地说。
检查一下,果然如他所说,墨言没有再追究。
发了三遍了,我哭
咦,下一页又没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自己房间,再次坐到书桌前,将摊放着的书本、参考资料收拾起来。看来,必须尽快回慕辰去见一次教父了。
来Y市之前,教父除规定定时回去当面汇报之外,特别要求,发生任何重要事情都必须及时禀报。
海沙帮虽说绝对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帮派,不过,今天这样以红血会的名义和他们干架,即使没有出人命,也不能说是小事。更何况,自己还对残阳动了手。
从到残阳身边,算起来,这是第二次对他动手了。几年过去,上一次动手究竟是为什么,已经记不太清楚,似乎是残阳说了什么对教父不敬的话,自己一时气急,甩了他一个巴掌。今天,自己却是认真想过才动手的。
上一次,残阳特别关照师傅,不准向教父汇报。事后,教父似乎也确实没有过问。
直到今天,这事,对墨言来说,依然是个谜。他没有残阳那么天真,就在教父书房门外、几十个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教父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又为什么没有追究?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上一次,自己可算是侥幸。今天,却是万万躲不过。
教父,会如何处置自己?
清早,虽说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些端倪,但逆风的特效药效果确实不错,残阳大体上已经举动如常,行止无碍。
看着他用过早餐,由小文送他去学校——这事,虽说残阳极力反对,墨言却比他更坚持——,没过多久,墨言就接到了冥夜打过来的电话。
“师兄。”
“墨言,教父命你立即回慕辰。”冥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墨言却似乎能看见师兄眼中的忧虑。
“是,墨言这就动身。”墨言的声音是同样训练有素的平静。
在小文房间里留了张条子,墨言很快离开别墅。
“咚咚咚”,轻轻叩门,冥夜恭敬禀告,“禀教父,墨夜主到。”
“进来。”平静淡然的声音,喜怒莫测。
“七星夜卫墨言,参见教父大人。”一进门,侧跨一步,紧贴门边,墨言双膝落地,恭谨参见。
若严格按照规矩,逆风四卫参见教父,应当自报职务星级和卫属,可不知为何,或许是第六感,墨言直觉地感觉,教父并不乐意听到他那样自报。还在夜主册封仪式当晚,参见教父时,他已经小心地去除了夜主两字,而教父的若无其事告诉他,他的直觉并没有错。
“倒茶。”这是教父每次召见墨言的必有节目。
自从十二岁那年,墨言在教父别墅,为教父沏了第一杯加奶滇红,让教父多年之后再次尝到记忆中深藏的那缕特别茶香,这以后,沏茶就成为墨言每次进见教父后的第一件事。
“是。”墨言看似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恭敬回应,不知何以却让傅天感觉着比往日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他不由便注意地留神细细看了几眼。
膝行着退出门,墨言到茶水间取下托盘,拿过教父常用的小茶壶放好水,与鲜奶、茶叶罐、茶叶夹、茶杯等一起放进托盘,回到书房门口,跪下,膝行进门。将茶壶放上小电炉,打着火。烧水的同时,取过茶杯,用夹子将茶叶从罐中取出放进杯子。待等水开,倒水洗茶,又倒掉,然后为教父沏上茶,捧在手里缓缓转着圈地晃,待水温合适,再加上鲜奶,放进托盘,轻轻送到教父手边。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富节奏感。
放下托盘,墨言膝行着悄无声息地退回墙边。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一样,只是,墨言眼底嘴边那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那一丝透露着幸福的微笑,将茶送到他的手边时,墨言的眼底,掠过的一丝期待,没有逃过傅天的眼睛。
端起茶杯,不知是不是墨言那一丝微笑一丝期待的影响,傅天竟也觉得,今天的茶似乎格外醇香,与记忆中的那一杯茶味格外契合。
这让傅天有些难解。当年,水仙为他沏茶,渗透着的,是她浓浓的情意。他坚信,正是因为那份浓浓的情意,才让她沏的茶有着别样的醇香。墨言,却是为何,沏出的茶竟也是同样的醇香。难道说,这就是所谓母子连心,天性使然?
他不知道,今天的墨言,确是抱着一份特殊的心情,一份特殊的期待。眼前的人,是他的生父,这是他知道这一事实之后,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沏茶,虽说无法以儿子的身份,却实实在在是以儿子的心情。
听着教父细细品尝加奶滇红,即使知道那只能是自己的奢望,墨言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期待,期待教父能够说一句对手中茶的喜爱,哪怕只是一个字,一个字也好。
“我让你到残阳身边,你就是这样做他的第一夜卫的?”冰冷无情的质问,教父的第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幻想。
第七章
“我让你到残阳身边,你就是这样做他的第一夜卫的?”冰冷无情的质问,教父的第一句话就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幻想中拉回。“海沙帮的事,为什么没有禀报?”
“是,墨言失职。”引动教父怒火的并不只此,这还只是开头。墨言相信,对教父而言,与他对残阳动手的事相比,海沙帮恐怕真算不了什么大事。
海沙帮与红血会的冲突起于墨言到Y市之前,迎战之前,别说是他,残阳本人也没有料到海沙帮竟会如此大动干戈。何况墨言一到Y市,即将事情揽下,就他而言,处置并无大差。
“走之前我特别要求你仔细看材料,你做到没有?残阳马上要进十年级,很快又要进大学。现在成绩下降、逃课、打架,都和他那个红血会脱不了关系。你去本该帮他解散了这个不三不四的乌合之众,集中精力学习。现在可好,红血会不但没解散,还去和海沙帮干架,搞得越发引人注目。这以后怎么办,你想过没有?难道,你就打算让残阳被这么个红血会拖垮学业?”傅天越说越是声色俱厉。
“墨言知罪,请教父大人重责。”俯身,墨言没有一句辩解,恭敬请责。
“用不着你提醒,该罚的你也逃不过。”傅天冷哼一声,“我已经告诉过你,身为残阳第一夜卫,你的职责是什么。现在,我问你,这些事,你准备怎么办?”
“回教父,少爷学习的事,墨言与班主任林先生见过,了解了情况。少爷已经答应,今后一定认真学习,决不再缺课、打架。但红血会,看少爷意思,并不愿意解散。”墨言小心地字斟句酌,“墨言以为,其实,不妨放手让少爷试试,若果真能将红血会做好,为少爷今后长久计,也是好事。”
“嗯,继续说。”傅天心中一动,面上却无一丝表情。
“但红血会眼下刚刚成立,成员多为英才学校学生,一来人员并不稳定,二来缺少训练,三来若影响学习和安全,也易引起学校和家长的不满,难以持久。”
“那你的意思该当如何?”不知不觉,傅天的手指又开始在桌上轻轻叩响。
“墨言以为,红血会若是真想长久发展,现下,一是需要规制,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二是对现有成员进行整顿鉴别。该留的留,该退的退。一旦留下之后,便一切照规矩办事。三是进行必要训练。四是,眼下红血会成员都是学生,要保证学习,再则年龄也太小,力量有限。既是成立帮会,难免与其他帮派发生争斗,海沙帮只是个开头。墨言斗胆,请教父允准,容墨言从逆风选择八名四星夜卫到Y市,平日负责对红血会成员训练,若有对外任务,则由他们出面。这样,既不至影响少爷学习,也不影响红血会活动。”
昨晚,或者该说今日凌晨,墨言熬了几个小时,直到东方发白,方才完成一个粗略的红血会今后发展计划大纲、组织架构图以及计划摘要。依他的想法,此后一段时间,红血会人员发展,重点放在校外。这样,便形成两套人员,校内的暂以学习为主,为今后成为红血会高层做准备,校外的则在短期训练后承担当前任务。本打算今天待残阳下午放学后给他看过,再回慕辰面见教父禀报。不想,一早便被教父召回。
“你说的这些,只是个想法?”
“回教父,墨言已经初步记录成文。”
“带来没有?”
“回教父,带来了。”直起身子,墨言打开随身小腰包,取出一只U盘,膝行上前,双手呈交傅天。
接过U盘,没有立即插入手提,傅天淡淡地问,“说完了?”
“禀教父,墨言大胆,冒犯少爷……”
“来人。”没容墨言把话说完,傅天一声呼唤,打断了他。
“教父。”应声进门的不是冥夜,而是教父的侍卫队长和两名侍卫。
“带下去。”
“是。”轻轻一摆头,队长示意手下将有些不明所以的墨言押去楼下刑室,自己躬身等候教父的下一步指令。
将U盘插入手边的手提,很快打开文件,浏览一过,傅天沉默不语。
没有听到指令,听到的是“笃、笃、笃、笃”的叩指声,侍卫队长不免有些意外,却也不敢随意出声。
本已想定的严惩,现在,傅天又犹豫了。
残阳可以把他派到身边的人一个不留地赶走,可身为父亲,傅天怎可能当真放任残阳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自己势力范围之外的Y市孤身一人学习生活。无论残阳如何拒绝教父派人到自己身边,事实上,残阳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他的视线。
听到汇报,傅天惊怒交加。第一个念头,便是严惩墨言。
他曾多次劝说残阳放弃红血会。在他看来,身为慕辰教父继任人,残阳将来有的是大展身手机会。相比之下,这红血会压根就是儿戏,残阳如此投入,不惜影响学业,纯属胡闹。可惜他的劝说,并无任何成效。墨言启程之前,他相信,他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想,墨言不仅没有按他意图尽快结束红血会,居然还出手以红血会名义与海沙帮干架。
但是,他无法否认,墨言的话、他的想法打动了他。
看过墨言呈交的U盘中文件,他不得不承认,墨言的计划虽然还不够细致,还需进一步完善,但显然具有可行性。并且,利用红血会为楔子,还有助于慕辰势力进一步打入Y市。于他,也不无好处。
看起来,值得一试。
墨言竟然对残阳动鞭子,也是他大出意外之事。
墨言曾经对残阳动过手,他早就知道。
几年前,墨言在教父别墅书房外甩残阳嘴巴,傅天立刻就得到了详细汇报。教父别墅中的侍卫、仆人不可能隐瞒,夜尊更不敢隐瞒。他曾想过严惩墨言,但再三思考权衡利弊,最终,难得地,他装了一次糊涂。或许,能有个人适度制约残阳,未必是坏事。
上次的事,毕竟是突发,他没想到在他眼前那样桀骜不驯的残阳,这次竟能如此毫无怨言地接受墨言的教训。
惊怒之余,傅天不免一丝伤感,更多的却是忧虑。
当年,与水仙新婚燕尔,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婚姻的幸福,大哥离去的消息就如晴天霹雳,将他打得晕头转向。措不及防之下,身为傅家唯一继承者,他不但被迫接任教父之位,还被迫接受了大哥曾经的未婚妻、于他却几乎是陌生人的龙湛欣。
而他的新婚妻子——慕容水仙——貌美如仙、外柔内刚的慕容家族年轻女家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暂时委曲求全,五年内还她一个教父夫人身份”的建议,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分手。
他不否认,龙湛欣是一个好姑娘。可惜,她曾经的身份、她背后那个为谋权势不惜一切——甚至不惜出卖自己女儿——的家族,和自己心中那个无法忘怀的倩影,让他始终难以真正接受龙湛欣。他能做到的,只是给她一个儿子,一个将来接任慕辰教父之位的后代,满足龙家逼婚的要求。从此两人便形同陌路,若非社交需要,几个月都难得一见。
不知是不是他那个“五年之约”一语成谶,龙湛欣婚后竟然连六年都未能熬到,于残阳三岁那年一瞑不视。
龙湛欣离去之后,他无意于再续婚姻,而屠长老的挑衅也让他无暇他顾,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慕辰帮务上。对妻子的冷落又继续延续到儿子。那些年,残阳几个月见不到他一次面是常态。
四年前残阳遭受的鞭刑对他不啻当头棒喝,医院里,当他看到残阳在黑暗中,将自己死死团成一团,缩在角落,恨不得挤进墙壁里;听到残阳对第一任冥夜说,“别,别告诉父亲,是父亲要残阳疼,要残阳一直疼,一直疼,活活疼死”,他终于感受到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前所未有的心痛,感受到难以言宣的歉疚,他下决心尽一切可能补偿残阳,给他所有的父爱。
可惜的是,鞭刑,对残阳同样成为转折点。此前他对父爱的全部小心翼翼的期待,自此似乎被他彻底放弃,同时放弃的,还有对父亲的信任。
从此,残阳对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而他对残阳,则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也拍不得,吹也吹不得”——整一个束手无策。
残阳对他毫不掩饰的排斥、对立,让他根本无法行使父亲应尽的责任——指导、教育,必要时教训残阳。
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缺少必要的指引,怎么可能正常成长。
万般无奈,他只能尝试把责任交到墨言手里。
残阳对墨言的情义,对墨言的信服,他比残阳和墨言看得更清楚。
墨言甩残阳一个大嘴巴,残阳竟能一声不吭受下,还关照夜尊云飞扬不准泄露给教父;沙漠行动,两人被狂风卷进大沙漠,残阳不惜以刀划臂,将自己的血喂给墨言。昏迷中,他一口一个“墨言哥,”显然出自肺腑;手术室外,他说“小哥哥,你若丢下残阳先走,残阳发誓,一定会随后赶上”,傅天相信,这绝非一时激动之语。
自己的儿子,拒绝自己父爱的同时,却把他对亲情的渴求,他的信任交给了他的夜卫,他的——奴仆。
傅天不否认墨言对残阳的忠诚,不否认墨言对残阳的守护。问题是,放纵墨言如此教导残阳,年深月久,这样的忠诚、这样的守护会不会有朝一日终于变质。一旦变质,以残阳的温厚,将如何应对?
墨言身世背后,那些被时间暂时掩盖的秘密,若有朝一日被揭开,他又会如何行事?
残阳需要、也愿意接受墨言的陪伴、教导,但他必须警告墨言,恪守本分,不得有非分之想。
“传令下去,杀威棒一百,跪省一日夜。告诉他,他受的是杀威棒。”
“是。”侍卫队长恭敬行礼退出,傅天听得他在走廊里压低声音吩咐,“杀威棒一百,跪省一日夜。教父命令,告诉他,他受的是杀威棒。”
第八章
“传令下去,杀威棒一百,跪省一日夜。告诉他,他受的是杀威棒。”听着侍卫队长在走廊里压低声音将命令一字不差传下去,傅天自己按下了内部通话器按键,“宇,有没有时间,……对,我有点事,你马上过来,……好,我等着。”
两名侍卫押着墨言走过一楼长长的走廊直到尽头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前。不知通过什么方式通知的,他们刚到门口,门就无声地打开,里面的人——想来便是教父的专职刑手,看上去,颇有几分腰圆膀粗模样——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双方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那两名侍卫便转身离开。
“进去吧。”声音平静淡然,并无凶恶之色,大约已是惯于此道,波澜不惊。示意墨言在刑室空地中央面门跪下,褪去上衣,由着他将衣服仔细叠起,放在一边。两人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不再看他。
这是墨言第一次走进教父别墅私设刑室。
虽说十二岁走到残阳身边,但直到十五岁被残阳退回逆风,那三年里,教父要罚,有时是亲自动手,更多的是命他回逆风领罚,从没有送进这间刑室。想来,是因为那时虽然号称残阳夜卫,其实并没有正式认主的缘故。难怪师傅说,这以后,除非在逆风犯事,他不会再处罚自己。
又高又大的房间,只在靠近天花板处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积满尘灰的玻璃,灰沉沉的墙色,让房间越发显得昏暗阴沉,即使是白天,也需要天花板上一只不大的电灯增加一些光线。外面看似毫不起眼的门,却是又厚又重,一旦关闭,里面任何声响都不会传扬出去。大片的磨石地面,又冷又硬,倒是便于清洗。窗下墙角那里,另有一片似乎粗糙不平的地面,因光线不足,且那里正是死角,看不很清楚。左右两面,一边墙上挂满了各种不同样式、材质的杖、鞭、棍、棒、板等刑具,另一边,则是各类刑架、刑凳,墙角,是几只水桶。
走进这刑室,便让人感觉阴风惨惨,无需动刑,也能叫人心惊胆战。
墨言无法预测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当年曾在极限岛见过大师兄——教父的第一任冥夜——,那惨状至今难以忘记。大师兄就因为同情残阳,忤逆了教父,被教父发配极限岛,关押于地牢,惨受三年铁链穿肩之苦,最终也未能逃得一死。
据说,待身边人尚算宽厚的教父,自那以后,便对夜卫格外苛刻,怕是因为他们总在主子身边贴身侍候守卫,需得严加提防。
想来,自己不仅在红血会一事违逆教父意愿,竟然还对残阳动了鞭子,又岂是大师兄可比。
“杀威棒一百,跪省一日夜。教父命令,告诉他,他受的,是杀威棒。”墙角看不见的传声器传来教父命令。
“是,明白。”一名刑手过去按下按钮,恭敬重复,“杀威棒一百,跪省一日夜。”回过头,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墨言一眼,却没有多话,只是重复,“教父命令,你受的是杀威棒。”
这也是墨言第一次听见“杀威棒”的名头。
“过去。”走过墨言身边,那人没有停步,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快点。”
自己则到挂着各色刑具的那面墙边,取下两根棍子。
墨言偷眼一望,一根似乎是再熟悉不过的桃木棍,另一根却有些奇怪,是一根三角棱棍,那平面被打磨得中间向里凹进,棱边则打磨得十分锐利,看去有些沉重,却不知是何材质,也不知派做何用。
另一名刑手已经站到那座“厂”字形刑架旁。横杠上有两根相距约莫两尺的粗索,粗索下端,各有一只看去相当粗糙的钢圈。他一按按钮,那两根粗索渐渐伸长,垂挂下来。
“哥,你说这小子到底犯的啥事儿?”他一面看那绳索垂下,一面轻声问。
“我怎么知道?”那一个没好气地回答。
“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那一个还在不怕死地多嘴,“要说没犯事,教父怎会动这杀威棒。可要是犯了事,都惹得教父动了杀威棒,怎地又没吩咐主刑?”
“少废话,嫌自己命长了是不是?你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教父的心思也是你敢猜的?”这一个想是资历深些,瞪了对方一眼,便让他一缩脖子住了嘴。
听着两名刑手的对话,墨言脑子里似乎闪过些什么,只是没容他想明白,两只手已经被分别抓住,“咔”一声,扣进两只钢圈里。同时,“哗啦”一响,脚踝也扣上铁链。随着绳索收紧,整个人呈丫字形吊在空中。
两名刑手显是配合有素,不用开口,便在他一前一后就位。
“教父赐罚规矩,不得出声喊叫,不得挪动躲闪,若敢喊叫躲闪,从头开始。”后面那个刑手无情无绪地将话交代过,毫无预兆地,狠狠一棍便砸到了墨言背上。
没有抽回,打在背上的棍子顺势继续往前推去,被上面绳索下面铁链扯住,墨言身子被迫向前挺起成弓状。尚未明白,那三棱棍的锐边便重重横扫过整片胸口。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正全力抵御背后棍击疼痛的墨言猝不及防,险些痛呼出声,死死咬紧牙关,他硬是将那一声喊叫压进喉咙。
杀威棒,原来,这就是教父的杀威棒,一刑两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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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5: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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