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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暮霭沉沉楚天阔(耽美,渣,慎入)[第3页] |
作者:淇水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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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小能手开讲啦~ 晋王若是在太后面前承认了小囡不是自己的骨肉,那太后就会名正言顺地赐死暮离,毫无余地。晋王暂时不想暮离死,所以虽然他内心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也还是要先否认此事,保住暮离。 再者,晋王是个传统的人,而且他此时身份敏感。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自己的媳妇儿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回家关上门慢慢算账就是,不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至于太后为什么可以说小囡不是晋王的,之前的文里有提到过,暮离怀着小囡的时候,就有流言说暮离与侍卫有染,珠胎暗结怀上野种,只是时间太久,大家恐怕忘记了。。。 |
第三十八章 晋王一路回了松石苑,大侍女环翠立即迎上来,为王爷解了披风更衣。 晋王换了常服,坐在白虎皮椅上,屏退了左右,随手端了茶碗喝了口热茶,问一旁侍立的朝安, “下院那边如何了?” 朝安看了眼王爷的脸色,除了阴沉了些,看不出异样,才小心回报, “头一天敷了紫金膏,这几日一直有大夫守着,今早下院那边回话过来,说是那位已无大碍了。” 朝安又掂量了一下,继续说, “只是大夫说,皮肉伤得狠了,怕是难忍,昨儿个早上,那位还昏过去一次………” 朝安今日早晨去下院查探,王妃已经清醒过来,独自靠在床头,抱着那个孩子在喂稀饭,看他精神还好,甚至勉强笑着招呼朝安过来坐。 只是朝安看见王妃一直发着冷汗,手都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着,那日被王爷狠抽了一顿马鞭后又被司刑处折腾了一番,只怕是身上依旧疼得紧。 他这么说,也是希望王爷能对王妃起一点怜悯…毕竟前一段时间,他是看着王爷,真的将王妃放在心头上的呀… 哪知晋王闻言,只是看了朝安一眼,朝安心虚地低下头,只听得晋王声音冷如冰碴, “让大夫继续看着,切莫让人死了。” 朝安便不敢再多言半句,赶紧应了, “是。” “他可是有说些什么?” 朝安摇摇头,凝声道, “那一位,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晋王冷哼一声,过一会才道, “朝安。” “奴才在。” “你出去,把司刑处的人给本王叫来。” —————————————————————————— 三日后,下院。 “主子…您就招了吧……” 司刑处的管事太监为难地搓着手,皱着脸显得非常犯难。 这位虽说不知什么原因暂时落难到这下院了,但是好歹王妃的头衔还在, 万一真要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好歹,王爷还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 暮离恍若未闻,哄着小囡睡了,给孩子掖好被角。 转过身,端坐在床沿,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刑具。 乌黑细长相连的一排檀木,一根一根都映出森寒冷酷的光泽。 难为司刑处的人,费了好大的功夫,选了拶指这么个刑具。 暮离凝视着刑具,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没有起一丝波澜。 “你们回去告诉王爷,我无话可招,亦无愧于心。” 他慢慢伸出手去,苍白纤细的手指卡在刑具之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那管事太监无奈,作揖, “那主子,奴才就对不住了……” 那管事的使了个眼色,两头握着牛皮绳的小太监便开始往两端一点一点拉扯,收紧…… 苍白的指端瞬间充血,如同熟透的葡萄一般,即将被压碎,崩裂… 暮离额上都是豆大的冷汗,他死死咬着下唇,哪怕下唇背咬出鲜血来,也不肯轻易发出一丝泄露痛苦的声音,他望着床上,他的小囡还什么都不曾察觉,犹自酣睡着 ……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放。” 管事的一下令,正在行刑的小太监立即松了手, 那管事弯下腰,凑到暮离边上问道, “主子,您考虑得如何了?” 暮离的下唇已然被他咬得鲜血淋漓,整个人都如同从井里捞上来一样,浑身皆是冷汗。 但是他并未昏迷过去,管事问他,他一时说不出话,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良久,才气喘吁吁地回答, “不……我不曾…不曾做过……何来招认……一说…” 管事的叹了口气, “唉。您这是何苦。” 暮离却并不理他, 管事的只好转头,无奈冲着待命的两人摆摆手, “拉!” ………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时辰,暮离已然痛得昏死过去, 司刑处的人自然不敢再继续,无可奈何,只能收好刑具回去覆命了。 外头候着的大夫见人出来了,赶紧提着药箱进去救人去了。 只见暮离伏在青石地板上,双目紧闭,额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早被冷汗浸湿了。 嘴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下巴滴到地板上。 而青色的袖子下露出原本苍白细长的双手,十指已然被拶指夹得遍布黑紫血瘀,肿胀得有原来一倍大小,惨不忍睹。 ………… |
第三十九章 松石苑,晋王坐在虎皮椅上,司刑处的管事太监早已回禀完,却仍旧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挪动半分。 这几日来,拶指,篾条,竹板都用遍了,眼瞅着司刑处里不伤底子的家伙事都折腾遍了, 那位却还是偏偏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大夫一日日地把药灌下去,可是隔三差五地用刑,虽说不伤底子吧,王妃还是消瘦不少,精气神也一日日差下去。那大夫慌得不行,私下逮着他求了好几遍,他心中自然也怕出事,但又怕王爷怪罪办事不力,眼看着这样下去实在不行了,这才求到王爷这里来。 良久,晋王方道, “刑罚暂缓,待大夫探查之后,日后再行审问。” 管事太监这才悄悄松了一大口气,重重磕了个头, “是。” 跪了安,退下去了。 ——————————————— “朝安。” 此时屋子里只剩晋王与朝安,晋王开口问道, “他怎么样了。” 朝安这几日时有前去监刑,对于王妃的状况,自然是清楚的,他心里摇了摇头, “奴才今儿个刚从那回来,那位躺在床上正上药呢。” “头一回手指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今早奴才去看时,那臀腿上,背上,真是没一处好的地方了…” 晋王只是继续问, “大夫看了怎么说。” 朝安想起大夫那张终日皱着的老脸, “大夫说,上次拶指虽未伤到骨头,然而刑罚痛楚太甚,恐惊心脉…” 朝安看着主子逐渐阴沉的脸色,斟酌着继续说, “眼下就快到除夕了,天气愈发冷冽,那屋子里太过寒冷…” “那位主子之前身上落了寒疾,只怕…不利于养伤…” 晋王古怪地看了朝安一眼,眼神已经沉了下去, “本王怎么不知,你何时竟变成了王妃的人吗。”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严重了,朝安脸上血色褪尽,赶紧扑通跪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直到他额头都磕出血了,晋王方道, “起来吧。下不为例。” “是,是是。谢王爷…谢王爷…” 朝安撑着吓得愈发沉重的双腿,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他哪里还敢有下次,恐怕连想也不敢想了。 “那个孩子呢。” 晋王问道,结果朝安的心脏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了,自打那位被关进了下院,王爷何曾问起过那个孩子,如今贸然问起,只怕绝不是好事… 朝安战战兢兢回答, “那孩子这几日都在那位身旁,奴才今日去的时候正睡着。” 晋王道, “你把那个孩子抱出去,替本王做件事情。” …………… |
第四十章 下院,暮离紧紧抱着小囡,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主子…您就别为难我们做奴才的了,咱家也是奉王爷之命啊……” 朝安上前苦口劝道。 这么几日的刑罚折磨,暮离都可以默默忍受下来,但是他绝对不能容许他的孩子被夺走, 哪怕那人是王爷也不行……绝对不行… 暮离一言不发,只抱着孩子坐在床上, “朝安。” 他开口唤道, “奴才在。” “你回去告诉王爷,若他要伤害孩子一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朝安吓得不轻,赶紧跪下,连连摆手, “唉哟,主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至于…不至于…” 暮离看着怀里的孩子,目光柔和而坚定,小囡似乎也感觉到了刚刚爹爹情绪的波动,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暮离淤紫肿胀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抚摸着小囡的脸蛋,他的目光柔和而坚定,缓缓开口, “告诉王爷,如果他要娶梁相爷家的小姐,我愿意让出这个位子,从此不做晋王妃,离开这个王府…”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只求王爷放过我的小囡……” 王爷,我已经不强求你承认小囡,你还会有许多的姬妾侍君,将来为你生下更多的子嗣,可是,我只有小囡一个孩子…如今我只有她了… ……… 这种话,朝安哪里敢接,只能苦口劝王妃,不至于,不至于。 双方僵持不下。 “王妃当真护女心切。” 不知何时,晋王已经出现在门口,他披着一件玄色的黑色斗篷,面色如铁, “王爷……” 暮离喃喃,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跪下行礼,手上却把小囡抱得更紧了。 麒麟锦的皂靴步步逼近,直到一脚将暮离踹翻在地。 小囡从暮离怀里滚出,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暮离吓坏了,赶紧要把孩子抱起来,就整个人被晋王一把扛起来扔到床上。 “朝安,把那孽种抱走。” “是是…” 朝安赶紧爬起来,上前抱起仍旧啼哭不止的小囡,带着人慌忙跑出去了。 “不!……不!” 暮离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就往外扑去要追上去,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晋王看在眼里,心中怒火更甚,他盯着眼前这个可恶的人,咬牙问道, “你就这么在乎那个野种?” “就要这么护着你的姘头?嗯?” 暮离此时根本不在乎晋王怎么想他,他只想要回他的孩子。 他跪下来求晋王, “求求您……王爷…求您了…” “把我的小囡还给我…” “我愿意领一切惩罚…我愿意放弃晋王妃的位子…再不进京城一步……” 晋王几乎忍无可忍, 一巴掌将暮离抽翻在床里,将他的嘴角都打出血来。 “离开京城?你就这么急着要赶去和姘头私奔吗?” 你就这么不想当这个王妃,就这么想离开本王…… 晋王一把捏住暮离的下颌骨,力道之大连骨头都不堪忍受,发出咯吱的声音。 暮离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盈满泪水,黑曜石的双眸凝视着晋王,那么哀伤, “王爷…” “您能不能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我真的从来不曾背叛过您……” “把孩子还给我……” 少年时初见,我躲在楼上悄悄看你;你和哥哥骑马驰骋,就坐在后面的马车里看你;后来我终于嫁给了你成为晋王妃,却从此很少能够看见你了…… 我整个的年少时候的情谊都早已耗尽在你身上,再也没有机会和心思去看别人一眼… 可是为何偏偏您不知道…… 如今,我已经不奢望等到您的回应,那就求您,让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安静地离开… ………… 晋王看着暮离哭泣的泪眼,是了,他毕竟也曾经爱过这双黑曜石的眼睛… 他突然有些不忍,慢慢地松开禁锢着暮离下颌的手,有些疲惫地垂下手来。 李晋源转身,不愿再去看那双令他心烦意乱的眼睛, 再开口时,他已恢复平静, “把他给本王绑起来,不准出这屋子一步。” ………… 晋王再不回头看身后绝望的人一眼,推开门,一头扎进漫天飞舞的大雪中。 天地一片苍茫的白色,只晋王身披玄色斗篷,冒雪独自行走。 那宽阔坚挺的背影逐渐一点点远去,淹没在茫茫白雪中,看来却是无尽的萧索和唏嘘…… |
第四十一章 两日后,松石苑密室。 “查出来了吗?” 晋王坐在火炉边,一边拨弄着炭火,一边看似不经心地问道。朝安握着拂尘侍立左边。 孤鸿跪在右边地上,向主公禀报, “禀主公,查出来了。” 晋王拿着火钳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是何人?” 孤鸿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白纸,呈给晋王。 “属下已与孙大夫确认过。是随王妃陪嫁过来的侍卫,赵敬安。之后,此人一直在西苑当差…” 晋王展开白纸看了一眼,上面具体写了两人多年前在燕北旧府相识,之后赵敬安随暮离陪嫁至王府,还有之后两人几次的苟合……一直到暮离何时怀上孩子… 洋洋洒洒,所有细节,无一疏漏……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听得见上好的银丝炭在熊熊烈火中烧着,发出轻微的迸裂声。 晋王凝视着那张白纸,脸上竟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 他一抬手,却将那张写满罪状的白纸投入了火焰之中,瞬间,那张白纸便被烧得蜷曲起来,化成了红黑的灰烬,再看不到任何的罪恶和丑陋…… 孤鸿明白,这世上再无人可以觑见半点此宗王府秘闻。 晋王冷冷道, “赵敬安,五马分尸…”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孤鸿领命, “是。” ……… “朝安。” 朝安此时已明白事情再无可挽回,心中只默默祈求不要往最坏的方向滚下去… “奴才在。” “王妃燕北楚氏,入府多年无子,不得孤王心意,今废之为庶人,交司刑处处置后,幽闭下院,今生永不得出……” 跟随晋王几十年的忠仆跪下来, “求王爷三思啊!……且不说先皇赐婚为重,就王妃陪伴王爷身边多年,夫妻恩情犹在啊…” 晋王却仿佛疲惫得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你去宣吧…” |
第四十二章 晋王妃被废,自然会惊动宫中。 事出突然,萧太后虽然不解,然而楚氏终于被废,她自然是开心不已的。 至于个中缘由,究竟是入府多年无子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个时候对于萧太后来讲,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开心之余,她特地叫来侄女萧妃。 她满脸是笑,拉着“身怀六甲”的萧妃坐在自己身边,拍着她白皙细嫩的手掌,不住夸道, “真真是婉儿聪明,才解了老婆子我的一桩心病啊。” 萧妃乖巧一笑, “姑妈说的哪里话,婉儿为姑妈解忧,那是理所当然的。” 哄得老太太愈发开心,连夸她懂事。 萧太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上次你说安排了个陪嫁的什么侍卫…后来如何了?” 萧妃莞尔一笑,劝太后宽心, “姑妈放心,婉儿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绝对做到万无一失。” “婉儿你做事,姑妈自然是最放心的。” 两人又闲话一阵,说皇长孙今早会笑了,昨晚又喝了一大碗羊乳之类… 整个长乐宫一时好不和睦。 ?????????????????? 萧妃安排的这个侍卫自然就是西苑的赵敬安, 赵敬安之前与下院粗使丫头翠红好过一段时间,结果翠红被管事嬷嬷发现写情信,于是就被赶出府去,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她几次求人去找赵敬安,都被打了出去。 谁知道,这翠红早已珠胎暗结,正好这时候萧妃闻信,派人在一个破庙里找到翠红,来人见到翠红此时肚腹高高隆起,便起了歹意,硬生生令人压腹,又灌了十数碗催生药下去,将不足月的孩子活活地从翠红肚子里拖了出来。 无奈那翠红在外流浪太久,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生下来的孩子不足月带着病不说,她自己生下孩子不到一炷香,便咽了气,连孩子都不曾看到过。 来人将她草草埋了,将孩子胡乱包裹便抱走了。 萧妃再细细一打听,巧的是, 赵敬安居然本就是从燕北王府随陪嫁过来的,他跟了暮离多年,对暮离脾性,生活习惯都无比熟悉。 如此一来,栽赃给赵敬安,拖晋王妃下水,自然是信手拈来,再合适不过。 只是前些日子,这个赵敬安却突然莫名失踪了,她派人暗中去查,竟无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如今晋王妃已然被废,这个赵敬安自然也变成弃子一枚,萧妃怕赵敬安日后哪天抖出她来,早就派杀手出去,一旦找到赵敬安,就地格杀毁尸。 可怜这个赵敬安,从未知道自己真的有个女儿,第一面,也就是最后一面见到女儿,居然是在滴血认亲的时候。他只当作萧妃娘娘早已暗中做了安排,那血自然会相融,就从来没去想过还会有别的可能。至死了,连亲生女儿的脸,都不曾看到过。 他也是可怜,到了死还以为,只要背叛了旧主,替萧妃娘娘办好了事情,就能救回作为燕北叛党,而被流放苦寒之地的一家老小。 而事实上,在他失踪后不久,萧妃怕赵敬安事先已经泄密给家人,也同时派出杀手前往极北苦寒之地,将正在做苦役的赵家上下一门老小尽数屠灭。 赵敬安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搭进自己一条性命,最终落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到头来却是他自己,反过来亲手害死了自己全家十数口人。 ?????????????????? 下院。 那日,暮离跪在地上,平静地听完朝安宣读的休书。 他磕了个头, “庶人楚暮离谢过王爷…” 朝安抹了把老泪,把暮离扶起来, “主子……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王爷只是一时气头,等过了这个坎就好了…您别太难受了……” 暮离却只是平淡一笑,他摇了摇头, “朝安公公,我明白的,王爷这次,是真的狠了心了……” 好在他还是把小囡完完整整地还给了我,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这边两人还在说着话,那边,司刑处的人就端着家伙事进来了。 因为司刑处的人也是奉王爷之命来的,朝安无法久留,只得跪下来,向暮离狠狠磕了几个头,才道, “主子,奴才这就先告退了……” “您千万珍重…” 退出去覆命去了。 ………… |
第四十三章 那司刑处的管事太监,今次可不如往常客气。 他指挥着人摆好刑具,窗户门上都蒙上黑布。这才上前行了个礼,却连腰都不曾弯一下, “哟,楚主子,您请吧?” 暮离亲了亲酣睡的小囡,转身看着那个管事太监。 他目光平淡,却隐隐透露着不可触犯的威仪。毕竟这位前王妃是燕北王府世子出生,生就着贵气和威严。那管事太监一时有些不敢直视暮离,故作镇定地咳了咳,再不发一语。 两个小太监上前扶起暮离,将人搀至春凳旁边。 一人蹲下来,解开暮离的衣带。 暮离闭上了眼睛。 他之前所受棰楚不少,唯独这次格外屈辱和不堪。 终于亵裤也被褪下,露出暮离肿胀发紫的臀腿。 暮离伏身趴在春凳上。 那管事的却不急着行刑,只是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打开来,里头却是一枚如未熟海棠果大小的朱红色丹丸。 那管事的冷冷一笑, “楚主子,这是赤砂丹,您可瞅仔细了。” 暮离屈辱地扭过头,不愿去看一眼那物什。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赤砂丹,是禁宫内流传的一种秘药。以朱砂饲养雌性壁虎,待其喂满七斤朱砂,则以玉杵捣汁,俟风干后取之以成丹丸,曰赤砂守宫丹。 帝王家妃嫔众多,难免雨露不均,为防淫乱春闱之事,便有敬事房太监奉上赤砂丹一枚,女妃置于私处,男侍则推入后(那个)庭深处,以闭幽道。之后便会有太监每隔几日定期检查,以小指粗细的长银棒探入幽道之中,若有液体鲜红如血流出,则仍为完璧;若无,则为私通之罪,轻者,则或杖毙,或赐白绫鸩酒,总之难逃一死,重者,则贬为奴籍,株连九族。 然而这一般都用在位份较低或失宠寂寞的妃嫔侍妾身上,宫中六品以上,亲王府中侍君以上,都是用不上此物的。 而这个下院里,多是失宠被贬之人,位份低下。幽闭的生活寂寞无聊,为防有人私通,故王府中不知何时,就有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进了下院的人,都要先用上赤砂守宫丹。 暮离不发一言,只皱着眉安静趴伏着。 那管事太监冷哼了一声,招呼两个小太监上前按住暮离腿脚。 他卷起袖子上前,一手握着那赤砂丹,一手切进暮离tun缝,以大指儿与食指抵住两边tun瓣微微分开,露出后方那隐秘之处来。 暮离自入府以来,除了大婚当夜,长年被晋王冷落在西苑,之后两人又聚少离多,兼之之前他有孕在身不近房事,所以暮离很少沾染云雨。故而,那处看起来依然十分的干净,恍若处子,又因刚刚经历生产不久之故,变得温软。 那小太监端了一碗熟猪脂过来,以一指粗细的长圆木棍在碗内翻转,待棍面上皆已蘸满猪脂油,才慢慢将木棍捅入狭窄的甬道之中。 待推入幽深的甬道最里头,再进不得分毫了,方停了下来,这时外面还余了大约一掌长度,那小太监便一手握住木棍另一头,开始缓慢旋转起来,将那猪脂均匀地抹到肠道中。 如此来回旋转五六次,确定已然涂匀,这样才慢慢地将木棍抽拉出来。 暮离伏在凳上,被这样一番折腾,身上已是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然而他也只是闭上双眼,锁着眉默默忍受。 管事仔细看了看hou穴,又伸出左手食指探入两个指节,感觉温润,且并无阻碍后拔出。 点了点头,示意小太监上前,一人一边拉开暮离的双腿,使hou穴愈发翕张至开了一指大小的口子。 一手取了那赤砂丹,抵在暮离后方,开始一点点往里面推去。 那赤砂丹硕大,哪里是那处地方可以轻易容纳得了的? 后面那处胀痛得厉害,暮离不自觉咬住下唇,上次唇上的伤口结了痂,此时又被他咬破,开始汨汨渗出鲜血。却仍旧不愿意发出一声吃痛的声音。 那管事太监每推进去一毫,暮离的身子就绷紧一分。 好在他生产完不久,肠道依旧润软,否则那管事太监若是用上了其他辅助刑具之类的,还不知要多吃多少苦。 三炷香过后,到底是将那赤砂丹给塞进去了,一点也看不见了,那管事太监擦了把汗,让人拿来圆木棍,将赤砂丹一点点推进甬道最深处。 ……… |
第四十四章 放置完了赤砂丹,管事太监走到暮离正前方,挺直了腰板,趾高气扬道, “庶人楚氏,悖逆王爷,今迁居下院,由我司奉命处置。 今于此降刑楚氏,望汝谨记王爷恩德,思过而改之。” 之前这管事太监,慑于暮离王妃的身份不敢轻易得罪,如今暮离已然被贬为庶人,燕北王府又倒了台,在京中更是举目无亲,更何况以王爷的脾性,到了如此境地,没有将他赐死已是王爷开恩,更遑论东山再起,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才会如此安心大胆地处置这位废王妃。 ……………… “哟,楚主子,今儿个头一遭,外头冷,就在屋子里头吧。下面,奴才可就要对不住您啦。” “您多多包涵?” 暮离趴在春凳上,被一番折腾得快没了气力,又懒得理会那管事太监,故并不发一言。 那太监讨了个没趣,心中暗呸了一声,还当自己是王妃呢。 他让人将床上睡着的小囡抱到隔壁空屋子去,转身喝道, “你!去拿白布来,堵住他的嘴。” 王府中挨打是不许人哭喊的,即使到了下院,这个规矩也还是没有变。 那青年太监听见师傅的命令,赶紧拿来一团白麻布,胡乱塞进暮离口中,塞得满满当当,一丝不漏。 又拿来麻绳将暮离腰身,膝弯牢牢捆缚在春凳腿上。 那管事太监这才下令做事。 那两个徒弟作了揖,转身将之前搁至门后的板子拿过来。 下院里的刑具,主要用在这些失宠犯错的旧主子身上,所以还是以惩戒威慑为主,并不是多伤人底子,会夺人性命的东西。 那两个青年太监将板子捧过来,只见那乌黑的檀木板子漆了一层亮油,长不过一臂,板面也不甚厚,巴掌来宽,掂在手里也算轻薄的物事。只不过那板面上面,密密覆着一层细如牛毛,指甲盖长短的小银针,看来森然吓人。 这种阴狠的把戏,打在人身上极疼却不伤根本,针眼又小,事后难以发现端倪,是故宫中,各王侯府里,常常爱用这种刑罚处置犯错的宫女丫鬟。 本来这种刑罚是如何也用不到暮离身上的,只是进了这下院的主子,基本上今生都只能困在这方小小院落里,不大可能出去,光景甚至连奴才都不如。所以就有行刑的奴才,犯了阴毒心思,往往就爱用这种旧时主子对付奴才的法子,反过来糟践以往风光,如今落难的主子。 那两个青年太监举着板子分别立在暮离腰身两边, 暮离下裤早已被褪尽,那太监却又将暮离身上的中衣往上卷了些,露出仍旧完好的纤细腰身,只见那肌肤莹白如雪。 管事太监坐在一旁冷冷看着,哼了一声,下令喝道, “打!” 青年太监得了师傅的令, 抡圆了胳膊,将那板子挥至半空,夹着风声就砸下来。 竟是砸在暮离的腰肢上。 “呜…!” 暮离猝不及防,身子猛地一弹,那洁白如玉的腰肢上落了巴掌大的板痕,已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血珠。 “啪!” 又是一下,这次落在了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肿胀双臀上方。 细针尖咬进紫胀的皮肉,那板子稍一挪开,本就不堪重击的臀儿此时就像被捏破的烂桃子一样,里头本就积了淤血,这下开了一个口子,便混着鲜血一起汨汨流出。 暮离哪里受过这样的打,口中呜呜作响,奈何被白布堵着,发不出一声叫喊来。额上发出冷汗来。 那坚实的板子依次从腰至臀,一路打了下来。 …… 十余下过去,臀上,腰上,俱已布满了新鲜的红肿板痕,银针扎破了一径的皮肉,渗着细密的血珠。 暮离挣扎得厉害,发髻都已凌乱地散开,苍白的脸上俱是疼出的冷汗。 那管事太监叫人暂住了手,行至暮离跟前蹲下身来, “哟,楚主子,这针板子的滋味如何?奴才可是特地关照主子您了呢。” 暮离疼得迷糊,根本说不出话来,知道那管事的定当没说什么好话,心中不愿理睬,且那管事太监说话的热气臭气喷到他满是冷汗的脸上,他有些难受地避开去。 那太监只当暮离仍是不将他放进眼里,心中怒得很,啐了一声, “不识抬举!” 指挥着那两个徒弟, “继续打!狠狠打!” …………… 就这样打了不知是三十多下,还是四十多下…… 那两个青年太监才发现手下的身子已然没了半点反应。此时板面上的针尖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鲜红的血液,击打的过程中,就往往带着血珠子甩了到石头地板上。 好歹是旧日的王妃主子,这样被打得昏死过去,那两人立时慌了神,求救地看着师傅。 那管事的显然也没料到暮离如此不经打,蹲下身亲自把暮离口中的白布一把扯掉,白布上已经染了斑斑血迹,不知道暮离是什么时候咳出来的。管事这时候心中也开始有些恐慌起来。 咽了咽口水,面上强作镇定,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都死的吗!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 |
第四十五章 废王妃被他用私刑打得旧疾复发,这事管事太监自然不敢往上报。 他吩咐一个徒弟悄悄跑出去找大夫, 让另一个徒弟赶紧过来和他一起,将仍捆缚在刑凳上的人解下来。 暮离趴在春凳上,侧脸贴着冰冷的凳面,头发在剧烈挣扎中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见他似乎满脸苍白皆是冷汗,双目紧闭,嘴角隐约还留着血渍。 双手毫无知觉地垂在刑凳两侧。 解了束缚的麻绳,那管事的让徒弟先将人从刑凳上搀起来,他在后头帮扶着。 暮离原本完好如羊脂玉壁的腰身此时已经被打得淤紫,由腰身至臀腿,皆是细细密密的血珠。最严重的是臀峰处,暮离偏瘦,唯独此处有些肉,那行刑的人就一味地往臀丘上打,直把那乌紫的臀峰打得高高肿起,此时几乎有两指来厚了。 而那板子重复地盖在臀上,原本肿胀的皮肤都已被打破,之前被针眼扎过的地方也难免重叠在一起,几十下板子下去,就连着划拉成几处小拇指盖大小的伤口。人晕过去许是有一会儿了,血却不住地往外渗着。 打成这样,裤子是无论如何也提不上来了,那管事太监将暮离卷上去的中衣放下来,堪堪遮住暮离受伤的臀腿。 待将人搀起来了,让徒弟将人小心背起来,他自己在后面扶着防止暮离摔下来,两人一步一挪将人背至床边,轻手轻脚放下,慢慢使暮离面朝木板床里头侧卧着。 此时,躺在床上,本应在昏迷中的暮离许是受了这些动静,难受地咳起来。 他眉心紧锁,咳得愈发撕心裂肺,听得那管事太监心中直发怵。 “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夹杂着血沫喷出来,都染在蓝布白花的粗布枕头上,顿时就变成了蓝布红花… 那管事太监见了,已是吓傻了……浑身都抖起来…… 这王妃被交到他手里第一天就要死了……王爷要是知道了,不把他剁成十块八块喂鱼就怪了…… 谁知暮离这时却幽幽转醒,黑曜石的眸子微微睁着,看不出一丝表情…… 只见他慢慢抬起右手,往自己枕头边胡乱摸去……可惜他这时候神智不清,根本什么都摸不到…… 谢天谢地,那青年太监这时候看见了暮离枕头边的玉瓶,忙推了推管事, “师傅师傅!您快看!” 那管事太监这才回了神,定睛看去,果然看见暮离枕边有一个淡蓝色的玉瓶。 赶紧拿起那玉瓶来,拔了药塞,倒出几颗晶莹剔透的药丸来,天可怜见,这便是救命的雪参玉蟾丸了。 那太监把手里的五六颗药丸统统塞进暮离嘴里,又叫徒弟倒了一杯水来,微微扶起暮离上身,一股脑地全给灌了下去。那管事太监给暮离顺了顺气,又重新扶着人躺好,僵直地站在床边,大气不敢出一声地盯着暮离的脸。 万幸的是,那雪参玉蟾丸毕竟是千金难求的密药,一炷香后,暮离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咳血了。 那太监伸手去探了暮离鼻下,感觉呼吸犹在,这才吓得瘫软在床边。 心中不住念着阿弥陀佛。 这时候,另外一个徒弟终于也带着大夫赶到了。 …………… 可叹晋王似乎终究无意取暮离性命,饶是在下院也让人如常供着那雪参玉蟾丸。 否则今日出了咳血之症,暮离只怕凶多吉少。 那外头医馆的大夫被匆匆抓来,坐在床边诊了脉,翻看了暮离眼白,又看了舌苔。 知道已无大碍,捋了把胡子,当下大笔一挥,开了个安神养身的方子。 管事的又把暮离被打得紫胀流血的腰臀给大夫看,大夫按了按暮离的腰臀,知道淤血没有伤到里面, 又开了些治棒疮的药膏,那管事太监接了,忙忙让徒弟跑出去抓药了。 …………… 经此一遭,那管事是再也不敢在暮离身上用什么阴毒法子,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这位旧主子就一命呜呼了。 从此遇到暮离,都恨不得绕道远远避开了罢。 |
第四十六章 此后的几天,暮离在床上躺了几天,好在到了下院的这段日子,小囡一直很乖巧,常常喂了她稀粥吃饱了,便咂巴着小嘴睡去了。 有时候暮离看见女儿如此乖巧,又是开心又是心疼。 他有的时候在想,小囡还小,如果一直待在下院,以后长大了怎么办……又有的时候在想,如果自己哪天心疾复发走了,小囡只有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往往不得其解,只愈发觉得亏欠小囡,累她这么小就跟着自己受累。 ………………… 下院中每隔几日便有老嬷嬷将所有幽闭的姬妾侍君集合在中庭训话,暮离抱着小囡站在外头,老嬷嬷声音大,常常将小囡吓哭,所以暮离在下院中时常受罚。 好在有了管事太监的前车之鉴,这些行刑的奴才都不敢在暮离身上用什么阴毒的把戏。 只是有时被罚整夜誊写佛经,有时被罚长跪自省,有时严重了,就被罚笞责二十………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皮肉上到底是受了不少苦楚,精神也愈发差了下去。 …………………………… 再说晋王那边,晋王即将被立为皇太弟,晋王正妃一位自然不能空置。 此时距离废妃楚氏被贬至下院已有月余,萧太后的长乐宫里就开始忙着打点着喜事,为晋王迎娶梁相千金做准备。 …………………………………………… 如此,转眼就到了除夕。 这天却下了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雪,天气冷得厉害。 下院里,暮离的桌上放着一碗老母鸡肉,一尾巴掌大的小鱼,一碟子小菜,还有一碗白米饭,今儿个是除夕,人人都得了好伙食,连这下院也不例外。 然而暮离并没有动筷子,他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在给小囡缝一件新棉衣。暮离是世子出身,本来不擅针线,加上之前拶指留的伤还未全好,手指有些笨拙,所以颇有些难度。好在他本就心细,虽然缝制得绝对算不上好,但阵脚细密,保暖防风是不成问题的。 其实下院生活艰苦,哪里来的什么新棉衣,不过是暮离将自己的棉衣拆了,取了里面还算新的棉花出来,给孩子改一件过年用的衣服。就算是在下院,暮离还是坚持地觉得,要给孩子在新年穿上一件新衣服,就像每个父母寄望自己的孩子在来年快快长大的心愿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小衣服的雏形总算是慢慢出来了。 暮离呼了一口气,难得开心地笑了一下, 他抱起一边一直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囡,将额头轻轻抵在小囡的额头上, “过了今天,小囡就两岁啦。” 他又笑了下,轻刮了下小囡的鼻子,喃喃自语, “其实你才三个月大呢。” 他又把衣服比在小囡的身上, “爹爹给小囡做了新衣服,小囡高不高兴呀?” 小婴儿被他逗弄着,也开心地笑出声来。 “小囡明年也要快快长大才行。” 暮离低头亲了亲小囡的脸蛋。 下院的小屋里虽然冷清,生活一样充满艰苦难熬,父女俩却一样和乐地过这个新年,屋子里充满欢笑声,一时之间,连简陋的角落里,都渗透出温馨的味道来了。 …………………………………………… 而晋王府里,却略显得冷清,因为不久之前废了王妃,今年的除夕没有主母,只好一切从简。这晚,晋王带着柳侧君和安阳小郡主进宫赴家宴,回来时已经很晚。。 晋王在宫里喝了好些酒,早已疲乏了,于是就让人将柳寻和郡主送回藕香榭,自己独自回松石苑,早早地歇下了。 睡至三更,朝安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王爷!王爷!下院那边出事了!” |
第四十七章 晋王本有些醉意,瞬间清醒过来,抓过床边的披风就往外走。 这边朝安赶紧去传了步辇, 不消一炷香功夫就到了下院门口,晋王下了步辇,疾步往暮离屋里走去。 刚刚一进门,就闻见哭声,他心头一紧,赶紧掀开蓝布门帘进去。 只见那个孩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上发着不正常的潮红,暮离跪着伏在床边,哭得非常伤心。 暮离看见晋王进来,就抱着孩子跪下来,膝行至晋王脚下,他的脸上惊恐异常, “王爷…王爷求求您……您给孩子找个大夫,她烧得很厉害…” 今年除夕夜里下了大雪,极为寒冷,下院里没有足够的炭火,暮离已经把所有的被子棉衣都给孩子盖上了也无济于事,兼之小囡身体本就不好,于是便着了凉,发起高烧来。 其实说实在的,这孩子出生时太医就说过并非长久之相,今时也不过是来得早了一些…… 晋王低头看见暮离的眼睛都哭得红肿起来,显然是完全没有办法,已是急的不行了。 他听着暮离的哀求,心里已经沉了下去,他抬头,看都不看暮离一眼,咬牙质问道, “朝安…你说的就是这事吗…” 朝安赶紧扑通跪下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朝安其实很无辜,他压根不知道下院究竟出了何事,只是那下院管事的刘公公拿着旧王妃的信物,慌里慌张只说那边出了大事,耽误不得,而府内又几乎无人知道小囡的出身,刘公公只当小郡主出事了,这才连夜禀报上来。如此,朝安就急急忙忙报给了晋王。 话说王妃的孩子不是王爷骨肉不假…… 可是,眼前晋王这般冷酷的反应,也不是朝安意料之中的。 晋王转身,就要离去。 暮离也有些愣了,但是他想不了其他的,因为此时能救小囡的就只有王爷了…… 他膝行至晋王面前, “王爷……纵使暮离有罪,可是孩子…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暮离拽住晋王的衣摆,苦苦哀求 “暮离今生已别无所求,只愿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谁知晋王越听越火大,你就这么宝贝这个野种。显然,在晋王的眼中,暮离现在有多护着小囡,在她身上有多用心,他和那个已经被处死的姘头的感情,就有多深。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以免自己克制不住想要掐死眼前这个可恶的人。 晋王抬脚就要出门, 暮离却始终不愿松手,死死拽住晋王的披风下摆,他知道晋王绝不会轻易答应救小囡, 他满眼哀恳,不住地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 “求王爷开恩,饶了孩子的小命……” “王爷,暮离愿意用自己性命换了孩子性命,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王爷您的恩情……” 他说到后来,已是面如死灰,眼泪簌簌滚落。 然而听在晋王耳中,只能愈发妒火中烧。 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暮离哀哀的哭泣声,孩子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才听得晋王开口,却是冷酷残忍至极,他咬牙道, “她是你的野种,是本王的耻辱。你凭什么让本王救她?” 他盯着暮离,说罢,一把扯开被牢牢拽住的衣摆,便再不看暮离一眼,大步走出去了。 暮离一时愣住,他满脸绝望地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 他此时已然明白,王爷,是决计不会救小囡了……… 他目不转瞬地凝视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双目紧闭,脸上烧得通红,鼻息却慢慢粗重起来。 暮离只恨不得自己的性命能钻到孩子的身体里,代替她正一点一滴逐渐失却的性命。 “啊…” 晋王走出下院门口,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晋王心头一震,然而他此时心中却无半点慈心,咬咬牙,继续往外走去。 大年三十除夕夜,九州皆是阖家团圆,长安城的雪却一直在下……… …………… |
第四十八章 第二日,松石苑。 晋王正在书房批阅公文, 这时候,朝安推门轻手轻脚回来了,只见他眼角发红。 晋王看了他一眼,问道, “如何了?” 朝安跪下来, “回禀王爷,那孩子…昨夜里夭了…” “奴才已经让人抱到下院后头林子里埋了……” 晋王听了,面上并无什么太多表情,只继续问道, “暮离如何了?” 朝安擦了把泪回道, “楚主子受不住打击,昏死过去了。” “可曾传了太医?” 朝安摇了摇头,那位主子如今已被贬为庶人,哪里还能请大夫,更遑论太医了。 晋王道, “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把常太医请来给他看看。” 暮离以往生病都是常太医照顾,所以暮离的脉案,平日里吃什么药,常太医最熟悉。 朝安领了命,急急忙忙就要进宫去,结果刚要出门就被晋王叫住, “等等。” 晋王略一沉吟, “叫人看着他,莫要让他寻了短见。” 朝安只觉心中无比寒冷,恐怕就算医好了那位主子的身子,这心里的伤,是永远也瞧不好咯。他领命, “是。” 领命去了。 …………………………………………… 这边晋王合上公文,回想起昨夜暮离恍若泣血的哭喊声,终是合了公文,起了身,独自往下院去了。 暮离自娘胎里带着心疾,此次又急火攻心,病得凶险,太医很快赶来,当时暮离已经咳了几口黑血在枕边,黑得吓人。太医看了,只说这是长久淤结在心头的血块。 一群太医围着暮离,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将残余的淤血逼出来。 八个太医从早忙到晚,一直到太阳都已经下山,这才将暮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暮离仍旧昏迷着,并未醒转,好在呼吸已趋于平稳,暂时是不会有危险了。 便出门回禀一直站在门口等候的王爷。 谁知晋王在外等候了终日,待听见暮离暂无大碍的消息后,脸上表情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他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似乎连进去看一眼暮离的心思都没有,就转身走了。 有几个年轻的太医几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 “朝安,你吩咐下去,让太医好好照料,不得有闪失。” 朝安得了令,作揖道, “是。” 自此,晋王再无踏进下院一步。 ………………… 农历二十,景仁宫萧贤妃诞下皇长子,帝大喜,赐名竑,普天同庆,同时,萧贤妃晋贵妃,与永寿宫贵君同品阶,因中宫无主,梁贵君又甚少理会后宫事务,于是便由萧贵妃暂摄凤印,位同副后,一时萧氏一族风头无人出其右。 就这样到了农历初九,黄道吉日,宜嫁娶,纳采,忌动土。 这日,由长乐宫萧太后赐婚,皇胞弟晋亲王迎娶梁相府千金梁思蓉为正妃。 这天甫破晓,晋王由朱雀大街晋王府出发,皇叔寿王,景王和一干宗室子弟作陪,前往太庙,过玉带河,进五彩琉璃门,告祭列祖列宗。然后,一路经由金水桥,乾坤三门,入宫向太后,皇帝请安,告知婚事,自此婚礼的整个流程才正式开始了。 之后,便从皇宫正阳门骑马而行,仪仗司仪浩浩荡荡,抬着迎娶新娘用的八抬金轿,唢呐锣鼓齐喧,一路烟花鞭炮齐放,将整条朱雀大街都挤满了。京城里万人空巷,百姓夹道两旁来围观盛景, 一直到了毗邻的福安街梁相府前停下,晋王下马迎接新娘。 梁思蓉一身金丝织就的火红凤凰锦,由两个身着朝服的诰命夫人搀扶着,慢慢行至花轿边。 诰命夫人掀开轿帘,梁小姐弯腰上了鸾凤金轿。 司仪高唱, “王妃起轿!” 百余鞭炮齐鸣, 司仪手中八道长鞭威武开道,几百人浩浩荡荡的仪仗打道回府。 为首者骑高头骏马,着红色蟒袍朝服者,是天子胞弟,军功赫赫的王朝战神晋亲王。 后方正中八抬鸾凤金轿中,是迎娶的继妃,梁相府千金,惊艳四座,名动京师的才女梁思蓉。郎才女貌,凤毛麟角,放眼九州,似乎也找不出比这更加般配的一对璧人了。 这是元封九年,长安城里最美好的一段佳话。 ………………………… |
第四十九章 晋王府西苑, 自前王妃楚氏被废,这座按制由主母居住的王府西苑就空置了下来,直到月前,为迎新王妃入府,才下令重新修葺装点,墙面涂椒兰,地面皆铺百余丈大红猩猩毡做地毯,四周皆装饰东海夜明珠照明,内室垂着蛟人纱以作幔帐。 初九,洞房花烛夜,儿臂粗的龙凤红烛静静燃烧着,将整个内室都映照得温暖明亮。 两人饮罢合卺酒,桌前列着豆、笾、簋、篮、俎,宴桌上摆满红枣花生一类吉祥干果,也有烧羊腿,富贵同心结,年年有余羹,松子桂鱼等等佳肴。 ——————————————————————————— 此时夜已然有些深了,晋王喝了一些酒,略尝了一些菜品,便停下象牙箸。 大喜之日,忙活了一整天,晚宴上又喝了不少酒,此时已经有些微醺了。 新王妃梁思蓉凤冠霞帔,静默坐在一旁,面上表情柔和,并无言语。 晋王看了她一眼,拿起锦盒中放置的凤凰珠手镯,就要给她戴上。 然而梁思蓉却收回了手,轻笑一声,摇摇头道, “皇族世代相传的凤凰珠,只给一生心爱之人,王爷可是确定了?” 晋王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有些令人不解的女子,并不言语。 梁思蓉平淡道,眼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伤感, “妾身虽已为王爷正妃,然而思蓉所爱之人已逝。” 她抬头望着晋王的眼睛, “王爷心中之人亦不在此。何必勉强你我?” 晋王并不接话,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此时感觉呼吸竟有些沉重起来, 只见梁思蓉将那血红色的凤凰珠放回锦盒,仔细拿红绸布按原来的样子包好了,又盖回了钿纹盖子,把锦盒推回晋王手边,她微微一笑, “这个凤凰珠,还是留给王爷的心爱之人吧。” 晋王莫名心头一颤,他的目光凝视着那艳如鲜血的凤凰珠,心中喃喃道,心爱之人呵…… —————————————————————————— 然而,自暮离上次病发,晋王却是在没有踏进下院看过那人一眼。 废王妃之前在位时就不得宠,被打入下院了自然备受冷落,尤其如今没了小郡主,在王府中更加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了。这一切在晋王府下人眼中看来,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废妃时候搅起的风波逐渐过去,曾经的王妃燕北楚氏也逐渐被人慢慢淡忘了……… |
第五十章 去年冬季暴雪肆虐,北方匈奴被冻死数万牛羊,饿殍遍野,于是今年开春雪化,匈奴人大肆在我朝边境烧杀掠夺。 而我军之前经燕北一役还未休整完毕,在边境的几次交锋中都败下阵来,损伤惨重。 故而大都督李晋源新婚后不久,就终日忙于军务。 这日,晋王一大早就在书房与众将商讨布兵策略,不觉就到了晌午用膳时分,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时候,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大家最后只好先停了下来。 书房重地一向严令保持清净,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若误了王爷的军国大事,岂是几个奴才的脑袋可以赔得了的? 于是晋王皱了皱眉,吩咐道, “朝安,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朝安赶紧弯腰称是,趋步出去了。 这边晋王就继续和众将讨论。 不一会儿,朝安就回来了,相比起刚刚出去的时候,回来时的朝安脚步愈发慌乱,连脸色都有些变了。他径直到了晋王身边,低下身子就耳语一阵。 只见原本还在指点地图上攻破点的晋王,脸色瞬间微不可察地一变,众将还未反应过来,晋王已经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今日议事结束,改日继续。” 只留下这么一句,众人就只看见王爷玄色的大氅一角消失在门口。 ——————————————————————————— “下院那位状况不大好……药石不进,已经两天了。” “常太医刚刚派人来禀报,若继续如此……恐怕坚持不久……” 朝安跟在一旁一边禀报着,一边一路小跑,才能堪堪跟上自家王爷的脚步。 他看着晋王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 很快主仆二人就到了下院,按理说如今已过了立春,王府后花园的柳树都发了新芽,眼前这个小院落里却仍是如同隆冬,不见一丝新绿色,半点生机也无。 这时候,刚好有司刑处的管事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的奴才搬了春凳,板子从暮离屋里出来。 一行人一出门竟发现王爷站在门口,吓了一大跳,赶忙跪下来, “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朝安问道, “你们这几个奴才慌慌张张的,是做什么去了?” 那管事磕了一个头,冷汗都要下来了,回道, “回王爷,奴才是奉命,给……给楚庶人送规矩来的……” 晋王看了一眼那檀木板子和春凳,目光森寒,却终是一言不发,也没叫人起来,掀开面前的蓝布门帘径直进去了。 ———————————————————————— 然而晋王刚一进去,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里头的太医和下人瞧见王爷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而晋王只是盯着眼前的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暮离侧坐在床边上,一个奴才端着药碗候在一旁,焦急得不行。 眼前的人愈发清瘦了,两颊都凹陷下去,脸色更是苍白得犹如白纸,身上套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靛青色袍子,外头来了人,他却仿佛没有听见,连头都不曾抬过,目光柔和,自始至终只凝神关注着,自己怀里的襁褓。 而他抱着的襁褓里面,晋王一眼望去,竟然只是一个蓝布白花的旧枕头。看得晋王心中猛地一跳, 他听见暮离轻轻唤道, “小囡不怕…” “乖……” “爹爹在这里…” 暮离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充满着对孩子的无限疼惜与怜爱,仿佛全世界在他眼中,也不过那一个孩子重要。就是这个眼神,在过去的日子里,令晋王无数次妒火中烧,而如今,看了后却只觉心头猛颤,随之泛起一阵苦涩。 晋王一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晋王才听见自己出声问道, “他怎么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敢如实禀报。 最后还是常老太医出来,冲着晋王作了一揖,眉头紧锁,暮离自入府以来,有了什么不舒服皆由老太医照顾,日子久了,老太医对这位温和的王府废妃自然是有些感情的。 “回禀王爷,楚庶人遭此剧变,一时难以承受,心神俱伤,只怕是……” 老太医略一停顿,却没有讲下去,只听晋王问道, “只怕是如何?” 老太医叹了口气,花白的胡子都有些颤动, “只怕是魇住了…” 晋王心中巨震,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暮离,只问, “能不能治?” 老太医摇摇头,道, “只能先养着看看…魇症者,短的有几月就清醒的,长的,也有一辈子活在魇中的…楚庶人患有心疾,之前受刑落了病根,为今之计只能先调养好身子,容老夫再开些安神养身的药方。” 晋王点了点头, “有劳老太医了。” 老太医忙摆摆手,连称不敢。 “只是眼下,楚庶人身体孱弱,这两日药石不进……只怕,坚持不住哇……” 老太医发表着自己的担忧。 晋王并不回答,显然对于这个问题,眼下除了强制灌药,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老太医开了方子,行了礼,带着一众战战兢兢的太医告退了。 |
第五十一章 “都下去吧。” 晋王仍站在门边,下令道。 屋子里的几个奴才于是都行了礼,出去了。只剩下朝安仍然手持拂尘侍立着。 晋王凝神望着暮离,他慢慢走近,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已然许久不见的人。 只是暮离眼中,似乎除了怀中的“孩子”,已再无晋王了。 晋王靠近,坐在暮离身边, 这个时候,暮离许是感觉到屋子里安静了许多,又察觉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 他好奇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晋王。 晋王见他看着自己,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唤醒,轻声唤道, “阿离。” 便要伸手去抚暮离苍白的脸颊。 谁知道,暮离看着晋王,下一刻,黑曜石一般的双眸瞬间瞪大,里面写满了恐惧。 “小囡…小囡…” 他口中不住喃喃…… 脸上瞬间布满惧意,只牢牢抱紧怀中的襁褓,护着“孩子”拼命往床角后退,只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点贴到墙上去了。 晋王一时愣住,他伸出去的手都悬在半空忘了收回来。 阿离疯了……他居然真的疯了…… 之前知道暮离背叛了自己,晋王无疑是愤怒至极的,但是现在,暮离以如此孱弱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这位一向杀伐决断的王爷竟然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于是晋王忍不住想, 或许,当初不应该逼他太紧……或许对他稍微好一点,如今,他就不会是这样了吧…… 就这么想着,屋子里的空气一时都仿佛凝滞了, 良久,晋王才道, “你不要怕。” 他伸手抓住暮离露在外面的小腿,硬将他从床角拖出来,禁锢在自己怀里。 暮离呜呜地哭,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晋王把他牢牢按在自己胸膛上,口中不断道,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 不知到底是说给暮离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过了一会儿,暮离许是体力不支,慢慢地不再剧烈挣扎,平静下来。 晋王感觉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就微微松开了禁锢。 哪知道,他勒住暮离的双手松开一些,只感觉怀里的人一下子窜了出去,抱着襁褓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拦住他!” 一直站在一边的朝安赶紧上去拦,却还是迟了一步, 只听“哐”地一声闷响, 暮离慌乱之中受惊摔倒,额头撞上了桌角, 晋王眼睁睁地看着暮离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阿离!” 谁料徒生变故,晋王冲上去,一把抱起躺倒在地的暮离,暮离闭着双目,已是不省人事。 晋王去看他伤势,只见暮离左边额角上一片猩红,鲜血汨汨。朝安惊吓之余,赶紧拿出白绸帕子,晋王接了,捂住暮离额角不住流血的伤口,将身上的大氅盖在暮离身上,横抱起暮离大步往外走去,吩咐道, “传太医,回松石苑。” ——————————— |
第五十二章 松石苑暖阁,九重幔帐低垂,内室燃着淡淡药味的安神暖香。 窗户边的暖榻上,暮离于重重锦衾中沉沉昏睡着,他的枕头边上,放着一个包着旧枕头的襁褓。 晋王坐在一旁,握着暮离冰冷略微肿胀的手指。 暮离额角磕破的伤口早已上了药,此时已经不再流血,敷了珍珠霜,估计连疤都不会留下一点。 老太医开好了方子,起身便欲告退。 晋王想起之前在下院门口看到的那几个司刑处的奴才,出言拦住了太医, “太医且慢。” 晋王低头看了看暮离平静的脸色,知道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暮离一时半会不会醒来。 他轻手轻脚,将暮离连人带被子抱入怀中。 掀开被子一角,又伸手进去,解了暮离亵衣的衣带,褪下他下身的亵裤,露出暮离纤细的腰肢和臀腿来。 “劳烦太医也检视一下他处吧。” 只见暮离腰部以下,俱是新新旧旧的伤痕,饶是老太医见多了各种伤势,一时也不由惊呆了 ……………………………………………… 一炷香后, “楚庶人腰臀处,大大小小针孔共计约三百余个,好在这些俱是皮肉之伤,不曾伤到脾肾,于性命并无大碍。” 老太医心中慨叹,继续道, “只是皮肉之苦终究难熬,楚庶人如今心神已伤,往后怕是再也经不起如此责打了…” 晋王低头看着暮离,他安然躺在晋王怀中犹自昏睡,双目阖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犹如蝶翅一般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燕北王府家教森严,所以暮离以往的性子,也最是中规中矩墨守成规,一坐一躺都得按规矩来,不可随意散漫,而此时却毫不设防,安详躺在自己怀中睡着,显得如此乖顺和脆弱。 晋王伸手去抚暮离白纸一般透明无瑕的脸颊, 看在老太医眼中,这位铁血的王爷眼里竟俱是不舍和怜意。 老太医告了退,由朝安亲自引着出去了。 ………………………………………………… 晋王公务缠身,守了暮离片刻,人还未醒来,晋王不得不起身离去。 临走前晋王似是想到了什么,微眯着双眼,声音中俱是肃杀之意,吩咐道, “司刑处的那几个奴才以下犯上,本王留他们不得,都杖毙了吧。” 朝安心中一颤,躬身道, “奴才遵命。” |
第五十三章 月上柳梢,晋王才忙完了事务回府。 待回了松石苑,李晋源先去了暖阁,然而暮离仍在睡着。只好先退出来,侍女伺候王爷净了手,更了常服。 不觉已是晚膳时分,大侍女环翠奉上今晚的菜品单子。 晋王虽出身皇族,然而多年征战沙场,胡天北地苦寒,所以并不多爱奢华。 每晚的菜品也不过是寻常四菜一汤,并一碗粳米饭罢了。 因此每日的菜品单子晋王一般都是按规矩随意一看,甚少有更改。 只是今晚,晋王看着菜品单子,却吩咐道, “让厨房再加一道焖冬菇,先把碧粳粥和煎好的药端来。” 环翠应了,转身出去准备了。 …………………………………………………… 按太医的说法,暮离很快就会醒来,晋王让环翠将药送去暖阁。 结果不一会儿,环翠面有难色地出来,语焉不详地告知王爷。 晋王正在用茶,闻言后放下茶碗往暖阁去了。 暮离此时已经醒了,他仍旧抱着那个不离身的旧枕头,缩在墙角里,警惕地看着一屋子不知所措的侍女太监。侍女举着药碗,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晋王接了药碗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侍女福了身,退出去了。 屋子只剩下两个人,缩在墙角的人却愈发紧张。 晋王每靠近一点,暮离就愈发害怕得蜷缩成一团。 晋王弯腰,伸手要把蜷坐在地上的暮离拉出来,手刚刚举起,就看见暮离抱着自己的头,他的声音那么可怜卑微,他哀泣着求饶, “不要……不要打我…” 就如同无知绝望的小兽掉进了猎人的陷阱里。 晋王的手停滞在半空,一时连自己都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只感觉嘴里含了黄莲一般,一路苦涩到心里去。 好久,晋王才听见自己说, “别怕…我不打你……” “再不打你……”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到后来就只是机械地无意义重复着,连自己都不曾发觉。 慢慢地,暮离似乎确认了眼前的人真的不会伤害自己,他小心地探出头看了晋王一眼。 晋王拿玉匙舀了一勺药汁哄他, “听话,喝了药,病才会好。” 黑曜石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晋王,眼睛里充满着好奇与迷茫,暮离也跟着重复着一句, “喝了药…病才会好?” 晋王点点头,忍下心里的苦涩。 “嗯。” 结果暮离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迫不及待拿过晋王手中的药碗,就见他也舀了一勺药汁,小心翼翼地吹凉了,一点一点喂给怀里的“孩子”。 只听见他语气温柔,哄道, “小囡乖啊……” “喝了药……就会好了……” 那黑臭的药汁倒到蓝布白花的枕面上,很快就渗了下去。 暮离看见“孩子”把药喝下去了,苍白的脸色浮现出难得开心的笑容。 晋王只觉得心头像被一把大锤子猛力砸击过一样,一时之间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 晋王出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未吃一口,却都已凉透了。 晋王坐在桌边,朝安上前小心问道, “王爷,要不让小厨房再做一些罢?” 而晋王的脸色竟少见的有些灰败,他摇了摇头, “不必了,都撤下去吧。” 朝安本想再劝,看了看王爷的脸色,心中暗叹一声,就指挥着侍女们将饭菜都撤下去了。 “朝安。” 晋王想到了什么,他吩咐道, “暮离以前有个陪嫁的丫鬟叫红袖,你去把她找回来。” 朝安知道此事刻不容缓,应了声是,急急往外去了。 |
第五十四章 红袖一直在后院做着苦活,她已经知晓自家公子被废,偏偏困在后院里无法离开一步,日夜活在对公子的担心与牵挂中,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她如常浣洗衣物到深夜,就看见管事太监陪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弯腰走在前方,给朝安公公引路。 朝安面色匆忙,见了红袖,道了声, “红袖姑娘,快随咱家来吧。” —————————————— 红袖在松石苑暖阁终于见到自家公子,却被告知公子患了魇症,不认得人了。 红袖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跪在暮离脚下, “公子…是红袖没用……红袖没有照顾好公子……” 暮离坐在床边, “红袖…” 他轻轻唤道,声音里似乎有些迟疑。 红袖没想到公子还会叫她的名字,她满脸是泪,惊喜地抬起头, “是,公子,我是红袖…您六岁那年我就一直跟着您…” 暮离看着她,似乎这时候才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的确是红袖,他开心地点了点头, “你是红袖呀…” “红袖…你去哪里了…”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红袖听了,知道公子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暮离却并不在意,他伸手拉她起来, 打开严严实实的襁褓上角一点,露出“孩子”的脸给她看,暮离对着红袖微笑着道, “红袖,这是我的孩子…她叫小囡。” 这时候,暮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哎呀…这么久了…我还未曾写信告知爹爹…” 他说着就把孩子递给红袖抱着,这边就要下床往外走,口中念念有词,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爹爹…” “让爹爹给小囡起个名字…” 侍女们看暮离要往外走,忙上前去拦。 ——————————————————————— 这时候,正好晋王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 一屋子的奴才忙跪下来请王爷安。 只有暮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晋王在外面已经听见动静,他对着暮离笑了笑,上前环抱住暮离,安慰道, “别担心,我已经写信告诉你父王了。” 暮离虽然仍旧不记得晋王,可能是开始逐渐适应了骤然变化的环境,而且眼前这个人似乎的确没有伤害过自己。所以,眼下虽然被晋王抱着仍是僵硬得厉害,但是好歹没有那么排斥了,也不挣扎了。 他点了点头。 晋王把他抱起来,回到床边坐下。 吩咐道, “把药端进来。” 红袖自晋王进来,就一直用看仇人的眼光盯着他。 晋王却似乎毫不在意,只说, “你家主子药石不进已经两天了。” “你来伺候你家主子喝药。” 红袖听了,顿时心疼不已,顾不上仇视了。 环翠举着乌黑的漆盘进来,红袖端过上头盛着汤药的掐丝珐琅小碗,舀了一小勺药细细吹凉了,喂到暮离唇边,只见他苍白的嘴唇因为长久不曾进过一滴水,干燥而开裂。 “公子,您多少喝一点吧。” 红袖流着泪求着。 暮离含了那口药,咽下了。 他看着红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悲伤,他伸手去拭红袖脸上的眼泪,不解地问道, “红袖,你怎么哭了?” ………………………………… 好不容易用完了药,晋王让人重新到小厨房传了清粥小菜过来。 暮离体弱,不宜沾染荤腥,最适宜进些清淡养生的粥品。 看着主子总算用了半碗粳米粥,一屋子的奴才悬在半空的心终于也有着落了。 而之前用的小碗药里加了安神的成分,暮离用完膳,就有些困了。 晋王看见他面色疲乏,就抱着他躺下,仍将那个旧枕头放在暮离耳边,拉过厚厚的锦被给他细细盖上,掖好。 又弯下腰捋了捋他有些凌乱的额发,这才收回了手。 “照顾好你家主子。” 他吩咐红袖,转身便回书房处理军务去了。 |
第五十五章 西苑,晋王妃梁思蓉坐在窗边翻阅着佛经。 “你真的看清楚了?王爷亲手喂楚庶人喝了药?” 她手中翡翠念珠慢转, 跪在地上的婢女回答, “是的,王妃。” 梁思蓉一时不语,念珠停了下来,她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烛火,却不知看向何处。 “你先下去吧。” “是。” 那婢女磕了个头,下去了。 ———————————————— 过了一段日子,晋王难得得了空,眼下天气逐渐回暖,暮离的身体也逐渐好转起来。晋王就想着带暮离去京郊别院休沐,那里远离京城,难得清净,还可以去园子里泡泡温泉,对暮离的身体也颇有益处。 去京郊的路上,暮离坐在马车里,却总是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瞧。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虽还有些春寒残余,却是草长莺飞之际,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新草和露水的香气。 晋王本来骑马走在前方,看见暮离总是频频探出头来,不由一笑,掉转了马头到了马车边。 红袖掀开了门帘, “阿离,来。” 晋王笑着对暮离伸出一只手来。 暮离一愣,下一刻就被晋王抱起来,再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晋王的马上。 暮离鲜少骑马,不由得有些兴奋。 晋王一手抱紧暮离腰身,一手牵着缰绳, “驾!” 便是又驰骋到队伍前面去了。 暮离坐在前面,山里的清风温柔拂面,夹杂着野花草的味道,他难得爽朗地笑出声来。 看着眼前的景色,暮离突然之间抬头,黑曜石的眼睛注视着晋王,他皱着眉,似在努力思考,疑惑地问, “以前…这样?” 晋王看着他,暮离之前深居王府,别说京郊别院,连王府的垂花门都很少出。 他知道,暮离和自己一样,是想起了当年在燕北,那时三人俱是年少,他与暮寻时常驰骋在草原上,暮离年纪小,身体也不好,嬷嬷拦着不让吹风,就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跟着他们。有时候,他心情好了,就偶尔会教暮离骑马。 那时也像现在这样,他会让暮离坐在自己怀里。 晋王揉了揉他乌黑柔软的头发,点了点头, “嗯,以前也这样的。” ———————————————— |
第五十七章 好景不长,第二日天还未亮,晋王就被紧急召回长安城中。 匈奴隔了一月,再度袭扰边境,与匈奴接壤的海孜克旗被攻破,城中百姓被屠杀者数以万计,更毋论被俘虏的青壮年与妇女。 海孜克旗总兵战死殉城,死前派精忠士兵冒死从前线传来八百里加急,告知长安边境失守,匈奴兵翻越城墙,恐怕将要南下。消息一传来,举朝哗然。 大敌当前,本身应立即派兵前往,奈何燕北一役实在惨烈,损耗过大,国库空虚,粮草不足。眼下竟无兵甲战马可用。出战,便是兵败。 朝中一筹莫展,这才派人星夜兼程赶往京郊,将前任大都督,晋亲王急召回京。 ———————————————— 而就在此时,突厥遣使臣来朝。 昔日定远将军楚暮寻率兵对抗突厥,最终牺牲无数将士,终于将突厥赶到昆仑山之外。 而之后,一向好战的突厥竟然并未来袭,而是多次向天朝表示愿意交好。 此次,我北境为匈奴所扰,迫在眉睫。 突厥这个时候前来,带来大可汗的两道旨意,第一道就是表示愿意出兵,与天朝大军东西夹击匈奴,以驱逐鞑子,解天朝之急。朝中听闻突厥愿意出兵相助,立即将突厥使臣奉为上宾,于御花园设宴款待。第二道旨意,就是希望与天朝和亲,保两国和平。 和亲一举,自古以来都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当今圣上两位公主尚小,不过总角垂髫,自然不在人选。 先皇倒是留下三位公主,可惜两位长公主早已出嫁,大公主几年前都当上了祖母,让长公主来和亲,显然是荒唐的。 那么,年龄身份都符合的,就只剩下未出阁的丹阳公主。 可那萧太后爱女如命,听闻要丹阳和亲,竟披头跣足,泪流满面去求皇帝,谁知这个时候,一向疼爱幼妹的皇帝这一次竟然不为所动。其实,事关边境数十万将士与百姓性命,在江山社稷面前,纵使十个公主出嫁又有何妨?牺牲小小一个丹阳又算得了什么。 萧太后心知此事再无更改可能,已然绝望,失魂落魄回到长乐宫,搂着女儿丹阳公主,母女俩抱头痛哭。 ———————————————————— 这晚,御花园饮宴,歌舞笙箫。 酒过三巡,突厥使臣便拿出了大可汗的第二道旨意, “大可汗久闻定远将军英武,心中向往,可惜将军早逝……吾等是无缘得见了。” 使臣察穆罕捋了捋卷曲的大胡子, “好在定远将军尚有一弟,据说与定远将军外貌有七分相似。” 察穆罕站起来向皇帝敬酒,左手贴在胸前行了一个胡礼, “下臣此番前来,也是为我突厥大可汗求亲,突厥愿意派遣十万突厥勇士相助天朝,再送上粮草二十万石,汗血宝马百匹,为大可汗娶得定远将军之弟楚暮离为我突厥大阏氏,望皇帝陛下恩准。” 说罢,便是深深鞠躬。 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这突厥可汗要娶哪个公主都不是难事…可是全天下谁不知道,定远将军之弟楚暮离,是晋王爷的废妃……虽说全天下都知道已经爱弛,然而毕竟是夺人妻子,晋王爷哪里能忍下如此耻辱……… 一些大臣偷偷地去看左上首座的晋王爷。 果然,晋王的脸色黑得难看,捏着白玉酒杯,手上青筋已经乍现。 只是碍着对方使臣身份隐忍不发,否则恐怕对面的察穆罕已是冰冷的尸体一具。 ———————————————————————— 大学士柳文元见空气中火药味已然甚浓,打了个哈哈, “哈哈…使臣定是喝醉了。” “楚暮离早已嫁于晋王爷,之前哪里能嫁予大可汗?” “我天朝美女佳人无数,尊使还是转告大可汗,让他再选一个罢!” 这已经是给足了台阶下,谁知那使臣不卑不亢,行了个礼,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据我所知,那楚暮离分明已经被晋王爷废黜,早已不是王妃,清清白白孑然一身,我突厥人尚有夫死随嫁其子的,楚暮离如何就不能嫁予大可汗了?” 使臣话锋一转, “莫非是天朝嫌我突厥荒芜,不愿与突厥结盟交好吗?” “不不不……” 柳文元连忙摆手, “使臣何出此言,言重了……言重了…” 皇帝李清源近来身体抱恙,已是十余天不曾上朝。此时,他一直坐在中央龙椅上淡淡看着这一切,见台下实在闹得无法收场, 才开口道, “使臣稍安毋躁。” “那楚暮离虽已被废为庶人,却仍居晋王府内,此事也应全权由晋王做主。” “事关两国邦交,朕与晋王商议之后,再行决定。” 天朝皇帝都这么说了,那使臣自然不敢有所异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多谢皇帝陛下。” ———————————— 皇帝瞥见一直一言不发的晋王,只见他面色阴骘,不由心中暗叹一声, 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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