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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金毛的油条猛男[第3页]

作者:旗木洛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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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会吞,还是先补一下昨天的




秦皓打定主意,尽力摒除杂念做家务,不去打扰艾秋休息。晌午饭吃的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饭后小憩一下,就出门找媒婆去了。
这件事秦皓没跟艾秋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出于什么心思,虽然知道瞒也瞒不住,可就是不想让艾秋知道,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打秦皓出了门,艾秋就自己趴在炕上,想睡也睡不着。他不知道秦皓干吗去了,就觉得这一上午秦皓都不大对劲。应该说从昨晚秦皓亲了自己的额头开始,就不对劲了。
想到昨天晚上,艾秋就忍不住偷笑。秦皓突如其来的一吻是艾秋想都没想过的,他是喜欢秦皓,也是因为喜欢才不管不顾的跟了秦皓回家,做着没做过的活,挨着没挨过的打。可是,以他这几天对秦皓的观察,不论是生长环境,还是自身个性,都不像是能了解同性相恋这回事的人。昨晚的亲吻应该是秦皓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看他表情就知道了,假装很镇定,其实很慌乱。
艾秋有些苦恼,到底要不要对秦皓表白呢?表白吧,怕不了解这种感情的秦皓厌烦自己,甚至会撵人。不表白吧,又怕秦皓明白是怎么回事,反倒是以为自己无意,错过了最佳时机。真真是恼人的很!
艾秋这边愁绪不断,秦皓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把整个村里的媒婆在心里掂量了一个遍,那些刮躁多事的,是坚决不能找!数来数去,也就是炒豆儿的娘——张大婶还比较靠谱,秦皓便溜溜哒哒的边走边琢磨着说辞,去了炒豆儿家。
其实现今的农村也没有过去那种专业的媒婆了,不过是热心好事的婶子大娘们闲来无事,看着这家有俊小伙,那家有俏丫头,给牵牵线、说和说和。
炒豆儿娘见秦皓来了,忙迎进院子里,让他在院子里梧桐树下坐了,要去田里招呼张叔回来。
秦皓忙拦着,道:“您别去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求您的。”
炒豆儿娘为人热情开朗,笑着问道:“咋?想说媳妇了?”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秦皓登时就红了脸,嘿嘿笑了两声,道:“还真让您说对了。”
炒豆儿娘在小板凳上坐下,慢慢问道:“前些日子那些人给你说媳妇,你都不肯,今天这是咋了?”
秦皓挠挠头,别别扭扭的说:“我也不小了,屋里没个婆娘不像回事,您看着给我张罗一个。”
炒豆儿娘点头,道:“算着你今年也二十三了吧?你爹去的早,你娘去的还早,这事,婶子包了!想找个啥样的?”
秦皓想了想道:“模样、家境一般就行,主要是人品好就行。”
炒豆儿娘补充说:“得勤快,帮衬你过日子。”
秦皓讪笑道:“店里有秋儿帮着,田里的活也不是女人干的,会做家务就成。”
炒豆儿娘打趣道:“谁家女娃子要是嫁了你,那才是有福气的,还没过门就心疼上了。”
秦皓越说,心里就揪的越紧,脸上的表情就越不自然,炒豆儿娘说到这里时,他已经不知道该回啥话好了,只是强笑着应付。
“放心吧,婶子给你当事办,一定说个合你心意的。”炒豆儿娘应承下来。
“那个……”秦皓欲言又止。
炒豆儿娘看着秦皓,等他的下文。
“不急。”秦皓差点就说不用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您慢慢想。”
炒豆儿娘又误会,笑道:“知道,知道,放心。”
秦皓起身告辞,炒豆儿娘也不多留,只叫秦皓在家听信儿。
回家的路上,秦皓一步一步走的特别慢。他心里是着急看到艾秋的,可一想到自己刚才干的事,又害怕看到艾秋。至于怕些什么,他自己也没搞清楚。
艾秋养了两天便能自己下炕走动了,他感觉到秦皓这两日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从亲吻额头的亲热渐渐变作即便眼神不小心对上,也要赶紧别开的冷漠,更别提说话,连擦药揉伤也变成了艾秋自己的事。
艾秋很失落,这种变化是他始料未及的。跟秦皓回村的路上,他已经为自己这个鲁莽的决定想到了好几种后果,却是没有这种先热后冷的让人摸不清头绪。
其实秦皓并非是打心里想要冷落艾秋,他是刻意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愉快,好多时候都是咬牙生生忍下想要亲近艾秋的冲动,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秦皓打小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一点就是为人做事要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不能轻举妄动。对于艾秋的感觉,他还理不清楚,所以他只好回避。
第三天,秦皓半夜里起来准备开店的东西时,艾秋也起来了,也不跟秦皓说话,只跟着他身后默默的忙活着。
直到去了油条店,俩人都没说一句话。秦皓干一会儿活,抬头看看艾秋,再干一会儿再看看,相比之下,倒是艾秋显得更加镇定一些。
“秦大哥,有话你说就是了。”艾秋盯着大锅里翻开的豆浆,一边用勺子搅和着,一边说。
秦皓正在揉面的手顿了顿,低声说:“我没事。”
艾秋直起腰,往灶下又添了一把柴,继续熬豆浆。
“秦大哥,你是不是讨厌我,想送我走了?”艾秋颤颤的问出他心里最怕的问题。
“……”秦皓终于停手,眼神复杂的看着艾秋。
“没关系,我……我下午就走。”艾秋红了眼圈。
“胡说些啥?”秦皓一声断喝,“我啥时候说让你走了?”
“那你为什么都不理我了?”艾秋憋着小嘴,难过的快要哭出来。
秦皓叹气,暗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对艾秋又不能这样讲,只好含混道:“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若论世上最伤人心的话,恐怕“不关你的事”和“跟你没关系”这两句也能算是名列前茅了。艾秋听了,心里更凉,但想想也确实如此。自己又算秦皓的什么人呢?索性闭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秦皓尚且不自知,见艾秋没话了,反倒有些放心。只要艾秋不提离开,他就啥都不怕了。
渐渐的,有客人来吃早点,两人都很默契的微笑待客。还有人打听艾秋这两天干啥去了,咋不见他来帮忙。
艾秋支吾着,秦皓接过话来,说身子不爽快,在家养病。大家都善意的笑,看艾秋走路的姿势和速度都能看出他行动不便,但想着城里娃娃爱害臊,便不再拿他打趣。
直到客人散去,二人又恢复沉默。
秦皓照例给艾秋炸了老虎,艾秋却说刚才锅里剩了一碗豆浆被他喝了,还不饿。
秦皓讪讪的自己吃掉,边吃边看着艾秋出来进去的忙活。
其实艾秋能干的活有限,不过是刷洗碗碟、擦拭桌凳。他跟刚来那会儿真的不一样了,干活说不上利索,起码是有条不紊了。
秦皓眼睁睁的瞅着艾秋别扭着走路,有时蹲下起来都能皱上半天的眉毛,心疼的像是让人拿手揪着揉搓一样。
“秋儿!”秦皓实在是忍不下去,开口叫着。
艾秋回头,微微喘息着,等待秦皓的吩咐。
“你歇会儿,剩下的我来。”秦皓其实更想冲上去把人抱起来。
艾秋摇头,浅笑着说:“我不累。”说完,又舀水去刷洗熬豆浆的大锅了。
秦皓一时尴尬,只好说了句打趣的话来圆场:“秋儿咋勤快起来了?”
艾秋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我本来也不懒,就是笨些罢了。”
这回秦皓没话说了,他还是第一次被艾秋揶揄。
“秦大哥,”艾秋直起身子,手不由自主的在屁股上方慢慢揉着,“我一会儿想出去转转。”
秦皓看着艾秋揉腰的动作,不禁皱眉,不乐道:“有啥好转的?忙活这半天了,回家歇着去!”
艾秋见他不允,也不说话,低头弯腰,继续刷锅。
“得,得,转就转,我陪着你!”秦皓怎么会看不出艾秋不高兴来,心疼他身上有伤,却更不愿意他心里难受。
“不用了,我自己随便溜达溜达。”艾秋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换作以往,他巴不得秦皓陪着他。如今他心里却有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秦皓先前之所以对他好,之所以那么疼他,无非是心存愧疚。就是打狠了,觉得对不起他,或者干脆就是可怜他。存了这个心思的艾秋更加困扰,想要独自一人静一下。
秦皓无法,只得答应,并叮嘱他不要乱跑,更不许出村,转一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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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秋独自一人出了油条店,没有回家,更不顾背后秦皓直勾勾的目光,慢慢的朝着田地里走去。
并不是艾秋矫情,也不是他效仿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们,烦闷了就要一个人待着散心,实在是面对着秦皓那种越来越冷的态度,让人从内往外的难过。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哭出来,到时候更难解释。
田间地头上是一片严严实实的绿色,玉米、豆子、红薯……一切皆以长成,只待收获。更有村民们种下的西红柿、辣椒、茄子之类的蔬菜,已经摘过几茬,刚成熟的又累累结满秧架,红的、紫的点缀其中,委实的好看。
艾秋走走看看,不时有认识他的村民同他打招呼,还有人送他一些地里的收成。没等走到秦皓的那块地里,艾秋手里就拿不下了。还是那天送秦皓韭菜的大婶,今天正在地里摘豆角,她看艾秋怀里抱着几块红薯,左手勾着兜子里是几个艳红色的西红柿和辣椒,右手抓了两根结满毛豆的豆秧,路都快走不好了。大婶笑了几声,拿过她自己家的背筐来,让艾秋一样样的放好,又帮他把豆秧上的毛豆摘下来放进框里,最后又把自家的茄子放进去几个,这才放艾秋离开。
艾秋的小身板,背着这一大筐东西,还真有点吃力。被村民们暖了心的小金毛也无暇伤感,费劲的往家的方向走着。
天可怜见,艾秋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他的至交好友——炒豆儿。
“秋哥,你这是干啥去了?”炒豆儿也是正要往他家地里去干活,看到艾秋就奔过来,帮他拿下背筐,放到自己肩上。
艾秋揉着发酸发痛的肩膀,说道:“没干什么,随便走走。”
炒豆儿掂掂背筐的份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人缘可真好,随便溜达就有人送你这么多东西。”
艾秋不好意思的回道:“是大伙儿对我好。”
“我给你背回去吧,正好我娘让我给秦大哥带话。”炒豆儿也爱同艾秋待着玩耍,哪能错过这好机会。
“什么话?”艾秋好奇的问道。
炒豆儿笑的更神秘,道:“你先告诉我,这几天没来店里帮忙,是不是让秦大哥给揍了?”
艾秋的脸腾的就红了,臊得快要急眼,“谁跟你说的?”
炒豆儿见艾秋这般,愈发的得意,笑嘻嘻的说:“还用别人说?谁家雇伙计不是干活的?平白无故的,咋能让你歇着?再说了,看看你现在走路的样子也能看出来。”
“这么明显吗?”艾秋自己走着也看,无形中承认了自己挨打的事实。
炒豆儿回身安慰道:“没啥!村子里的男娃都是这样过来的,秦大哥小时候肯定也挨他爹的揍,不信你问问。”
艾秋转着大眼睛,脑补着秦皓被板子揍到鬼哭狼嚎的场景,一时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两人一路说笑,就走回了秦皓的家,而艾秋在与炒豆儿的玩笑中,也忘记了自己要问的事情。
秦皓正在收拾院子,看到艾秋与炒豆一起回来不禁有些奇怪,直到看到炒豆儿背的大背筐才明白一二。
“秦大哥,我给你家秋哥送回来了!”炒豆儿看到秦皓就迫不及待的邀功,“你没看着,就他这小身板,差点没让背筐给压趴下!”
秦皓点头,把背筐接过来,却也不道谢,乡里乡亲的,帮个忙很正常,没那么客套。
“对了,秦大哥,我娘让我告诉你,过晌儿让你去我家一趟。”炒豆儿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尽责的传话。
秦皓自然明白炒豆儿说的是啥意思,他心虚,生怕艾秋要问,答应一声便叫炒豆儿赶紧走。
炒豆儿也是惦记着他爹已经去地里等他干活了,去晚了怕是要挨收拾,着急忙慌的往外走,都快出大门了,又回头同艾秋说:“秋哥,晌午让秦大哥给你做好吃的,他有喜事!”
艾秋一脸的茫然,不知道炒豆儿说的是啥意思。他看看秦皓,又看看炒豆儿,半天没说话。
秦皓举了巴掌,作势要打炒豆,“就你话多!还不快去干活?小心你爹揍你!”
炒豆儿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秦皓看艾秋还在愣神,便想借机躲掉。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咋想的,就是不想让艾秋知道相亲的事。可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事能瞒得住吗?
“秦大哥,你有什么喜事?”艾秋的右眼皮一直跳,他的预感很不妙。
“没啥……没啥!”秦皓真的不善于说谎,稍微一掺假,就紧张到结巴。
艾秋咬唇,看着秦皓假装忙碌收拾东西的背影,又联想炒豆儿那挤眉弄眼、再明显不过的表情,渐渐的想清楚了。
“炒豆儿说的对,你是该给我做好吃的。”艾秋强撑起一丝笑意,“相亲这么大的喜事……”
秦皓的身子僵住,不敢回头看艾秋,只打着马虎眼道:“别听他瞎扯……”
“我替你高兴!”艾秋红了眼睛,“秦大哥不会这么小气吧?”
秦皓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气焰全无,两臂无力的垂下。他不喜欢听到艾秋说替他高兴,更不想看到艾秋湿红的眼睛,但是这分明就是一件高兴的事啊!为啥就变成这样了呢?
艾秋好像是嫌秦皓不够烦恼,又径自加了一句:“等你娶了媳妇,油条店也有人帮你了,我就回城里去。”
秦皓就是听不得艾秋说走,登时又火起,对着艾秋吼道:“我啥时候让你走了?一天天的就知道走,要走趁早,还等啥?”
艾秋心里咯噔一下,浑身上下似是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凉的透透的。终于要赶人了,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秦皓说完就后悔了,当他看到艾秋脸上血色全无的站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更恨自己气话说过头。忙三两步过去,揽着艾秋的腰给他后背顺气。
“秋儿!秋儿?”秦皓边拍背边叫,“哥那是气话,没赶你走!”
艾秋呆呆的,任由秦皓折腾,半天才把这口气喘匀。
感觉到怀里的僵硬的身子终于变得柔软一些了,秦皓才放下心来。
“哥……”
“嗯,好点没?”
“我饿了,给我做点好吃的。”
“行,想吃啥?”
“饺子!就是我刚来时你给我包的饺子。”
“……秋儿,吃饺子行,你可不许瞎想了!刚才是哥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放心吧,哥。”
饺子是肉三鲜馅的,秦皓特意去杂货店买了虾仁加进去,调的香喷喷的,煮熟了一咬就是一口油。可是两个人都吃的食不知味,完全吃不出那天的味道来。
饭后,艾秋收拾碗盘,秦皓在炕上坐着歇息了一阵,想着差不多该去炒豆儿家了。只是一探身就看到外间屋里撅着屁股刷锅的艾秋,心里就烦乱不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秦皓说不出,就好像自己相亲是非常对不起艾秋的一件事。就像是……就像是背着自己媳妇找小三一样。
秦皓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迫使自己从荒诞的想法中走出来。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理直气壮的走出去。
艾秋正把大铁锅里的刷锅水往外舀,经过这几天的学习,他已经能把这些简单的家务活做的有模有样了。不过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一想到秦皓要去相亲,艾秋就觉得摘心挖肺一般的难受,可是又无力阻止。怎么说?我喜欢你,别去相亲,我给你当媳妇。秦皓能接受同性恋吗?会喜欢自己吗?惹烦了秦皓,真的赶自己走怎么办?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艾秋摇摇头,绝不能莽撞了,否则真是连见面都难了。
“秋儿,”秦皓叫住神游天外的艾秋,“我出去一趟。”
艾秋回了神,静静的看了秦皓一眼,强笑着“嗯”了一声,就撩帘进屋,趴到炕上去了。
秦皓心里不是滋味,掀了门帘一角偷看艾秋,见他没啥反应,又嘱咐了几句,便狠心走了。
艾秋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才撑着身子起来。他脑子里乱作一团,又想不出啥好主意,郁闷的捶了几下枕头,又趴下了。烦乱纠结一阵,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秦皓那边也不顺利。他进了炒豆儿家的门,就看到一个梳着大辫子的丫头正跟炒豆儿娘坐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唠家常。炒豆儿和他爹都没在家,俩妇女看到秦皓来了,都起身相迎,互相客气了几句。
炒豆儿娘说,这个丫头是邻村收粮食的老石头的闺女,名字叫石玉英,算是炒豆儿娘娘家的一个表亲,跟她叫表姑。玉英长得还算白净,不胖不瘦的,看着挺利落的样子。炒豆儿娘还说,玉英和秦皓一样,打小没娘,十来岁就一个人操持家务,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说到这里,秦皓不禁有些纳闷了,怎么这么好的姑娘就一直没找着婆家?想归想,却没好意思问出口。
炒豆儿娘是说成过好几桩媒的老媒婆了,她觑着玉英和秦皓的脸色,看出玉英是很钟意秦皓的,而秦皓好像不太称心的样子。于是,炒豆儿娘便使出了惯用的招数,假称自己回屋干点活,让玉英帮忙招呼客人。
玉英倒是一个大方的姑娘,见她表姑回了屋,便主动给秦皓倒水,问一些家长里短的话。
秦皓极不习惯这种形式,先是大红脸接过玉英倒的水,后来回答问题也是驴唇不对马嘴的,给人家姑娘逗笑了好几次。
聊赖聊去,秦皓终于听出一些端倪来,知道了为啥这么能干的一个姑娘到现在没说上婆家了。原来,老石头就玉英一个闺女,打小就很疼爱,也是教导有方。自打婆娘没了,老石头一直也没续弦,就是怕再找个媳妇当了后妈会欺负玉英。如今姑娘也是二十出头了,老石头依旧舍不得嫁出去,自家的日子也过得去,就要找个上门女婿,一是家业有人继承,二来也省的担心女儿到婆家受气。
秦皓却从未想过这些,他秦家虽然人丁单薄,但也有几门亲支近派,农村人思想闭塞,固然是不会答应秦皓跟了老丈人过日子去。再说,那油条店也算是祖传了,当年秦老汉快咽气的时候就嘱咐秦皓,无论如何是要把店开下去的。所以秦皓没有搬去邻村做上么女婿,替人家顶门立户的道理。
听明白这些之后,秦皓很直白的拒绝了玉英的心意。尽管看出姑娘有些不高兴了,但他觉得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尽早说明的好。
从炒豆儿家告辞出来,秦皓竟然觉得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连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了。想着回家对艾秋说自己没瞧上人家姑娘,说自己不愿意做上门女婿,艾秋应该是高兴的。
不对,艾秋为什么高兴?不应该是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才高兴吗?最近真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相亲的功夫并不长,秦皓回到家去,听不到屋里有一点动静,进门一看才知道,艾秋趴在炕上睡的正香。
秦皓轻手轻脚的上了炕,拉过一条薄薄的毯子给艾秋搭在腰上,又理了理他额前的黄头发。细思之下,这小子来了一个月不到,自己竟是如此挂心了,想来是有些缘分的。再想着之后自己娶了媳妇,定是要和女人一起睡的,艾秋要睡去哪里呢?家里就这一铺炕,总不能自己睡中间,媳妇和艾秋一边一个吧?刚才说到相亲的时候,艾秋说话那么酸溜溜的,说不定就是怪自己没有给他安排好去处吧?
想到这里,秦皓拍了脑袋一下,暗骂自己没个算计。艾秋一个身在异乡的娃子,必定是心里没啥着落的,怎么能这样粗心大意呢?
说干就干!秦皓翻身下了炕,去西屋收拾东西。
西屋本来就秦皓堆放杂物的地方,豆子、面粉、小石磨啥的,都放在那里。秦皓把那些都搬到角落里,将靠窗的地方腾空,拿脚量着尺寸,算着要用多少物料。一会儿还得去瓦匠家走一趟,请他来给盘炕。
秦皓这边自以为猜对了小家伙的心思,正忙得不亦乐乎,艾秋也被他搞出来的动静吵醒了。
艾秋揉揉眼睛,支起身子,发现了腰间的毯子,心中顿时一暖。能给他盖毯子的再无别人,肯定是秦皓,如此看来,秦皓还是疼爱他的。正得意时,西屋又传来搬动东西的声音,艾秋穿鞋下炕,循着声音过去看。
秦皓正吭哧吭哧的搬面粉,那一袋面粉足有百十斤,他搬起来却像是不费力气一样,四五袋面粉,一会儿就都码到了墙角。
“秦大哥,你这是干嘛呢?”艾秋不解的问。
秦皓拍了拍身上蹭到的面粉,憨笑道:“腾地方,盘个炕。”
艾秋更不明白,“不是有炕吗?”
秦皓满是得意的走过去糊撸着艾秋的脑袋,道:“傻小子,这是给你盘的,等我娶了亲,你就在这屋住!”
可是,艾秋的反应完全出乎秦皓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艾秋会欢呼雀跃,感谢自己想的周全。谁知道,小金毛听了他的话之后,像个傻子似的怔愣住了,看看那片腾出来的空地,又看看秦皓,眼睛顿时被水汽蒙住。
秦皓脸上的笑容也僵住,这是咋了?有啥没弄好的地方吗?还是嫌西屋里阴冷,想住东屋?
“秋儿,咋不高兴?有啥事跟哥说,别哭啊!”秦皓又想伸手去摸艾秋的头,却被艾秋偏头躲开了。
艾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来,一双泪眼直直的看着秦皓,小嘴紧紧抿着,说不出的幽怨委屈。
秦皓的手臂停在半空,进退两难,他最看不得艾秋这副样子,心像是被刀子割着一样,狠狠的疼。
艾秋后退两步,抬手用袖子使劲儿的抹了一把眼泪,转头跑了出去。
“秋儿!秋儿!”秦皓再反应过来,艾秋早就跑出大门了,嗓门再大也听不到了。
艾秋哪有什么地方可去,出了大门只跑了几步就改成走路了,跑步动静太大,扯的屁股生疼。他盼着秦皓追来,又怕秦皓追出来,走一阵就回头看看,却始终不见他的影子。
秦皓确实没有追来,因为他被艾秋这一跑给弄傻了。明明是好心好意的给他安排住处,咋就哭了呢?再说,有啥不满意不高兴的不能当面说,跑啥?秦皓的脑子里乱作一团,又生气又心疼又着急,等他再反应过来追出去时,艾秋早就没影儿了。
艾秋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走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到前几天炒豆儿带他来的池塘边。看着一汪清澈的池水,他真想跳进去冷静冷静。连盘炕的地方都给找好了,看来秦皓是铁了心要找媳妇了。那自己还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看着他两口子恩爱吗?还是晚上住在西屋,听着东屋里夫妻做事的响动?真若如此的话,怕是气不死也没半条命。
艾秋弯腰拾起池塘边的碎石,一块一块发泄似的丢进水里。镜子一样的水面被击破,“噗通噗通”连声响着,荡漾起涟漪,就像艾秋的心,再难平静。
秦皓顺着家门前的小路一直找着,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池塘边正在忿忿的丢石子的小金毛。他来不及多想,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艾秋拉离水边。
“你跑啥?”秦皓气呼呼的质问着,“跑这干啥来?这水深的很,掉下去就没命了!”
艾秋斜眼瞪着秦皓,他脸上泪痕未干,再加上那怨怼的表情,活脱脱一只被遗弃后又受伤的小猫崽。
秦皓看着,心口发堵,强硬的拉着艾秋往家里走。
艾秋正委屈着,哪里肯就范,身子打坠,胳膊向回抽,想要摆脱秦皓的控制。
“还闹?”秦皓火起,拉着艾秋的手臂往怀里一带,大手就开始在艾秋的屁股上招呼。
本来隔着裤子打不疼的,奈何艾秋旧伤未愈,三两巴掌,就又给他打哭了。
呜呜咽咽的低泣,简直就是无言的控诉,敲打着秦皓的心,令他再也下不去手。
秦皓握紧了艾秋的双臂,将他禁锢住,皱眉问道:“秋儿,跟哥说,到底咋了?”
艾秋抽泣着摇头,不肯说出心事。因为他没有把握,一点点试探都不敢,生怕说出来连这层单薄的雇用关系也保不住了。
“不说也没啥,跟哥回家。”秦皓最终放弃,揽过艾秋的肩膀,慢慢朝家走。
艾秋知道反抗没用,自己暂时没地方去,秦皓也不可能放他一个人乱走,那个马上就要添一铺新炕,再多一个女主人的房子,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因为艾秋不愿表达原因的哭闹,秦皓终究没有去找瓦匠来盘炕。不过,事情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回到家里后,艾秋一头扎到炕上,虽说不使性子了,但也不言语。秦皓不愿迫他太紧,只得由他去。在傍晚,秦皓正在灶下做饭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其实说是“不速之客”也不客观,客人并无恶意,只是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出现罢了。
来串门子是炒豆儿娘和炒豆儿母子俩,进门时端了一大碗红烧肉,说是家里做了新鲜吃食,来给秦皓和小艾秋送点尝尝。
彼时,秦皓正烦闷的烧火,艾秋躺在炕上发呆。炒豆儿娘放下红烧肉,拉着秦皓去院子里说话。炒豆儿则直奔里屋去找艾秋。
“秋哥,你这是咋了?”炒豆儿撩帘进屋,看艾秋屁股朝外,脸朝里的躺着,忍不住也爬上炕去问道。
艾秋不知道炒豆儿来,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惊坐起来,又压到屁股,疼得咧嘴。
“哈哈!”炒豆儿没心没肺的大笑,“又挨收拾了?今天上午见你还没事!”
艾秋坐不住,只好跪在炕上,他气呼呼的瞪了炒豆儿一眼,大声说:“你才挨收拾!”
炒豆儿见艾秋急眼,也不好再嘲笑,上前扶着艾秋的身子,让他趴下。
艾秋起初不肯,但是拧不过屁股疼,只好顺了炒豆儿的意,委委屈屈的趴下了。
“不会还是前几天你没去油条店帮忙时打的吧?”炒豆儿这常挨揍的自然知道伤势的轻重。
艾秋也知瞒不过,况且炒豆儿是他在村里除了秦皓之外唯一的知心人,便点头承认。
“秦大哥还真下得去手?”炒豆儿不平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咋能这样打呢?”
艾秋红了眼眶,道:“是我做错事,不怪他。”
炒豆儿点头说:“我也知道,秦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你,就是打的太重了。”
艾秋被说中心事,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可给炒豆儿吓坏了。“秋哥,秋哥你别哭啊!一会儿秦大哥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艾秋听着有理,擦着眼泪,一眼瞥见窗外正在说话的两人。
“那是我娘!”炒豆儿知道艾秋不认识,“来找秦大哥问问相亲的事,还给你带了红烧肉!”
红烧肉再香也提不起艾秋的兴致,反倒是“相亲”二字令他竖起耳朵。
“秦大哥他……还满意吗?”艾秋试探着问道。
炒豆儿摇头道:“我也不大懂,好像是不乐意。我那表姐人挺好,就是要说个上门女婿,我娘正劝秦大哥呢。”
“劝什么?”艾秋皱眉问道,“让秦大哥同意吗?”
“嘻嘻!”炒豆儿眉飞色舞的笑着,“我那表姐相中秦大哥啦,说上门女婿的事可以商量,这不我娘就来说和了?”
艾秋闻言,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心口一阵闷闷的疼,用手捂着,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可把炒豆儿吓傻了,他摇晃着艾秋大叫着:“秋哥!秋哥!”
院子里的秦皓正在婉言拒绝着炒豆儿娘的好意,听见炒豆儿叫喊,也顾不得其他,三两步奔进屋内。
只见艾秋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上,身子侧卧,蜷成一团,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秋儿!秋儿!你咋了?”秦皓心急火燎的爬上炕去将艾秋抱起来,“秋儿!”
炒豆儿吓得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说:“我去叫胡大夫!”说着就跑了出去。
艾秋被秦皓抱着摇晃,一口气缓转过来。他睁眼看到秦皓焦急的样子,虚弱的笑笑。
炒豆儿娘也进屋来,关切的问道:“这是咋了?”
秦皓答道:“像是心口疼。”
炒豆儿娘忙说:“那你快放下他,心口疼的病人不能乱挪动!”
秦皓早就是手忙脚乱,听炒豆儿娘这样说,又忙把艾秋放到炕上,还顾忌着他身后的伤,不肯弄疼他。
炒豆儿娘坐在炕沿上,心疼道:“小小年纪就心口疼,可咋弄!”
秦皓无言,一下下的摸着艾秋的头发,眼神一刻也不肯错开。
艾秋本无大病,缓了这一阵已无碍,想要坐起来。毕竟炒豆儿娘是长辈,她坐在这,艾秋怎么好意思躺着。
谁知艾秋刚一动,秦皓就按住他,闷声道:“别动!”
“我没事了……”艾秋低声说,又看看炒豆儿娘,“阿姨在这里……”
秦皓压着艾秋的肩膀,冷着脸说:“瞅你那脸白的,一点血色(shai)儿都没有,还乱动啥?婶子也不是外人!”
炒豆儿娘也连声附和道:“是呀!有病可得听话!”
炒豆儿很快就把胡大夫请来,胡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中西医都懂得一些。他先用听诊器给艾秋听了听,又翻开艾秋的眼皮看了看,最后还搭了一阵脉,结论是:没啥事,就是急火攻心,吃点开胸顺气的药就好了。
秦皓只听得“没啥事”就放心大吉,还顾不上考虑艾秋为啥急火攻心。还是炒豆儿娘心细,偷偷叫过炒豆儿来问艾秋发病的前因后果。
炒豆儿自然是不肯瞒着他娘的,把跟艾秋唠嗑的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炒豆儿娘虽说是农村妇女,倒还有些见识,听了炒豆儿的话,不禁皱眉深思。
秦皓倒了热水,看艾秋吃下药去,总算松了一口气。
炒豆儿娘在外间屋招手叫过秦皓来,压低声音道:“相亲的事缓缓再说,你家娃子身子不好,你先照顾好他。”
秦皓巴不得这一句,忙点头答应。
炒豆儿娘又进屋同艾秋说了几句“好生养着”之类的话,便带炒豆儿回家了。
客人前脚走,秦皓后脚就跑到艾秋身边,揉着他的黄头发问道:“秋儿,是不是跟哥生气了?”
艾秋侧卧在炕上,脸上还是蜡黄的,眼睑半垂,睫毛微微抖动,看上去楚楚可怜。他听了秦皓的话,怔愣一阵,摇头道:“没,没生气。”
秦皓佯怒道:“还撒谎!下午跑出去,还哭成那样,当哥是傻子么?”
艾秋咬着嘴唇不出声。
秦皓问不出啥来,只得说:“你先歇着,我去弄点吃的。”
艾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咋了,听了炒豆儿的一句话就难受成那样。伤心着急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就心口疼啊!
秦皓继续做刚才被打断的一顿饭,因为有了炒豆儿娘带来的红烧肉,剩下的要简单一些。他一边烧火熬粥,一边想着艾秋发病的前因后果。蓦然间,他意识到是炒豆儿进屋之后才这样的,一定是炒豆儿对艾秋说了啥!
有了这个结论之后,秦皓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艾秋问个究竟,可他刚站起来,又停住身形。之前不是没问过,但是艾秋不愿意说,还是一副隐忍委屈的样子。逼他,也许可以问出来,但是一想到艾秋刚刚握住胸口,蜷缩着疼痛,秦皓好像也跟着疼起来。思来想去,秦皓决定暂时不问了,等艾秋好一些再慢慢哄他说,或者找机会问问炒豆儿也成。
只不过,人都有好奇之心,秦皓越来越纳闷到底是啥事让艾秋急成这样。
吃过晚饭,秦皓照例准备热水给艾秋,让他自己热敷以及用药水揉屁股。自从秦皓自省以来,他就尽量避免与艾秋有过密的接触,尤其是给屁股擦药这件事,秦皓更是狠心让艾秋自己来。艾秋一来懒惰,二来害羞,说了好几次不用擦药了,秦皓就是不同意,生怕留下板伤下不去。其实是秦皓小心过逾,已经好的差不多,肿胀褪去,只余青紫,估计再过两天又会白净如初。
只是今天艾秋发病,秦皓担心他缓不过来,体力不行,端过热水盆来,小心的问道:“有力气吗?要不哥帮你?”
艾秋客套道:“真的不用了,快好了,别再麻烦了。”
秦皓闻言,只觉一阵无力感。想艾秋刚来时,也时常挨打,哪次不是自己擦药揉伤的伺候?那小屁股又肉又弹的触感,揉起来也实在是一种享受。不过碍于自身奇怪的、从未出现过的心理反应,给生生的止住了。今天这个绝佳的机会,秦皓并不只是出于想要帮助艾秋的初衷,还有一点不愿承认的就是,他想念给艾秋揉伤的感觉了。如今艾秋不领情、不答应,倒是真真让秦皓憾然。可见自己主动舍弃的东西,再想拿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也是,男娃子没那么娇嫩。”秦皓自我解嘲,“那啥,你先睡,我去把豆子泡上。”
艾秋点点头,没吭声,默默的爬上炕去,拉过薄被盖上。
秦皓悻悻的摸着自己的鼻子,去外间屋泡豆子去了。
艾秋躺在炕上,哪里就能睡着了,耳中一遍遍回响的尽是炒豆儿傍晚说的那些话。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女方的人品条件都不错,秦皓唯一不满的就是上门女婿这件事,如今女方相中了秦皓,肯做出让步,那这门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艾秋虽然在城里长大,但对农村结亲的程序上还是略有耳闻的。媒人介绍男女双方见面,只要两人都满意的话,很快就会放定,过不了一年半载,就得下聘礼娶过门的。从秦皓想要给自己盘炕来看,他是心急娶媳妇的,没准连定带娶也不一定。
这么快就没有容身之处了吗?艾秋有些不甘心,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秦皓自己喜欢他,就败在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人身上。输的不明不白。
要不要说出来?拼他个破釜沉舟?还是悄无声息的退出?艾秋摇摆不定,他赌不起,也输不起。他早就知道,在秦皓的油条店里打工,住在秦皓家里并非常事,只是当时被秦皓迷住,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的跟了他来。如今落得进退两难,也实属活该!
想着想着,艾秋又要落泪。忽然间,后颈一阵湿热,紧接着传来秦皓低沉的声音:“咋还不睡?”
不知道啥时候,秦皓也爬上炕来,他看艾秋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以为他睡了,想凑过去看看,却发现那小子眼睛半闭着,根本就没睡着。
艾秋下意识的闪躲,口中说着:“这就睡。”口齿不清、鼻音浓重,一听就是带着哭腔的。
“咋又哭了?”秦皓的声音不觉提高了,他本就是性子耿直的庄稼汉,说话做事直来直去惯了,此番一再迁就隐忍,也是看着艾秋身体不好的份上。现下艾秋又哭,他心头犹如沸油泼浇、气急交加,再也忍不住。“秋儿,你起来,哥跟你说道说道。”
艾秋浑身一颤,听秦皓这口气,恐要问个究竟,再想瞒着不说,怕是难了。他想着借口、措着辞,慢慢坐直身子,又因为压痛了屁股,改为倚墙侧坐。
秦皓盘腿坐在艾秋对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炒豆儿跟你说啥?”
“没……”艾秋敷衍着,他没想到秦皓如此直白,还一问就问到了节骨眼上。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秦皓打断他,“我秦皓是实诚,但不傻!今天要是说不清楚,咱俩谁也别睡了!”
艾秋最后一丝妄想也无,泄了气似的将整个身子靠在墙上,这会子倒是没眼泪了,就是两眼无神。他顾不上委屈,只想着怎么才能把秦皓兑付过去。
秦皓见艾秋无有生气的样子,以为他又要死扛着不肯说,想要吼他、吓唬他,但看那小脸苍白的没有血色,又舍不得。只好耐着性子跟他掰扯道理:“秋儿,自打你来,哥是动手打过你几次,尤其这次,是打得重了,但你自己也知道为啥。你说,哥有没有打冤了你?”
艾秋摇头。
“说话!别老拿点头摇头的糊弄我!”秦皓的脾气一再压制,还是不经意就起急。
“不……不冤。”艾秋垂头低语。
“你凭良心说,我对你咋样?”秦皓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更加靠近艾秋。
艾秋下意识的往后一闪,头撞到墙上,疼的他“哎哟”一声,捂着脑袋,缩成一团。
秦皓忙将人抱住,搬开艾秋的手,哄着:“哥看看,撞坏没?”
艾秋起初不松手,秦皓说了几次,才放开手由着秦皓看。只是撞了后脑勺,不红不肿的,疼一阵就没事。
秦皓吹了好几下,又摸着没鼓包,才放心。
“秋儿,别让哥着急了行不?到底是咋回事?嗯?”秦皓依旧搂住艾秋,低声哄劝着。
艾秋咬着嘴唇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他缓缓抬起双眸,直视着秦皓,底气不足的说:“秦大哥,我……”想说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秦皓也极为期待,瞪着大眼等着艾秋说话,见艾秋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心急的鼓励他道:“说吧,啥事都有哥呢!”
艾秋闭了一下眼睛,破釜沉舟一般的说道:“哥……”
“嗯?”秦皓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我喜欢你!”艾秋说完就别开红透的脸,生怕看到秦皓厌弃的表情。
“我……我喜欢你!”艾秋说完就别开红透的脸,生怕看到秦皓厌弃的表情。
秦皓怔了怔,“扑哧”笑了,“我以为是啥?喜欢咋了?哥还喜欢你呢!”
艾秋只觉无力,不过也能理解,在秦皓的认知里,兄弟之间也是可以“喜欢”的。
“你这两天就是因为这跟哥别扭?”秦皓抱着艾秋,在怀里揉搓着他,“这算个啥事?哥都快让你吓死了。”
“不是,不是的。”艾秋在秦皓怀里勉强挣出来摇头道,“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喜欢还分几种?”秦皓不屑道,“那你说,是哪种?”
“是……是……”艾秋说不出口,半天才嗫嗫说道,“是男女之间那种。”
“男女?”秦皓茫然,继而又大笑,“咱俩明明就是俩男的,咋还整出男女来?秋儿,你撞傻了?”
艾秋欲哭无泪,对着这样一个直男癌晚期,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那晚最后的结局是不了了之,艾秋跟秦皓讲不清,只好放弃。而秦皓认为是艾秋糊弄他,又追问几次,无奈艾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就作罢。
说过了喜欢,又没有得到回应,对方甚至将此视作玩笑。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何况生性敏感的艾秋。他再也无法以平常心去面对秦皓,加之心事烦乱,常常发呆出神。前两日,秦皓念着他心口疼刚好,便不让他去店里帮忙。第三天,艾秋说什么也不肯歇着了,一早起来和秦皓同去了油条店。
活计还是那些活计,客人也还是常去的那几位,见了艾秋热心的问他好利索了不。
艾秋温和的笑,一一回答,说自己没事。接着就专心干活,没干砸一件事,没送错一样吃食,更没算错一次账,能干的让人惊讶。
秦皓一直在旁瞅着艾秋,生怕他出差错,看着他稳稳的做事,礼貌的同村民闲聊,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初时,秦皓是满意的,金毛小子终于有些打杂伙计的样子。可到后来,秦皓隐隐觉出一些不对劲,再细思这两日艾秋在家养病的情形,太过安静了,全无往昔活泼伶俐的劲头。不但如此,还很客气,客气到疏离,就算艾秋刚来时,他也不曾这样知书达礼过。
秦皓越想越害怕,怕这小子不会心口疼了一次,真的生出心病来了吧?虽说害怕,秦皓也不敢造次,只能在旁边悄悄看着。
艾秋并不知道秦皓的心事,依旧是打点精神照顾客人。等吃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在灶前坐下来歇息。
只是这一歇,又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两眼发直,呆呆的盯着灶堂里未熄的灰烬,神游天外去也。
秦皓盖好油锅,小心翼翼的走到艾秋身边,想叫他,又怕吓着他,思虑了半天才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到艾秋的侧面。
艾秋就盯着木灰的余火出神,全然没发现秦皓的靠近,直到秦皓实在忍不住捏了他的手腕一下,他这才醒过神来。
“咋了?秦大哥?”艾秋看着一脸担忧的秦皓,有些不明就里。
秦皓不敢明着问,也知道问不出,便道:“秋儿,今儿是大集,哥给你钱,你找炒豆儿赶集买好吃的去吧!”
艾秋艰涩的笑道:“不了,秦大哥,我也没啥想吃的,谢谢你。”
秦皓又是一阵头痛,“那你早点回家歇着,哥去集上买点东西。”
艾秋乖巧点头,起身慢慢的往家里走去。
秦皓见艾秋走远,胡乱归置了一下,便锁门去炒豆儿家了。
秦皓进了炒豆儿家门,正赶上炒豆儿着急忙慌的往外跑,炒豆儿爹在后面举着烧火棍在后面追。秦皓与炒豆儿撞个满怀,一把扶住了他。
“咋了?跑啥?”秦皓起初不解,当他看到追着跑出来的炒豆儿爹就明白了。
炒豆儿爹边追边叫:“小兔崽子,给老子站着!”
炒豆儿心眼儿多,看到秦皓立马就藏到他的身后去,嘴里喊着:“爹!爹!秦大哥找你有事!”
炒豆儿爹跑到秦皓跟前,跟他儿子左躲右闪的玩了一阵“捉迷藏”,气呼呼的停下来,拿着烧火棍指着炒豆儿叫喊:“兔崽子,你给老子出来!”
炒豆儿见这阵仗见多了,揪着秦皓的衣服叫着:“秦大哥,救救我。”
秦皓本来就是焦头烂额,再被炒豆儿父子俩一闹,头都晕了。
“张叔,您先别生气,我找炒豆儿有事。”秦皓揪出背后的炒豆儿,嘴里劝着炒豆儿爹。
“皓子,你别纵着他,我今天非要教训这个小崽子不可!”炒豆儿爹看来气得不轻。
“张叔,不是我纵着炒豆儿,是我有事找他。”秦皓拍拍炒豆儿的头。
炒豆儿爹见秦皓一本正经的,知道是有正事了,便先搁下烧火棍,让秦皓屋里坐。
秦皓不肯进去,只在院子里对炒豆儿说:“你帮哥陪陪你秋哥,打上次心口疼过之后,老是病病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炒豆儿满口应承,也是为了赶紧躲开他那要打人的爹,道:“这事好说!秦大哥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你家找秋哥玩。”
秦皓在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往炒豆儿怀里塞。
炒豆儿爹忙说:“这叫啥事?你给他钱干啥?”
秦皓憨憨的笑道:“不是给他的,是让炒豆儿带着秋儿赶集去,买些吃食小哥俩好吃。”
炒豆儿爹这才点头。
炒豆儿满心欢喜的揣起钱来,欢蹦乱跳的去了,这陪吃陪玩的活,他倒是愿意干的。
炒豆儿前脚走,炒豆儿娘后脚就从屋里出来叫住秦皓:“皓子,来,婶子跟你说个事。”
秦皓有预感,肯定是相亲的事,待要推辞,又不好意思,谁叫他是主动让人家炒豆儿娘给说媒呢?
炒豆儿娘搬了板凳,同秦皓坐在院子里唠嗑:“玉英家又捎口信来了,想听你个准话,你给婶子说说,你咋想的?”
秦皓呐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知道自己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也知道玉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更知道电视里演的那些城里人的情情爱爱啥的,一点都不现实,过日子还是要柴米油盐,而玉英就是持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他都知道,只是不想这么做。
这两日,秦皓每每考虑该如何回复炒豆儿娘说亲这件事的时候,眼前就浮现出艾秋那红透的眼眶和湿漉漉的眸子。他想着若是自己娶亲时,艾秋喜笑颜开的祝贺他,这场景虽说是该当的,但总有那么一点令人想要落泪的伤感。就好像自己娶亲很对不起艾秋一样,可到底是哪里对不起,秦皓也说不出。难道是因为艾秋喜欢自己吗?也不对啊!兄弟之间,喜欢对方不是应当应分吗?不然还咋做好兄弟呢?
秦皓皱眉苦思,炒豆儿娘看出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便自作主张道:“我跟你叔也商量过了,赶明儿我请了玉英来,你也到家里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你俩再聊聊。成不?”
秦皓忙摆手道:“哪咋能行?哪有相看起来没完没了的道理?”
炒豆儿娘笑了,道:“想不到你还挺封建的!那有啥?人家姑娘都没说啥,你毛病还挺多。如今是新社会了,没那多讲究!”
炒豆儿爹在一旁插嘴道:“处对象、处对象,那就得多处!别跟你叔我似的,稀里糊涂就把媳妇娶家里来了!”
炒豆儿娘捶了自己老伴儿一下,道:“你个老不正经的!净当着孩子面瞎说!娶家来咋了?我没给你老张家过好日子?”
炒豆儿爹大笑着说:“我也没说咋,娶你是我有福了还不行?你心虚啥?”
老两口嬉笑间定下明日的饭局,可秦皓一点也笑不出来,倒是觉得嘴里跟上火似的,一阵阵发苦。
炒豆儿是硬拽着艾秋去集上溜达的。
他进了秦皓家门,看见艾秋懒懒的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上前一摇晃,倒把艾秋吓了一跳。炒豆儿拉着艾秋起来,要带他去集上逛,艾秋本来不肯,可禁不住炒豆儿的拉扯,最终还是去了。
炒豆儿不住的问艾秋要不要吃这、要不要吃那,艾秋没食欲,可还是被炒豆儿塞了一大堆吃食,他只拿着,一口都没吃。
从集市里出来,炒豆儿又带着艾秋去了池塘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哄他说话。
“秋哥,秦大哥说你这几天没啥精神呢,是病还没好么?”炒豆儿吃着糖葫芦,口齿不清的问着。
艾秋一手拿着吃食,一手薅着池塘边的青草,他没心情同炒豆儿解释这些,也懒得说,只草草敷衍道:“我没病。”
炒豆儿自作聪明,笑嘻嘻的说道:“我知道你你因为啥没精神。”
这话说的艾秋一激灵,好像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他怯怯的看向炒豆儿,等着下半句话。
“你就是看着秦大哥相亲,自己也想搞对象了,对不?”炒豆儿得意洋洋的问道。
艾秋赏了炒豆儿一枚大大的白眼,理都懒得理他。
“秋哥,你倒是说说,我猜对了不?”炒豆儿不依不饶。
“不对!”艾秋简短的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这些好吃的都喂鱼了!”
炒豆儿忙认错,“我错了还不行?”
艾秋眼珠一转,开始诱哄:“是秦大哥说我没精神?”
“对啊!”炒豆儿吃完糖葫芦,自艾秋手里又拿过一块切糕来,“他去我家找我,叫我来陪你玩。幸亏秦大哥去了,不然我这顿揍又挨上了!”
艾秋失笑,问道:“你又惹祸了?”
“唉!”炒豆儿煞有介事的叹气,“昨天我表姐家来人,就是给秦大哥提亲的那个表姐!他家里人都挺钟意秦大哥的,想着让我表姐跟秦大哥再谈谈。”
炒豆儿说的轻描淡写,艾秋却听得句句惊心,他眼前黑了一阵,勉强撑住,问道:“那你爹为啥要打你?”
“还不是我娘?”炒豆儿说着就来气,“我爹让我去你家叫秦大哥来说话,我娘说让我背着你点,我问为啥要背着秋哥,我娘不让我瞎问,我顶了我娘几句,我爹就要打我呗。”
艾秋身上渗出涔涔冷汗,暗道自己这点心思怕是被炒豆儿娘看穿了。农村思想闭塞,只是小瞧了自己还没啥,若连秦皓也受人冷眼,那可真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炒豆儿还在嘚啵嘚啵说着,可艾秋半句也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些熟悉的村民们对着自己和秦皓冷眼相待的样子。虽说喜欢男人并不是自己的错,但相比之下,秦皓岂不是更无辜?
这地方,是待不得了。
可惜的是,秦皓待自己这样好,自己却身无长物,无从报答。想着不过明后两天,秦皓就要赴那相亲的宴席,倒不如成人之美,给他的宴席上添一道菜吧。
艾秋打断还在发牢骚的炒豆儿,笑问道:“你上次说带我去抓鱼,还算数不?”
“算!咋不算?”炒豆儿一听抓鱼就浑身来劲,更何况艾秋还质疑了他的信誉度,他当然不能接受。“咋?你馋了?”
艾秋点头说:“是有点馋,想喝鱼汤了。”
“喝鱼汤得是鲫鱼,我娘熬的鲫鱼汤最好喝!”炒豆儿说着也有点流口水。
艾秋轻笑着,说:“倒不拘是啥鱼,个大就行。”
炒豆儿挠挠头,想了一阵说:“要是想抓大鱼,这水坑里就有,可这水坑深,掉下去容易淹着。”
“还有别的地方可以抓鱼吗?”艾秋只认得这一片池塘。
“有!”炒豆儿如数家珍,“村西北就有一条河,可也太深,没网不行。再往西多走不到三里路,有一条小一点的河,那正好。下网、钓鱼、摸鱼都行!”
艾秋毕竟还是个孩子,听说有地方可以抓鱼了,先前那种不得不走的愁苦也冲淡了一些。“那你回家去拿网,咱俩去抓鱼。”
炒豆儿挠头,为难道:“今天我爹在家,偷不出来。明天咋样?明天家里要是来客人肯定乱糟糟的,我趁乱给偷出来,咱俩抓个够!”
艾秋的笑意凝结在脸上,半晌才淡然道:“明天,也许就晚了……”
“啥?秋哥,我没听清楚。”炒豆儿咽下最后一口切糕。
“没啥。”艾秋遮掩道,“不是可以摸鱼吗?咱俩去摸吧。”
炒豆儿十分不解,凑到艾秋跟前问道:“那会儿我喊你抓鱼,你还怕这怕那的,这会儿就因为嘴馋想抓鱼了?”
艾秋看着炒豆儿,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大哥模样,道:“秦大哥对我这么好,他去相亲宴,我一没钱,二也不会做饭,别的帮不上,抓条大鱼送去你家,也算充充样子。”
炒豆儿似懂非懂的点头,补充了一句:“剩下的小鱼,咱俩还可以解馋!”
“就是这样!”艾秋摸摸炒豆儿短发,头一次有些兄长的样子。
“成!”炒豆儿站起来,拍拍手上的脏东西,“我家去骑辆车子出来,咱俩骑车去。”
艾秋和炒豆儿是上午不到十点走的,直到晌午也没回来。炒豆儿是一向疯扯惯了,只要不跟他师傅出工就到处乱跑,到了饭点就是赶在谁家在谁家吃,他爹娘都不在意。艾秋可就不一样了,他自打来村里这一个月,连串门都没有,更别提在外面吃饭了。
秦皓看着日近正午,饭菜做好了,又放凉了,可艾秋还是没个影子,急得在屋里转圈。想着别是跟炒豆儿俩人玩的开心,被炒豆儿娘留在家里吃饭了?便匆忙跑去炒豆儿家里去看。结果是令人失望的,炒豆儿娘还以为炒豆儿在秦皓家吃饭呢!
两家人这才着急起来,循着炒豆儿平日里常常蹭饭的玩伴家里去问,都是一无所获。
秦皓急得跺脚捶墙,还是炒豆儿爹有些年纪,做事冷静,他皱眉道:“皓子,你也别急,他俩都是二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不能让人拐了去。怕是贪玩走远了,一时回不来,咱爷俩分头找找。”
秦皓别无他法,只得依着炒豆儿爹的法子,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向村外找去。
找了三个多小时,依旧是不见他二人踪迹,秦皓和炒豆儿爹回家碰头,商量着发动村民一起找。
炒豆儿的师傅瓦匠李家大哥和二哥也听说了,不等吩咐就叫上村里的年轻、脚力快的小伙子,想要一起去找。正在这时,炒豆儿和艾秋回来了,是邻村一位老大爷用驴车给送回来的。
那位老大爷曾经雇过瓦匠李大哥和炒豆儿去家中修房子,今天路过炒豆儿带艾秋去的那条河边,看到喊人求救的炒豆儿才帮忙送回来的。
据老大爷说,当时看到炒豆儿哭哭啼啼的叫着“有人吗”、“救命”之类的话,手里还忙不迭的给灌了一肚子水的小黄毛按肚子,往外压水。那个小黄毛看着是昏过去了,但怀里还死死的抱着一条鲤鱼。
众人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炒豆儿带着小黄毛下河摸鱼去了。
秦皓和炒豆儿爹当时没在,是李家二哥从别处叫回来的,三人在来的路上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秦皓听说艾秋落了水,更是急不可耐,脚下飞快的跑起来。
直到看到刚从驴车上下来、紧抓着鲤鱼不放、浑身湿漉漉的艾秋,他的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紧接着,一股难以控制的怒火蒸腾而起。
炒豆儿爹后脚赶来,见面二话不说,先给了炒豆儿一个耳光。炒豆儿吓得直往他娘身后躲,可是炒豆儿娘却不管,边擦眼泪,边说“活该”。
两位家长见自家孩子无事,只顾着生气,还是瓦匠大哥向邻村老大爷道谢,彬彬有礼的给送走了。
村民们也渐渐散去,瓦匠大哥临走还不忘提醒,回家先看看孩子的身子确实无事再教训。
炒豆儿生无可恋的被揪着耳朵带走,已然预感到他爹这次定会动用他最怕的那条牛皮带。
艾秋自打下了老大爷的驴车就抱着鱼躲着秦皓,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不撒手怀里的鲤鱼。
秦皓气得发懵,也是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没像炒豆儿爹似的当众动手,但也在人群散去的同时上前抓住艾秋的胳膊,拎着他往家走。
艾秋自知惹恼了秦皓,却也不怕,因为秦皓曾经说过,只要是自己想要离开,秦皓定然不会动手管教他。
走到半途,秦皓忽的想起艾秋是落水的,半天不见说话,别是被水呛到了。他停下脚步,粗鲁的将艾秋拉到自己面前,冷着脸说道:“说话!”
艾秋怔怔的,并不知秦皓此举意欲何为,他呆了一阵,才转着大眼睛、怯怯的叫了一声“秦大哥”。
秦皓松了一口气,接着拎人往回走,边走边背对着艾秋说道:“回家再收拾你!”
及至到家,进了屋、关上门,秦皓这才踏实下来,他回身看艾秋,本来又气又怕的心瞬间多了几分心疼。
往日柔顺的黄毛变得杂乱,还挂着一根水草,浑身湿漉漉不说,还沾满河里的臭泥,又腥又臭,难闻极了。脚上的鞋丢了一只,光着的脚丫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脚面的伤口往外渗血。
如果没有怀里那条半大的鲤鱼,秦皓说不定下手还会轻一些。人都狼狈成这副样子,怎么就抱着一条鱼不撒手呢?
没有废话,也不问缘由,秦皓上前就夺过那条已经闭气的鲤鱼丢在地上,紧接着就把艾秋往腋下一夹,粗鲁的扒了他的裤子,大手死命的往艾秋刚刚养白净的小屁股上抽打起来。
艾秋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半路想好了那些说辞一句都没用上。为什么去抓鱼?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还有秦大哥我要走了,你不能打我了!这些话他不是没机会说,但是看到秦皓快要冒火的眼睛,感觉到掐着他腰的手微微发着抖,他知道秦皓这次真的恼了,若不让他把心底的火气撒出来,他怕秦皓憋坏了自己。
“啪!啪!啪……”
秦皓那双手,常年在田间劳作,日日磨豆浆、炸油条,早就练作坚硬厚实、布满老茧。那手要是全力打人,不比木板差。三五下就将肉臀打成艳红色,再积累起来就慢慢发肿了。
艾秋那么怕疼,小细腰被紧紧夹住,完全是以一个未成年孩子的姿势挨揍,脸朝下控着,眼泪也收不住,滴滴答答的落下。可他一声都没吭,咬着嘴唇承受秦皓的怒火。
既然要走,就让秦皓的触感多在身上留一些,哪怕是疼。
秦皓的怒气顶着脑门儿,憋着一口气狠盖了三四十下。他的眼睛已然被狂恼蒙蔽,理智全无。他只知道,今天差点就看不到艾秋了,这个在自己掌下受疼的身子,差点就顺着河水飘走,再也回不来了。发泄过一阵之后,他才注意到,艾秋这半天没出声。
猛地将人扶起来,入眼即是哭成水窝的眼睛和快咬破的嘴唇。艾秋此时的隐忍在秦皓眼里就是不服气和倔犟,刚败下去一些的怒火复又燃起,他也顾不得艾秋脚上的伤口和身上的臭泥,拉了他进屋,三两下扒干净裤子,喝命道:“炕上撅着去!”接着就解自己的腰带。
如果只是巴掌,艾秋咬咬牙还能撑过去,但他一眼瞥见秦皓自腰上解下的那条老式牛皮腰带,吓得眼睛都直了,脑子里尽是炒豆儿的话。
“还愣着干啥?撅好!”秦皓将腰带对折,头尾握在手里,凭空甩了一下,“啪”的一声,震的艾秋直哆嗦。
“秦大哥……”艾秋光着屁股往后退,退到炕沿上就慌不择路的爬上去往里躲,“你听我说……”
“有啥话挨完揍再说!我现在没心思听!”秦皓穿着鞋就追上去,炕就那么大,膝行几下就将艾秋抓住。
“不!”艾秋哀嚎着,“我不跟着你了!我要回城里去!”
秦皓并不当真,只道是艾秋怕打才这样说,何况以秦皓现下的心情,艾秋说啥他都听不进去的。
“闯了祸就想走?”秦皓一把掀翻了艾秋按在掌下,“你想的美!走也得挨完打再走!”
“闯了祸就想走?”秦皓一把掀翻了艾秋按在掌下,“你想的美!走也得挨完打再走!”
下一刻,皮带就夹着风声招呼到艾秋的屁股上。类似于巴掌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巴掌的效果。
“啊!”艾秋一声惨叫,太疼了!像是被烧开的热油泼上去一样,虽然艾秋并没有热油烫过,但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感觉。
仅仅一下,艾秋的屁股上就多了一道白色的印记,渐次变红、发紫,之后就僵僵的鼓起来,横亘在印满巴掌印的小臀上,格外显眼。
秦皓被艾秋的叫声震到,略略恢复了一丝理智。自己手掌按住的身子已是疼得颤抖,只是一想到差点失去这个人,就忍不住又挥下皮带。
“啪!啪!啪……”
气急了的秦皓打人全无章法,好几下重叠在一起,臀肉愈发的紫胀充血。艾秋的叫声变了调,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啊!哥……哥……啊!你听我说呀!啊!”
犹如泣血之声渐渐灌入了秦皓的耳朵,他喘着粗气停手。“你还有啥好说?嗯?”
“呜呜……我……呜呜……”艾秋只剩哭泣,啥都说不出来。
秦皓看着发紫变黑、快要破皮的两瓣屁股,扬了扬手里的皮带,又无力的垂下。
“为啥要去抓鱼?”秦皓低声喝问。
艾秋身后疼得厉害,像被人揭皮一般。他抽泣了一阵,勉强说道:“秦大哥……我抓鱼……是……是要送你的……呜呜……”
“送我?”秦皓冷笑,“我啥时管你要鱼了?你送我鱼干啥?”
“你不是……要跟炒豆儿的表姐……吃饭么……”艾秋强忍着疼痛,扭着身子跪起来。他脸已经哭花了,声音也是嘶哑的,跪起途中几次要倒下,也是自己用手撑住。
秦皓怔住了,咋会是这样?艾秋咋知道的?对,一定是炒豆儿嘴快说出来的!可是,吃饭跟抓鱼有啥关系?
在秦皓的怔愣中,艾秋慢慢爬下炕去,光着脚、扶着炕沿往外屋走。脚步虚浮蹒跚,眼前也是晕眩发黑,即便如此,他还是推开了秦皓想要搀扶他的手臂。
那条死鱼依旧躺在地上,沾满了泥土灰尘。艾秋慢慢蹲下身去,捡起死鱼,小心抹去它身上的泥污,又双手捧到跟来的秦皓面前。他脸上淌着眼泪,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秦大哥……你要娶媳妇了,我……没有别的可送,抓条鱼送你,就当给你相亲的宴席上添道菜吧。”一句话分作几次说完,艾秋被屁股上的疼痛折磨的几乎要晕过去。
秦皓鼻子发酸、双唇颤抖,想要接过那条鱼,最后却是抓住了艾秋的手臂,扶住几欲摔倒的身子。
“秋儿,不是这样的……”秦皓无力的辩白着。
艾秋的腿抖的厉害,若不是秦皓扶着,早就摔倒了,他疼得满脸大汗,却强笑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拿我当弟弟……可是我却不能只拿你当哥……是我……是我辜负你的好意……对不起……”
“秋儿!你别说了!秋儿!”秦皓一把抓过鱼来丢到一边,“哥不去相亲了!”
艾秋看了一眼重新沾满灰土的死鱼,脸上现出一抹惋惜来,他摇头,苦笑道:“不,我不会妨碍你的好事,我这就走,回城里去。”
“不行!”秦皓霸道的抱住艾秋,“不许走!不许走!”
艾秋适才强撑,被抱住之后身子就软了,听到秦皓不许他走,心里又发酸,道:“将来你娶了媳妇,让我在西屋里住,看你两口恩爱。秦大哥,秦皓!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秦皓被艾秋质问的哑口无言,只是抱着艾秋,反复摸他的后背。
“让我走吧……”艾秋哭着请求着,“我受不了!”
“你走了……”秦皓收紧手臂,眼眶也湿了,“哥受不了!”
艾秋听着这话不像,还未来得及细思,就觉得身后疼痛到达极限,眼前金星乱串,喘气也费劲,想提一口气,没成功,紧接着就被巨大的黑暗湮没了。
秦皓本是抱着艾秋想再说几句的,可是忽然间怀里的身子软的没了筋骨一般,像是烂泥一样摊下,秦皓吓得头皮都炸了。
“秋儿!秋儿!你咋了?说话啊!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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