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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一片冰心在夜壶[第2页] |
作者:砚雪笑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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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窗外依旧是万里晴空,我和怀铮对面对坐着,身上早已换了便服。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上来了。 我把面前的那碗也推过去,抬手虚让:“怀大人请用。” 怀铮瞧了一眼,眉头微动,随即提筷起筷子。他吃面的动作极为优雅,慢条斯理的。 我伤口已经结痂,绷带也拆了大半,然而身子还是有些发虚,我把自己靠在椅子上,半敛着眼睛有些懒懒道:“怀大人,你方才说有话要讲。” 怀铮欲放下碗筷,我赶紧道:“怀大人不必拘礼。” |
怀铮道:“下官有东西要交给小王爷。”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卷递给我:“这是中旨。” 我接过去打开,抬眼:“皇上让本王协助怀大人办案?” 怀铮波澜不惊:“是。” 我道:“半月期限已过半,怀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怀铮道:“抓问了几个教徒,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们身处外教,本也是无辜之人。” 我道:“鸣音教打出的旗帜太过逆天,皇上设定的期限短也无可厚非。这样,明日本王先去一趟大理寺。” 怀铮拾起筷子:“嗯。” 去大理寺无非是拿些案宗回来,我捧着这些东西阅了一整天,也没什么头绪。鸣音教诡秘莫测,明摆着同朝廷作对,有这样的底气,背后势力一定不简单,我想起近来躁动不安的漠尔族,这段时间似乎格外不太平,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又过去三四天,案子依旧陷在死局中,期间皇帝召见过多次,汇报成果也总不能令人满意,怀铮虽然忙忙碌碌,表现的却很淡定,有时夜幕降下,我还能听见隔壁屋子传来的琴声。 怀铮的琴技是十分高超的,他弹出的曲子,清澈明净如山间流动的水,平静安宁如天上的云,带着一种出离尘世的味道。我也用过夜筝,但我一旦沉醉于中便会流泄心事,因而琴在我手里只是摆设。 怀衡不通艺理,胸无点墨,但是他夫人却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女子,其来历也很神秘,怀铮的母亲有个简单的名字:子琴。 我倚在门廊上听了一会儿,转身回屋去,顺便招呼白鸦给我准备一桶热水。 旧伤已经好不少了,这些天不能碰水,我几乎要枯萎,因而绷带一拆,我就迫不及待脱衣沐浴。 浸到热水里的那一刹那简直舒服到了天上,水里调了草药,闻着有股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我特地多泡一会儿才站起来,取了架上的浴帕擦干身上的水珠。 屏风前面有一块大落地镜,隔了氤氲的雾气可以隐约瞧见我背上遇水显出的地图,右下角是康启,左上角是漠尔,中间连结的道路蜿蜒曲折,隐隐可以看出一个字:怀。 |
这次漠尔族的兵变,和怀家灭门有关可以确认无误。不过这突然冒出来的鸣音教有什么联系么? 我随手拿过衣服正要披上,无意一瞥,镜中映出的地图已随水迹的干涸隐去大半,剩下的图案不偏不倚勾勒出八个大字:子琴鸣音,怀铮圣听。 我脑中“轰”的一声,突然有种被漩涡吞噬的感觉,千丝流曼的烟火盛菊般绽开,瞬间有什么呼之欲出。我迅速裹上袍子,拖着长长的衣摆来到外间,白鸦正在那儿候着:“小王爷,你今儿怎么这么慢,都洗一个时辰了。” 我道:“白鸦我问你,漠尔族上一任君主膝下有几个公主?” 白鸦奇怪道:“不都是皇子吗,这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不对。”我摇头,“白鸦,你替我查,我怀疑漠尔族有一位不为人知的长公主。” “啊?”白鸦惊疑,却仍是答应下来,“知道了小王爷。” 白鸦前脚刚走,我后脚也跟着出去,右拐直接去敲怀铮的门。 “怀大人,忙呢。”怀铮拉开门的时候,我笑眯眯的打着招呼,一边伸着脚往里面挤。 怀铮侧身让开一步,我拢着衣领拖着衣摆就进去了,往凳子上一坐:“怀大人也坐,不要拘束。” 大约是我太过衣衫不整,怀铮一直蹙眉盯着我:“小王爷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一摆手,“就是随便聊聊。怀大人来我王府数月,吃住可还习惯?” 怀铮道:“一切安好。” “如此甚好。”我点头,但是怀铮依然站着,“怀大人坐,不要拘谨。” 怀铮面无表情回案前坐下:“小王爷有话直说。” 我笑道:“先前听怀大人弹曲,真是耳聪目也明,怀大人如此技艺可是师承何人?” 怀铮道:“家母去世前留了谱子,自习而成。” |
我抚掌:“怀大人真是颖悟绝人。可惜本王没有早生几年,否则必要拜在令堂门下,不知是否有幸一睹令堂留下的曲谱?” 怀铮看我一眼:“自然。” 他从桌子底下的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本发黄的旧章递给我,我翻了翻收入怀中:“可容本王借阅几日?” 怀铮点头,于是我笑眯眯的道谢,然后拖着衣摆又回去了。 入夜,白鸦回来了,神色很很惊讶:“小王爷,你真是神了!漠尔果然有个长公主,一直养在深闺,只不过在十五岁时寻不见了。” 我这才坐下来,铺开怀铮母亲留下的旧章。书页中的曲子并无特别之处,我一面面往后翻,在最后一张纸上赫然用秀丽的小楷写着一首诗: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这首诗乃前人所著,讲的是一名女子不顾阻力与束缚跟随心爱的男子私奔的故事。我合上旧章,心中不由叹气,看来怀铮的母亲子琴正是为了怀衡私奔到康启,此乃皇家密辛,漠尔族自然压了下去。 皇家这潭水自古就深不见底,康启本身也有一个巨大的密闻。二十年前皇后珠氏诞下太子,当时的贵妃张氏设计暗度陈仓,让内鬼用其他婴儿替换遁走,这一幕恰好被何王府一名下人瞧见,匆匆赶来报告。然而此时龙颜正悦,早已将假太子立为储君,眼见无可逆转,老爹只好诛杀告密之人,从此将秘密烂在肚子里。 如今二十年过去,真正的太子早已不知所踪,也不知当今圣上原是康启哪户人家的后人,这些都已不重要,何家要辅佐的就是康启,就是真正的皇帝。 白鸦看我沉思不语的样子,不禁问道:“小王爷,你在想什么?为何料到了结果反而不高兴的样子?” 我缓缓道:“漠尔族的长公主就是怀衡的夫人,灭门一事是个引子,攻城在外,攻心在内,鸣音教也是他们搞的鬼。” 白鸦道:“难怪鸣音教元老背上都纹了琴,原来是为了纪念长公主子琴?那怀铮…………” 我道:“怀铮身上流着漠尔族的血,他们想借势把怀铮推上康启王位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白鸦先是震惊,随即眼珠一转:“是小王爷背后的图?” |
我笑了:“小师姐颇有长进。” 她又想扬手打我,我笑容一敛:“此事必须让皇帝知道,否则天下将乱,康启血脉将受到威胁。” 白鸦道:“你待如何?” 我掸掸衣服向外走:“面圣。” 白鸦追了几步:“现在吗?都已经这么晚了,万一治你个惊扰圣驾之罪…………” 我道:“治罪也要去。” 白鸦无法,只得给我备轿。我从王府的后门出去,绕道进宫,通报之后得到管事太监的回复:“皇上已经安寝,有什么事明日再报。” 我抖了抖袍子在寝宫门口跪下来,直视宫门:“劳烦公公告诉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不敢贻误。” 老太监细细的眼睛一斜,甩了下佛尘又进去了:“候着。” 这一候就是大半个时辰,月影西斜,即将转入后半夜。我抬眼看了看屋顶上的一片疏星,脑中又浮现出老爹当初说的话来:“狸猫换太子,换则换矣,不必再提。何归,你打小聪明有分寸,我才此事告诉予你,就怕日后有一日用得上。若是天下太平,你就将这个日子永远烂在肚子里,康启元年七月十三。” 康启元年七月十三,如今回想起来,竟无端有种耳熟的感觉,似乎在哪里也听说过这么一个日子,到底是哪里呢? 未及我仔细思量,管事太监踏着玉阶下来了:“小王爷,皇上让你进去。” 我谢过太监,提着半截衣摆往上走,进入寝殿,身后大门自动关上。雕龙浮凤的屏风后面,皇帝披着便服,挽着袖子在那写字。 我向前几步来到案前,下跪叩首:“微臣叩见皇上。 ” 皇帝头也不抬,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深夜晋见,有何要事?” 我抬起头:“臣…………”话未出口,方才未曾想起的东西骤然破土而出,我心中狂跳,猛地住口。 康启元年七月十三,当今圣上的诞辰无疑,但还有一个人在同一天出生,他就是怀铮。 |
所以为什么张氏这么轻易地换掉了皇子,因为就在宫墙外不足十丈远的相府也喜得贵子;为什么怀衡的夫人早早害病死了,因为她撞破了有人要换她的儿子而被灭口;为什么怀铮不像他的父亲,因为他根本不是怀衡和漠尔族长公主子琴的儿子,他才是拥有堂堂正正皇族血脉的康启太子! 显然如今意图策反的漠尔族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尤计划着扶持怀铮上位,却将子琴真正的儿子拉下来,这戏剧性的形势叫人哭笑不得。 我还是觉悟的太晚了。康启的皇室已经叫外人错占了二十年,哪怕是农夫的孩子也比这好的多。与我而言,此情此景,一切都来了个巨大的逆转,我不仅要讳莫如深,甚至要顺水推舟,助漠尔一臂之力,助怀铮登基。 “你火急火燎地来找朕,怎么却不说话?”皇帝缓缓舞动着手里的狼豪,一片墨迹在纸上晕开。 我在心里把自己好骂了一顿,如今骑虎难下,说什么才不算欺君之罪呢? 想了想,发现除了动摇国本的大事,什么都比不了深夜惊扰圣驾之罪。只有尽可能的大而化小,希望还能竖着出去。 我又磕了下头:“臣想知道,父亲何时能够回京。” 皇帝笔势一顿,有些不可相信:“就为这个?” 我一脸诚恳道:“皇上恕罪。自父亲出征以来,微臣夜不能寐,思及父亲年事已高,恨不能以身代之。臣惶恐,臣知罪。” 皇上盯着我看了半晌:“何归,你可不要戏弄朕。” 我连忙道:“臣不敢。臣以性命发誓,若有半句虚言…………” “好了,朕就不该放你进来!”皇帝掷下笔,横眉道,“一片孝心可以理解,但你也忒不懂事。何将军不在,你就当自己脱笼之鹄了,真该好好管教管教!” 我再度叩首:“皇上说的是。” 直起身的时候,皇帝手里已经多了一跟二指宽的扁直竹闩,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敲敲案旁的小几:“伏上去。” 我心里不情愿,也只有起身过去,到小几前边跪下,小腹压上去,一阵实木的凉意直透进衣衫。 |
皇帝走过来,也不多说,扬手就往我身上抽,他用劲不小,却也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种疼,隔了一件秋衣尚可忍受。 皇帝不语,我也不语,整个寝殿里都是竹闩抽打在身上的清脆声响。虽不至于如何难熬,毕竟数量累积起来,冷汗还是不免涔涔地往下淌。大约有了四五十下,我扶着小几开口:“皇上。” 皇帝道:“又想说什么?” 我斟酌着语气道:“我父亲,他什么时候回来?” 皇帝忽然重重地抽了我一下,这一下是用了狠劲的,之前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倾刻就变成尖刀划过的感觉,我闷哼一声,就听到皇帝呵道:“才教训着你,还是不长进!” 原本已经让皇帝恼怒,的确不该再提,然而我心里想的是做戏要做全,真要关心哪有问一次就偃旗息鼓的,何况也并不全是做戏,漠尔族最近这样的动作,老爹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接下来皇帝都打的特别用力,不用看也知道皮开肉绽每一下都是见血的,我咬牙默不作声地跪在小几边,皇帝抽这样抽了片刻,道:“怎么不继续问了?” 我道:“问了皇上也不告诉微臣。” 皇帝啪的又落了一竹闩:“如今形势胶着起来,何将军归来,须的有些时日。” 我扶着小几微微喘了口气:“谢皇上。” 等了一会儿,皇帝没有再动手,也没有命我起来,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后边站着。我现在一定十分狼狈,身后衣服肯定裂开了口子,血迹斑斑的,这样子被白鸦看到了又该大呼小叫。 脚步声响起来,皇帝把竹闩收进了格子里,然后他缓缓道:“何归,朕其实还是纵容你的。何将军为康启打下半壁江山,劳苦功高,你为朕出谋划策,亦是中流砥柱,朕信任你,不要让朕失望。” 我垂眸:“皇上放心。” |
皇帝又道:“朕让你协助怀铮查案,进展如何了?” 我露出惭愧的表情:“微臣不才。” 皇帝气哼了一声:“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知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尤其是你,何归!朕不信凭你的脑袋会一无所获。朕再给三天时间,三天后没有结果,朕唯你是问!” 我硬着头皮应下,这件事分明是交给怀铮,怎么就唯我是问了?线索自然是有的,可是我能说出口? 我回到王府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破碎的布料粘在身后,一时也无法扯下。我扶着马背从轿上下到院子里,一抬头,怀铮恰好衣冠楚楚地推门出来。 “巧啊,怀大人!”我忍着痛站在原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小王爷早。”怀铮点点头,一擦着我的肩膀走过去,我笑容马上崩了,整个人往石桌上一扑,还未喘上两口气,前面的怀铮突然顿足,偏头斜我一眼。 我弹起来立的笔直:“怀大人慢走啊!” 怀铮收回目光,继续迈步走了,身影刚刚消失在院子门口,白鸦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小王爷?” 她快走几步拉住我,视线往身后一扫,直接拖着我往里走:“我的小王爷,你这伤好才几天,又弄成了这副模样?” 我跟着她进屋,把门一关:“我这叫因势利导,你不懂。” “我不懂?我是不懂,鬼知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白鸦翻了个千娇百媚的白眼,把一旁的架子拽过来,“就知道你这德行回来,水都给你准备好了。赶紧脱衣服,上药!” “先不忙。”我手腕一翻,手里多了把镶嵌着绿宝石的锋利匕首,刷刷几下,原本粘连在身上的衣服登时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白鸦笑道:“小王爷今日怎么这样积极,都不需要人帮的。” 我往架上投了一眼,木桶里清水清波,隐约映着我泛白的脸。我只手提起水桶,一使劲举过头顶,兜头浇了下来。 “你干什么!”白鸦没料到我这么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地上的毯子湿了一大片,血水混着温水滴滴嗒嗒从我身上落下来。我偏眼看着身侧的铜镜,臀腿上的伤势经水一冲格外鲜明,青紫交错,血痕累累,再往上是光洁白皙的背部,随着时间推移,熟悉的地图再一次缓缓浮现。 我微微吸了口气,转手将匕首递给白鸦:“毁了它。” |
白鸦瞪着眼睛,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片刻她开口,语气较平日格外严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笑了一下,“小师姐若是不帮,那我只有自己来了,只是免不了要多划几刀。” 白鸦沉默半晌:“先前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今天你做到这一步,我得知道为什么,前因后果,” “小师姐你别问了。”我叹了口气,“我现在疼的厉害,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少遭些罪,一次性疼个够吧。” 白鸦固执地盯着我:“告诉我。” 我感觉她好像突然很难过,因为她眼里起了一层薄雾,我心一软,终于还是妥协了:“漠尔族里应外合,正准备移宫换羽,推怀铮上位。原本我该阻拦此事,然而二十年前狸猫换太子,真正拥有康启皇族血脉的人,就是怀铮。我背上的图案并非生来就有,那是师父在我下山前…………师父究竟是什么身份,我也不得而知,如今他老人家也去了。总而言之,这图不能再留,若被有心人瞧见,一切都会付诸东流。小师姐,我只告诉你一人,我不想把老爹掺和进来。” 白鸦怔怔:“师父…………” 我又叹了口气:“这怕是要成为永久的秘密了。” 白鸦还是站着一动不动,我忍不住道:“小师姐,你再不动手,我就是冻也要冻死了。” 白鸦默然无声地把匕首拿过去,顿了顿,道:“我倒希望阿芙蓉还种在树下,虽是邪物,却也好过…………” 我俯身撑到桌案上,偏头一笑:“小师姐又说笑了。” 冰凉的刀锋一触上皮肤我冷汗就直接淌下来了,十指倏地抓紧了桌沿,根根压的血色全无。白鸦动作很快,她也知速战速决这个道理,然而这种疼痛着实犀利,我根本无暇顾及那一刹那她究竟划了多少刀,只觉满嘴甜腥,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几欲跌倒。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在背后流淌,漫过原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顺着两腿缓缓洇入脚下的地毯里。 然后我看见白鸦退开了一步,她手抖了一下,染红的匕首当啷落在地上,我膝头一软,也跟着跪到血泊里。 “小王爷!”白鸦像回过神一般,突然又变回了从前那种利落伶俐的样子。她迈上一步迅速给我点穴止血,然后往我身上投了一条薄毯,镜中映照出的白色毯子眨眼间渗出了血渍。白鸦不管不顾,将我连人带毯子抱了起来,整个弄到床上。 |
我疼的一句话说不出,只能扯着笑看白鸦东颠西跑,不管怎样图已经毁了,我心里也算没了顾忌。 只是皇帝下的命令让人十分惆怅,三天破案,我上哪儿去给他找出罪魁祸首,此事还得再议。 虽然看起来狰狞,毕竟都是皮肉伤,还不至到无法动弹的地步,只是一整天都很无力,也许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白鸦不让我下床走动,给我换了新的地毯,处理掉不能再穿的衣服,中午的时候,还熬了一碗小米粥。 “小师姐你这么蕙质兰心,我都舍不得让你嫁人了。”我咂咂嘴,笑眯眯地放下空碗。 “唾。”白鸦收拾着东西,“小王爷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过不了几日就是弱冠了,还真是个适婚的年纪。” “小师姐说的是,要不如…………” “小王爷,”外面的侍卫忽然进来报告,“怀大人求见。” 白鸦和我对视一眼,拿了碗筷道:“我先出去。” 我点点头,怀铮这个时候找我,定是为了鸣音教一案,看来早朝时皇帝又申令了此事,这个结一日不结,始终是个麻烦。 怀铮进来,正好与白鸦擦肩而过,他扫了眼白鸦手里的残羹,然后才抬头看我,他神色淡漠而清明,似乎将整个屋子都收进了眼底:“见过小王爷。” 我把自己撑起来些,悬着后背,侧着肩膀倚在床头:“怀大人客气,坐。” 怀铮点了下头,我笑道:“怀大人难得惠临,怕是皇上已急如星火了吧。” 怀铮注视着我:“小王爷可有线索?” 我反问道:“怀大人可有?” 怀铮道:“查到鸣音教在京的一处据点,只是线索不足,尚不能即刻缉获。” 我把桌上的茶杯端过来,轻抿了口:“本王像是有线索的人么。” 怀铮微微蹙眉:“小王爷…………” “怀大人,”我抬眼,“你我在同一条船上,我还能瞒你不成。” 怀铮凝眉不语,我笑道:“本王受命与怀大人查案,浮光掠影的却也没什么帮助,怀大人如实汇报即可,不必多虑。” |
怀铮淡淡道:“小王爷言重了。” 我微微摇头:“对了,令堂的旧章还在本王桌案上,已拜读完毕,今可原物壁还,多谢怀大人。” 怀铮偏眼一扫,伸手取了桌上的东西放入袖中,沉默片刻却也不有多说什么,站起来向我作了一揖,转身便出去了。 我目视他身影消失,怀铮是那种骨子里清冷的人,但经历又赋予他悲悯的情怀,这种性格注定他会将百姓疾苦放在首位。而当今天子考虑更多的是他江山的稳固,地位的永驻,我想,怀铮会做的更好。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怀铮也再没有找过我,似乎已经认清了我与他的合作只是一纸空文,我整日游手好闲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然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事实恰恰相反,暗地里,我从未停止对鸣音教的追查,白鸦充当着幕后的使者。何王府底蕴深厚,我能动用的力量远胜过刚刚上任大理寺的怀铮,只是我们的目的不同,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相反,漠尔族的人还没有与怀铮接触,在他了解一切以前,我必须保持缄默。 白鸦告诉我,怀铮在调查的一处据点她已经找到了,可以算是鸣音教的主坛,近期教内与外族来往频繁,逼宫夺朱紧锣密鼓,一旦怀铮将其查获,便犹如江流入海,水到渠成,两者会自然而然地结合到一起。 “顺其自然吧。”我道。 白鸦道:“小王爷可真沉的住气。” 我笑道:“自然是有前提的,它得在掌控之中。” 白鸦道:“今日是期限最后一天,你见了皇帝怎么说呢?” “自然是——”我抖了抖章服,抬手正冠,“什么也不说。” 白鸦又给我整了下衣襟:“皇帝岂不是要怪罪。” “至多不过再挨一顿板子。”我转身迈出大门,攀着马背跃上轿子,“上次进见已经让皇上有了准备,不会过分苛责于我。” 白鸦抱臂瞅着我:“最好这样。你小心些,身上还伤着呢。” |
“放心。”我把帘子垂下,马车驶出院子出了大门,沿着宫墙外的道路一直前行,到宫门口终于停下来。过了三天,后背和臀腿上的伤隐隐有结痂的意味,但牵动之下依然疼痛非常,我扶着轿子一跃而下,现在原地缓了口气才迈开步子,前脚进了宫门,后面怀铮也跟着来了。 “怀大人。”我一如既往地打招呼。 怀铮也习以为常了,从善如流地回了句:“见过小王爷。” 他始终离我一丈远,看我的眼神和第一天来王府时一模一样,疏离而有度。 我自认为对他还不算太坏,他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变着花样做,天冷了我让人裁新衣添棉被,他要弹琴我送他价值连城的夜筝,因为他极少自己开口提什么,很多东西都得我慢慢观察得出。我厌恶怀衡,对遗世独立的怀铮却没什恶意,毕竟弄死怀家百口人。到现在为止,怀铮还是怀衡的独子,就算不是,就算怀铮也反感怀衡的行为,二十年的父子情意也并非说弃就弃,他对我客气疏离才是正常的态度。 一路无话,皇宫大殿很快也到了,怀衡已诛,老爹又在边关,我自然而然地就站到了离皇座最近的位置。 大臣们基本都已到齐,康启朝堂一贯庄重严肃,整个大殿近百号人,所有人都低头看着自己脚趾,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腰带里,等待圣驾的时间里,落针可闻。 “皇上驾到!” 太监一声高呼,众人都齐刷刷地缩了缩脖子。怀氏灭门一案给人的震撼还是不小,前一天怀衡还在街上耀武扬威,还在朝廷上谈笑风生,一眨眼年轻的皇帝就翻脸不认人了,可见其城府与手段。 皇帝步入大殿,在宝座上坐下,接受了众人的跪拜行礼之后,果然第一时刻把目光投到了我与怀铮身上:“两位爱卿,鸣音教一案如何已过半月,朕给的期限也到此为止,可有了结果?” 怀铮轻斜我一眼,皇帝跟着也只看我一人,我拱手:“怀大人先说吧。” 皇帝道:“怀爱卿?” 怀铮上前一步行礼,淡淡汇报道:“鸣音教在京有一处主坛,只是线索尚不明朗,查获还需些时日。” 皇帝道:“还需多久” |
怀铮稍一斟酌:“七日。” 皇帝不置可否,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何爱卿可有话说?” 我又把上次的表情摆出来:“微臣惭愧。” 皇帝敲了敲桌子:“怀铮,你不要告诉朕,多给了三天还是一无所获。” 我道:“怀大人英明神武,这不已经有了收获要不了几天…………” “何归!”皇帝拍了一掌,“怀铮是英明神武朕现在问你呢,你给朕找着什么了?” 我拂衣跪落:“臣依旧惭愧。” 皇帝金冠下的眉毛跳了几下,一拂袖:“来人给朕杖五十…………慢着,藤杖。” 我也跟着挑了下眉,廷杖与藤杖区别还是不小的,廷杖在臀,藤杖在背,藤杖的伤害也要小些。皇帝在最后时刻改口,怕是想到了三天前往我臀腿上抽的那些竹闩,他虽然有怒火,却还没有气到极点,只是我背上………… 思量间,掌刑的御前侍卫已经拿着藤杖过来了。皇帝考虑到这个份上,我自然不好再为自己开脱,群臣默默无语,我就地磕头谢恩,再直起身,第一下藤杖就挟着风声下来了。 啪。 我背上一热,痛觉还未蔓延开来,第二下也跟着落到身后,这会那种让人上天入地的疼痛才真真在脑中炸裂开来,我身子向前一倾,没忍住,手在地上撑了一把。 啪。啪。啪。 侍卫忽然停了手:“皇上,何大人背部有伤,是否还要继续行刑?”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疑虑,站起来迈下丹陛:“背部?给朕瞧瞧。” 我暗道不好,如今地图虽毁,可伤口是新,我要怎么解释?然而皇帝已经发了话,侍卫一声“得罪”,拔剑就把我上衣给划了。 一片白绸带血落,几乎满堂的人都跟着抽一口气,怀铮也凝眉直直盯着我瞧。皇帝神色捉摸不定的站了片刻,沉声开口:“一十三刀,何归,你给朕一个解释。” |
我偏头去看皇帝,他眼神阴沉的可怕,带着一种熟悉的阴霾,我心头微沉,当初他下令处死怀衡前,也是这种神色。 我想到一个可能,生性多疑猜忌的皇帝想到的也许就是这个可能,我不多言,只问道:“皇上觉得是那种可能?” 皇帝缓缓道:“传闻鸣音教元老背上都纹有一架古琴,可是如此?” 我道:“是。” 皇帝上前一步,低头逼视我双眼:“何归,你现在告诉朕,为何迟迟查不出线索。” 我喉咙口一甜,勉力把血腥咽下,皇帝心里自己有了怀疑,我再解释只是越描越黑。无论如何,老爹的身份和权势摆在那里,皇帝不会杀我,边关带急,他也不敢动老爹,如今漠尔族蠢蠢欲动,只要能撑到皇宫易主就能无恙。我笑了一下:“皇上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皇帝眼睛一眯,仿佛一下子坚定了内心的想法,看我的眼神早已惊天逆转,他一伸手,抓住我衣襟:“说,主事者何人?” 我道:“不知。” 皇帝冷笑了一下,松开手:“你会说的,何归,何爱卿。” 他拂袖重新登上皇座,从桌上掷了一张令牌:“将昭凌王押入大理寺刑审,怀爱卿,你要七日朕给你,除了在京的鸣音教据点,朕还要听到从何归口中吐出的,主谋者的消息。” 怀铮默然一瞬,躬身作揖:“臣遵旨。” |
发黑的砖墙阴潮湿冷,四面刑具一应俱全,青苔朽木铁锁,铜盆里烧红的炭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两个大理寺的狱吏站在门口,垂手听候吩咐。 我被栓在一个十字木架上,玉冠环佩除尽,身穿一件白色素服,双臂上横七竖八地缠着手指粗的油绳,怀铮就在我对面不远处,绯色官服衬的他有些艳丽。 怀铮负手注视着我:“小王爷。”含义不言而喻。 我看他一眼,笑道:“在殿上无话可说,这才刚下的朝,怀大人以为不到半个时辰我能说些什么。” 怀铮淡淡道:“只是例行的询问罢了,既然小王爷不愿配合,那就只有得罪了。” 话音落下,两名狱吏面无表情地走到我身侧,各自掌了一个木质的轮轴。这轮轴拳头大小,有一个坚硬的铁手柄,看着并不起眼,然而大理寺刑讯室里的东西,每一样都不能小看。我正琢磨着,耳边响起一阵“咯咯吱吱”的绷紧的弦摩擦在木头上的声音,狱吏鼓着腮帮子缓缓摇动手柄,随着轮轴的旋转,我感觉到双臂上缠绕的油绳忽地一紧,接着明显开始收缩起来。 起初并不觉得如何,直到韧性十足的油绳开始咬进肉里,剧烈的疼痛才开始从两侧蔓延。那些油绳是由小股编织而成,表面并不光滑,在衣料上徐徐碾压,触觉直达皮肤。渐渐的,每一根油绳的附近开始洇出血渍,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冷汗也跟着下来了。 怀铮目不斜视,神色平静,他不发话,手下自然不敢懈怠,又是一圈绕过,寂静的牢房中咯咯作响,随之就是鲜血大股大股从双臂间溢出,由肩及腕整条袖子瞬间红遍,均不能幸免。 我猛的闭上了眼睛,不知费了多大劲才强抑制住没有叫出声来。然而身上已经湿个透彻,身体完全控制不住的微微痉挛,那些坚不可摧的油绳正成为我血肉的一部分,它们卷着破碎的衣衫牢牢镶嵌在体内,不离不弃。 我在彻骨的疼痛中还能找到少许清明的意识,那轮轴若是再绕上半圈,油绳就会继续将碾碎骨头,我双臂便彻底废了。 便在此时,怀铮清冷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够了。大理寺多的是刑罚,不必拘泥。” 此言一出,臂上明显一松。我原本痛的麻木,几欲失去知觉,现在也逐渐找回了意识,我睁开眼睛,怀铮还是站在原地,神色淡淡地看着我。 |
“怀大人,还要例行询问吗?”我也瞧抬眼着他。一番折腾下,好像做了几天苦力般疲累,我低喘了两口气,说话声音听着都有些虚软。 怀铮并没有回答,他视线从我右臂移到左臂,又低眼一扫地上的斑斑血迹,才道:“继续。” 狱吏拱手。 这会上来的是拶子,这玩意我也只是远远的见别人受过,至最后生生断骨,也算比较惨烈。我为将门之后,虽然从小到大挨的捶楚无数,多是大棒加身,这些七喇八怪的东西还真没有什么接触。拶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先套进右手手指,登时一阵冰凉,而后向两边使劲一拉,我顿觉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回抽手指,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血顺着手指和拶子流下,十指连心,我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咬着牙关,弄得满嘴都是腥味。怀铮的面容越来越飘忽,我视野又模糊起来。 不甚清晰的一声脆响,不知哪根手指最先承不住酷刑而断,我脑袋一蒙,整个人陷入黑暗当中。 耳边响起泼水的声音,我浑身冰凉而剧痛,哆嗦着清醒过来,偏眼一瞧,五根右指鲜血淋漓,几已全部折断,而那始作俑者拶子,此刻正套在我尚且完好的左手上。 显然左手五指也保不住了,我索性又把眼睛闭上。没过一会儿,熟悉的压迫感再次从指间传来,心脏像被拳头猛的攥紧,皱缩着令人喘不过气来,骨头断裂的时候,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醒来的方式如旧,一桶凉水,滴滴答答满头满脸满身。我头发也散了,一绺一绺的搭在颈子里,勉力抬起头,怀铮还是纤尘不染地站着,等我回答。 我自然是无法回答,或者我可以道出真相,但时机并不成熟。 狱吏从炭盆从取出一个烧的通红的铁三角走到我跟前,停留片刻,见我依旧不言不语,手一伸,滚烫的铁片便直直戳上了我的肩膀。 咝咝的焦灼声犹如毒蛇吐信,缕缕黑烟从刑具于皮肤接触的地方冉冉升起,水汽也跟着一起蒸腾。除了痛只有痛,天昏地暗无边无际的痛,我想握紧双拳,然而十指俱残,没有一处不是无力。 |
哗啦。 刑牢已经快变水牢了,不过水还真是个好东西,不管我有多昏聩,它总能一瞬间使我恢复清醒,继续感受那种上天入地的疼痛。眼前的炭盆已经熄了火,但怀铮还保持着最初的那个姿势,他负手看着我:“小王爷,现在可有话要说?” 我淡淡一笑:“怀大人,其实你心里明白,我与鸣音教怎么可能有半分联系。只是皇上这么认定了,却拿不到想要的结果,你必须给他一个交代。如今我这样的伤势是远远不够的,你也不必再问了,动手便是。” 怀铮沉默片刻:“古人有句话叫‘皮里春秋空黑黄’,小王爷还年轻,莫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怀铮言尽于此。” 我道:“我知道皇上想听什么,也知道怀大人想听什么,怀大人尽管顺水推舟。然而一个人守口如瓶总有他的道理,用不了多久,我不必说,怀大人自己也会明白。” 怀铮又沉默了很久,他一直凝视着我,我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浑身是血,面白如纸,笑容也显得勉强。然后他终于迈开步子,转身向外走了,走出牢门门槛,顿了一下:“打。打到剩一口气为止。” |
距我关进大理寺已有五日。今日下了雨,即使我身处牢狱也感受得到,地面墙面都是潮湿的,说不出的阴冷。 自昨日起狱吏就没有在我身上用刑了,恐怕也实在是无处下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子,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抽烂了,火辣辣的鞭痕裸露在皮肤上,到处都是凝固的血迹。 十根断指被草草包扎过,但包与不包实在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这样看起来不那么狰狞。我的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那些粗糙的布条下面,皮开肉绽白骨森森。 两条手臂也是血糊糊烂糟糟的,大约是伤口发了炎,我高烧不退,靠坐在墙根上一声声的咳嗽。 脚步声响起,牢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白鸦。 “小师姐?”我有些惊讶,拍拍身侧的干草,“过来坐。” 但我这副样子着实骇到了她,白鸦瞪了我好一会,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王爷…………” 我道:“还能认出来就好。咳,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白鸦道:“…………怀铮已经查到了鸣音教的据点,他并没有立刻呈报给皇帝。” 我淡笑道:“他当然不会,恐怕他现在正在反与不反中迟疑。” 白鸦道:“他若不反…………” “他会反的。”我道,“怀家灭门根本上是皇帝下的令,皇帝猜忌恣睢,对百姓也不够仁慈,怀铮心里是不满他的。当然,我可以推他一把。咳咳。” 白鸦道:“小王爷意思是?” 我道:“你去我房间,咳,在墙上山水画后面有一个暗格,里面藏有能调动我何家五千死士的令牌。你将令牌交给怀铮,并告诉他,他才是真正的康启太子,他上位,是名正言顺。咳咳…………” “小王爷!”白鸦抚背给我顺气,眼急心焦,说话语气也快了不少,“可你怎么办?如今皇帝封锁了消息,将军根本不知道你已经入狱,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再不找个医官好好瞧瞧,真怕…………” “我还死不了。”我摆摆手,“老爹不知道最好,他若是发现自己辅佐二十年的是一个外族人,难保冲动坏事。他年纪也大起来了,等尘埃落定,再把真相告诉他,让他回家养老去。” 白鸦默,这时狱吏来催话:“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走吧!” 我顺势轻推了白鸦一把,笑道:“快走吧,万一皇帝来了,你也不能幸免。 |
白鸦离开没多久,外面又一阵脚步声,还真被我说中,来的正是皇帝。 怀铮自然也是陪着的,神色间倒看不出什么异常,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我面前。 “何归。”皇帝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朕给了你这么多天,还是没想起主谋者是谁吗?” 他问话的时候我依旧不住地咳嗽,问完了我也没停下来,皇帝不耐烦了,一把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我这才歇下口气,轻笑一声:“皇上,原本就不知的东西,谈何记起?就像今日微臣滴水未进,皇上却偏要知道臣吃了什么,若臣真的说出了答案,岂不是欺君之罪?” “是么?那你告诉朕,这一十三刀刀刀隐藏的是什么?”皇帝把手里的剑指到我心口上,微微一送,我低哼一声,剑尖渗出一滴鲜血。 “臣不能说。”到了这个时候,该做的也差不多做完,我已经不怕惹怒皇帝了,他要杀我易如反掌,我好说歹说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皇帝果然怒气更甚,他手上一使劲,剑又深入半分,我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怀铮突然开口,“昭凌王还不能杀,镇国大将军还在边关,此事早晚要传到他耳中。” 皇帝手一收,入剑回鞘,我捂着心口又开始咳嗽,一声声的我感觉自己肠子都要断了。 “哼!”皇帝冷哼一声,“那就再留你两日,怀铮,你给朕看好了,可别出什么差错!” “是。”怀铮拱手。 当晚,我发烧发的迷迷糊糊,脚步声却依旧频繁,这回来的是怀铮一个人。 看他的神色,白鸦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怀铮站在我面前,凝眸注视着我:“小王爷是从何得知,狸猫换太子一事?” 我咳的很累,说话声音也懒洋洋的:“这个问题怕是无关紧要吧,怀大人。” 怀铮垂眼取出一块白色的玉佩:“这令牌…………” “令牌给怀大人自然是有条件的,”我接下话茬,“那个位置,必须是大人的。” |
“小王爷,”怀铮将手里的令牌徐徐翻了个面,“你背上的一十三刀,让你讳莫如深的东西,可是和怀铮有关?可是和这整件事有关?可是…………” “怀大人,”我笑了笑,“你一连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一个?” 怀铮淡淡道:“小王爷知道的太多太早了。近来发生的变故,在小王爷眼里仿佛理所应当。不久前白鸦将令牌送来,更是印证了这一切。怀铮斗胆猜测,小王爷这一十三刀守护的秘密,就是即将到来的夺朱之战。” 我想说什么,但是又抑制不住咳起来了,怀铮无意识上前一步,在原地顿了半晌,最后道:“待怀铮即位,便将小王爷无罪释放。” 我在咳嗽间隙点了下头:“多谢。” 怀铮走了。 我咳的越来越厉害,一阵凶过一阵,摸摸额头,烫的简直可以烤地瓜。我脑袋很昏沉,但是疼痛和寒冷又让我没有睡意,我睁着眼睛斜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厮杀呐喊,这一夜皇宫注定血流成河。 一夜无眠,一夜无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牢房的时候,代替怀铮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打开了门锁:“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小王爷,您可以走了。” “小王爷!”这回白鸦进来比上回有气势多了,她手里还多了一件披风,把我整个一裹从地上搂带起来,我被她搀着慢慢往外走,跨出牢门,步出大理寺,然后坐上回何王府的轿子。 怀铮并没有出现,他现在忙着登基后的各种事务,大理寺和何王府都只是天子脚下一个小小的萝卜,萝卜遍地都是。 轿子一路行驶,帘子微微晃动,我靠在白鸦肩膀上:“小师姐,我好困。” 白鸦瞅我一眼:“别睡,马上就到家了,一会让大夫给你好好看看伤,该接骨的接骨,该上药的上药。” 她揽住我肩膀的手紧了紧:“年纪轻轻,怕是要留一身疤痕了,咱们风华绝代的昭凌王,迷倒万千少女,如今落魄成这副模样,王爷若是见你这样,指定得心疼死。” “他才不会。”我撇嘴,“老爹只会凶我揍我,根本不讲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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