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 【原创】鲜生（父子虐）[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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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鲜生（父子虐）[第9页]

作者:柳色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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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御身经百战，哪会把这小小的抵抗看在眼里。
义无反顾，意料之中，药已经被递送在默来的嘴边。
默来低头看着药汁，用手捏捏小雨：乖，不闹。
伸手接过，仰头。
这是他的过去。
缓缓地。
药汁流过舌头，滑向喉咙，苦涩和涩苦。
不慌不忙。
都是要喝的，苦的嘴里变得没有味道。
一口不歇的饮下。
胃里开始翻涌，少年不适的垂下眼睛。
秦御从托盘里拿了块点心递给少年：“压压味道。”
少年的胃已经满了，什么都塞不进去，不过还是接过点心，小心的放进嘴里。
小雨在一边偏着头看，拉拉默来的袖子：“你还吃的下去么？”
少年还没点头，秦御就取了清茶：“算了，把点心吐了吧，用茶漱漱嘴。”

坐在少年面前，父子俩真是安静。
过了好久，秦御低头摆弄着炭火，轻声问道：“你自己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也看了吗？”
没有声音。
秦御回头看看少年。
竟是睡着了。
乌黑的长发从白狐领边上泻下来，细细的眉眼静静地闭着，苍白的小脸被白色的毯子一衬托，阳光照下来，裹着安睡的他，晃神间，竟然觉得，已是经年。
他重新把炉火弄得旺些，肆无忌惮的看着少年，守着他。
很乖。
他知道，默来很乖。
乖到无欲无求，或者，当知道别人轻而易举能得到的东西，自己纵然付出生命的代价都不能奢望一二的时候，除了一次又一次掐断心里的念想，少年，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善待自己了。
累了就睡吧，人家愿意让活就活，人家想说死那就死。
总不过是这样或者那样的一生。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个不是闲事。
别人视如草芥的生命，是自己所能拥有的全部。
我得，我得自己疼自己。
少年这样告诉胸腔里缓慢跳动的心脏。
秦御又投了几块银碳进去，火被惊动了一下，又烧的更旺了

两年后。
春日里，西院的梅花早就落尽，新的桃花主宰了这小小的一片空间。
小雨风风火火的穿过纷乱的落花雨冲进默来的房子，嘴里嚷着：“默哥哥！默哥哥！我找着了。”
早已不是原来那个破败漏风的小木屋，按照秦御的意思是，直接让默来和自己呆在主院就可以了。
但是少年从来都睡不安稳，面对他时，不排斥，不欢迎。
着实让他绞尽脑汁过一段时间，他试图选一些，新鲜的、少年人都爱玩儿的小玩意培养一下默来的兴趣，但是他发现，默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塞到手里的东西，只要不拿出来，就可以安安静静的捧上一天。
新巧的东西一到，刚开始会抬头静静地看上一会，没有评价，没有表情。
一会就低下头，继续看看书，睡睡觉了。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就像是，在等死。

没有办法了，秦御飞鸽传书给秦风，毕竟那些年陪伴他的不是自己，这样下去，怎么可以？
秦风飞快的回信：你让他自己待着。
秦御恼火：让他自己呆着，他这样的身体能受得住么？
秦风回信更快，向来，与秦御斗其乐无穷：以前你没管，他不也活这么大么？
秦御没话了。
好在秦风还是挂心孩子：你让他自己回西院吧。别整天对着你，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给孩子添堵。
秦御忍不住了：就西院那破地方能让他回去吗？啊？！
秦风拿着小信笺，抬手再喝口酒，心里嘀咕：果然当了爹，脑子都傻了。
摇摇头，取了桌上的毛笔，落字行云流水：你不会再盖一间房子，找个别人陪他么？啊？！！
语气里颇有种，你是猪吗······的感觉。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秉承着正义，乐此不疲的帮默来欺负秦御。
只有当时人浑然不知。

西院的破茅屋不见了，默来搬回来的时候，正是夏日里骄阳如火的时间，
少年见不得风，好在这种天气，顶着太阳都要蔫儿了。
秦御也是厉害得很，愣是把一个两层起居的竹楼，从春天拖到了三伏天，只为让少年在自己那多呆一会。
老管家终于在好几个人都中暑不能施工之后，看不下去了，打个地基就用了两个月，你们在地底下建房子了么？
公子，这样不好吧？
要不是进了夏日，默来的胃口骤减，本来已经可以用上一些面食而且不会不舒服，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缘故，少年已经好几日只能用参汤养着，好在西院已经修好。

秦御恋恋不舍的把默来裹好，打包抱去了西院。
外面是热得很，进了西院，一股子阴凉扑面而来，霎时间冲散了酷暑的燥热，全身的毛孔都舒畅的伸展开来，园中的景象，自然不是往昔的模样。
绿。
许多的绿。
西苑的院墙并不高，在后来改建的时候，秦御并没有对院墙进行改建。
所以并不高大的院墙之内，是一片盈满的绿意，在第一时间闯入人的眼帘，更洗涤着人的呼吸。
跟过去的小雨，自从西院开始修建就被禁止不许过去，这次也是第一次允许进到里面来，愣了半天，小家伙才惊叹道：“好多的竹子啊。”
寻常人家之中，林木不过是作为建筑的装饰所在，将亭台楼阁点缀得更为生动，然而在西院却正好相反，眼前一片茂盛的竹林，绿意压眼，哪里有房屋的踪迹？

默来蜷在秦御怀里，面无神色的看着改头换面的西院，轻轻地眨着眼睛。最后好像累极了，头一歪，闭着眼睛养神去了，
秦御看着怀里的少年，心里长输一口气，最起码，他没有拒绝，不是吗？
秦御将一众人领入竹林之中，大家知道庄主执意想建好园子给默少爷，秘密着呢，庄里的人谁都不许来这边偷瞧，连图纸都是自己亲自设计的，找了人忙了小半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妙。
绿意之中，枝叶扶疏，遮住阳光，将人身上残余的暑气给侵销殆尽。
林中的竹枝并不太密集，偶尔三五根一丛，丛与丛之间也有差距，在缝隙之间的地面上撒了鹅卵石权作道路，周围尽是湿软芬芳的泥土，林间温柔的湿气将燥热的心灵从内到外都洗涤通透，在酷暑的日子里，此处却仿佛挽留住了些许动人的春意。

走出这片竹林，众人才瞧见隐藏在竹林之后的屋舍。
往日的西院早就不覆模样，秦御索性把整个庄园西面一半多的土地拆了，将院墙打破合在一起，作为默来起居的西院。
他总不能让孩子再生活在原来的那个三分地的小院子里。
这个沉如深渊，墨如松竹的孩子。
他的孩子。
才出竹林，暑意又朝人身上包拢过来，甚至有后面几个托着一应器具的下人忍不住要转身回那片竹林里去，继续感受那透彻的凉爽。
秦御开口提醒：“前面就是竹楼了。”
怀里的少年点点头，没有受外面的温度变化的影响。
都是绿色，众人差点没看出来。
林后的竹楼倒是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极尽了清逸简介之能，立在这竹林之后，便显出了十分秀丽雅致。
穿过曲折的回廊，秦御把默来放在正对一片绿海的正屋，小庭院的被翠竹环绕，庭院之中亦错落有致的栽有翠竹，

房间里更是无甚繁复，连案几和锦垫都是摆在地上的，没有什么高背的大椅子，少年坐姿随意的静在一边。
周围的下人来回穿梭，摆弄一应器具，秦御过来，随意的坐下：“可还喜欢？现下不用冰你也不用惧热了。”
默来的身体很矛盾，不用冰，毕竟热成这样的天气，就算他自己能呆住，照顾他的人也没法呆住。用了冰，白天还好，晚上一摸他身上，凉的不成样子。
秦御索性采用了最自然的降温方式。
少年点点头。
秦御愣了一下：喜欢？点头了？
随即快速反应过来，回了一句：“那就好。”
少年也愣了愣，手指纤细，在小几上运行的时候，自带一种让人晃神的别样色泽：谢谢。
秦御倏地把头扭向院外，眼里泪已拆下两行。
我的孩子，我不祈求你能将那些伤害遗忘，也并不奢求你可以原谅甚至接受我。
只是，你可知道我现在的欣喜？
你从小到大的，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说你喜欢，我···我很是欢喜呀。
谢谢你的喜欢。
我的孩子。
“恩。”秦御没有回头，默来听见他应了自己一声。
安安静静的把手指收回来，把后面的几个字又吞回指尖。
何必。

竹楼安静，偶尔几个人来回走动也是做完事就出去了。
也许，如果这就是默来的心目中的岁月静好。
不打扰别人，不被打扰。
春去秋来，如今正值春日里最热闹的场景，后院别于入门的满目苍翠，桃花开的繁盛
默来坐在躺椅上来回轻轻摇摆，看着小雨急冲冲的跑进来，嘴角挂着笑意，把手边的茶具往里面推了推。
小雨兴奋地把手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不晓得听谁说了一嘴，门外竹林的竹子做笛最好，非缠着默来给他也弄一个。
默来哪里会，只是不堪受其扰，答应了。
就真的找了一本书看了看如何制作，倒是有了些兴致。
拿过那些竹身仔细挑拣，选了几支合适的，做起了笛子，小雨便在一边打下手，默来屋里向来安静，少年事儿少，又是个不会说话的，这会摆弄起来玩意儿，倒是陆陆续续围过来几个，算是热闹。

少年力气不大，好在用了巧劲剜下几个笛孔，旁边有个小厮不晓得是真心还是奉承，脱口而出：“少爷好灵巧的手，只怕跑遍江湖，都找不出第二个了，看看这笛孔，挖的多齐整。”
一屋子的人都和善地笑笑，少年不好意思了，脸上微微泛红。
取过纸笺炭笔：光挖着齐整不中用，要吹着音不偏才好。
挖好吹孔，堵上笛塞后，便要量好吹孔至后音孔的距离，挖两个后出音孔，之后便不时吹一吹，听一听，随时调整着孔的大小，再挖下面的孔。
如此一来，房中便热闹了些，连外面侍候的人都跑进来，品评着哪个音清了，哪个音哑了。
默来做好一只笛子的时候，试了试音色，许是第一次，还是欠了几分清亮，小雨倒是不在意,扬声问坐在一边喝茶的秦御：“庄主，默哥哥厉害吧，第一次做哦。”
默来放在唇边的笛子慢慢下降，眼角眉梢里，刚刚的笑意无影无踪。
什么时候进来的？他。
众人忙着见礼，又一窝蜂退出去了。
刚刚只忙着制笛，少年着实没有注意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人。
他，总是能让少年迅速安静下来，让那些新鲜的，愿意蠢蠢欲动的兴致，蓦地消逝。

秦御放下茶杯，走到少年身边，拿过笛子，取了旁边的钻子，尺子，小刀，小锯等工具，帮少年做最后的修补。
就像平常人家，儿子做不好的事，最后总是父亲来摆平一样。
秦御嘴里轻声告知少年，怎样可以让声音更加的通透，婉转，清亮，少年在一边认真的听着。
这天午后，小雨坐在一侧的椅上，嘴里咀嚼着香嫩的点心。桌旁，父子两个，一个倾心讲解，一个认真聆听，是一副极其难得的和谐样子。
多少年后，秦御，你可知道，那些在少年脑子里的制笛法子，早就像风一样，盘旋了一圈，烟消云散。
不用记得，因为不会再用。
那些心血来潮，本就不该有。
你不配。
春去秋来，日子缓慢而舒展，秦府，来了一位客人。

正值秋日。
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
欧阳先生说，秋，以肃杀而为心。
秋来百花杀尽，默来正捧着一本《琴赋》小心翻看。
男子就那么大喇喇的走进来，身上缠着酒香，突然的一声倒是吓了默来一跳：“呦呵，这小院子弄得不错呀。”
少年从书里抬起脑袋，看见来人，笑意从腹中暖暖升起，走到嗓子口，逗引着的嘴巴轻轻咧开，他是真的开心。
秦风来了。
一个清风般明亮的男子。
在默来无数个被疼痛窒息的夜晚，这抹清风轻轻围绕，还他一丝喘息的空间。

默来轻轻歪着脑袋，把书放到一边，倒是与平日无二，只是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秦风坐下，右手捏起一块点心，左手搭脉，点心入口即化，遂又点头表扬：“恩，不错，快意斋的点心又精进了。”
少年笑笑，点点头。
过了一会，秦风把左手抽回来，牛饮了默来的清茶，又放回默来面前的扶手上，问他：“虚的很，怎么没调理？”
默来慢慢的抬起手摁在那只大掌上，像之前的无数次，小小的手指在男子的掌心滑动，那么安心。
默来：没事。
秦风皱皱眉头，“怎么？”
默来：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简直有点无理取闹，默来不写了。
哈哈。秦风爽朗的大笑，用手揉揉默来的小脑袋。
默来笑笑转了转头，在秦风的掌心蹭了蹭。

俩人玩儿的兴起，亲爹看见，真不是滋味啊。
很是有风度的从门内进来，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你来了？”
秦风头都没回，接着和默来玩闹，短短的鼻音甩给秦御：“恩。”
默来倒是不动了，秦风觉得没意思，眼刀剜了秦御一下，心安理得的往默来身边一坐，接着吃点心。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秦风早些年就不爱搭理秦御，没别的，光是因为应静，就烦他
好在秦御提出晚上夜饮的提议，秦风还是欣然答应了。
默来晚上兴致是好的，没有人知道，对于他而言，秦风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想想看，那些被娘亲环绕的日子定是静和安稳的，当温柔的世界崩塌，那些苦苦挣扎的日子，眼泪唱歌的时间，清风样的男子，是默来生命里，最有颜色的清新。
看上去，就像，再也不必苟延残喘一样。
这个苍老的小孩，守候黑夜的沙漠，看着别人自得其乐。

秋日的夜晚凉的入骨，默来早就进入冬天，身上裹着极保暖的夹袄。
两个男人话不多，因着这样那样的心事，抬手就是一杯，少年只陪坐了一会，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以少年的身体坚持到现在，真是不容易的很。
秦御本打算抱默来进屋安睡，无奈少年的小爪子勾着秦风的下摆，从没见过少年依恋过谁，亲爹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酸酸的。
遂取了披风细细的给少年盖好，浅浅的呼吸，安然入睡。
夜风穿过竹林，哗啦啦的作响。
秦风问秦御：“这孩子还有多久？”
秦御想都不想：“长命百岁。”
“你确定？”
“当然。”
“你没有和他说阿静的事吧？”
秦御喝酒的手顿了顿，一仰头又是一杯：“还不能让他知道。”
秦风无所谓，他一生所在乎的不过安静一人，后来添上默来这个小尾巴，也是不萦于怀的样子，谁知道，这小小的少年就从在他的心里扎了根，等男子发现的时候，颇是莫名奇妙。
于是，嘿，少年，我来护你平安可好？
哦，不用的，谢谢。
“默来心事太重，如果让他知道，阿静为救他而身亡，他····唉，两年的心血就要东流了。”秦御喝多了吧，谁问他了？！
黑暗里，拢着少年沉睡眼眸的夜风动了动。
唉。
这是少年的叹息。
果然如此。

冬日里第一场雪的时候，秦风走了。
默来没有挽留。
自从那天无意间听到秦御的话，少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挽留任何人了。
小雨拉着秦风舍不得的问：“诶？风叔叔你不走不行么？再过一个月就是默哥哥的生日啦，听说要可热闹呢。”
生日，此家少年，就要十八岁了呀。
秦风摇摇头，默来生日的后一天是阿静的忌日，出来这么久，该回去陪陪她了。
“不啦，你个小鬼头是惦记着给你做的熏鸡吧？告诉你，再没有了。”秦风把小鱼从身上拔下来。
默来坐在椅子上，秦风蹲在他面前：“既然能活着，就好好的，这是你娘亲希望的。”
少年看着秦风，点点头。
秦风不放心的嘱咐：“身体还是弱得很，好好养着，需要什么要说，他····他之前是有诸多不是，好在现在也是想弥补的，毕竟，你无法否认，他还是你的父亲。”
风叔叔，你知道么？为着这个无法否认，这些无可奈何，这样不堪背负的根深蒂固。
我声嘶力竭，我锥心刺骨，我咳血而活，我珍之重之奉于他手上的，是我的一生啊。
您知道么，被弃若敝屣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呢。
不管少年心里想着什么，脑袋还是乖巧的对着秦风点点头，
好。
真是明目张胆的敷衍。

只是秦风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的事，早就不能以对错来论，反正从一开始，伤的就只有默来。
至于现在，都有吧。
秦风走了。
秦府开始了流水样的忙碌。
吾家男儿世无双。
送请帖，宴请天下豪杰，炫耀的告诉世人，此家少年，已长大成人，有着明朗而无限的未来。
孩子，从此，你是我的至宝。
府里最重要的事是，默来能够再顺利的行走。
其实早就可以动了，偶尔默来还能再腾挪到后山看看好朋友。
只是秦御变得大惊小怪，早些年默来也这样做，偏偏这次回来伤风发热怎么都不退，再就不许了。
好在，没有耽误冠礼。
冬月十一，默来的生日。
下着满天的大雪，铺天盖地，仿佛要迫不及待的遮住什么。
客人纷纷赶到，直叹：好大的雪！这是吉兆啊。
秦御听着应景的话，张罗着少年的人生里一次最为重大的，与这个世界的邂逅。

前段时间身体不适，不会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