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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非自然记忆(现代 父子)[第2页] |
作者:花薰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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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去年秋天拍到的两只 在此我只选感慨,大自然真奇妙! |
第六章 开学前一天的傍晚,小镇休闲广场的一角,忆林塞着耳机坐在秋千上,悠闲地跟着音乐节奏荡着秋千,时不时地哼唱几句,时不时地转头看看广场那头。 她已经在秋千上坐了一个半小时了,渐渐有些乏味,动听的音乐也难以驱散她心头的烦躁,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噜噜”叫了起来,此刻,她只想赶快回家。 她无奈地看着广场那头,始帆和另外几个男孩正围着篮球架打得火热,他们就像不知疲倦为何物一般,毫无中断地打了一个半小时。 他们真的不知道累吗?忆林小声嘀咕着,话一出口她便又嘲笑起自己的没骨气来。 明明始帆说过的,要她等不及就先自己回去,不用等他的,是她受不了孤独不愿独自回去罢了。始帆也有解释过,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后就会有篮球比赛,训练时间并不多,老师还特意在放假前交代过要他们在暑假好好练习。因此在假期中,他们一直都在坚持练习,除非是暴雨天气,一天都没有断过,连这假期的最后一天也不例外。 真是毅力惊人,自制力也强大到可怕啊!忆林自认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也只能默默收起那份不满,就着还剩百分之三十电量的手机看起恐怖电影来。这样,或许时间会过得快一些,但愿他们能在手机自动关机前结束训练吧…… 她在内心祈祷着,思绪却渐渐被剧情吸引,正在汗毛耸立之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大叫一声,眼泪都迸了出来。 “我的天,你在干什么啊?”始帆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惊叹发笑。 忆林擦了眼泪,看看他,不愿对这副窘态做任何解释,从地上拎起自己的水杯默默朝前走去,她知道这一天的练习终于结束了。 “别走那么快!”没走几步,始帆就在后面喊着要她等一下。 忆林极不情愿地停住,不耐烦地转身打算问他又怎么了,却在下一瞬朝他飞奔过去。 “喝什么凉水!”她用力地推开始帆,将路边的水龙头死死拧上,“你的喝完了还可以喝我的啊,干嘛要喝生水!” 始帆被推了个趔趄,借着地面勉强站稳,甩了甩因运动过度而略微颤动的双手,笑得有些赖皮:“我好像感冒了,对着你的杯子喝水不好吧?” “笨!我回去不会刷洗啊?” “也是哦……”他便不再推辞,对着粉红色的饮水杯仰头饮下……两口温水。 “我还是再喝点儿自来水吧!”他一脚跨了过去,身手矫捷地无比,转眼便拧开水管凑了上去。 忆林一反应过来就又推了他一把,“呲啦”一声,牙齿磕滑水龙头的声音刺耳无比,始帆摇摇晃晃地朝后退了好几步,吃痛地紧捂着唇齿,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扑了下来,瞬间变得粘粘湿湿。 忆林心口一紧,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紧张地扯着他的手臂要看看是否被伤到。 “唔……没事……”始帆用拇指抵了抵两颗门牙,“嘶嘶”地吸溜了两下,忍痛笑着,“兔牙可是世界上最坚固的!” 忆林这才稍稍放心了些,问道:“是不是太渴了水不够喝啊,我们快点回去吧?” “好。”始帆放下手来,走在了前面,回家不过是二十来分钟的事。 “娟姨,我回来啦!”始帆一到家便朝着正在卖力搓洗衣物的女人打起招呼,但女人毫无回应地无视了他。 是没听到吧……始帆看了看墙边发出“嗡嗡”巨响的老式洗衣机,想到自己之前从来没有主动和她打过招呼,也不怪她听不到。 他只能尴尬地朝里走去,打算先解下渴再说,女人就在这时抬起了头。 她掀起甩干桶的盖子,循着关门声朝客厅的方向看了看,不悦地皱皱眉头,小声嘟囔着:“整天就知道跑出去玩儿,明天都要开学了也不知道安安生生在家呆着!” “怎么了?” 恰巧这时从外面回来的方明磊,一进门就听到她的不满,忙驻足询问,三言两语过后,他的脸色便也跟着不悦起来,说着晚饭过后定要好好找始帆谈谈。 所以,现在还是赶紧做晚饭吧!他跨着大步将买来的新鲜蔬菜从电车上取下,奔向厨房的身躯一路生风。 “天上地下,肠胃最大!”他安慰着自己,快速地清洗着萝卜,水花溅了一地。 |
“爸,我来帮你吧!”始帆突然从厨房门口冒了出来,这让方明磊恍然一愣。 “嘿!你还知道帮我干活了?”他背对着始帆不禁笑出声来,方才的不悦也消得没了影,“这是明天要上初二了,长了一岁就突然懂事了?” “啊?”始帆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后会多做家务的。” “行了,去屋里坐着,有你这句话爸就高兴了,”他依然背对着始帆,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手中的活却一秒也没停,“等会儿饭好了盛一下就行,咱家厨房小,你就不要进来了。” “好嘞!”始帆高兴地蹦回了客厅的沙发上,无聊地看着新闻联播,一则新闻也没听进耳朵里,只等着父亲的呼喊,连肚子里都有了一丝空乏难耐的不适感。 终于,一声拖着长腔的“来哟”从厨房传来,他欢快地又蹦了出去,收到“先把饭菜盛给娟姨,给她放到一旁晾着,方便她中途抽空吃”的“指令”,他麻利地拿了两个小碗,准备将粥菜分开盛舀,却在掀开锅盖的瞬间,被热气扑得一阵反胃。 只见锅里是半锅的萝卜肉片粉条汤,上面还飘着一层薄薄的香菜末,要在平时,始帆定是高兴得不得了,然而今天,他却觉得这香气油腻得让人反胃。 先把娟姨的饭菜盛好吧,自己过会儿再吃,可能是今天练得太久累到了。他这么想着,忍着胃部的不适,将饭菜盛好,小心翼翼地一手端一个朝门外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娟姨身边了,胃气又开始上涌,他咬了咬嘴唇,在心中对自己说着“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然而,他的肠胃却没有那么坚强,在离娟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身子瞬间软了下去,绊着木凳,整个人倒坐在了脚边的大盆子里,手中端着的饭菜直直洒入盆中,两个塑料小碗和在地上滚了个远, “你干什么!”胡小娟愤怒地惊叫起来。 始帆虚虚在盆中撑起自己的身子,胃气再次翻涌,他再也挡不住了,背过身子朝向地面,几口透明的液体被呕了出来,混在从盆里溢出的清水中流了出去。 原来,是那几口冷水在作怪。 胡小娟拾起被踢至墙角的木凳,转身看着还坐在盆中的始帆,不禁想起两人之间种种不愉快的过往,认定始帆是故意找茬。 她一直都知道始帆对自己有意见,就像很多孩子对后母的感情一样,但她也从来没想到始帆会捣蛋到这般地步,要知道,盆里泡着的可是她费了半天力气才洗干净的衣服,只等丢进甩水桶中转几分钟就可以搭起晾晒了…… 她实在是气急了,指着始帆大吼道:“给我端饭?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我就不该信!” “怎么了怎么了?”方明磊慌忙推门出来,手中还攥着一双筷子。 “以后别让你儿子给我端饭了,我可无福消受!”胡小娟气冲冲地说了一句,坐上木凳捂起脸来。 方明磊看了看盆中的惨状,再看看始帆站在旁边一脸惊慌的狼狈模样,心中有了和胡小娟一样的猜想。 “衣服湿透了?”他问。 原本想要解释并非故意的话题被打断了,始帆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回道:“没有。” “啪!”方明磊一个巴掌招呼了上去,正中始帆的左边脸颊,上面瞬间显起一片红印。 “那就不用换衣服了。”他指着大门外,意思再明显不过。 |
始帆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一番,却在开口前又为自己挣了一个耳光。 “吃饭的时候不想跟你吵,gun出去!”他愤怒地吼着,始帆只得听从,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任何言语都会被耳光堵死。 他捂着腹部缓缓移了出去,蹲在熟悉的墙角下,心中泛着一丝委屈,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汽。 “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以后就算做了对的事情也会被当成错的,就像大家不相信坏人会做好事一样。” 他无端地想起忆林那天说过的话,明明当时正数着手指都没怎么听进去,偏偏这句在脑海中印地得深刻,原来竟是真理一般的话语,现在的他,在父亲和娟姨眼中,不正是那个“不会做好事的坏人”吗?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明心里藏着一份酸楚,却又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是你不对,怪不得别人。”他痛苦地扯着精短的碎发,将头埋在膝间,纵使后颈酸痛也不愿将头抬起。 “你说我嫁给你图什么啊?我个老大人还能整天让个小孩看不起?这么多年了,我对他就算没有亲妈亲,该做的也都做了吧?他是怎么对我的?能不能有点儿良心!” 隔着围墙,始帆清晰地听到了娟姨哭泣声,他真想冲进去好好和她解释一番,却是刚一起身就又蹲了下去。 她不会相信的吧,爸也不会让我进去吧……他预想着失败的结果,没了进去的勇气,只能蹲在那里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别气了,你先吃饭,吃过饭我让他给你道歉。” “不吃!下周就又忙了,洗不完没心情吃!” “那我再给你盛点儿。” “嗯。” 院子里就这样安静了,片刻后,始帆又听到了搓洗衣服的声音。 即使心情差到极点,该干的活也不会断,始帆突然意识到他的娟姨竟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颇有斯嘉丽的风范,相比之下,他不禁自惭形秽。 为什么非要去喝那两口生水呢?他想,不过二十分钟就能到家,如果当时能忍了口渴回来再说,也不至于因为反胃毁了那盆干净的衣服吧……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吧,曾经的不懂事是根源,今天的事情便是导火线。 他蹲在墙角,想了很多很多,满脑都是自责,不知不觉中,天空黑成了一片。 “我困了,要睡觉,有什么事改天再说。”明显还在气头上的胡小娟,干完活往床上一躺就撂下这么一句话,方明磊只能将拉始帆道歉的打算暂且作罢。 他看了看窗外,想着儿子过会儿就会自己回来,就像以前一样,只要他觉得没人再和他“计较”了,就会自行溜进卧室,“自觉”得厉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深感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当得有些失败,他拿起床头的记事本,迅速写划着,意识到“家规”制定迫在眉睫。 他认真地写着,不知过了多久,窗缝突然呜呜作响,让他立马想到了预报说今晚有雨。他急忙下床要将院中晾晒的衣物收回,却在明亮的客厅中和抱着衣物的始帆打了个照面。 看来,这家伙还算有点儿眼色。他看了始帆一眼,立马转身又走了回去,有意将这活留给始帆,好让他体会体会干活的辛苦。 始帆看着那个果断离去的背影,想着父亲还在气头之上不愿理会自己,他的心里一阵难过,抱回所有的衣物便又蹲回了墙边。 “这次,我会自觉地留在外面,如果愿意原谅我的话,爸就会出来喊我回去吧……”他小声念叨着,将脸埋在膝间,防止灰尘进入眼中。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就着初秋的凉风,很快将他打湿,一阵冷颤中,他终于意识到父亲可能以为他已经回去了,就像以前那样。 |
终于码完了……好饿,想吃帆帆 不对!是想吃饭饭! 输入法,你……过分! |
【补】 他护着头顶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两脚踏着积水,软得乏力。 饥饿,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觉,吐了那两口作怪的生水后便一直如此。 他进了院子,锁好大门便径直溜进厨房,打算找点西红柿之类的填下肚子,却一眼看到门口的电饭锅上还泛着幽红的光。 他打开电灯,掀起锅盖,只见蒸格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碗,里面是满满的一碗肉菜,由于一直处于保温状态,上面还冒着些许热气,蒸格下面是依旧散发着清香的绿豆汤。 “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吃饭,一天三顿是头等大事。”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父亲曾经说过的话,鼻尖和眼睛不住地发酸。 —————————— 天啦噜,昨晚我复制文章排版的时候,手机卡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直接粘过去排版了,发完我就重启去了,再上来就和“沙发小王子”聊得不亦乐乎……受字数限我分了三层楼,是一点儿一点儿粘的,而且下面还有几个备用片段,没有用过全选,都是手动拖的,结果后面一大段没粘上我都没发现…… emmm我说为毛那么多人指责粑粑,明明我没有写渣啊…… 诶诶诶,我的锅我的锅,不!手机的锅! |
一个史诗级的乌龙 |
第七章 操场上,始帆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朝队友笑笑。 佟野走上前去,神色忧虑:“刚开学就感冒,这势头可不妙啊……” “放心,不会影响比赛的!”始帆擦着鼻子打起保票,“首发一定会是我们S6!” 佟野看看他,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忧虑却不减分毫。 老师今天刚和他们讲过,这学期要改变策略,不再像之前那样两队各选几人凑成首发和候补,而是让两个球队先在校内比试,哪队获胜就让哪队作首发,这样更有利于团队默契度的发挥。 S6和N6,两支在小学六年级就已经结成的球队,由于两队成员的家庭住址恰好分布于小镇的南部和北部,他们便以此为球队命名。 两年以来,两支球队势均力敌,队员间的默契也不输彼此,今天这则消息无疑让他们都绷紧了精神,一到下课便直奔球场,哪怕是十分钟的训练也不愿错过,一个个都牟足了劲儿,誓要将同校的对手先PK掉。 “但愿如你所说。”佟野运着球跑开了,他可不想再多耽误一秒。 纵使他们如此拼命,周三的校内比赛上,S6还是以一分之差输给了N6,始帆面露愧色地揉着鼻子,只恨自己那晚蹲在门外犯傻,导致现在栽在了两个喷嚏上。 “阿嚏!”“阿嚏!” 正擦着鼻子,他便又打了一对儿喷嚏,他稳了稳腿脚,自责地抬头看看队友,他们眼中的复杂神情让始帆险些不敢与之对视。 “说吧,跟他们N6的走那么近,泄露了什么秘密给他们?” 佟野语气不善的质问让始帆一头雾水,他不懂佟野突然抽的哪门子疯,就算生气也不能胡乱栽赃啊! “我可没冤枉你,今早还听到你俩在水池边交流呢!我可是亲耳听到他们队的刘东旭在跟你说什么秦洋总是看前不看后的,容易心急,有没有这回事,你敢不敢承认?” “什么乱七八糟的!”始帆抹去额头的虚汗,无奈地解释道,“那是他在说秦洋平时的做事风格,跟比赛没半毛钱关系。我又没有应声,连背后说闲话都算不上,还泄露什么鬼秘密!”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你的默认,不就是把秦洋的风格和弱点暴露给别人了吗?” “我……”始帆一时语塞,脑袋也晕眩得有气无力,他只能再次强调,“我不想和你争论,我知道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在我,是我打喷嚏分了神,让他们进了篮,这个我认,但绝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 “嘴硬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好端端感冒了,两天了也不见好转,你不知道吃药?我看这感冒也不正常吧……” 佟野若有所指地提着感冒,始帆却无端想起那个夜晚,他的脸色倏地泛白,再次抬眼看向队友时,他突然意识到其他队友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样子好似十分认同佟野的观点。 “你们也这样认为?”他问。 那些人的眼神晃了晃,避开他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如果有人都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你头上,朋友们却都缄口莫言,你会怎么怎么做呢? 始帆拍了拍昏沉的额头,说道:“你们随便说吧,反正这次确实是我的责任,为了防止再出这种问题,你们还是换个人吧,反正能取代我的遍地都是。” |
前几天已经热到蒸发了,今天终于让我凝固了。。。 |
有人知道这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发生了什么吗? 答案是——我掉入黑洞了…… 真是太刺激啦! 为了防止日后第三次穿越(是的,这是第二次了,这个号的第二次)大家找不到我,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宣一下群。 群号防吃速记谐音:弃吧尔无耳,三耳司令 记得来找我哦~ |
烦心的事情总是喜欢成团成批地接踵而至,生怕落了单便不算是麻烦。始帆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月光,烦躁不已。 由于感冒持续加重,竟转成了低烧,他只能个病假被父亲接回家来。原本,他想借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和娟姨的矛盾,好好跟她解释一下几天前并非故意,可是这一晚,那个平时总是不愿多说却什么都做的人,却一直处在卧室,敲门也不回应,真不知是刻意而为,还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是故意的吧,始帆想,她怎么会不生气呢?毕竟她以为自己是故意的,毕竟她容忍了这么多年,是个人都会有意见吧…… 可为什么,她不能再多容忍这一次呢?只需要多这一次就好…… 他纠结着,烦恼着,脑袋因药效而渐渐昏沉,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凌晨两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五点便要起床去上早读,短暂的睡眠于他不过是眨眼的瞬间。 他坐在电车后面,摇了摇晕沉的脑袋,望着渐渐离自己远去的房子,只能将这项目标推至周末了。 可这事儿偏偏不愿顺他心意,到了周末,胡小娟便整个白天都不在家,晚上回来也几乎不出卧室门,时间太晚始帆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所以他只能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等着她回来或是出门。 周日的傍晚,大门一响他就激动地冲出去,朝她打起招呼。 她面无表情地看看始帆,“嗯”了一声便径直朝卧室走去,始帆连忙追上去解释着那天的事情,却只换来对方的一句“知道了,我要去睡觉”。 就这样,心头的热火被浇灭了,始帆决定放弃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又要去学校了,他不想被这种事情扰个心乱,就像以前那样互相不理睬,也不是生活不下去。 然而回到学校,他便又鄙视起自己的“善变”来,仅仅是因为班主任“王姐”在班会课上为他们读了一篇关于“宽容与放下”的鸡汤美文。 热燥的夜晚,他站在宿舍楼道的通风口处吹着凉风,望着窗外的路灯思考良久。 他细细回忆了两人之前的相处,总觉得确实是自己错的多一些。他想到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排斥她,小时候还故意用“喂”叫她,故意搞破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两个人也有争吵过,年幼不懂事的自己也曾无所畏惧地朝她骂过脏话,她说过不会打自己,便也开口回骂,说什么没妈教就是没规矩,是把孬草。 原本只是胡乱想想,思及此处始帆竟鼻眼酸胀,就像是一颗硬刺直抵心尖,他睁大了眼睛,可还是有几滴泪水溢出滑下。 他迅速抹去,抽了抽鼻子,扯着自己的头发,心中难过不已。 他明白是自己有错在先,他知道他应该跟娟姨好好相处,以往两人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就这一次而言,和解中主动跨出的第一步,必须由他来做。 然而,那颗硬刺扎得太过牢固,他不知道要怎样避开它去跨出那一步,他只能站在这头,回想着“王姐”说过的“宽容与放下”,内心不断挣扎。 “如果,能忘掉那些不愉快多好啊!”他突然抬起头来,产生了一个远离现实的幻想。 始帆想起上周的体育课,老师在教室里给他们放了一部科幻电影,下课后忆林兴冲冲地跑来问他: “呐~如果,科幻电影里面那种可以清除记忆的机器真的存在,你会去使用吗?” 当时,他沉默了,因为比起忘记,他更希望某些记忆可以再清晰一些,尤其是上小学之前的。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怎么擅长记事,许多美好的记忆反倒模糊了,模糊到会让他时常怀疑起其中的真实与准确来。但身边的同学都在说着想去使用,他便不想做出相反的回答,因为他们总会对异类充满好奇,进而缠着问东问西。 于是他回避了,而且很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会有那样的期待。 他记得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凡是人能想到的事物,必定有人能将它创造。这是“科幻小说之父”凡尔纳的言论,始帆对此十分赞同,他也相信科幻电影里的东西必定都会在未来出现,但他对这个改造记忆的机器,十分不看好——如果连记忆都变得虚假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是真实的呢? 然而现在,他竟改变了当初的想法,因为他也有了想要丢掉的记忆。 “让我忘了之前和娟姨的不愉快吧!”他望着楼下的路灯,在心中无力地呼喊。 突然,树叶哗啦啦地大力摇曳,夜风骤起,将窗户刮得哐当作响,空气中的灰沙拍在脸上,微痛刺眼。始帆急忙关上窗户,揉着眼睛转身回去,直直撞在一个人身上。 “你是想要丢掉记忆吗?”那人轻声问道。 |
我最喜欢的名言之一 Anything one man can imagine,other men can make real.(但凡人所能想象之事,必定有人能将其实现) 以后还会提到之二之三 |
一夜凉风,昼起雨停,宿舍的电灯伴着音乐齐齐亮起。 始帆猛地睁开双眼,两颗饱满的水豆顺势渗入枕头。 方才,好像做了一场可怕的梦……他揉着眼睛,大脑不受控制地将梦境回放。 他梦到娟姨坐在沙发上哭哭啼啼,拿着离婚协议书逼父亲签字。父亲坐在一旁,好说歹说地劝她留下,她就坐在那里捂着脸不予回应,随后突然抬手指着自己,要父亲在她和自己之间做个选择,说是实在受不了和自己在一起生活。 父亲神情复杂地看看自己,又看看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也掩起脸来,左鬓的一丛白发被大手遮去了一半,露出的那半格外刺眼。 梦里的始帆突然很害怕,他跑上前去向她保证,说以后一定会听她的话,可是他们就像看不到他一样,不为所动。再接着,不知怎么的,钟玲玲也过来了,她抱着一只猫站在门口,看着始帆摇着头,眼中尽是失望。 始帆想请她帮忙劝劝他们,结果刚一抬脚,门口就没了人影,他又急忙转身,沙发上也空了……他跑出门外一路呼喊,却是谁也找不到,但他只能这样继续跑着,直到熟悉的音乐将他从噩梦中拽回。 “无论如何,这周一定要改变自己!”他握紧拳头暗下决心,绝不希望这样的梦境转为现实。 他不想离开父亲,那样,他就没有一个亲人了,他也不希望娟姨因为自己和父亲离婚,因为除了母亲,没有谁比娟姨对父亲更好了,他们应该在一起。 他边想边换好衣服,刚踩上梯子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始帆扶着床边的栏杆晃了晃脑袋,祈祷感冒快些痊愈。 待他在地面站稳,大脑便又不受控制地引着他思考起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会和娟姨有那么大的矛盾,明明她对自己还不错啊……自己之前有那么不懂事吗? 这个问题如同漩涡,将他卷入其中,难以逃逃脱,即便进了教室,始帆也总是一副出神状态,四节课被老师点了三次名,实在是件稀奇事。 为什么要对娟姨那么不友好呢?以前的自己真是个混n蛋吗?他越发意识到自己身上问题严重,下课时直直将脑袋放在水龙头下面。 “喂!”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晚上放学有人找你,在学校操场后门边上的竹林里。” 始帆急急放开水龙头,挺身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生,疑惑地问起:“谁啊,你确定没找错人?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行,一班的方始帆嘛,每次换‘龙虎榜’都是榜上有名,出了名的优等生。”女孩笑笑,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哦对了,那个人说,要你去之前好好反思一下你对那些和你亲近的人都怎么样,他可是难得主动来找你这一次,让你好好想想再和他说,不要浪费时间。” “到底是谁找我?” “要是能告诉你我不就直说了嘛!我只是个传话的。” “是个女的吗?”始帆急切地问道,心中有着某个不敢相信的猜想。 女孩甩着手上的水,斜起嘴角:“对,长得还很好看,跟你站一起还挺……哈哈哈,你晚上见了不就知道了吗?” “谢谢你!”始帆激动地道了谢,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只留那个女孩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下,始帆终于可以逃出那个漩涡了,听说有人找他,他会怎么想呢? 他想到自己之前是给一个人写过信的,还在信里说希望她能来看看自己,如果实在不方便,来学校也可以,什么时候都行。凑巧方才那个女同学又说那人难得主动找他,是位女性,和自己还挺什么的,应该是挺像吧…… 是的,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自己很快就能见到母亲了! 始帆激动得浑身抖动,毫不停歇地直奔教室而去,带起一路轻风。 他被卷入了一个新的漩涡。 他要给母亲再写封信来,将自己想说的一切尽数写上,这么做有诸多便利,一来是避免漏掉什么重要内容;二来方便母亲拿着回去看,不会让她回去太晚,毕竟一放学就是九点多了;三来是避免了自己到时候语无伦次张不开口。 有了这个想法,始帆便从桌斗拿出一沓稿纸,趴在课桌上奋笔疾书。早在一路狂奔之时,他就已经确定好了要写什么内容。 他牢记着那个女同学转告他的“去之前好好反思一下你对那些和你亲近的人都怎么样”,这番带了些教训与责备意味的话语,应该是因为母亲已经清楚了他最近的问题。说起来,谁让他要在那封信的最后说什么“我不喜欢娟姨,只希望你们可以和好”呢?现在再回想起来,始帆严重怀疑自己的脑袋当时是被热糊了…… 他很后悔,所以打算将自己的问题写个仔细,然后再好好写写如何去改正,这样,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想法是不错,可真写起来,他又渐渐意识到自己竟有那么多缺点和不足——脾气不怎么好,动不动就爱生气,偶尔还会对别人动手,在家也很少做家务……简直是越写越觉不堪! 始帆懊恼着自己曾经的“过分”举动,某些东西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待它们打湿了信纸,他又不禁自责,怎么这种时候还有脸哭? “喂,不吃饭吗?”忆林突然拍起他的肩膀,“放学好久了,你没听到铃声?” “我不饿,你先去吧。”始帆头也不抬地回答着。 鼻音浓重,难道是感冒加重了?忆林歪头瞟了一眼他正写着的东西,只见写过的部分被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看来不写好是不会走了,忆林转口问他需不需要捎带些什么。 “不能带饭进班的吧。”始帆低头在袖子上蹭了蹭,终于抬起头来,“我真的不饿,不用管我,你今天先一个人去吃吧。” 忆林无奈地叹气离开,可还是偷偷带了个包子回来,然后拍着热乎乎的包子,得意地笑着:“值日查得超严,还不感谢感谢我?” 始帆接过袋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朝她笑笑,旋即继续埋头起笔。忆林也不在意,他们之间向来不需要说什么感谢。 之后的整个下午,始帆一步也没离开自己的座位,一到下课就写个不停,忆林就在后面看着,好几次都想要过去提醒他休息一下,但猜想他大概是在赶很重要的事,便也只能在后面看着了。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那人还是没有起身的打算,忆林只能再次上前,问道:“你是想要成仙吗?” 始帆顺手拿出桌斗里的包子,笑着说:“饿的话我就吃这个,现在真不饿,你先去吧。” “好吧,我那儿有热水,你待会儿去喝点儿,我先走了。” “知道了。” “诶等等!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个信封!” 就这样,午饭和晚饭的时间,再加上整个下午的课间,始帆终于完成了这项伟大的工程!他又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问题才装进信封封好,于是,晚上第一节下课,快要变成石像的家伙终于移动了!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他拍拍脑袋,怎么感觉晕晕乎乎的……啊!忘记吃药了! 算了,还是睡前吃吧,省得脑袋再转不动变成木头……他拍着自己的脑袋不禁大笑起来,对于今天的收获颇为满意。 待他千等万待地终于放了学,满是欣喜地一路快跑赶到地方,看到的却是另一副面孔。 一阵凉风吹过,始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攥着信件的右手不住颤抖。 “你来这儿做什么?”他不满地质问。 |
第八章 “我为什么不能来?”佟野不禁翻了个白眼,“我还是为你来的呢!” 始帆有些不明所以,佟野便将手中拎着的包裹向前晃了晃。“今晚让你出来,一是给你运动鞋,二是希望你能向S6认错。” 始帆看也不看,冷笑一声:“想用它来诱惑我认错?你还是省省吧!” 诱惑?什么乱七八糟的!佟野感觉始帆好像误解了什么,他摆摆手,认真解释道:“这是别人给你的,放在门卫那儿,上节课下课王姐刚好看到我,就让我捎过来,不信你去问王姐!我只是借机会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而已。” 原来如此,那这鞋子又是谁送的呢?始帆好奇地接过包裹,只一眼便又找回了之前的期待。 这是之前在商场里试的那双啊!当时只有忆林和母亲在旁边,她们都知道自己看中了这双鞋,忆林的零花钱还没攒够,所以,一定是母亲买给自己的! 始帆紧抓着包裹,高兴得不得了,猜想着是因为时间太晚或者临时有事,她不得不提前离开。 虽然没能见面有些遗憾,但至少她为自己来过,对此,始帆已经很满足了。他郑重其事地向佟野道谢,然后转身就走。 佟野没有阻拦,只飘出一句:“你当真不肯道歉?” 始帆暗暗骂道:凭什么比赛输了就污蔑我“泄露军情”,这都什么狗屁罪名!把我当傻子?我方始帆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冤枉污蔑,还让我道歉?呸!不可能! 当然,这些话他只是在心里骂骂而已,始帆已经懒得再和这人争吵了,只说一句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你就一点儿都不在意我们S6?” 听了这话,始帆更想笑了,他摊摊手,不屑地笑着一步步后退。 “因为在意,我就得心甘情愿地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我又不傻,这种‘在意’我可学不来。” 退了七八步,他索性转身挥手,佟野急忙跑上前去想要拉他再谈谈,却不巧抓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把信还给我!”始帆马上转过身来。 看到始帆紧张的表情,佟野趁机威胁他,要他好好道歉,否则就不归还,边说还边把信往自己口袋里塞。 “那是要给别人的,快还我!” 意识到始帆很在意这封信,佟野坏笑起来:“不乖乖认错的话,我就把它念给所有人听。”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这就回宿舍,先给室友看看,然后……” 佟野正得意地笑着,左边脸颊突然猛中一拳。他可不是那种会忍着不回击的性格,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撕打起来了。 在校园打架,自然是逃不过被发现的命运,因此,不到两分钟,他们便被巡查的老师给逮着了。 佟野倒是机灵地立马收了手,始帆却只惦记着信件,当着老师的面拉扯半天,直到抢过来才肯罢休。再接着,两个人的认错态度更是天差地别。 佟野“顺从乖巧”地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顺势将他不知内容的书信直接称作“情书”,始帆急忙纠正这一误称,并狠狠地瞪了佟野一眼。 可惜老师们不会这么轻易绕过去,学校明文规定禁止学生谈恋爱,他们有必要检查一下书信内容。始帆自是不从,写给母亲的书信岂能拿给别人看?他可不想日后被人追着嘲笑说还没断奶,长这么大了还天天要粘着妈妈…… 说起来,自从小时候被拒绝了两次之后,他便很少再偷偷跑去找钟玲玲,大概也有着这么一层原因。越是长大,就越是习惯去强装不在意,连经常和他一起的忆林也不知道他还有着这样的情结,天真地以为他早已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 始帆死死护着信件,以维护个人隐私为由拒不交出,几个老师再三强调不会细看也不起作用。没办法,他们只好让班主任一个电话打到家里。 接到电话立马赶来的方明磊,一进门就怒视着始帆,命令道:“拿来!” 面对着的是父亲,始帆没了刚才硬气,其实早在老师打给父亲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慌乱了。他知道父亲这周的工作很辛苦,所以他绝不想大晚上的给父亲添麻烦,现在看到父亲眼中的血丝,他的心里更是又气又愧疚,眼睛和鼻尖不受控制地迅速酸胀,但他还是不愿交出信。 因为那人是父亲,所以写给母亲的东西更不能给他看,一团阴影逼来,始帆也只是低头死捂着口袋,做好了被打骂也不松手的准备,却在抬手擦去眼泪的瞬间,感觉口袋一空…… 始帆一反应过来便要伸手去夺,却被猛然抬起的一脚踹倒在地。他顾不得去缓缓疼痛,赶在老师们的搀扶前迅速爬起,想要再次抢夺,却直直对上方明磊愤怒涨红的双眼,丢了灵魂似的定在原地。 晚了,爸都看到了…… |
再明显不过的内容,只需看个开头便可知晓全部,方明磊怎么也想不到钟玲玲会违背约定,偷偷和儿子接触,一时又惊又怒。碍于场合,他还是稳住了声音,迅速折了信,对老师们解释道:“这是写给他a妈的,不是情书。” 听到这个答案,几个老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毕竟每年的家庭情况统计也不是白做的,像方始帆这种总被各科老师挂在嘴边的优等学生,家庭状况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眼看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幸好一旁的德育老师反应较快。 “不好意思啊,我们都想到早恋那一块儿去了,既然这样,那这封信就没什么问题了。”他边说边上前轻拍着始帆的肩膀,“抢人家的东西确实是佟野不对,不过方始帆你下次也不要这么冲动,两个人互相道个歉就算了吧。” 始帆抬头看看父亲,只见他睁红的眼中是化不去的愤怒,赶忙低头认错。他需要学校的事情快些结束,因为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 虽然两人已经认了错,但是校有校规,打架生事必须要回家反省,两个人都一样。 始帆拎着鞋子,低头走在前面,出了校门也不敢主动说一句话。 放学那会儿折腾出了一身汗,在政教处的时候渐渐下去了,现在衣服上带着些水汽,凉风一吹,激得坐在电车后座的始帆直打牙颤,他本能地想要贴在父亲身上借以取暖,却不敢靠上前去。电车行驶带起的急风刺人皮骨,前座的人身形高大也挡不去这阵阵寒意,始帆只能抱紧胳膊缩成一团。 虽然是被冷风吹得一路紧闭双眼,但这并不影响他判断路线,他知道马上就要转向第三个路口了,之后只需直行几分钟就可以到家。 始帆开始紧张起来,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父亲解释这封信,他不想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所以必须要让父亲相信这只是他单方面的一时兴起。 一阵慌乱中,始帆突然发现父亲又转了两个弯,他不解地睁开眼睛,看着两旁并不陌生的街道,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始帆紧咬着正在打颤的牙齿,倒吸两口凉气,哆嗦着问道:“爸,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找你i妈,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去找她干什么!”始帆从后面探出头来。 他已经顾不上冷不冷的了,只怕父亲听不到,伸长了脖子紧张地大喊起来:“是我自己要写的,跟她没关系啊!” “闭嘴!大晚上的人家都睡了,再吵我下来收拾你!”方明磊头也不回,反而将车把拧到了底。 “真的都是我的错,不关她的事,爸你打我吧,现在就打……”始帆稍稍压低了声音,拽着父亲的衬衫不断恳求,“别去好不好,回家还是在这儿都行,怎么打都行,真的都是我自己的错,我们别去了……” 听到儿子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方明磊只觉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微微钝痛。 可这种事情怎么会只是孩子的主意呢?儿子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得去找钟玲玲,大人的错不该让一个孩子来背。 眼看就要到最后一个路口了,始帆心中一急,竟直接从疾驰的电车上跳下,摔在地上还打了两三滚。 这招显然是有用的,方明磊立马就下了车。 始帆暗自庆幸,却被奔跑而来的父亲猛拽起来,然后用胳膊夹着,连扯带抱地拖着向前。 原来,并没有成功。 就剩这么点儿路了,爬着也很快的。 早知道就不跳了,始帆后悔不已,右边胳膊先着的地,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但是疼得钻心。 认命吧,避不了的……他想,待会儿只要一口咬定是自己单方面的纠缠就好,母亲应该是不想招麻烦的,只要他这么说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没了顾虑,始帆不再故意拖慢速度,反而跨了大步子紧紧跟着,只盼麻烦能快些解决。 然而等他们到了地方,钟玲玲却根本不再在家。 人不在,方明磊又能说什么呢?他看看四周,几乎每个亮着的窗口处都有人在朝这边看,他憋着一口闷气放开了始帆,独自埋头折回。 始帆也看看那些围观者,心头的巨石稳稳落下,他迈开大步追上前去。真相全在一人说辞,他什么都不怕了。 |
第九章 一回到家,方明磊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只是掏出那封信反复看着。始帆站在一旁低头盯着地面,等待着随时都有可能而至的责打。 “都是你自己写的?”方明磊突然问道。 始帆依然盯着地面,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嗯”了一声。 “后面的保证写得不错,不仅有条理,还挺全面。” 没想到父亲会说这个,面对这意料之外的话题,始帆一时不知要怎么接下去,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父亲。 看着儿子呆呆的样子,方明磊不禁有些想笑,他拿起信挡了挡脸,理了理表情。 “是爸以前的教育方式不对,所以才让你这么没规没矩。以后做错了事一定会惩罚你,但也会跟你讲讲道理,准备换种方式管教你,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不太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样的话题,但这不正是他一直都渴望的吗?始帆以前也经常这样想,希望父亲能多和自己谈谈,明明很多事情都是他觉得没错才会去做的,可父亲觉得错了便一个巴掌甩来,或者明明不是故意为之却得不到解释的机会,搞得他也很委屈。 怎么好像……还是因祸得福了?始帆在不可思议中点着头。 “但我看很多道理你都清楚得很,不然也写不出这些东西。” 想着自己写了那么久也没成型的“家规”,方明磊不禁惊叹儿子竟想得比他还要周全。他的嘴角挂上一丝微笑,看得始帆心里毛毛的,不禁后退了一步。 看到儿子被“吓”得往后躲着,方明磊更觉好笑,转身在桌子上扒来扒去。 明明圆珠笔就在手边,但为了掩饰那抹破坏严肃气氛的笑,他偏要装作半天才找到,然后侧过身在纸上圈画批注着。 “看你写的序号,上面一共有三十条保证,能写出来的肯定是道理都懂,我就不再多说了。就先按你自己写的来,每犯一条打10棍,再加一条‘明知故犯,惩罚翻倍’,有意见吗?” “我……”刚才还在感慨着“因祸得福”的始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到底有没有!” 得不到果断回复,方明磊的眼神又严厉起来,看得始帆一哆嗦,慌忙答道:“没有!” “那你自己说说今天一共犯了几条。” 话题跳得太快,始帆有些反应不过来,还好是听清了问题,稀里糊涂地捡不用思考的先说。 “晚上在路上大喊大叫,打扰了别人休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重点儿在哪儿呢?方明磊重重拍起沙发:“少避重就轻!在学校你是怎么说的!” 在学校、在学校……始帆这才又想到今晚诸多事情的起因,重复着一个小时前在政教处认的错:“我不该打架闹事,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和同学动手,脾气太差了。” “就你脾气大!一天到晚在家也是,对长辈也没个尊重样。从现在开始,再对你娟姨没大没小的说话不耐烦,可就不是一个耳光就解决的事儿了,听见没!” “听……听见了。”又是娟姨,以前到底是为什么要那么对娟姨啊!始帆困惑不已。 “我看你这上面也写了一些,看来你是心里明白得很,知道她对你的好,也明白她是你的长辈需要尊重,你是什么道理都懂,就是瞎捣蛋!” 方明磊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语重心长地讲起了家人团结的意义,听得始帆眼圈渐渐泛红,谁不希望自己的家庭和和美美呢? 知道儿子听进去了,方明磊便不再多说,指了指信纸,说道:“那就先按你写的来,乱发脾气,还是明知故犯的,一共20下,有意见吗?” 始帆摇了摇头,保证都是他自己写的,哪儿还能有意见呢? 对于别人的问题,只点头摇头却不开口回答,也是不礼貌的表现,很久以前妈妈曾这么跟自己说过。始帆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但他来不及细思其中缘由,忙补上一句“没有”。 “20下,受罚就要有受罚的样子,裤子脱了跪好,不许乱动不许躲,躲一次或者动一下就加罚五下,有意见没?” 一听到挨打还要褪下裤子,始帆的脸立马红了起来,小声问道:“裤子……能不能不脱?” 看到儿子害羞的模样,方明磊又忍不住想笑,他忙随便塞了个歪理过去:“我是打你,不是打裤子,裤子打烂了怎么办?” 然后,他就看到始帆抿抿嘴,鼻翼一颤一颤地扯下了自己的裤子,跪在地上背向自己。 方明磊的手心瞬间溢出汗来,拿着竹棍微微打滑,他竟有些紧张。 对于这新鲜的管教方式,他也很不习惯,但是,为了让儿子好好成长,为了让这个家变得团结美好,他必须要努力去适应。于是,他按着儿子的肩膀,弯下腰去挥动了手中的棍子。 跪在地上紧闭双眼的始帆也是同样紧张,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棍子落下,却又不敢睁眼转身去看,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这副姿态的自己。他突然觉得,挨耳光好像要好受得多,至少,不需要光着下面啊…… 正在他紧张地微微发抖时,身后猛然一痛,心中的不安反而尽数被击退。 然而这份安定持续不了多久,竹棍落得又急又很,不过三五记,他便觉得身后痛得发烫,就好像要裂开了一样,让他忍不住想要躲闪。 可是前面说的,乱动会加罚,所以他只能将重量狠狠压在膝盖上,掐着大腿两侧借力忍痛。 “啪啪啪啪啪!”又是五下,始帆不禁痛得抖着身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谁允许你乱动的?” 始帆抽着气,放开了紧咬着的嘴唇,挤出一句“对不起,请爸加罚。” 方明磊不回他,只是继续抽打起来,始帆只觉身后越来越痛,眼泪也被激了出来,可是他不敢再动了,只能在心中莫背着今天才学的数学公式,借以分散注意力。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知识可以救命”,始帆不再一直想着已经挨过几棍,好像就不那么难熬了,等身后的抽打停下,他便知道是惩罚结束了。 始帆撑着身体准备爬起,却听到头顶飘来一声:“先别起来,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再说。” 他瞬间僵在那里,像是没听到似的坚持站起,然后……迅速穿好裤子,又立马自觉跪下。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甚是慌张,以至他不小心将膝盖磕在了地上,痛得咬牙又皱眉,只恨自己身手不够矫捷。 不过这副表情方明磊是看不到了,他只看到儿子低着头爬起来,看起来倔倔的,本来还以为他是要反抗,没想到只是为了提裤子。 怎么这么害羞啊!小时候什么没看过?方明磊又忍不住想笑,准备赶快逃走。 他知道儿子最大的优点便是自觉,这一点光从学习上就可见一斑,于是他放心地边转身边说着:“好好反省,想好了再起来睡觉,我明天再去找她说道说道。” “别!”听到最后这句,始帆又慌张起来,他立马爬起拽着方明磊的胳膊:“爸,都是我的错,和妈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真的,是我自己非要缠着她的。” 似乎是觉得这几句话说的服力还不够,他又急忙补充:“运动鞋也是我缠着她要的,是我自己不懂事,爸你打我就好!” |
这是儿子今天第二次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方明磊看着他紧张到求打的模样,心头再次钝痛。他站在那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开口反问:“你就那么想要那双鞋?” 始帆低头想了想那双鞋的样子,老实回答:“没有……” “没有还缠着人家要?” “我……” 始帆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只能选择继续认错:“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算了,下不为例。”方明磊有些无奈,他岂会不知道儿子的个性。 这么多年,始帆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想要什么衣服鞋子,他也很少带他去逛商场,始帆所需的衣物,大多都是他和小娟去买其它东西的时候,看到商场打才带回来的,连试都不用试。说来也是件奇怪事,他们倒是对很把握始帆所适的尺寸很擅长。 方明磊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儿子脸上看到那种类似于得到“礼物”而露出的笑容,当然,也没有任何不满,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双鞋子去缠着别人呢?方明磊轻抚着儿子微微扬起的脑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她?” 一瞬间,手下的脑袋轻颤起来,始帆的肩膀抖个不停,脑袋渐渐垂了下去。 方明磊看到地面不断有水滴落下,他的鼻尖猛然发酸,忙仰起头来,放开手抹了抹眼角,随后,一声闷闷的“嗯”从下面传来。 他抬起儿子的脸来,想要为他拭去眼泪,谁知刚碰到脸颊,手掌就被沾湿了大半。 刚才被打了那么久也不见吭一声,这才短短几秒就……方明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压下那股鼻尖再次泛起的酸意。 “始帆啊,我们当初约定好了,不管法院把你判给谁,另一方都不能和你主动接触,你以为这仅仅是因为我们有了矛盾,就也逼着你明确立场,就像你们小孩子耍小心眼,逼着朋友不许和讨厌的人一起玩?” 眼看始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努力压着哭声气都喘不上来,身体一抽一抽的,方明磊心疼不已,也不再强迫他回答,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我们主要是不想你卷入我们的矛盾啊!你现在还小,应该好好为自己的未来去拼搏,不该让我们的那点儿破事儿影响你,我们自己都平复不了呢……而且啊……唉,算了,你知道我们其实是为了你好就行。” 他原本还想说,如果撇不清关系,等他长大了,在感情上便需要对两个家庭负责,天知道处理人情世故有多让人头大!人们总是喜欢在不该用感情断事的时候用感情做武器,他不想儿子日后要为两个家庭奔波,处理不好还要遭道德绑架,不如早些断了联系……只是,这些负面而又黑暗的现实,让孩子太早知道并不好,于是他只能生生打住,只要让儿子知道应该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就好。 “你们还有可能……和好吗?”始帆抽噎着,努力把话说清楚,“我希望你……你们能……” “爸爸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了啊,你以后也一样的。”方明磊打断了始帆未说完的话,轻拍着始帆的后背,“等到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再整天再拦着你了……那个时候你已经长大了,知道该如何去照顾自己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就明白了,也不会随便被搅进麻烦了……” 始帆不是很懂最后那句,但他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因为这番话里有“长大了,就可以想见谁就见谁了”的一层,于是,他唏唏嘘嘘地说着“我想……快些长大。” “那你可要再懂事些了!以后有什么想要的,记得和爸说,只要爸买得起。她……你i妈她一个人生活不容易,你该知道的。” “我会懂……事的!” 声音断断续续却是异常坚定,方明磊拍拍始帆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好好想想吧,想好就去睡觉。” “嗯!”始帆慌忙擦去眼泪,又咧开了嘴角,“我都明……明白了。” 说完,他便自己跪回地上,扶着地面小心了些,没再磕着膝盖。 方明磊也扶着膝盖站起,朝卧室走去,刚走几步又突然回头,加上一句“让你想自己的错误呢,可别想别的。” —————————— 院中的榕树上,一个银发男人将身影隐在树叶里,眯起眼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嘴角一抽一抽地笑着。 始帆起身走回卧室的时候,这人跳了下来,拍着手自言自语:“想不到我白忆竟有幸看到这么有趣的事,昨晚的买卖可真不亏!” |
第十章 白忆在院中转悠了一圈,抬头看起明亮的圆月,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是乡村小镇特有的清新。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将夜衬得越发静美,他突然起了散步的兴致,打算乘夜环游小镇。 一路几乎没有什么光亮,只有月光陪伴,那晚和始帆交谈的画面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你是想要丢掉记忆吗?” 白忆轻声问着,始帆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惊得打了个哆嗦。 大晚上的,谁碰上这种事都是一个反应。白忆见怪不怪,他笑着用温热的手掌拍拍始帆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你突然出来,吓了我一跳。”回过神的始帆也笑了起来,不过片刻后,眼中又换上了惊奇,“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可以帮你呀!” “真的?” “不仅可以让你丢掉记忆,还能把那部分记忆换成钱财,像买卖一样,你想不想做?” 始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探身,笑着问他:“有那么神奇?就像科幻电影里面那样?” 白忆也笑笑:“我就是像科幻电影演的那样,乘着时光机从未来而来,你信吗?” “嗯,我信!”始帆果断地点头,“你一下就猜到了我心里正在想的事情,这太神奇了!而且我们宿舍管理可是很严的,除了老师和学生谁也进不来,你肯定不是一般人!除非你是神仙,或者是拥有超越我们文明的能力。” “哈哈哈哈……”白忆捧腹笑个不停,“你这想象力够丰富啊!” “请问,我们需要签什么合同协议之类的东西吗?” 没想到这人比他还心急,白忆止了笑声,认真解释:“不需要,只需要你愿意就可以,而且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做?” “你想好了?”这样没有一丝犹疑还迫不及待的人,白忆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他不禁“好心”提醒,“要不要再好好考虑考虑?就不怕我骗你?” “你会骗我吗?”始帆抓了抓裤缝,似乎有些紧张,白忆抄起手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看到那孩子一手抓着裤缝,一手搔着后脑勺,不过一会儿便又坚定地抬起头来。 “来自未来的人,一定比我们更加讲人道,只有那些各方面素质都过硬的人才会被允许使用时光机吧,现在也一样,那些走在科研前端接触最新科技的人,都是值得被尊敬的,所以,你不会骗我。” “你小子……”白忆被这番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顾及着场所,他真想拍手叫好。 他努力压下惊叹与赞赏,最终只抛出一句:“真会说话!” 始帆又抓起了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问起白忆要怎么去做。 “很简单,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回忆一下那些你想卖掉的记忆,价格是由一个类似于系统的东西自行换算的,到时候你也可以看到数字,觉得价格合理的话,你同意了我们便成交。” “好,我现在就开始回忆!” 实在是迫不及待得有些不可思议,白忆忙晃晃他的肩膀,补充起最为重要的内容。 “你还要记住一点,有关这笔交易的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得到的就会全部失去。不过,你也可以选择连同交易的记忆也一并卖掉,这样就不用担心泄露了。” “好,那就一起!” 白忆一手抚上始帆的额头,随着始帆的回忆,他也看到了那些记忆片段。他的眉头渐渐紧锁,险些让他忘却此行目的。 “其实,这些矛盾,你们好好交流一下,应该可以解决。” “可是娟姨最近都不和我说话啊,我找不到和解的机会,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很累还是不想理我……”始帆睁开眼睛,嘴巴撅得有些委屈,“我也怕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如果她一直不理我,我可能会坚持不下去,我也不想整天想着这些事情,上课都一直走神,晚上还睡不着觉……” “那就不要管了,反正你们家这么多年也是那样过来的,我看是都习惯了,而且有些争执也不全是你的问题。”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过,所以才时常想着要放弃的……但其实,我还是更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相处,抹去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会让我的决心更加坚定。” “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找你爸爸谈谈呢,让他组织一下家庭小会议,不是更方便一家人解开心结?” “我……我不想他知道这些事。” “为什么呢?” “你别问啦,反正就是不想说,我不习惯和别人说太多心里话而已,坐到一起面对面的,我就更说不出来了。” “好吧好吧……”白忆无奈地叹着气,他有些理解这种感受,毕竟愿意和父母交心的孩子可真是不多,代沟隔阂不是说说而已,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孩子。 他感觉脑壳有点儿疼,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经,哪个世界都一样,当真是神仙也没办法。 “我想好了。”正在他唏嘘不已之时,始帆扯了扯他的胳膊,让他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指着墙壁上泛着淡淡绿光的文字,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你这都是不怎么好的记忆,所以价格就……” “没关系的,钱无所谓的。”始帆只顾看着墙壁,眼中满是惊奇,原本他也不是为了钱。 “还不到三百,确定了?” “嗯!” 白忆递过钱去,要他先收好,始帆没有马上接着,两手放在口袋里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不接?” “如果钱放在我自己口袋里,明早起来肯定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会以为是谁放错的,问来问去的净给自己找麻烦。” “那你也得收着啊,我可是最本质的商人。” “那你能帮我买双球鞋吗?球鞋正好二百多,剩下的就当我请你喝杯饮料,可以吗?” 白忆本就对眼前的这孩子有着不一般的好感,如果不是很麻烦的事情,不会让他过多插手这个世界,他倒是不介意帮一帮这个小忙,于是他要求透过始帆的记忆来看一看那双鞋子,却不想又发现了些有趣的内容。 “你是想自己买了,不让那小丫头片子再瞎操心是不是?” 被人偷窥了其它记忆,始帆有些不大高兴,却也不显在脸上,只是顺着话题继续。 “到时候,你匿名放在学校门卫那里就行,谢谢叔叔了!” “你看你这提前说谢的……”白忆摊摊手,不知是否同意,反而问起始帆,“不过,看到匿名的包裹,你就不会好奇是谁送的,然后再细细追究?” “不会的,匿名的东西,我肯定会当成是她送来的,然后偷偷收好……”始帆的嘴角显着若有若无的笑,白忆不禁眯起眼睛,试图循着昏暗的光亮去细看,却不想那孩子下一秒就甩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你就帮帮我吧,拜托了!我以后还会找你做交易的!” “以后啊……”白忆稳着自己的上臂,问道,“你以后还能记得今天的事?” “呃……”始帆不知如何回答,又开始思考起新的央人方式。 原本就没有拒绝的打算,白忆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禁又想发笑,他摆摆手,故作不耐烦:“行了行了,就帮你这一次吧,毕竟是在这个地方的第一笔生意。” “谢谢叔叔!” 白忆的胳膊又被甩了起来,晃得他有些头晕,他扶着墙稳住身体,将“召唤”他前来的方式告知始帆——只要极度认真地思考着有关自己记忆本身的问题,他就会出现。 不过白忆也只是说说,反正这些话也会被始帆一并忘记。 他折了片树叶在手中晃着,一路环视,只觉着地方环境不错,树多水多,风景怡人,让人不禁想要多留几天。 “那就暂时留在这里吧!”他对着月亮笑了笑,折回那家庭院中。 |
第十一章 一阵夜风吹过,甚是凉爽,此时房中的喘息却听起来十分辛苦,白忆急忙穿墙而入。 黑暗中,他透过夜视镜看到始帆裹紧了杯子,好像很冷的样子,身子时不时地抖动几下,连翻个身也是十足的无力。他轻轻一碰始帆的额头,便知这是发烧了。 “喂!快起来啊!你儿子发烧了!”他穿进隔壁,在方明磊耳边念经般地小声说个不停,直到方明磊一个抖身,猛然睁开双眼。 方明磊打开床头的电灯,奇怪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儿子生病。他本打算关了灯再睡,却想起儿子前两天还感着冒,这一晚吹了那么久冷风,不知道有事儿没事儿。 还是去看看吧,他总算是学会了心思细密些,拿着手电走向始帆的房间,正撞上始帆痛苦的模样。 于是,大半夜的,他拍醒了始帆,把人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带在电车后面敲响了医生的门。 “感冒药你按时吃了没?”医生把这脉,神色不悦。 始帆不好意思地说着昨天忘了,结果大夫的脾气更暴躁了。 “你看看你,感冒几天不好,再吹点儿冷风,能不加重吗?白天也来了好几个,自己不按时吃药还怪我开的药不应!” 原来是白天被碰了瓷,怪不得脸这么黑,方明磊应着场合批评了始帆几句,却不想始帆嘟囔着怪数学作业太多,下课都在写,所以忘了吃药。 医生抬头看看始帆,无奈地闭起了嘴;几公里外的孙老师在熟睡中打了个喷嚏,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鼻子,翻个身儿继续睡去;白忆站在路边的树林里,听着“黑锅”在空中旋转飞翔的声音,狂笑不止。 这下好了,回家反省的这两天倒方便修养了,始帆扎过针吃了药之后,一觉睡到快中午。 窗外的阳光还算不错,在连阴多日后显得格外珍贵,他翻了个身儿,侧躺着盯着窗外的树叶回想起昨晚的经历,有一种回忆梦境的错觉。 始帆揉揉眼睛,试探着抓了抓身后,轻微的痛痒告诉他那全都是事实,又是一阵羞红爬上脸庞。 他轻咬着下唇将脑袋埋到枕头下,不愿起床出门,两条小腿难过地来回踢个不停。 正在他难受地哼哼吭吭之时,隐约嗅到一阵饭香,他掀了枕头,爬到窗台上,果然看到厨房冒着油烟,外面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盘子,虽然看不清是什么菜,但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 肚子也在这时应景地咕噜起来,始帆又看了看桌上摆着的几个盘子,再也按耐不住,撒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了出去。 他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只见上面摆着的两个凉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禁冒出一股口水来,立马伸出手来,打算先捏两块儿牛肉解解馋。 可是,这不大好,明明昨晚保证过要懂事的,不该这么没规没矩……始帆连忙收了手,咽着口水又蹦向厨房。 他站在门口扒着门框探了头进去:“爸,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 “炒几个菜。”方明磊翻炒着蒜苔肉丝,头也不抬。 “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出去等着,厨房挤不下。” “哦……”始帆努努嘴,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他捂着乱叫的肚子坐到院中的凳子上。 “娟姨呢?”他又想起一桩事来,从凳子上弹跳起来,“怎么没有看到她?” “她去考驾照了。” “哦……那我们不等她回来再吃吗?” “我们两个人吃不完,晚上热热再一起吃。” “让娟姨吃剩下的,这不太好吧……” “一家人,有什么的?” “哦……” 始帆感觉话题又被聊死了,握着拳头拳头敲敲自己的嘴巴,又坐回了凳子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与树叶,发起呆来。 |
就这样仰着头无事可做,始帆突然想,如果忆林在就好了,虽然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拌嘴吵架,可作为男生,让让她也没什么,再怎么着也比现在心里胃里都空荡荡的强。 这么想着,始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家的时候,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以前和娟姨不大对付,父亲又总是忙得不在家,他除了写作业看书之外,也就只有盯着卧室墙上的油画海报发呆了。 邻居家的大人们总说他放假会在家老老实实地学习,要自家孩子多向始帆学习,可他们不知道始帆只是除了学习便无事可做罢了。看书的时候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他觉得那很好,不像现在,什么也不做就会无端心乱。 “来端菜哟!”厨房传来的一阵吆喝终于将他解救,始帆按着靠背站了起来,他无意识地揉揉眼睛,不知为什么眼角又是湿乎乎的。 不过这不重要,“天上地下,吃饭最大!”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向厨房移去。 “你怎么不先吃?”一切收拾完毕,方明磊也安安稳稳地坐下,他看着桌上未动一筷的两个凉菜,随口问起。 “我等你,一起吃。”始帆握着筷子,认真回答。 方明磊抱着茶杯,嗤笑两声:“就咱俩还用等?” 始帆咬咬筷子,不知道该接什么,只等着父亲先落筷。 然而方明磊并没有先吃菜的打算,大概是太渴了,他只是抱着茶杯咂个不停。 始帆就这样握着筷子默默等着,他看着满桌的菜肴又有了新的疑问:“爸,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突然做了这么多菜。” 这个问题让方明磊勾起的嘴角瞬间收回,他放下水杯,神情复杂地看着始帆,半天才缓缓开口:“昨晚回来,我又看了你写的东西,这才知道你把生日看得这么重。仔细想想,和玲玲分开之后,好像确实还没给你过过一次生日,所以今天就请了半天假给你补一次。”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始帆一时愣住,他把筷子咬得更紧了,借以分担鼻尖的酸胀。 “以前没有好好庆祝,只是爸爸没有这样的习惯而已,因为爸爸小时候也不怎么过的,身边的人也一样,所以就一直没有庆祝生日的意识。不过你们不一样了,所以我们也得改变,我看忆林那小丫头就是每年都搞大阵势,爸没条件像他们家那样次次去酒店吃大餐,但是给你炒几个菜还不难的。” “不用这么麻烦的!”始帆知道父亲的空闲时间并不是很多,而且总是在节假日更加繁忙,想想都知道要做这一顿看似简单的饭有多不容易,否则也不会晾着厨艺一直让娟姨做饭…… 始帆终是不习惯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他忙说:“我身边的同学也不怎么过的,大张旗鼓的基本都是她们女生。” 明明信里那么在意,这会儿又开始装起不在乎来,方明磊低头看着地面,嘴角显出一丝微笑。 他知道是始帆开始懂事了,便说以后如果有空就一定好好庆祝,这下始帆终于赞同地点起头来,还嘿嘿地傻笑着,看得方明磊心头莫名闷堵,将方才的欣慰压得沉沉的。 “吃菜吃菜……”他磕着筷子准备跳过这个话题,却不想桌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铃声。 他不满地想要挂断,瞟了眼来电显示却又立即接起。 “忙不过来了,你快过来!” 电话那头一上来就急切地大吼,震得人耳朵生疼,方明磊对着那头大喊“马上去”,那头的声音终于降了些,却让他几秒钟后跑进客厅,一副紧张的模样。 始帆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抓抓头发,他盯着满桌的菜肴,又寻到了新的“乐趣”。 等方明磊接完了电话,一推门便看到儿子正在往对面的碗里堆着小山。 “爸,有事的话,你快吃了过去吧。”始帆夹起两片牛肉,冲他笑笑。 “还夹?急着赶我走,见不得我在家歇会儿?” “我没有……”这质问的语气让始帆有些难过,他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父亲的正事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爸会这么想他。 难道真是忆林说的那样?一个人如果做了太多错事,就再做什么也都是错了……始帆将胳膊僵在半空,闷闷地说着:“我夹给自己的。” 方明磊看着那两片牛肉,中间还夹着一片洋葱,这是谁喜欢的吃法,再明显不过。 他看破也不说破,慢慢地坐了回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紧盯着那两片牛肉,就这么看着它们被儿子一口送进嘴里。 “咳咳咳咳……” 不出所料的咳嗽声传来,方明磊递过纸巾,笑得有些无奈。 他怎么会不懂儿子的心意呢?不过是想逗逗他而已,却不想儿子的心思竟这么敏感,和之前相比就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你别急,我吃完再走。”他又抱起了茶杯,故作悠闲。 大概是昨晚打疼了、打怕了吧……方明磊想到方才,儿子竟还非要等着他一起吃,他不动筷,始帆便也不动,这实在有些反常。 种种异常,让方明磊又回想起了昨晚的矛盾纠结——对于突然转变的教育方式,儿子会不会不习惯?这样对他真的好吗? 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不习惯了,他想,他们有必要抽个时间再好好谈谈,只是今天,就先这样吧。 “吃不了洋葱还乱夹?”待始帆不再咳嗽,方明磊夹起一片牛肉,沾了盘底的酱汁送到儿子嘴边,用教导般的口吻缓缓说道:“一般人都是这么吃的。” 不过话一出口,方明磊自己反倒尴尬了起来。原因是喂孩子吃东西这种事情,做父亲的果然大多不擅长。 虽然,食物就在嘴边,可要一口吃掉还真有些难度,方明磊夹着一片块儿头不小的牛肉,就这么悬在始帆面前。 始帆盯着筷头看了两三秒,半天没找到适合下嘴的角度,他向左歪着脖子,试着把嘴巴再长大些,方明磊却误以为是他够不着,便又往前送了送,结果始帆大张的嘴巴也只能跟着他移动,活像是追着鱼饵的小鱼。 方明磊想笑又不敢笑,怕胳膊一抖儿子再咬不上,于是他举着胳膊稳住位置,放始帆自己想办法。这样反倒更靠谱些,始帆费了“八九一虎”之力,可算是一口咬中了牛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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