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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脉脉西洲（现代 BL）[第5页]

作者:长旧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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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哥，那边家属到了，我已经让法医带着尸体回队里去了，探组还在医院，咱还去不去现场了？”
一边的高翔看着邵楠犹豫着开口道：“哥，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过去，不然我去？”
邵楠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
“不用了，这里不归咱们管，走吧，出发去现场。”
虽然这么说着，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邵楠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过了几分钟，就有医院的保安人员赶过来结束了这场闹剧
忙完今天的案子已经快到半夜了，邵楠本来想直接回家，然而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摩托最终停到了陆空青的院子外面
邵楠抬头看了看，视野中整个小楼都漆黑一片，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看样子是睡着了，邵楠本来准备离开，却在出门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楼上陆空青的房间有影子一闪而过，远处灯火的亮光晃到窗子上，邵楠抬起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件衣服是陆空青今天在医院穿的那一件
邵楠上了楼，楼道里连带着陆空青的房间漆黑一片，只有清冷的月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照亮了挨着床的一小片地方，邵楠看见陆空青就跪在床边，整个人的重心压得不能再低，但还是竭力撑直着上身，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这幅样子在这里待了多久，邵楠一步上前，拉着陆空青的胳膊一把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赶紧起来！”
陆空青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浑身上下瘫软着任由邵楠拎着胳膊提起来，邵楠一松手就又跌坐回原地

邵楠没有办法，只能把人抱起来放在床边坐好，然后矮身在床边蹲下，小心卷起他裤腿查看，他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被陆空青膝盖上两坨明显的淤青气得呼吸一滞
“陆空青，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邵楠怒了，用手指压了压那块淤青，不出意外地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抖了一下
“瞎折腾！”
邵楠忍不住骂了一声，手下却放轻了力道，搓热了手心轻轻捂了上去
陆空青没说话，像是累到极致的样子，这次他连脊背都埋了下去，双肘支在膝上，垂下头把眼睛埋进手心
邵楠看他这一副不想和人交谈的颓然样子，压了脾气，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
“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
手下的身体动了动，陆空青轻轻摇头，直起上身把邵楠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推了下去
邵楠以为他是在为医院的事耿耿于怀，轻叹了一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陆空青听到这话，低垂着的眼睫微微颤了一颤，偏过头不想让邵楠看他的眼睛，良久，才终于吐出一句话来，咬着牙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错？”

陆空青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录音笔，避开邵楠的目光，自暴自弃地按下了播放按钮
里面的内容比早上的多了一小段，录音笔里陆空青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缓缓流出来：
“所以，你为了报复他，就在饮水机里投了毒，但没想到害了另一个无辜的人，你和你真正对不起你的那个人却只是轻微中毒，你觉得这样就是公平了吗？”
“你……你会把真相公布出来吗？”
“我会等，等在你坦白真相之后，如果你一直不做不出选择，到那时我就不会再等了。”
录音里的女生没有说话，陆空青的情绪听起来却更激动，甚至有些压抑不住的愤怒，带着些喑哑的声线不仔细听根本不像是他能发出来的声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做错了事还不敢承认的懦弱的人，这世上才会有许多错假冤案，才会有无故受到牵连的人，你觉得你是受害者，但有比你更无辜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怎么办？他们留在世上的家人该怎么办？！”
录音笔里传来沉重粗粝的呼吸声，紧接着是门锁被拉开的声音，最后的那句话像是一声叹息
“你好好想想吧……”
录音从这里被切断了
陆空青关了录音笔，再次推开了邵楠捂在他膝盖上的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
“我说别人怕事懦弱，我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和她一样不敢担责，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这一次温热的手心被推开之后没有再抚上来，房间里一时静默，邵楠没再说话，默默站起来离开了卧室

陆空青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双手攥紧握拳，轻轻闭上眼睛，一颗眼泪从他漂亮的眼睛里流出来，掉进床上的织物里湮没不见
他想起大一的第一节专业课，老师用作展示文稿的标题
——“铁肩荷责，笔传八方”
现在想想，他应该是配不上这八个字的，他虽然有心向往光明，可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却也藏着满身的泥污
他也想起刚入职的时候师傅对他说过的，一条新闻，从它的采访，编辑，制作，加工到播出，呈现在受众面前的时候，已然不同于新闻本身，因为在无数个形成过程中，它已经受到了人为的选择和加工，不管你怀抱怎么公正，严谨的原则，等到它出现在受众眼前的那一刻起，人们就已经开始在受到你个人选择的干扰
因此新闻是做不到完全公正的，更遑论是出自那些心有杂念的人
那时他听完这话，曾经一脸无畏地回答，他已经准备好守卫自己内心的关卡
陆空青从臂弯里抬起头来，看向床头柜的方向，默默地问自己，可是他真的准备好了吗？

“刚刚我打电话问了医院那边，那个重度中毒的学生已经没事了，你录音笔里那个姑娘，也已经自首了。”
邵楠在床边蹲下，从他拎上来的小药箱里找出一瓶药油，倒在手心搓热了之后捂在陆空青膝盖上，轻轻地揉搓起来
陆空青看着去而复返的邵楠，一时间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邵楠却不管他脑子里现在在想些什么，拿手背把人下巴摆正，一边帮他揉膝盖一边道：
“凡事有因就有果，那姑娘被人伤害了想要报复回来，但是误伤了同学是她自己做错事，你不过就说了她几句，你觉得一个狠得下心投毒杀人的人心里有那么脆弱，听见几句良心谴责就受不了了要寻死吗？”
陆空青从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咬着嘴唇，紧皱着眉头，一副出神的样子，邵楠伸出沾满药油的手在人脸前晃晃，余光顺着陆空青的视线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照片，突然想到刚刚他进门的时候，陆空青就是对着照片的方向跪在地上，他按下心中疑问不表，继续道：
“况且你答应要等她自己坦白，才没有把下半段录音公布出来，怎么就变成你的问题了？这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有责任心是好事，但是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不叫有担当，那叫傻懂吗？”
陆空青在邵楠听起来像是责备，但却近乎温柔的声音里回过神来，低下头盯着男人胸前的一颗纽扣，闭上眼睛道：
“我比谁都知道言语的厉害，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我以为我可以做好的，我以为我不会像我讨厌的那些人一样，结果……”
陆空青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他坐在床边看着邵楠手下不停，等到邵楠把他的裤脚放下来，才轻轻地说道：
“谢谢，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邵楠听他这么说，拿沾了药油的手指挑了他下巴，注视着平时那双有着光华神采的眼睛，看了一回儿，点点头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为了开下一章攒了两天把这章一起发完了～这一章是情节过度章节，内容大概比较隐晦，看不懂算我的算我的～
然后明天就可以开始写我一直期待的那一章啦！！！提前庆祝一下

第十五章
陆空青最近几天心情不怎么好，他总觉得心里像是有一股无名火气，烧得心肺燥热，做什么都不怎么耐烦，也提不起兴致来
这种情绪在他的手机来电一个接一个地响到第五次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陆空青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额角的青筋噗噗跳了两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是厌恶还是麻烦，犹豫再三，终于在被铃声逼疯之前按下了通话键
半个小时之后，陆空青出现在了位于市中心的Tavern酒吧门口
陆空青打量了一眼那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并且微微褪色的招牌，心里吐槽了一阵老板的审美，最后才抬脚进门
大白天的酒吧里没有客人，陆空青从门口进来，就只看见几个在柜台忙活着的服务生，他四下里用目光扫了一遍，最后看到不远处的长沙发上半躺着一个穿黑色毛衣的男人
陆空青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结果就听见那边响亮地叫了一声
“小柿子！”
那男人见他看过去，高高兴兴地冲他招招手
陆空青吸了口气，只能走过去，似乎连坐都没打算坐下，就站在沙发前的大理石桌子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当面说不可？”
那口气不怎么友善，对方见他这个态度却也不恼，从沙发上歪起来，拍拍旁边的空位，笑道：
“你站着干嘛，坐呀。”
男人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没骨头一样靠在扶手上，他从一边拿了两个空杯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保持着一般人看了都要吐槽的慢动作开了瓶酒，又慢悠悠地把杯子都倒满一半，然后抬头看着陆空青，用眼神示意他

陆空青憋了一口气，抑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绕到他对面坐下
“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男人又慢悠悠地点点头，把酒杯往前推给陆空青，等着他极不情愿地把杯子拿起来，才开口道：
“小柿子啊……”
那男人刚要说话，就见陆空青两口喝尽了杯子里液体，“砰”的一声把酒杯扔到桌上，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瞪了他一眼，怒道：
“陆铭，你是不是……！”
那语气像是想要骂人，但是话到了一半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陆空青怒气冲冲瞪着那人，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哦，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叫陆空青，不叫陆识了哈？”
叫陆铭的男人无所谓地点点头，他有时候还真爱看这小子一肚子气又不得不好好坐着听他说话的样子，他看看陆空青又看看被砸在桌上的杯子，最后笑眯眯道：
“空青啊，我好歹是你哥哥，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儿？”
陆空青听了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冷笑道：
“我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还给我生了个哥哥。”
陆铭眯起眼，眼前的人其实跟小时候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个清清爽爽的白净模样，在别人那里就是乖巧典范，一看见他就浑身都是别扭，陆铭看着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道：
“那真是不好意思，一个爹生的也勉强能算吧。”
陆铭说完这话，接着就看到陆空青脸色变了一变
陆空青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压了压心里的火，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一把倒过来“咕咚咕咚”倒了半杯，然后一仰头喝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哎，谁说没事的，”陆铭见人真的恼了，连忙起来拦住了他，“没事也不能打那么多电话催着你来对不对？”
“.…..”
陆铭看着陆空青一脸“有话赶紧说”的表情，又笑了笑
“那个，爸爸想你了，他最近生病，你待会儿和我回去看看他？”
陆空青背对着陆铭，一甩胳膊挣开他拉着自己的手，冷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空青从陆铭那里离开之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着，方才他情绪不对，只顾着堵在心里的那口气，现在被街角的凉风一吹，才渐渐清醒，尝出他刚刚在陆铭那儿里喝的东西，是酒吧里常见的黑方，一种威士忌，那酒喝了之后满嘴的烟熏味儿，他极不喜欢这种味道，一张口呼吸像是吃了一嘴火药一样
不知道到底是生理还是心理的感觉，此刻陆空青只觉得一团火埋在他胸膛里，烧心烧肺，还连带着烧的人喉咙干渴，他现在只想找个水池，一头扎进去先把火灭了再说
市中心的这一片街区酒吧丛生，基本上附近几条街上都是做这个生意的，但现在天色还早，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一家在这个时候营业，于是他左拐右拐拐出了街口，近了离得最近的一家酒吧
陆空青来到吧台坐下，还没开口叫人，吧台里的人就已经注意到了朝他走过来，惊喜的口气道：
“哟，是你呀，你可真是好久没来啦”
陆空青抬头看见来人，先是一愣，然后浅浅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彭凡，好久不见。”
调酒师彭凡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似乎心情不佳，也不多说，拿了个杯子边擦边问道：
“喝点什么，老样子吗？”
陆空青摇摇头，右手托着下巴靠在台上，恹恹道：
“先给我来一杯解渴的吧，我渴得很。”
彭凡耸了耸眉毛，脸上带着点怀疑的表情，放下刚才擦好的宽口酒杯，走到一边忙活了片刻，再回来的时候端了一杯Mojito给他
“谢谢”
陆空青朝他略一点头，拿起杯子一气喝了半杯
放满了冰块和薄荷叶的杯子外壁水汽凝成水滴留下来，陆空青半杯饮下，胸腔内的焦灼火气瞬间被清凉的液体扑灭了一半，他直起伏在吧台桌面上的上半身，轻轻呼出一口凉气，眉间的郁郁颜色眼见着就少了许多

彭凡看着他情绪化的好玩儿样子，忍不住要逗他：
“你别是失恋了才要来借酒浇愁的吧？”
陆空青摇摇杯子里剩下的冰块，撇撇嘴把空杯子推回给彭凡，道：
“失恋喝这个啊，就这能浇愁吗？”
“也是，那你还渴吗？”彭凡哈哈一笑，又端了一杯别的给陆空青，“尝尝这个，这是我最近新调的，我们这儿的新招牌。”
陆空青拿起杯子尝了一口，只觉着那酒喝起来像果汁一样酸酸甜甜入口柔顺，不由怀疑道：
“这个是你们的新招牌吗？这是哄小姑娘的吧？你们什么时候改经营方向了？”
彭凡看他一边喝的高兴一边还疑问三联，翻着白眼想要给他怼回去，刚要说话就见到门口处有客人过来
“您好啊先生，想喝点什么呢？”
彭凡招呼着客人落座，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进来之后先是环顾了一圈看看没什么人的大厅，然后径直朝着吧台走了过来，坐在了陆空青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的时候还对着他露出一个标准化的礼貌微笑
陆空青余光瞧着这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外加一副金丝眼镜，脑子里冷不丁地蹦出两个词来
衣冠楚楚，斯文败类……
陆空青这个一不留神就胡乱开脑洞的设定有些无厘头，他被自己没头没脑，毫无根据的想法给逗乐了
“有什么好笑的事吗？介不介意分享一下？”
男人点了一杯经典调酒，和陆空青一样手臂支在吧台上，侧头看过来
“啊……啊？您在跟我说话吗？”
空气静止了好一会儿，陆空青才反应过来他询问的对象原来是自己，但其实这么大个酒吧里也没有更多人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下自己偷笑的嘴角，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抱歉，刚刚走神了。”
“没关系，呵呵，”男人带着绅士且恰到好处的微笑问他：“自己一个人？我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
“嗯…...我在等朋友，他一会儿过来。”

这个回答的拒绝意味不甚明显，但是也很含蓄地表达出了想要结束对话的意愿，男人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轻轻一笑，绕去了别的话题
厅里没有安静太多时候，差不多又一杯酒的时间，客人就陆续地多了起来，那人也端了酒杯去别的地方找乐去了
陆空青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占着吧台没挪位子，客人少的时候就和彭凡聊天打诨，客人多的时候彭凡没空理他，就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想事情
不过今天他注定不能一直如愿地安安静静下去，因为一直都有客人过来找他搭讪
也不怪陆空青显眼，他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粗线毛衣，那颜色鲜亮得像是一展旗帜，衬得他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莹白如玉，点漆一样的眸子似两汪清泉顾盼有情，扑簌的长睫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端的是唇红齿白，亮眼招人，过往的人不管是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上几眼
可陆空青今天完全没有平时的温和脾气，刚开始还能好好和人说话，后来一言不合就给人灌酒，一连灌醉了好几个
彭凡帮他打发了好几个试图搭讪的客人，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从后厨端了一盘鸡翅出来堵他的嘴
陆空青侧面对着大门，一边和彭凡说话，一边没什么形象地啃着一盘烤翅，弄得满手都是油和酱汁
他一边吃还一边嫌弃彭凡：“太咸了。”
彭凡气哼哼地把一杯刚调好的Manhattan给他放在手边，琥珀色的酒里点缀着一串樱桃，酒吧里的一号调酒师瞪了没吃相的客人一眼，“砰”的一声又给他在桌上扔了一只小碟子，里面盛满了装饰用的甜樱桃
陆空青立刻拿小叉子去叉碟子里的渍樱桃，引得彭凡终于忍无可忍吐槽他道：
“我看你今天心情差才好心把我们后厨自己做的鸡翅给你吃的，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彭凡摇摇头，翻了不知是今天晚上的第几个白眼，“你吃完了再喝，这酒是用来品的不是给你就鸡翅的啊你真是！哎你擦擦手再摸杯子行不行……我的天啊……”
陆空青不睬他，边吃边伸出沾满油的一只手
“那麻烦您给我递张纸巾吧，谢谢”
彭凡彻底无语，刚想骂人就被旁边的客人叫了过去
陆空青见状，撇了撇嘴，自己伸手去够远处的纸巾盒子，结果手指刚伸出去，那盒子就自己挪了过来
陆空青随手抽了几张纸巾，对旁边道了声“谢啦”
“不客气”
来人的声音低沉悦耳且十分熟悉，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大厅里，清晰地将震动的声波传达入耳
陆空青抓着纸巾回过头去，简单的动作因为惊讶被他放大成了一连串的慢动作
这真是……怎么哪里都能碰到呢？

邵楠自上次从陆空青的旅店离开之后，一转眼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在那之后他因为放心不下，给陆空青去过几个电话，可是那小家伙就像是故意躲着他一样，邵楠打过去的电话无一例外都被拒接
邵楠不知道他哪里没处理好惹得人不理他，但如此几次下来，很快就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思，陆空青是在变相地拒绝和他有进一步的接触，看来之前那一次或许是触及到了他的难言之隐，这是在给他下逐客令了
向来都是个潇洒通透性格的邵楠，觉得这种事情纠结也没有什么用，只能顺其自然，只是他和陆空青之间的缘分太过于诡异深刻，在感情上的豁达心态，或许在这一次出了意外也未可知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最近队里工作渐渐闲了一些，他也排了两次轮休，还有空约了个实践来调剂生活
床上趴着的是今天约的被动，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名叫纪宁，今年刚成年，是之前在群里认识的，小孩儿长得不错性格也开朗热情，但因为邵楠的“原则”，硬是要等到人真的满了十八岁才能答应和他实践
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纪宁竟然真的把这个当成了一个约定，一过生日就在网上约着邵楠要求实践
此刻纪宁正眼泪汪汪地趴在床上回过头看他，小孩儿肚子下面垫了摞起来的两只枕头，身后的两团肉红肿发亮，正在颤颤地发抖，两条白生生的长腿搭在一边，看起来好不可怜
邵楠不和未成年实践，但别人没这个顾忌，纪宁虽然是第一次见邵楠，可他胜在经验丰富，知道邵楠这样看起来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主动都喜欢乖巧的被动，如果时不时地卖乖服软那更是锦上添花
于是他揪着床单，用招牌的小鹿眼睛看着邵楠，可怜巴巴地求饶：
“哥哥轻点打，要疼死了……”
邵楠手黑不是说着玩的，他俯身安慰似地拍拍纪宁的头，然后提起藤条又快又狠地落了五下，打得纪宁哀叫连连，差点从枕头上滚下来，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邵楠好脾气地拎着藤条敲敲纪宁的腰提醒他趴好，然后又是五下抽了过去，纪宁弓起腰背，直接“嗷”了一声，掉了两颗眼泪下来，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邵楠，求饶的意味不言而喻
邵楠叹了口气，纪宁这小孩儿耐揍腰软嘴还甜，一叠声的“哥哥”叫着很是乖巧，算是一个很合心意的被动

可邵楠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能浮现出陆空青的脸来，他想起那个小家伙那天在度假村炸了一地的废墟里，看向他时湿漉漉的一双眸子，还有城东郊外的树林里像是被捕兽夹夹伤了的小野兽一样的神情，那眼神直戳在他心坎里，想赶也赶不走
手里的藤条落不下去了，他摇摇头，只当自己空窗太久，最近工作压力又大，遇到生的那么好看的孩子有感觉也很正常，毕竟他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又不是庙里吃斋的老和尚，还能禁欲不成？
这么想着就也没什么了，邵楠放下了工具，坐到床边准备安慰哭惨了的小孩儿，结果一低头却看见纪宁已经自己抹干了眼泪，乖乖地趴在那儿看他
邵楠自认为没有手下留情，没想到纪宁实践完了以后爬起来还能上蹿下跳地吵着要去酒吧玩，少年人满满的精神力和恢复力简直让人感叹，不过邵楠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动对待实践完之后的被动也算是有求必应，更何况刚刚这孩子被打得狠了一脸委屈地撒娇叫哥哥的样子也还挺招人疼，于是邵楠没多想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最后纪宁拉着他在街上跑，抬头看见一家装潢不错的酒吧就把他拖了进去，邵楠随即发现，纪宁这随便进的可不是一般的酒吧，而是南城最大的一家Gay吧
这个时间正是酒吧营业的黄金时间，偌大的一个大厅里挤满了人，纪宁蹿得快，一没留神就消失在了人群里，邵楠跟在他后面进门，正四下里张望找人，一眼就看到坐在吧台的陆空青本人，在他的记忆里陆空青衣着品味除了白色就是白色，鲜少穿得这么鲜亮，加上又是在这个地方，邵楠定睛确认了一会儿才敢上前认人

Gay吧也算是传统意义上的酒吧，只不过面向的客户群体不一样，没人规定来的人一定就都是Gay，陆空青做贼心虚，邵楠却无所谓，毕竟目睹了他那么多次出格举动，再看见他干什么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还以为是小家伙好奇心又爆发了
邵楠盯着陆空青看了一会儿，伸手把他嘴角粘上的一点油渍抹掉，笑道：
“真巧，我也是陪朋友来的。”
陆空青正待说话，就看到旁边一个小孩儿扑到了他和邵楠中间，抱着邵楠胳膊摇了摇，一脸兴奋地催促道：
“哥哥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半天，我们去那边玩吧。”
邵楠伸手把差点歪到他身上的小孩儿扶正了，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斥道：
“你好全了是吧，怎么这么皮，我记得你学校宿舍还有门禁，玩一会儿差不多就回去。”
纪宁耍赖道：“可是你说好了陪我来玩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邵楠点头：“说话算数，但是你乖点别闹。”
纪宁立刻举手做发誓状：“绝对听话！”
这段对话在别人看来正常无比，就是一般的兄弟对话，可是陆空青记得方才邵楠说的明明是是“陪朋友来”，如此这样的正常对话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陆空青看看邵楠旁边的男生，觉得这孩子长得不错，看得出来涉世未深，年龄不大的样子，再结合着周围环境，一双眸子里本来闪烁着的光芒暗了暗，心里涌出来一种奇怪的情绪
不过他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正常的朋友之间就算年龄差了一些，也不会叫这么亲昵的称呼
而邵楠看着陆空青一脸呆呆愣愣的好玩表情，早不知道他神游到了哪一重天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了指一旁的纪宁：
“空青，这是纪宁，我朋友。”
陆空青被召回神来，尚且没反应过来邵楠怎么称呼他的，他看看纪宁伸过来的手，看看邵楠，又看看自己吃鸡翅吃得油乎乎的手，尴尬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陆空青。”

纪宁瞧着陆空青嘻嘻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又拉了邵楠的胳膊晃晃悠悠道：
“哥哥我们过去玩儿吧，走嘛~”
邵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心觉得刚才实践的时候不应该饶他那剩下的十几下藤条，于是不甚温柔地拎着纪宁的耳朵把他从身上弄下来转了个圈，在人后背上一拍
“你先过去，我就来。”
“那行吧，哥哥你快点儿过来。”
陆空青见纪宁高高兴兴地走远了，才从刚才的窘境里面抽出身来，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觑了一眼邵楠，斟酌道：
“嗯，那个，这个小孩儿挺可爱的，你们好好玩。”
邵楠根本没接他的话茬，他收起溢在嘴边的笑意，探究地打量了一下陆空青，反问道：
“你不是也和朋友来的吗？你朋友呢？”
“啊、啊？”陆空青被他问得楞了一下，他刚才随口一说，本来就是自己来的，上哪里找什么朋友啊
陆空青感受到邵楠认真询问的语气，着急地摸摸脑门儿，觉得自己今天的脑筋实在是有点转不够，没办法只能迷迷茫茫抬头四下一扫，硬着头皮冲着人多的地方随便一指，道：“就，就在那儿”
邵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无外乎只看到乌泱泱的一堆人，他沉吟一下，无奈地伸手呼噜了一下小家伙脑袋，语气低沉道：
“别玩太过啊，这里乱，我就在那边，有事找我。”
“嗯，嗯……”陆空青心里有鬼，不敢看他，只能胡乱应了，冲邵楠摆摆手，“你去吧。”

邵楠不是故意吓唬陆空青，他若说这个酒吧环境乱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市中心这一块儿本来就鱼龙混杂，虽然不属于支队的管辖，最近也没有爆出什么严重案件，但他今年光是耳闻，就能数出不少起这附近发生过的诸如酒后斗殴之类的暴力犯罪
他朝着纪宁走的方向找过去，打算再带他玩上一小会儿就把人送回学校，结果好死不死，邵楠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已经被麻烦盯上了的纪宁
纪宁这小子看着外表活泼可爱且不对人设防，这样的小白兔在这地方摆明了就是个招人欺负，诱人犯罪的典型，所以他被人缠上几乎就是时间先后的事
邵楠看到他的时候，纪宁正被一个高个子男人缠着，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来说，还不懂得不彻底的拒绝也许会被人曲解成为某种程度的“欲拒还迎”，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更是如此
小孩儿不懂这个世界的艰难险恶，为人处世都还被限定在学校里老师教的那套行为准则里面，这也是邵楠拒绝接受年龄小的被动的原因之一，人之忌在好为人师，邵楠一向只约纯实践，实在是没什么教育引导未成年的传道之心
邵楠摇了摇头，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他虽然不喜欢在这地方跟人冲突，但没办法，既然答应了带人过来，就有护他周全的责任，他叹了口气，正准备上前解围，没想到一直软绵绵性子的小孩儿突然恼羞成怒，抬起一脚直接揣上了那男人的膝盖
邵楠神色一凌，一步上前，闪身到那人和纪宁中间，抓住了那男人的手腕
那人调戏不成反被踹，刚想还手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陌生男人控制住了，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尽，正恼怒异常，瞪着邵楠就要一通大骂：
“你他妈谁啊！要你多管闲事！还不快滚……唔！”
那人话都还没说完就捂着下巴蹲到了地上，众人连邵楠怎么动的手都没看清，离得近的就只看到邵楠一瞬间伸出的手，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邵楠对其他人置若罔闻，朝那人的方向走了一步，那人领教了他的厉害，看到他的动作，以为他还要动手，吓得连忙站起来拨开人群走了
邵楠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这一下并没下重手，只为给他个教训，要不然这人只怕站都站不住了

这种程度的冲突在酒吧里只怕是每天都要上演，人们早就见怪不怪，围观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邵楠见麻烦解决，低头扫了一眼纪宁，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拿了一瓶果汁倒在杯子里，对纪宁道：
“过来坐下，喝完我们走了”
他这话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却听得纪宁心里一颤，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地蹭了过去，小小声叫了声“哥哥”
“嗯，”邵楠沉声应了，拿下巴指指旁边的空位，“坐”
纪宁面上神色变了变，嚅嗫着说不出话来，怎么说也是刚实践完，就算他皮了一点还能走能跳，但是现在要让他坐下，可真的是做不到了
纪宁站在邵楠旁边，左右为难，撒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瞅着邵楠的脸色，明明那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严肃，还是和刚刚一样的帅气亲人，但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那眼睛深处的凉意吓人得很，压得他连话都不敢说
邵楠见他不动，又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哂道：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看你刚才挺厉害的。”
“哥哥……我，我错了……”纪宁咬着嘴唇认错，小心的样子让人看了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邵楠不理他，只冷冷抛出一个字来：
“坐”
“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了……”
纪宁原以为邵楠虽然手黑了点，但实践的时候体贴温柔，也没对他说过重话，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他态度冷下来这么吓人，当即就害怕地哭了，豆子大的泪珠从眼睛里一颗颗争先恐后地掉出来，可怜得很
邵楠看着他哭了一会儿，肩背都开始伴随着抽噎而抖动，才开口道：
“以后还这样吗？”
纪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使劲摇头，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
“再也不敢了。”
邵楠也没问他到底是不敢干什么了，收起了眼底的冰冷神色，指指桌上的果汁，道：
“别哭了，过来坐下，喝完我们就走。”
纪宁的眼泪来得快也去得快，前一刻还抽抽搭搭的，下一刻就止住了哭泣，他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杯子，又看看邵楠旁边的空座，颤声壮着胆子问道：
“哥哥，我能坐你腿上吗？”

猜猜看，纪宁被楠哥看一眼就能怕成这样，小陆却受到他威胁再三之后还敢作妖，是因为楠哥有两副面孔，还是因为小陆是真的胆肥？

纪宁虽然不哭了，可是肩膀还在耸动着，鼻翼也伴随着抽气的声音一张一合，邵楠看得无语了，他方才只是冷了个脸，重话都没说一句，怎么这孩子就哭得比实践的时候还厉害
邵楠看他实在是可怜，叹了口气，默认地把伸出去的长腿曲了起来，纪宁一看，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高高兴兴地就坐了过去
纪宁长了一张娃娃脸，个子又低，他身后悬空着坐在邵楠腿上，从远处一看还以为是窝在邵楠怀里，再加上两人颜值都不低，看到的都以为这是一对情侣在腻腻歪歪，过往的客人都纷纷侧目，留下来暧昧不明的目光
纪宁乖乖地坐着，手里捧着刚才邵楠给他倒的果汁，一口一口喝的缓慢，邵楠也不催他，自动忽略了环绕身侧的露骨目光，双目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正相安无事地坐着，突然厅里爆发出一阵不小的欢呼声，接着就有几个服务生端了酒挨个送到各个桌上
服务生给每桌都送了一打酒，送到邵楠那儿的时候，纪宁奇怪地问了一句：
“这个上错了吧，我们没有点酒啊。”
服务生指了指吧台，笑着解释道：“刚才那边的那位先生摇了铃铛，邀请全场的客人喝一轮酒。”
邵楠看向服务生指的吧台方向，只见陆空青右手边空着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那人西装革履，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睛，看起来倒是一副衣冠齐楚的正人君子模样
纪宁瞧着吧台那边的情况十分新鲜，好奇地问道：
“哥哥，是刚才跟你说话的哥哥，那边摇铃铛的是不是他的朋友？”
“嗯。”
邵楠沉声应了一句，在纪宁的视线之外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第十六章：南风是否知我意
陆空青懒懒地托着下巴，一手拿着酒杯，向他旁边的人举杯示意，酒吧里光影朦胧变换，但他的半张脸始终笼罩在阴影里，邵楠看不清他面部的细微表情，只能看到闪烁的灯光中，一段裸露在外的白细脖颈
就在这时，舞池里DJ切了一首慢歌，房顶上的场景灯也随着变换成了朦胧的白色追光，一段段光束穿过酒吧上空的稀薄空气，洒在众人身上，一瞬间竟然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异世感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目光里的他转过了脸，唇角挑出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那个微笑璨若星辰，恍若昙花初现
像是没有星子的深夜空里突然亮起的一颗孤独行星，在遥远的星系边缘，将从宇宙星河里收集到的点点光芒都收集汇聚，变成了自己身上闪着的炽白星辉
那些光芒虽然微弱寒冷，却仍旧穿越了亿万光年的重重阻碍，将光亮重新反射入宇宙茫茫无垠的黑暗中去
微凉的灯光打在陆空青身上，又穿过酒色混沌反射回到邵楠眼底，在他沉沉的眸色里燃出一簇火焰
“哥哥，哥哥？”
纪宁伸手在邵楠眼前晃了又晃，把他游离的一缕神思叫了回来
邵楠垂下眼睛，沉声“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纪宁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那杯果汁只倒了半满，邵楠从头到尾也没催促过，只是就算他一口一口喝得再慢也总会有喝完的时候
邵楠拍拍济宁的肩膀，把他从腿上拎了起来
“走吧，送你回去。”
纪宁的学校也在市中心，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从酒吧出来之后沿路步行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南城大学的侧门，邵楠在门口停住脚步，叫住了正往前走的纪宁，开口的声音磁性且低沉，他问道：
“纪宁，刚刚说的话还记得吗？”
纪宁回过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怔楞了一下，试探道：“记得，我……我以后不胡闹了，给你添麻烦了，哥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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