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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叶子(师生)[第2页]

作者:潇蘅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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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替考(2)
晚上十点,叶子下了选修课,收拾好书包,匆匆走下楼。他走到一楼的大厅处,看到乔斯安正站在楼门口。
“老师”,叶子走过去,“您怎么在这儿,临时加课了?”
“路明他们的讨论课拖堂了”,乔斯安说道,“正好想起你今晚有选修课,就等你下课了。”
路明、欧阳蕾蕾是乔斯安的两个硕士研究生,乔斯安给他们和其他几个基础数学的硕士生安排了讨论课,每周三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半的讨论课。只是就算再拖堂也能拖到几点呢,乔斯安是担心叶子晚上回家不安全,本来周三、周日晚上叶子有选修,所以每周三、周日叶子是住宿舍的,但今天下午乔斯安吩咐了他回家,他肯定是要回去的,乔斯安索性下了课去永和吃了晚饭,回办公室处理了一会儿班务,估摸着时间就到综合楼等叶子了。
“愣着干什么,走吧。” 叶子急忙跟上乔斯安。
一路上,乔斯安一句话也不说,叶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忍不住偷偷看乔斯安几眼,那张脸像以往一样平平淡淡,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高兴。叶子脸上的伤还隐隐有点疼,想着一会儿回去估计还得挨一顿,再想想李倩肯定要挂了的概率论,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暗自恼怒自己是干了什么,什么也没帮上忙,还给自己赚了一顿皮肉之苦,他今天的运气真的是应了这天气——霉得很。
王睿敏听到外面客厅传来的声音,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回来了”,她看到丈夫身后的叶子,笑着问道,“叶子今天也回来了”,叶子点头唤了声“师娘”。
“你先回房去”。乔斯安吩咐叶子。
待叶子回房后,王瑞敏走上前,质问道:“你又打他了?”
乔斯安坐到沙发上,端起茶杯里的水喝了一口,“说好了在教育他这件事儿上你不插手的。”
“你以为我想插手?”王睿敏站到茶几侧面,看丈夫悠闲自在地喝茶,气不打一处来,“他隔三差五脸上‘挂彩’,好不容易好了几周,今天又是怎么惹着你了,乔斯安,你是个老师,你能不能文明一点啊!”
“我也不想打他”,乔斯安叹口气,“你不知道他今天干了什么糊涂事,他替大一的学生考试,被我抓住了还求我放那个学生进去考试,你说说,这事儿换你你不生气?”
“替考?”,王睿敏惊讶,在她的眼里,叶子懂事儿聪明,是个十足的好孩子,替考这种原则性事情,叶子不应该掂量不清楚轻重啊,她仍是一脸不相信看着丈夫,“怎么会?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被我当场抓住的,人证物证具在,我想误会也误会不成啊。”乔斯安解释道。
“那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你好好问了没?”
看着妻子急切的眼神,乔斯安慢慢喝了口水,极不情愿吐出一个字:“没。”
“没问你就打他”,王睿敏见乔斯安还要喝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磕在茶几上,气骂道,“乔斯安,你能不能别这么野蛮,什么都不问你就动手打他,还打脸,你还让他出去见人吗?之前你打他,说是磨他,是,那孩子聪明,你也惜才,我就没多管了,但你现在又这样问也不问打他,不教而诛,我真的不能容忍。乔斯安,你对他真的太苛刻了,以前阿湛也没这样,就算你再惜才爱才,也不能这样拔苗助长。乔斯安,你是个老师,你别忘了,你是个老师!”
王睿敏说完这句话,乔斯安静默地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没有反驳一句话。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王睿敏见他低头沉默,知道这句话还是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那些事儿,她自己又何尝不伤心,可她必须说。她也明白世上哪个老师不惜才,又有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成材,叶子是块好玉,乔斯安想精心雕琢,可那一刀刀的雕刻,哪一刀不痛。
良久,乔斯安才缓缓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个老师”,他抬头,对上妻子的目光,那目光里装过温柔、耐心、爱和怜悯,此刻他从这目光中仍然能看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已经随着时间长久留在这双眼睛里,这双看过无数学生的眼睛里,这是一个老师慈爱又美丽眼睛。“从我第一次站上讲台,看着台下一个个尚未褪去稚嫩的面孔,一双双求知的眼睛,那时我就告诉自己,乔斯安,你是一个大学老师了,你要把人类智慧的成果教给他们,要把前辈们的火炬传承下去,要言传身教,要教给他们善良、勇敢、正直和智慧。我甚至希望他们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希望他们中能成长为一个科学家、数学家,希望他们真的可以文能提笔安天下。六年了,学生带了不少,可是他们当中甚至有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看着他们可惜啊,大好的青春挥霍起来一点不心疼,他们不心疼我心疼,可我又能拿他们怎么办,总不至于每天不上课教训学生吧,班主任都不管,我一个科任老师,我也不能怎么管。学生们私下里叫我‘活阎王’,叫就叫吧,我倒是希望多几个‘活阎王’管管他们、挂挂他们,给他们留情面干什么,现在留情面给及格,等他们出了社会,谁给他们留情面?阿敏,我怎么会忘记,我是个老师,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只是四年的时间,我们经历过那么多四年,又有什么不同,可对于学生来说,这四年足够改变他们一生,甚至是他们整个家族的命运,所以,这么多年咱们家一直都是一个原则,学生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家里的事儿再大也是小事,因为我们是老师,是大学老师,要把他们带出社会的最后一班老师·······”
“要把他们带上科研之路的开蒙老师。”未等乔斯安说完,王睿敏这句话,她挨着乔斯安坐下,眼眶有些湿润,可依然掩盖不了满眼的温柔,“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直记得这句话,斯安,可是叶子还小啊,你想教,你可以慢慢教,为什么非得逼得这么紧?”
“叶子”,乔斯安笑了一下,接着才叹了口气道,“叶子不一样啊,我带了这么多年学生了,也不乏聪明的,可是哪一个有叶子好,他是真好啊。懂事儿、聪慧、通透、善良、勇敢,就是大一荒废掉了,整个知识体系松松散散,我也想慢慢教,可是谁给我慢慢教的时间,他马上就要大三了,到时候实变、抽代、泛函这些课一上来,他基础不稳,怎么能拔到另一个高度,至于偏微分的课,我怕他到时候算也算不下去。我也不想做这个恶人,可是他没那么多时间去慢慢学啊,和他一样的人都已经爬到半山坡了,他还在山底悠闲散步呢,我不催着赶着,他怎么能赶上别人。”他看妻子张嘴想说什么,立马抢先继续说道:“别说什么他不定想走到多高的地步,他要是一个凡夫俗子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有这么好的天分,他若是一个家庭温暖、家境殷实的孩子也就算了,有天分也可以不要嘛,中规中矩过一辈子也很好,可他偏偏身后有一个需要被他改变、要他照顾的家庭,他没路可选的,阿敏,你能明白吗?”
她何尝不明白,她的丈夫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吗?她记得他大学时每天晚上只吃两个馒头,菜都舍不得买;记得那一件被洗的发白的蓝格子衬衫、常年穿在脚上的一双运动鞋;记得他坐在教室里冥思苦想的认真样子,期末考试时他困得不行坐在楼下的小路边背政治,昏黄的灯光下,她无聊地拨弄小花坛里的丁香花,看他认真地翻着书。她那时候不懂,直到他俩博士毕业,他第一次去她家,她爸爸对他不冷不热态度,她才明白,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又有多么努力去改变现状,有多么努力去缩减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们结婚后,她进一步了解到他的家庭,才知道他原来的生活有多么艰苦,她从来不敢想象,一家几口人会睡一铺炕,家里的小孩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不了给小的穿,干瘦的小孩黑黝黝的脸上无不在昭示着营养不良,秋收时一家人留个小孩在家做饭,其余人早上5点出地,中午啃一个干月饼,太阳落尽地平线才回家,原来这世界上有些人生活得这么辛苦,而他又是怎样从这样的命运中破茧成蝶的,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象。
“所以,阿敏,别干预这件事儿,我也心疼他,可是替考这件事儿,他再有理由,我也不能纵着他”,乔斯安顿了顿,看着妻子还有点不高兴的脸,急忙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保证,不打脸,今天真的是气急了才甩了一耳光,这个我改,以后一定克制。”
第十六章 替考(3)
乔斯安敲门进来的时候,叶子正坐在桌子前写作业,他见乔斯安进来,立马站了起来。
“怎么样,写完没?”乔斯安走近书桌前拿起作业问他。
“差不多了”,叶子问,“老师,今天还查吗?”
“今天不查了”,乔斯安把作业放下,把椅子往外拉了一拉,坐下,“今天好好审审你,说说吧,为什么去替考,有什么难言之隐都说出来,不然你师娘又说我不教而诛了。”
叶子听着这话,心下羞愧几分,他摇头否定,“没有,我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她是单亲家庭,她(防吞)妈生病住院了,她因为她(防吞)妈的事儿请了好几周的假,误了好多课,还没等补上来,她们老师就要期中测试。她来求我,我觉得可以帮一帮,就答应了。”
“可以帮一帮?”乔斯安哂笑,“替考这样原则性的错误到你这儿就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可以帮一帮’?你是每天不气死我不甘心?”乔斯安笑着,轻松的语气,叶子知道,这是他压制怒火的一贯做法,于是连连摇头,“不是,老师,我没这样想,我·······我错了,我知错。”
“你知错?”乔斯安顿了顿,“好,你知错你下次还干吗?下次如果是唐七七他爸住院了,唐七七也因为照顾他爸误了课,也可能考试过不了,你求你替他考一场试,你还会答应吗?”
“······我,我·······”叶子嗫喏道,又看了一眼乔斯安,小声呢喃说道,“老师,小七的妈妈会照顾他爸爸的,不用小七。”
“我········”乔斯安乔斯安被气得没话说,他站起来,吓得叶子往后退了两步,乔斯安叉着腰,胸膛上下起伏,看叶子那副畏怯的表情,强压怒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你是不是非得给我拱火,和我玩转移话题?我问你什么?”
“老师”,叶子讨饶道。
“说!”
见他还是不说,乔斯安这压了一晚上的怒火是彻底被挑起来了,他拉开抽屉,拿出戒尺,把叶子一把揪过来按到书桌上,甩手就几戒尺抽上去了。
叶子被他一按,桌子棱磕到了大腿,他个子极高,因为来不及调整姿势,导致整个上半身全部伏在桌子上,屁股高高撅着,他立马就脸红了,也不管乔斯安还按着他在责打,挣扎就要起来。
乔斯安见他还敢起来,重重地敲在他大腿上。
“呃啊!”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把叶子打得喊出了声,他只觉得太疼了,跟前面几下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疼痛。他再不敢挣扎,伏在桌子上连连吸气。
乔斯安自是知道这大腿里侧的肉最松最娇嫩,他把尺子搁在他大腿处,问道:“还动?”
叶子连连摇头,“不动了不动了,老师”,他转头小心翼翼看着乔斯安,“能不能·······让我换,换个姿势。”他说完觉得自己脸蛋都要烧起来了,烧得他那还有手指印的左脸更加难受。
“你替别人考试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能不能做?啊!”乔斯安一戒尺又敲上去,高声喝骂道,“挨打觉得羞?你要是觉得羞你就不会去替别人考试!把裤子脱了,就这个姿势,趴着!”
叶子听到这句话,立马惊恐地抬眼看乔斯安。
乔斯安见他不动,惩罚性的又往他大腿上甩了一戒尺,“快点!”
叶子疼得开始出虚汗,他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央求道:“老师,能不能······能不能不脱,不脱也疼,我就只穿了一件外裤。”
“等我给你往下拽?”说着就要伸手拽上叶子的裤子,叶子慌忙躲到一边,连连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他穿着运动裤,根本不用解裤带,很容易就脱下来,又按照刚才的姿势趴好,光滑笔直的腿根本挂不出裤子,直接滑到了脚踝处,露出两条笔直瘦长的腿,叶子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尽管不是第一次做这套动作,可每一次他都觉得羞耻万分,每一次都恨不得自己是只鸵鸟,能把头钻进羽毛里,永远不出来。
乔斯安根本不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戒尺敲上来,每一下都力道十足,他也不说话,攒着全部力气挥舞着戒尺。叶子白皙的皮肤慢慢泛红,他忍得额头上都是汗,死死咬着下唇,但那疼痛好像无边无境,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每一下他都在想忍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当下一戒尺敲上来时,那疼痛逼得他直想躲,可他不敢躲,他开始认错,“老师,我错了,您别打了,我·······我知错了。”
“知错了?上次你替你师哥写代码,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乔斯安问。
“·······您说,这种作假的事情决不能再做,啊!”
未等他说完,乔斯安狠厉地打了一尺子,“亏你还记得,那这次呢,明知故犯?一点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不把学校的规章纪律当回事儿,为所欲为!”
“啪啪啪”,乔斯安也不问他了,边打边骂,“这次是大一的学生,上次是林湛,下次是谁,唐七七、孟子非,还是谁有困难找你你觉得可怜都可以不顾原则地帮?”
“不是,不是,啊,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没有下次了。”
“下次?你要是再因为你那毫无原则的善良做这种蠢事的话,你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层皮!”接着又是极重的几下打上去,叶子摇着埋在臂弯里的脑袋,连连答道,“没有,没有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起来”,乔斯安停了下来。
叶子颤颤巍巍地提起裤子,裤子摩擦到身后的伤,疼得他又是一身冷汗,他的头发都湿了,软软地趴在脑袋上,额头和鬓角还有细密的汗水,眼睛红红的,像刚喝了一碗辣椒水,下唇的牙印还清晰的刻在上面,他抿了抿嘴唇,勉强在乔斯安面前站直。
“伸手,两只手。”乔斯安冷漠的话语把叶子一惊,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乔斯安,又畏怯地垂下眼眸,默默把两只手伸出来,手心全是汗,因为他刚才抵抗疼痛,虎口和掌心都被蜷缩起来的手指压红了。
“啪,啪,啪。”戒尺不徐不疾地打着,每一下下去都是一片红印,因为两手交接的掌侧相对于其他地方高凸出来,很快就红肿起来。叶子伸着两只手,根本无处借力,只能咬着嘴唇,可随即乔斯安就不让他咬唇,他松开下唇,闭上嘴,死死咬住牙齿。那不堪疼痛的双手开始本能地往回缩,被乔斯安呵斥了几次,又被主人送回去。最后一下缩回去,叶子摇着头,眼眶里的眼泪都要掉出来,楚楚可怜地看着乔斯安,低声呢喃道:“我错了,老师,饶了我,饶了我这一次。”
乔斯安揪过他的右手,又快又重地甩了十下,叶子看着右手破皮,血慢慢往出渗,整个手都僵着不能动,他稍微动一下,都感觉针扎地疼。乔斯安仿佛根本没看到这狼狈不堪的手,又揪起他左手,叶子忽地往后一挣,挣脱开乔斯安,把两只手藏在背后,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往下掉,他往后退着,可又真不敢走几步,只离开乔斯安一小段距离,便不敢往后走了,哀求着:“别,老师,别打了,我真知道错了,我没用左手,我考试不用左手,真的。”
“过来,等我过去揪你就不是十下了。”乔斯安仍然冷着脸说。
那几步仿佛要走在刀尖上,叶子一点一点挪过去,乔斯安抓起他的左手,那只手已经吹弹可破,抑制不住的在抖,他把尺子搁在叶子手上,严肃道:“我让你记一辈子,你给我听好了,替考、考试作弊、论文作假,这三件事儿,无论你什么理由,都不能做,你做了,这一次的打绝对是最轻的,不信你试试!”说完,也没等叶子的回应,连着十下打上去,竞比之前的力度大了很多,打完之后,戒尺上沾了血,叶子的右手血糊糊的,他没敢动,眼泪还掉个不停,混着脸上的汗水,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乔斯安看他脸色苍白,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把戒尺仍在桌子上,终是不忍心,语气缓下来,问了句:“疼吗?”
叶子胡乱地点头,声音有点干哑,“疼”。
乔斯安无奈地叹口气,“疼就记住教训。”
(叶子呀,谁让你一上来就给老乔拱火,这下子挨打了吧,谁让你两只手都能写字,挨打还得挨双份的,哈哈。)
第十七章 替考(4)
乔斯安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卧室,见妻子还坐在床上看书,走过去拿掉她的书,“别看了,睡吧。”
“这么长时间,你给他上药没?”王睿敏担忧地问。
“上了”,乔斯安坐在床上,把被子拉上,“就你会扮这红脸,我每次唱黑脸,搞得他总说你的好,一点都不念我的好。”
“他怎么不念你的好了,每天一口一个老师叫着,你渴了给你倒水喝,你累了给你捏肩膀,还说不念你的好”,王睿敏愤愤不平道。
乔斯安笑着投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容不得他这样的错误,我怕······”
“不会的”,王睿敏打断他,“不会发生这种事,他已经得到教训了,放心吧。”
乔斯安默默叹口气,躺了下来,安抚妻子说,“我知道,快睡吧。”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1点,窗外的屋檐上的雨滴一滴滴掉落下来,砸在岩石上,发出有规律的响声,仿佛在敲击一曲悠扬的乐曲。叶子趴在床上,却一点也听不进去这乐曲,手上和屁股上的伤都已经上过药了,可现在还是钻心地疼,他想换个姿势睡,却根本没姿势可换,除了趴着,两只手平平地伸着,其他任何姿势都会碰到伤口,尤其他手上的伤,就像撒了盐一样疼,他感觉手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睡不着他就开始想今天的事儿,挨打和上药的时候只顾着疼了,也没有多去想什么,现在想想,觉得心里难受得很,老师一直冷着脸,没有安慰他,也没有给他讲道理,他觉得心里空空的,失落、自责慢慢爬上他的心头。他觉得烦得很,把脸埋在枕头里,开始数饺子,一只饺子,两只饺子,三只饺子,·······
第二天,阳光透过两扇窗帘的缝隙穿进来照在叶子脸上,他朦朦胧胧觉得眼前明晃晃的,缓缓睁开眼睛,又被晃得急忙闭上眼,脑袋杵着枕头慢慢蠕动身体跪坐起来,一不小心脚跟碰到身后的伤,痛的直吸气,等他缓过来,清醒了一些,眼睛也全睁开了,才看到枕头边又一小摊水渍,他急忙又手背摸了摸嘴角,果然感觉到嘴角边干干的一小道,连忙下床跑到衣柜旁边的镜子上看,只见右边嘴角白色的干掉的口水印记极不对称地出现在脸上,他甩了甩脑袋,懊恼地把自己面朝下摔在床上,他心里在想:肯定是昨天饺子数多了,这下好了,又得洗枕巾,他的手,这不是又要他的命吗?
“咚咚咚”敲门声把他从他自己的世界中叫了出来,他急忙顶着脑袋,胳膊撑着床,蠕动着身体挣扎着要起来,可胳膊根本不敢用力,整个人又着急,本来刚才起的时候就废了半天劲儿,现在更是起不来,终于撅着屁股半躬着身体起来了,脑袋还顶着床,正准备抬起头下床去开门,门已经被打开了。
乔斯安进来就看到叶子像个虾米弯着上半身,脑袋埋在床单里,屁股高撅着,他不解问道:“你干什么呢?”
叶子惊得连忙跪坐身子,起的太猛,屁股结结实实坐在脚跟上,疼得他嗷地叫了一声,身子迅速直起来。
乔斯安被他这系列举动逗得忍不住笑了,嫌弃地说道:“笨!真笨!”
叶子本来还因为被乔斯安撞见自己这窘迫的样子,有点羞,这一下被他嫌弃的,仅存的那点害羞消失的一干二净,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要是带一身伤,你试试能不能起来,还说我,下次你来试试。”他耍起小孩子脾气来,连敬称也忘了。
乔斯安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他走到床边,看他像一只还没长起牙齿就想猎食的虎崽子,佯怒道,“我会像你一样没脑子替别人考试?还耍脾气?手不疼了?”叶子气焰瞬间低了下去,嘴巴一瘪,也不说话,他正想着不逗他了,忽然才留意到他嘴角白色的口水印记,伸手摸上他嘴角,故意装出一副不可相信的样子:“叶子,你的心可真大,我都揍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晚上还能做梦梦到吃东西,瞧瞧这,啧啧啧,这口水,嘿呦,枕头上也有,和我说说,梦见吃啥好的了?”一副好整以待的表情看着他等着他说。
叶子是彻底被惹毛了,用胳膊打掉乔斯安的手,又羞又气,瞪了乔斯安一眼,又看了眼枕头,恼怒道:“睡不着数饺子还不行吗?数着数着,不就条件反射了吗?”
“饺子,不是应该数羊吗?”乔斯安装着一脸的疑惑不解问他。若是在平时,叶子肯定知道是在捉弄他,但他现在刚刚睡醒,脑子还一半清醒一半迷糊,再加上被乔斯安气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乔斯安又在给他下套,还一本正经解释道:“外国人才数羊,因为他们说睡觉是sleep,而羊是sheep,两个单词相近,数着sheep,因为自我心理暗示,就不自觉在进行自我催眠,所以才能睡着。我们又不说sleep,当然要数饺子,饺子饺子,潜意识里就是睡觉的觉,这才能达到催眠的效果。”
乔斯安点着头,恍然大悟地说道:“明白了,受教了受教了”。叶子这才从他夸张的表情和语气中明白过来,又在逗他,他按捺住爆发的冲动,无奈地叹口气,闷声问了句,“有意思吗,老师,老是这样逗我,我都这么大了,您能不能以后别捉弄我了。”
“大吗?你要是长大了的话能干替考这样的糊涂事。”
叶子吃瘪,“我错了还不成吗?”
乔斯安看他委屈的小模样,摸了一把他蓬松的头发,笑道,“我不逗你,你能和我开玩笑?我可不要一个萌葫芦一样的学生,快起来,这都几点了,还窝在床上,起来我给你擦擦脸,再上点药,上午后两节的体育课我让唐七七给你请假,我带你去个地方。” 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摸过叶子嘴角的手,嫌弃地甩甩手,迈开步往外走,“咦,不行,脏死了,我得洗手去。”
叶子没好气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您刚刚摸了我头发,我还没说什么呢。”
(补充一下:之所以后两节课请假,是因为前两节叶子没课,所以,自然不用请假了。)
度娘又吞贴,是不是嫌我发的多,图片试一试:














第十九章 毕业(1)
六月的M大是生长在塞北辽阔天空下的热情奔放的孩子,常年苍翠的松树上喜鹊在欢快地交谈,她们在议论毕业林里开得茂盛的杏树、果树,丁香花扑鼻的香味滋养着小道旁三三两两的学生的嗅觉,滋养着红色的教学楼,把整个学校染上她的气味,热情的丁香花从来不吝啬自己的香囊,尽情开放着,红的、粉的、紫的,她要把她身上的气息浸染到这群即将离开它的学生的心房里。
乔斯安站在讲台上,一眼一眼看着台下坐着的一个一个学生,这是他执教以来作为班主任带的第一个班。四年了,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他们,那一张张还未脱去少年稚气的脸,一双双发着璀璨光芒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求知的渴望,多么年轻多么可爱。四年弹指一挥,他还有太多的知识、太多的经验未曾教给他们,他们就要毕业了,永远离开他,离开这所大学,时间从来留不住,可他有太多的不舍、牵挂和担忧。
“同学们,我们今天开大学的最后一次班会。”他一如往常微笑说道。
几个女孩子眼眶一红,急忙低下头去,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去,她们在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同时听着乔斯安不疾不徐地安排照毕业照、晚上参加毕业晚会的一些琐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亮、平稳,不时地也会幽默一下,会逗引得她们含着泪笑一下。
林湛坐在第一排,仰着头看着乔斯安有条不紊地吩咐接下来的一些事,一如四年来很多次的场景,可这次,他怎么就那么难受,还是说受了后面那几个忍不住发出抽噎声的小女生的影响,他努力眨眨眼,告诉自己,阿湛,你要笑的,你知道的,他不喜欢别人哭,他习惯性地嘴角一咧,摆出一个笑脸。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些事,做完这些事,你们就终于能拎着大包小包离开这里了”,乔斯安笑道,“不要有什么留念,有多远走多远”,他顿了顿,收敛了笑容,“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能鹏程万里。”
他不笑了,班里本来就沉重的气氛混着这炙热的空气更是让人觉得压抑,接连不断的抽噎声失去了他声音的遮掩浮上气流,学生之间情绪互相的传染,让这抽噎声变得更多更杂,一个胖胖的女孩忽地站起来,肆无忌惮地边哭边说:“老师,我们不走,呜呜呜······我舍不得你,老师·······”
一石激起千层浪,另一个女生也站起来,抹了一把满脸的泪,“老师,我舍不得你,你是我们最帅的班任,永远最帅的班任。”
一个戴眼镜高高瘦瘦的男生站起来,深深给乔斯安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老师,谢谢您对我们的严厉,没有您,也许我早降级了,谢谢您。”乔斯安记得他,他叫莫晓磊,看着挺乖的一小孩子,结果大一一开始就逃课窝在宿舍打游戏,乔斯安为这个没少去他们宿舍抓包,也没少罚过他,什么抄笔记、抄书、罚站之类的都罚过,最后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听着这感谢的话,会心地笑了。
“老师,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支持,让我能继续上完大学。”这个黑黑的小女孩是李芸,大二那年,她爸爸车祸去世,她妈妈生病住院,尚在上小学的弟弟睁着大眼睛不知所措看着她,偌大的家庭就剩下她支撑,她几乎就要垮了,就要放弃学业,是乔斯安帮她鼓励她,让她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挺了下来。
“老师,谢谢您当年给我那个不及格,给了我当头棒喝,要不然,我可能最后堕落到滑出前一半,保不了研。”
“老师,谢谢您······”
“老师,谢谢您······”
“老师······”
······
此起彼伏的感谢的声音,愈来愈嘹亮,最后只能听见两个字:“老师”。
我们从迈入校园的第一步开始,就和老师结下了不解之缘,朝夕相处间,我们身上沾上了他们的风采、精神、态度,他可能温和、可能严厉,但他们爱我们的心是像这一尘不染的湛蓝天空一样真的,他们关心我们的拳拳心意是像紫丁香花香一样浓烈的。
乔斯安笑着点头,他是高兴的也是哀伤的,“我希望你们往后一生都好,不管从事什么样的工作,靠什么手段谋生,我希望你们心中都能有信仰,有了信仰,再平淡无奇的生活也可以过得绚烂多姿”,他顿了顿,“我祝福你们,愿你们一生平安喜乐。”
四年了,他望着他们,又一次想起四年之前,他开始要接受第一批研究生,准备要带这个班的时候,他的导师病重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凹陷下去,整个人皮包骨头,颤抖着手指着他师哥,他师哥跪蹲在病床前,握住他导师的手,忍着满眼的泪水,强颜欢笑,“您放心,我们的学生都很好,今年这两个也顺利毕业了,很优秀,都读博了。”他看着他导师苍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又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他,他走过去,跪下来,眼泪抑制不住地掉,泣不能语,他导师僵硬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颤抖着想抹去他脸上的泪水,用微弱的声音说:“斯安,别·······哭,别哭。你要带学生了,不要······,以后不要在学生面前哭,你·······要对他们负······负责,你要记得,···四年、三年,对你来说无····无所谓,···对学生···来说,关乎一辈子。你要···要一直记住,你是个老师···”他抹了一把眼泪,郑重点了点头。
老师,我记得您的嘱托,您在天之灵能看到吗,我的这个班带出来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好很好,都是好孩子,您开心吗?乔斯安这样想着。
林湛站起来,说道:“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我们的感谢,老师对我们的好我们永远记在心里,不管我们走到哪里,永远都是老师的学生,我们一起给老师鞠三躬吧,谢谢老师在我们最迷茫的年纪指引我们前进,让我们成为现在的自己。”
乔斯安看着台下这30个学生深深弯下腰,眼眶湿润,眉眼弯弯,连连点头,声音低微,连连说道:“好,好,好”。他很幸福啊,做老师,无过于此了。
(林湛毕业了,还有我前面提过,林湛是班长,所以那句话是他带头说的。师娘之前和老乔说的那句你别忘了你是一个老师,就是因为老乔他导师当年临终前嘱托他的话,所以师娘说完之后,说知道老乔很伤心,就是这个原因,大家看出来没?这章没有叶子,他下一章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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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的《以梦为马》的朗诵,在喜马拉雅可以搜到,背景音乐很给力,七野老师的朗诵很好。
潜水的亲们,虽说写文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但你们也别这么冷淡啊,我也会很失落的,人物在我心中是鲜活的,但我也不知道能表达出来几分,所以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想法,so,亲亲们可以活跃一点吗?更完毕业这个故事,我马上要开题答辩了,学院一推再推,终于要答辩了,所以我可能要停几天,提前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第二十三章 毕业(5)
晚会在林湛和其他三个同学的《毕业歌》中结束。大家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礼堂。叶子和唐七七打了个招呼,先离开了一直藏身的控制室,走到礼堂前面来,看乔斯安还和几位老师坐着聊天,应该是打算等学生们走完了再走,避免拥挤,叶子走过去,和几位老师问好。
“后台不用你帮忙吗?这么早出来?”乔斯安问他。
“小七不让我添乱”叶子说,“把我轰出来了。”
“我看是怕我骂他吧”乔斯安冷哼一声,“这臭小子,悄悄把你拐带上了舞台,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怎么,想给我个大惊喜?”
“没有,没有,就是···想让您高兴高兴呗,嘿嘿。”叶子谄媚地笑了笑。
“嗯,是挺高兴的,你都学会撒谎了我能不高兴?”
“老师····”叶子看几个老师都看戏一样看着老师打趣他,又摸不准老师到底生气没生气,撒谎骗老师说自己晚上有课也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可他不知道这种善意的谎言在老师这儿可不可以,毕竟他之前也没和老师撒过谎,一时间踌躇着要不要认错,讨好道“····老师,善意的谎言嘛,原谅我这次,没有下次了,保证保证!”说着他举起右手真的做了起誓的手势。
“哈哈哈····,乔老师,你这学生真可爱,你什么时候收的?我怎么不知道。”几个老师再也忍不住,一边帮腔一边讨论他。
“乔老师,这就是刚刚在台上唱歌那孩子吧,刚刚太远没看清,现在看来,真是俊啊。”
“还有那字,不错不错,真不错,老乔,拾到宝了······”
“你老师逗你呢,刚才你在台上的时候,他还一直和我们夸你呢,我还寻思这乔老师很少夸人,怎么对一个大二的学生赞不绝口呢,原来,哈哈,原来是自己的学生啊!”
······
叶子乖顺站在乔斯安旁边,笑眼盈盈听着他们的话。
“我的小徒弟,”乔斯安早被他们夸得心里美起来了,也不掩饰,得意洋洋介绍着:“他叫叶子,确实挺不错的孩子,唉,我也觉得长得太好看了,搞得女孩们没人敢表白,到现在都没个对象,你们有不错的孩子给留意着,都快大三了,总没个对象也不行啊!”
“不是吧,孩子这么俊,大学还没谈个对象?”一个年龄稍大的女老师问
“别说大学了,18了,我看到现在连个小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呢!”乔斯安打趣起自己徒弟是无师自通,叶子忍不住脸红了,他确实到现在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之前是情窦不开,后来是不敢谈,他那样的家庭、不知未来的命运,他怎么能拖累另一个女孩子呢。所以在恋爱这件事上,还是头一次被长辈议论,不害羞脸红乔斯安才觉得奇怪。
等学生走得差不多了,乔斯安和叶子也走出礼堂,下楼,上车。路上乔斯安边开车边问他:“以前没听你说会吹唢呐啊,行啊,万能宝库,四库全书啊,下棋会不会,画画有擅长的吗?你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提前都和我说说,以后我也好多和你师娘炫耀炫耀,让她看看我收的学生多优秀,比她们班那群娇滴滴的女生强多了,你是不知道你师娘以前,壮着自己教的文学班,每天和我炫耀她们班这个姑娘会古筝,那个姑娘会书法,说她们班那些姑娘放在古代就是大家闺秀,我一定要让她看看什么叫能文能理,学术艺术两把抓!”
看乔斯安一脸得意的样子,叶子忍不住笑了,很多年以前,当他提起他会的这些东西,心里都是酸苦的,会书法有什么用,当初逼他学这个的人也许在异国他乡生死一线、朝不保夕,会唢呐有什么好,那段无意中和老艺人结缘的时光,不正是他一生最不堪的时光吗?而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听到有人因为他会的东西而骄傲,有很多人因为他的表演喜欢他,他觉得一切很有意义,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得到的东西原来是会让人羡慕、会让亲人感到自豪的啊,这感觉真好。车窗外的风拂过他的脸庞,他把头歪向窗户一边,脸侧贴着椅背,也不看乔斯安,感受着轻风,歉意地说道:“琴棋书画,别说,我可能真的都会一点,老师你现在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哥当初真的是按照大家闺秀来教我的了。”
“哦?快说说,我怎么听着有故事。”
“围棋我会,那时候我哥学校有一个老先生,应该是一个退休的老教师,很老很老了,但是据说围棋下得特别好,我哥就送我去跟着老先生学,刚开始人家不收啊,我哥怎么求都没用,我看我哥那低三下四的样子就难受,我想着不行啊,不能让他这么低三下四的。我就扑通跪下了,给那老先生利利索索磕了三个头,叫了声师父。那老先生都傻眼了,转而气得指着我手直发抖,我头都磕了,他总不能白受了我这么大的礼吧,最后叹气说那就留下吧。嘿嘿,老师,你说我聪明吧,我那时候早看出那老先生就是那种谦谦君子什么的,我这拜师礼他肯定没法拒绝啊!”
“你这叫霸王强上弓,人家老先生良善,不和你这一孩子计较,要不然不收你又如何,你那三个头磕了也就磕了。”乔斯安故意打击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也不差啊,没给先生丢人的。”
“那画画呢?还有唢呐呢,怎么学的,这个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会的。”乔斯安问。
“画画不行,就素描会一点,初中那会,我哥给我报班学得,不过学了点皮毛,实在没多余钱学了,再学下去我们哥俩就要每天啃白馒头了,我就放弃了。唢呐是小时候一个老伯教我的,我那时候小,逃学不去上课,跑去学校旁边一个村子里,看人家在办白事,老伯为他家吹唢呐,我觉得很神奇啊,声音那么亮,就蹲在旁边看了一下午,后来他来我们村吹的时候,我又碰到了他,他就问我想学吗,我说想。慢慢才知道老伯住在学校周边的一个村子里,我之后上学中午午休的时候,就去找他学,后来放学后也去,骗我爸说学校加了课程,没想到最后被我哥发现了,他那年放假放的早,回来就去学校找老师问我在学校的表现,连带着逃学的账,可把我罚得惨。天天让我做饭,头一天我妈做,让我看着,第二天我自己做,看一遍哪能学会,不是把切土豆把自己手切伤了,就是往油锅里添水被溅起来的油烫了,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我哥他们从地里回来还骂我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我委屈都没处委屈,那时候都快怕死我哥了,就想着他赶快开学赶快走!”
“怕死了?不是说小学快毕业还和人打了一架吗?我可亲口听你说烟是到上初中才不敢抽的啊,这就怕死了,怕死了还能无法无天?”乔斯安打趣他。
“他一年才回来几天,寒暑假两个假而已,我还不会在他面前乖乖的?他开学了,天高皇帝远的,他还能管着我?”叶子嬉笑道。
“把你高兴的!”乔斯安抬起猝不及防扇了他一脑瓜,又连忙放下手开车,眼睛直视前方,但嘴里还在训他:“幸亏你哥他有先见之明,把你带到了身边管着,要不然,我现在要怎么管你,等以后他回来,我要好好见见你哥,能把你教成一个好孩子,我得见见是什么样的一个男孩。”
本来活泼的叶子一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声音低沉而哀伤,“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我怕·······”
“会的,”乔斯安仍旧开车不看他,但语气很坚定,“我和你一起等他回来,回来接你。”
“好!”叶子点点头。
他也渐渐愿意相信,叶琛会回来的,他苦了这么多年,命运也该对他好一点了,更何况,英雄不应该死了被人纪念,他们应该活着,活着让人们相信,好人会得到最好的结局,让人们相信无畏的人应该被垂怜,不是吗?
第二十四章 毕业(6)
七月初,蝉声阵阵,叶子终于结束了为期两周的期末考试,林湛也要飞往美国留学了。
“阿湛哥哥,欢欢不要你走,呜呜·······”5岁的乔予欢抱着林湛的腿,仰着小脸,眨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林湛。
林湛蹲下来,伸手轻轻擦去乔予欢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欢欢,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哥哥回来,给欢欢带好多好玩的,欢欢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欢欢不要玩具,”乔予欢摇着头,眼泪还是不停地在掉,“···欢欢要阿湛哥哥,要阿湛哥哥留下来陪欢欢,呜呜···”
见小孩子还是哭个不停,王睿敏走上前,蹲下来把欢欢身子扳过来,“欢欢,乖,听话啊,阿湛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拽着哥哥不让哥哥走,哥哥一会儿会误了飞机的,误了飞机就会迟到,迟到了爸爸会打哥哥的,你想让哥哥挨打吗?”
欢欢听到这个,勉强停止了哭泣,但还抽噎着,眨着满是水光的大眼睛仰头探询地看了乔斯安一眼,见乔斯安脸色不善,怯怯地问王睿敏,“···真的吗,妈妈?”
“当然是真的”,王睿敏问他,“你忘了上次缠着哥哥买玩具害得哥哥考试迟到,爸爸是怎么罚哥哥的吗?”
欢欢这下子吓得停止了抽噎,挂着眼睛上那颗没有掉下去的泪珠,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和林湛央求:“那阿湛哥哥保证要早点回来陪欢欢玩。”
林湛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笑道:“哥哥保证,一放假就回来看欢欢,欢欢在家要听爸爸妈妈和小哥哥的话,好好吃饭,好吗?”
“好。”乔予欢恋恋不舍放开揪着林湛的小手,退回妈妈身边,王睿敏拉住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师娘,那我走了,您保重身体!”林湛上前拥抱住王睿敏,王睿敏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孩子,到那边照顾好自己。”
“嗯,我记下了,师娘放心。”
林湛提起行李箱,跟着乔斯安和叶子出了门。因为麻省理工那边的导师开展了一个新项目,希望林湛早点过去,乔斯安也建议他早点过去,先适应适应那边的生活,所以在盛夏时节他就要早早飞去美国,在异国他乡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他爸前几天出差去美国本来要带他一起走的,他非要等到叶子考完试走,所以今天是乔斯安和叶子去送他。
机场大厅,林湛望着前面不远的检票口,回头与乔斯安、叶子做最后的道别。
“老师、叶子,我走了,到了给你们发消息。”
“阿湛”乔斯安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胳膊,仔细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欣慰的笑了一下,可那笑却带着离别的酸苦,“长大了,终于还是要走了······”
“老师·······”林湛眼睛一酸,眼泪差点就出来了。他努力吸了吸鼻子,生生把眼泪圈在眼眶里,老师不喜欢别人哭的,他挤出一个笑容,“老师,我还会回来的,等放假了,我就第一个跑回来,坐最早的飞机。”
这句话,林湛自己也知道说得多勉强。他是会回来的,可是这一走,心就从此脱离了对乔斯安的依赖,从此他只能在短暂的假期回来看看乔斯安,老师的家,只是他以后生命中的一个短暂停歇的驿站。
自小无母,父亲忙于生意,他的童年是孤独的。七岁那年,他在外公家第一次见到了乔斯安,外公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乔斯安面前,和他说:“阿湛,这是乔斯安叔叔,是你妈妈生前的好友,你叫声老师。”他仰脸看着这个高高瘦瘦的大哥哥温和地看着他,唤他“阿湛”。他喏喏的叫了声“老师”,可心里怎么都觉得这是一个大哥哥呀。
后来,这个年轻的老师会经常来看他,耐心的陪他玩,会给他讲他妈妈的事儿,他慢慢喜欢上这个年轻的老师。他教导他、关爱他,像大哥哥一样带他玩各种好玩的,吃各种好吃的,也会在他调皮胡闹时训斥他、打他,他出国读博的时候,他也像今天他来送他一样,在机场,他告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等他大学的时候,回来教他。他上大学,他果真回来了,不顾国外导师的劝阻,放弃了高薪的职业,回来了,他和他说,走得时候他就想好了,一定会回来,父母生育了他,祖国培养了他,他学成了,就一定会带着知识回来,把这些教给学生。
往事历历在目······
很小的时候,外公带他看大熊猫,他看见一只小熊猫在努力爬树,熊妈妈却在小熊快要爬上去的时候快速爬上去把小熊拽下来,他不解,问外公为什么,外公说,因为熊猫是独居动物,小熊学会爬树的时候,就是离开妈妈的时候,所以很多时候熊妈妈是不舍的。动物尚且如此,人又何尝不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小的时候言语呵斥希望他们能学好本事,将来能够坦荡立于这世间,等孩子长大了,不再依赖父母了,要远离父母了,父母不舍不愿,多么希望孩子还是孩子,是那个不懂事儿还需要教、还要依赖他们的孩子。这天底下,唯有这做父母的,一生为了孩子这样纠结。
乔斯安对他,何尝不是这样的。他们是师生,却情同父子。
“阿湛,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还是那句话,在那边注意身体,你向来热心,但对别人也不要太客气,外国人如果能欣赏我们的礼教,那最好,如果不能,你也不用固守什么谦谦君子。好好学习,跟着导师要勤快。”乔斯安叮嘱道。
“放心吧,”林湛收敛了伤感的情绪,嬉笑道“您这话应该等叶子走的时候说,我可不会对别人客气,您应该以后担忧咱们叶子。”
“嗯,好,那走吧。”
“师哥,一路顺风。”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叶子也甜甜地笑了一下。
林湛揽过他,紧紧地拥抱了他,“叶子,小师弟,我会想你的。”他松开他,笑道,“你要继续努力,我在美国等你,等你来了,我带你去中央广场的草地上躺着晒一下午太阳,带你爬上自由女神像去俯瞰大地,带你去时代广场、去百老汇,叶子,这些都等着你呢,老师看过,我看过,你也一定会看到的,我在那里等你。”
叶子点头,脸上有笑,郑重地答道:“好!我会去的。”
他转身,把包往上背了背,忽然想到什么,又急忙转过身,看着乔斯安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道;“老师,我一直记得您说的话,父母生养了我,您教导了我,祖国培养了我,我和您当年一样,此去,只是求学,学成,我一定会回国的。”
“我知道”,乔斯安冲他摆摆手,“快走吧,男孩子别这么矫情,又不是生离死别,再不走就要误了飞机了。”
当飞机飞过天空,湛蓝的天空留下一道白线,塞北广阔的蓝天送走了她的又一个孩子,可是她不曾流泪,她是高兴的,阵阵蝉声为她作证。
毕业END
第二十四章 冲突(1)
叶子蹲在窗台下,扒拉着碗中的饭。七月的天实在是热得让人发狂,没有空调的农村人会在院子里靠墙的地方建一个炉灶台,在上面搭一个凉棚来遮挡太阳,夏天就在院子里生火做饭,一家人坐在凉棚下吃饭,可以凉快许多。
叶子的爸爸叶海吃着饭,忽然想起十几天前他外甥女打电话和他说开了个超市要庆祝一下,邀请叶子这些个兄弟姐妹一起去吃个饭聚一聚,让他和叶子说一声。他本来想拒绝的,外甥女远在县城,家里这几天又忙着地里的活儿,他是不想让叶子浪费上一天时间就为了去吃一顿饭。但转念又想叶子这性子实在闷得厉害,平时家里逢年过节亲戚们来拜访,叶子是除了问好的话之外,多余的一个字都不会主动说,别人问一句,他才说上一句,一屋子的兄弟姐妹们聊着家长里短,独独就他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听着,为这个,他的侄子侄女说过好几次,说叶子这样的性子在外面是吃不开的,学习好有什么用,嘴上说不来别到最后找不到工作回家种地。他不是没骂过叶子,可叶子这小子是站在那儿让他骂,就是不听他的。
叶海也无可奈何呀。他爹娘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他是最小的一个。不算叶琛,叶子一共有六个堂哥、七个堂姐,最小的一个堂哥也比他大八岁,叶琛之前和他说过,这样的年龄差导致叶子跟这些哥哥姐姐们疏远得很,也是因为这个解释,叶海不再为这事儿为难叶子。
他想,趁着聚会这个机会,也许该让叶子自己多去和兄弟姐妹们接触接触,也许年轻人们单独聚在一起,叶子能放得开。亲戚之间,总不能太冷淡的,叶子以后娶妻成家之后,总要靠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的。想到这儿,他就答应了外甥女的邀请,这几天他一直提醒自己和叶子说这事儿,但是一天的活儿忙下来躺下就睡过去了,总是忘得不行。现在又忽然想起这事,他停下筷子,和叶子说道“你牛莉姐开了个超市,说是要庆一下,让你们这些兄弟姊妹们去聚一聚、热闹热闹,你明天去吧。”
叶子停下筷子,抬头看了他爸一眼,皱眉想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想去。”
叶海看他那如往常一样倔强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有几分恼怒,“你哥姐们都去,你不去像话吗?”
“他们想去他们去,我不想去。”家里还有那么多活,叶子并不想因为这一个虚伪的聚会浪费时间,他说完这话,看他爸脸色有几分不善,知道他爸又该是认为他生性倔强在耍驴脾气,急忙又补充道,“家里的活儿那么多,我不去了,留在家里帮妈。”
儿子明显软下来的态度让叶海也平息了几分怒火,“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姐一番好意请你去玩,你不去让你姐怎么想?”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再说了,你也该和哥哥姐姐们好好处一处,以后成家了,也要靠兄弟姐妹多照拂着,你良哥说得对,光学习好也没用啊,出了社会还是要靠嘴吃饭的。”说到后来,连叶海也没有发觉,他的语气又带上了几分训斥。
叶子听着这话,扒拉掉最后一口饭,把碗放下,直视着叶海的目光,看着他深陷下去的眼窝,话出口连自己也没发觉已经软下来几分,“爸,牛莉姐不是为了贺超市,是为了收钱。她三月份结婚,七月份贺超市,自然不好意思请你们,只好拿请我们去玩当借口。她这饭也好意思说请,谁去了不得掏钱啊,我一个连毕业都没毕业的学生,没钱去给她掏。”
“怎么会,你小孩子家的瞎猜什么”,叶海立马否定叶子的猜测,他们又不是没有兄弟姐妹们聚过个会,想他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大哥请他们吃饭,那时候大哥刚成家,又年轻,有着一身好力气,能挣好多钱,每次请他吃饭,嫂嫂总会做很多好吃的给他们。怎么到了叶子这儿,姐姐请吃一顿饭,他反倒生出要收钱的念头。
“爸,我牛莉姐是不会平白无故请我吃饭的,她的钱,紧着呢。”叶子想起之前他哥和他说的事儿,促狭的心思就生了起来,和叶海笑着调侃道,“哥以前和我说,以前牛莉姐和他一个学校,哥从家里带点东西都给她分,她可是从来没给哥分过,哥早和我说过,牛莉姐是个只吃不吐的小气鬼,您想着让她请我吃饭?她请客,我买单还差不多!”
叶海看着叶子那得意的笑,不知为何,就是恼怒万分,把碗墩到小饭桌上,喝骂道:“你姐好心请你吃个饭还被你编排,你什么都知道啊?老(防吞)子好心让你去和姊妹们耍一耍,你倒推三推四的,平时过节亲戚们来了你一句话不说,现在倒和你老(防吞)子耍嘴皮了?你买单?你买单!就算你买单你也给老(防吞)子去!”
叶子看着他爸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纳闷到底又怎么惹着他爸了,实话实说也不对,随口顶到,“我傻啊我去买单,我不去!”
“你不去?”叶海站起来走上去就是一脚,把叶子踹倒在地,“你不去!好啊,你不去。”随后又是几脚踢在叶子屁股上,边踢边骂道,“我让你不去,不去,啊!”
叶子蜷缩在地,忍着他爸的踢打和喝骂。他爸像所有农村父亲一样,会打孩子,但也不是那种往死里打孩子、三天两头收拾孩子的男人,这从他哥身上可以验证,犯错了,会打,但是从小到大,除去和姥姥姥爷相处那几年,后来回家,除了大错,他爸是不会动手打他的,更多时候,他爸责他哥多一点,长子总是承担更多责任,只是自从他哥走后,他爸才渐渐多管他多一点,管得多了,自是打骂就多了,只是像今天这样无缘无故的责打,他是不服的,他怎么了他就,不过就是说了实话,有什么理由打他?
“他爸,你这是干什么!”吴美云从外面喂猪回来,看见这架势,急忙跑过来拉住叶海,“你干什么,别打了,别打了!”只是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拉得住叶海,叶海的脚还是时不时踢上来。
“啊——”
“妈!”叶子不及反应,她妈已经扑在他身上护住了他,他爸来不及收脚,一下子踢了上去,叶子连忙翻身坐起来,焦急地要看他妈被踢的胳膊,“妈,您没事儿吧,让我看看,妈。”
“妈没事儿”,吴美云艰难地笑了一下,摇着头,看着他焦急的神情,问道,“你又怎么惹你爸了,傻东西,也不知道躲一躲。”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惹着我爸了。”叶子委屈万分,抬头看他爸,双眼泪汪汪的,又带着点不忿,道,“我去还不行嘛,您乐意花钱,我去花不就行了!”说完也没管他爸的愤怒和不满,扶起他妈,“妈,给我看看。”
我回来了,回家呆了几天,没带电脑,所以一直没更,现在回来啦,但是之后就有很多事儿,可能写得慢一点,之前和大家说的,我开文的时候是因为有一个重要的考试考完了,其实是法律职业资格证考试,不知道有没有学法学的同学,前几天成绩出来了,很幸运考过了,所以现在打算找律所实习了。这个文我不会放弃,请大家放心,这是我的经历,故事里有我的老师同学和我自己,我看贴吧有人写纪实,但我这不算,老师是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他很耐心温柔,和我说得最重的话也就是离得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打你,他心里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迁怒我,所以很多时候我很愧疚。我大二遇到他,相处的过程中他为我指明了道路,从刚开始不喜欢这个专业,准备跨考地质,从开始努力打工赚钱甚至在酒店做过服务员洗过盘子,到后来准备走保研这条路,把眼界放宽,专心学习,到后来绩点下滑,眼看保研无望的迷茫,埋怨当时给我低分的那个不负责的老师,准备申请奖学金资助出国,到后来在质疑、不确定中稳步前行,最终拿到保研名额,拿到了梦想的大学的offer,再到后来极短的时间备战法考,这是我写给叶子的大学,也是纪念我的大学,它闪闪发光,而最初让这颗星闪耀的那个人,我永远铭记并且感谢。
第二十五章 冲突(2)
酒席间欢声笑语,围着一桌子坐的都是叶子的哥姐、嫂子们和姐夫们,他耐着性子听着他们聊着天。
大哥和良哥在聊跑车的营生最近有没有活儿、生意如何;二哥和三哥在聊他们工地上的事儿;三姐和四姐在聊考驾照的事儿;大姐和大嫂在聊孩子上学的事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他的生活毫无关系,唯独考驾照这事儿,他还可能接上几句话,毕竟他也拿到了驾照,可姐姐们在聊科二挂科补考怎么办,他该接什么,他没挂过,无论接什么都有炫耀的意思,倒还不如不说话。
他静静听着二嫂在上面唱歌,那悠扬的歌声,倒也悦耳。想到今天早上走得时候他爸恼着一副脸,委屈无奈之后,他又觉得几分温暖,想来,他爸让他来该是为他好的,可是,他爸不明白,他和哥姐们没有共同话题,没有兄弟姐妹之间的温情,在一起,只是随意的几句寒虚问暖,不关乎亲情,只是礼貌。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衣角被揪了一下,低头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椅子旁边,还不及椅子高,眼睛大大的像宝石,眼睫毛比他们每一个人的都长,小手拽着他的衣角,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他记得这个孩子,这是他大哥的小女儿,小名该是叫露露的。叶子俯身把小姑娘抱到怀里,从餐桌上的果盘里探了一颗小橘子,剥开喂她。
“露露,好吃吗?”他一边喂一边逗着小姑娘,小姑娘点点头,小嘴一咧,甜甜地笑了一下,奶声奶气和他说:“好吃,哥哥真好!”
旁边的三姐噗地笑出声,“露露,他可不是哥哥,他是小叔叔。”
小姑娘仰起头打量了叶子好一会儿,一脸认真地和她三姑分辩道:“可是小叔叔和大姑姑家的山山哥哥差不多啊,爸爸说,和山山哥哥差不多的都叫哥哥呀!”
叶子看着小姑娘天真的样子,觉得亲切万分,如果他有个亲侄女,也该这么大了吧,他亲昵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小叔叔喜欢小侄女,所以喜欢露露叫我小叔叔,露露喜欢小叔叔吗?”
“喜欢,小叔叔真好看,和露露一样好看。”
三姐笑着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你这小鬼头,见着好看的都喜欢!”
宴席过半,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好几个人上去唱歌,因为牛莉姐包的这个宴会厅是带着音响设备的,类似于音乐餐厅,来的人又都是些年轻人,自然爱热闹,话筒是没休息片刻。
“叶子,大学生,你上来给大家唱一首吧!”牛莉姐刚唱完,就拿着话筒喊他。叶子笑着摆摆手拒绝,他是最小的,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先上去。
“呦呦,这大学生还请不动”,牛莉油光满面、两颊泛红,酸讽道:“姐这贺个超市,想请这大学生给大家唱一句,看来是请不到喽”。
二姐夫也说道:“叶子,你姐让你去唱,你就唱两句,也让我们听听这大学生唱得怎么样,肯定比咱们这些粗人唱得好!”
“就是嘛”,三嫂接着说道,“你们在大学不是经常去那个什么KTV唱歌嘛,你这一直闷头吃饭也不和我们说几句,就给大家唱几句嘛!”
叶子强忍下心中的厌烦和破口而出的争辩,只微微笑了笑,致歉道:“学校老师管得严,我不去KTV唱歌的。”
不是他不能上去唱,若是一开始有人大大方方邀请他,他是愿意去唱的,毕竟大家热闹热闹,但是几个人一人一口的“大学生”,一个一个地强加意志给他,一句一句全是指责他不和大家聊天,全是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仿佛他读个大学还读出罪过来了。他忽然想起初二那年奶奶去世,他和他哥回去奔丧,他哥忙前忙后最后还被二伯骂了一句:“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什么都用不上?”他那时候不明白,只是他哥默默忍受了,他自然也没敢和二伯争辩什么。直到爷爷去世,他哥再没能回来,他代替他哥尽他们这一房的义务,守灵、准备悼词、每天给厨房准备豆腐和油,上烟酒·······可是他怎么尽心尽力、累死累活,别人都认为他做的不好,无外乎其他,因为他是读书人,他就应该比别人做得更好。但没人问过他懂不懂那些繁琐的礼节、一不小心就会犯忌的细节。点纸那天下午,他实在撑不住了,虚坐了下来,还被五爷爷踢了一脚,呵斥他:“你是读书人,连这点毅力都没有?”他看对面的女眷都歪歪斜斜跪着,七姐干脆结结实实盘腿坐在地上,心里委屈万分,又碍着五爷爷的威严没敢发作,规规矩矩跪了起来。
后来他才慢慢发现,亲人们一边记得他是个读书人、是个大学生,认为他做什么都应该做得最好,一边又在他做错事儿时冷嘲热讽他还是个大学生呢、呵责他一个读书人什么用都没有。这样互相矛盾的事儿,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存在了。
他才明白,他哥当初为什么默不作声。只是,他向来和他哥不一样,他向来不是在大家眼中一身反骨、顽劣不堪嘛,那他就彻彻底底混账一次。
叶子转头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小露露,摸着小姑娘的头,笑着问道:“露露,你想不想听小叔叔唱歌?”
小姑娘转了转眼睛,“想,小叔叔唱歌一定很好听!”
“那小叔叔给露露唱一首《种太阳》好不好?”
“好,小叔叔快唱!”
叶子走上台,调皮地说道:“莉姐再三相邀,叶子却之不恭。我这个大学生呢,不太会唱歌,也不太爱说话,但哥哥姐姐们说得我都会听。今天莉姐庆贺超市开业,我呢,也没带什么礼物,没毕业嘛,一毛钱都没挣上呢!所以就给姐姐姐夫唱一首《种太阳》来答谢姐姐姐夫的盛情款待,也希望姐姐姐夫的事业能够如日中升。”
一首歌打发了一顿饭,叶子觉得,这首歌唱得实在是值!他在宴席之后看着别人去花礼钱,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逗露露,想起牛莉姐当时青白的脸色,心里就得意。
他心里暗想:“非要拿着庆贺超市的由头来收礼钱,收礼钱都收到我这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身上了,平时你来我们家我爸可是紧着好东西招待你,也没见你结婚了送我爸点烟酒,还想打我的主意?不是一句一句酸我这个大学生吗?我这个大学生就让你知道知道学生可是没钱的!”
当然,晚上回了家,自是被他爸一通骂,但好歹叶海觉得自己理亏,没好意思多责怪什么。只是叶海不明白,明明说好只是请吃饭,就成了收礼钱,这和他们那会儿怎么就不一样呢!
第二十六章 冲突(3)
八月末的天气,带上了暮夏的一点点微凉。嘈杂的大院里,人们三五成堆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叶子靠在墙边,叶子他爸和他几个哥哥在商讨。今天是村里面选举村支书的日子,大家伙都齐聚在大队主任叶保成的大院里投票。这晌儿还没开始投呢,一家一家都聚在一块儿讨论该投谁。
早在几天以前,这村支书的候选人叶俊秀、叶瑞就来叶海家拉过票了,叶海向来不关心这些事儿,不管谁当选了,都是只给他们自己谋福利,和他们这些普通村民一点好处都没。只是几个侄儿有点想法,所以他也蹲下来听他们说说,大家想选谁,他就跟着选呗。
“呦,老哥们,都在这儿呢!”不知何时,叶俊秀已经走到叶海他们背后,青白的脸上堆出几分不自然的笑,他说着就蹲下来,故作低声说道:“怎么着,你们家准备选谁?”
叶子大伯叶江反问,“你说说我们该选谁呢?”
“要我说”,叶俊秀顺势坐下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干笑两下,伸手搭在叶江胳膊上,“老哥,前几天我就和你说过,咱们这什么关系,咱这是红白宴席都要来往的亲戚,你家选我,以后有啥好处,我给老哥们留着呢。”
叶江两眼闪着精光,眼边像大葱根须的鱼尾纹趴附在干枯黄瘦的皮肤上,眼珠子滴溜转着,试探着问道,“我可是听说今年政府那边给各村要发白面呢?”
叶俊秀皱着脸上青白的肌肉笑道,“是了是了”,凑近叶江,低声说,“到时候一定给老哥们留着!”
叶江沉思一下,转头看了看几个兄弟和小辈儿们,大家都心领神会点点头。
“晓得了”,叶江重重拍了拍叶俊秀的胳膊,“哥几个以后全仰仗老弟了!”
叶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村里面这些风气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这种选举,其实根本反映不了村民的意志,只是谁会说、谁许的好处多,风也就刮向谁那儿去了。他左右不了大家的想法,而且作为一个小辈,也没他说话的份儿。只是他向来讨厌这叶俊秀,嘴皮子功夫厉害,一件实事儿都不干,每天净散播谣言了。反倒是叶瑞伯伯,虽然和他家关系远,但是人忠厚肯干,叶子是欣赏很多的。
前面三三两两排起了队进去投票,叶江走到叶子身边说:“叶子,把你的票给大伯,我进去把咱家的一起投了。”
叶子抬眼看了看大伯,又低头捏了捏手中的票,沉思了一下,微微笑了一下,慢慢把票双手递过去。叶江接过去那张被叶子折叠起来的纸,未等叶子反应过来,已经打了开来,表情一下子僵住,旁边的叶俊秀探头过来,看到纸上的字,原本堆着笑的脸慢慢难看起来,他使劲儿咳嗽了两下,向叶江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叶江脸色沉下来,把纸展在叶子眼前,问道,“怎么不按大家说好的写?”
叶子低下头,默默不说话。叶江把纸放到旁边的窗台上,拿出笔准备勾去叶子之前写的名字,却被叶子拽住,叶子目光闪烁,眼睛有点不敢直视他,像是想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大伯,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想改。”又转头对叶俊秀说道:“俊秀叔,您不缺我这一票,抱歉。”声音低沉,态度谦卑,语气却很坚定。
既然左右不了大家的想法,至少也要坚定自己的立场。这是很早之前,他哥教给他的。
叶俊秀看着叶子坚定的目光,顿时有点语塞,他一向嘴上功夫厉害,此刻对上这从未见过的眼神,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干笑两声来掩盖尴尬。
叶江狠狠剜了叶子一眼,低喝道“小孩子家的有什么选择!”说罢,拿起笔准备勾。叶子急忙抓住叶江的胳膊,这一次竟是用了许多力气,攥的叶江的胳膊有点疼,他回头吃惊地看着叶子,继而恼怒起来,咬着牙喝道:“叶子!”
叶子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胆大妄为,急忙松开大伯的胳膊,讪讪地把手放回去。叶海被叶江这声“叶子”吸引了过来,看三个人神色各异,问道,“怎么了,叶子?”
叶子抬头看了他爸一眼,又看了看还放在窗台上那张纸,叶海顺着叶子的目光就看到了纸上那显眼的“叶瑞”两个字,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看着叶子倔强又坚定的表情,想起昔日叶琛和他多多少少讲过的道理,叹口气道:“大哥,算了,叶子想写谁就让他写谁吧,又不在乎这一票。”
叶江想想,弟弟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为难叶子什么,正准备把纸收起来,旁边的叶俊秀插嘴道:“一票有时候也很关键啊,老哥,万一你说叶瑞和我只差一票,那你说,叶子侄儿这一票岂不是·······,你说呢,老哥,咱这白面还能不能分了?”
本来局势已经缓和下来,叶俊秀这一句明显是不让叶子这一票不了了之,把叶海和叶江都陷入了僵局中。叶子挑眉笑道:“依俊秀叔这意思,我这一票是非投您不可了,可是您又没给我什么好处,我倒想听听,俊秀叔凭什么就要我把这一票投给您?”
叶俊秀暗笑,这小子倒是先说话了,早听说叶海家的二小子读书读得好,倒不成想嘴皮子也是厉害,这会儿质问起他来没有半分刚才对他大伯的畏惧谦卑,只是他叶俊秀怕过谁!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就敢质问他,简直是没大没小、不知死活!他转而一笑,“你小孩子家的要什么好处,媳妇儿还没娶呢,你爹的好处就不是你的嘛!”
“那您直接找我爸让我爸投您就行了,我这小孩子家的,媳妇儿还没娶呢,这一票想来也没啥重要的,您说对吧。”
好小子,反将他一局!叶俊秀想来,软的不行,叔叔就给你上硬的。
他低头,用鞋底搓了搓地,悠悠说道:“反正啊,我这和其他家说得都一样,全家一个不落,都投了,才有这好处。”他抬头笑着看向叶江,“老哥,您说呢,咱村每次不都是这规矩吗?”
“规矩?”叶子嗤笑了一声,“我怎么好像记得,这选举的时候也有一条规矩,候选人,好像是不能到场的吧,您说我说的对吗?俊秀叔。”
叶子歪着脑袋轻笑着看着他,那表情怎么看怎么都带着得意和轻蔑,叶俊秀被气得没话说,憋着一口气涨得脸色通红,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便计上心来。他凑近叶子身前,惦着脚探着身子凑到叶子耳边,低声轻笑说道:“你和你哥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可惜,我听说当警察危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壮烈牺牲了,你哥,好几年没回来了吧!你们家,当年有一个老道士给算过,说是这子弟的成就都高,就是这命,活不长久!”
说完这话,叶俊秀退了回来,满心得意地看着叶子那愣然的脸色,恼怒的神情,愤恨的表情。叶子咬牙,一字一句说道:“那也比您生不出儿子断子绝孙强!”他这话,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带着满腔的愤恨,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这每一字都是清晰响亮,招来周围一群人的目光和议论。
叶江恼怒,叶海愣然,村民被这一句话吸引过来,这才注意到这边一触即发的局势,继而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纷纷窃窃私语议论起来。叶子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那一句已经带来了无法预估的后果,他看叶俊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得意的笑脸让他又恼又恨,他还是太嫩,这老狐狸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逆鳞,轻而易举就激怒了他,局势一下子就被反转过去。
叶江一巴掌甩上去,清脆的一声让众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叶子整个人都被打得向一边踉跄了几步,堪堪站住,还未曾感觉脸上那火辣辣的疼,只觉得鼻涕止不住往出流,没等他的手碰到他的鼻子,红色的鼻血滴在了他胸前蓝色的布衫上,他连忙躬身低下头,鼻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旁边一个大娘急忙掏出手帕,连忙按上了他的鼻子,又朝人们喊道,“谁有纸,快拿来啊!”
大家纷纷掏兜,叶子的鼻血在塞了一团纸之后,也很争气地不再流了,他这才抬头看他大伯,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冷得像冰一样,叶子的视线连忙收回来,感觉整个头晕晕沉沉。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自小就怕他大伯,应该说,他们这群小辈,没一个不怕他大伯的,他亲眼见过他大哥三十几岁的人还被他大伯当着众人甩了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他亲耳听过大伯像骂七八岁孩童一样骂过三姐,在众多哥姐的讲述中,大伯威严持重,教训起子弟来不留情面,不分场合。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再加上小时候寄养在姥姥家,他算是足够幸运,没被大伯打过,但就是曾经那不留情面、羞到他骨子里的骂也让他恐惧畏怯。
叶子怯怯地抬头,准备看他爸,就听见他大伯震耳欲聋的喝骂声:“混账东西,话也不会说了,这是你一个小辈和叔叔说话的态度吗?壮着你小,惯得你是无法无天了?”
叶子躬身低头听训,显得恭顺无比。他鼻子里还塞着一团纸,白色的一部分露在外面,鼻子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整个人右脸肿起来,和他白皙的左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叶俊秀慢慢欣赏着这一场好戏,叶子那张脸让他觉得舒心无比。
叶江见叶子态度恭顺,怒气也减了几分,随即喝斥道:“等回去再收拾你!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俊秀叔道歉?”无论如何,叶子也是弟弟的孩子,他也不好管得太多,这一巴掌,平民意的意思占过一半,他不打这一巴掌,这在场百十号人的议论声就没法平息下来。
叶子杵在原地,也没抬头,半天也没动静。叶琛和他说过,如果承担不了后果,就不要去做,既然做了,什么样的后果都要担着。道个歉确实息事宁人,可他就是不想认错,他能想象到叶俊秀那副得意的嘴脸,他不是忍不了这嘴脸,他只是不能向一个咒他哥死的人道歉,他做不到。怪只怪他年轻气盛,被这只老狐狸轻易下了套,他愿意担着后果,怎么打他都无所谓,就是不能给叶俊秀认错!
叶海早已经看到叶俊秀凑过去和叶子说了什么,他猜测叶俊秀这老东西估计说了什么惹怒了叶子,可是毕竟叶子那句那么多人听到了,叶江打得那巴掌他也就没说什么,眼下看叶子这倔强的模样,叶海心中不忍,“叶子,”他叫他,语气温和,叶子抬起头,看了他爸一眼,看他爸怜惜的目光,心下就有几分委屈,他叫了声爸,话出口,带了几分哭腔。
叶海耐心说道:“你是小辈,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和你俊秀叔那样说话,给你俊秀叔道个歉吧”,又转问叶俊秀,“老弟,孩子小,不懂事儿,我让他和你道个歉,你不怪他吧。”
叶俊秀斜睨着眼,阴阳怪气说道:“都大学了,还小呢?我还以为这大学生知书达理的,没想到哎,这大学的老师就教了学生骂别人断子绝孙的话,这和我这粗人有什么区别嘛!”
“我老师教过我一句话,若是恶狗咬你一口,你捂着伤口喊疼是没用的,你要把这条恶狗打死,剥了它的皮,喝了它的血,让他下辈子做了狗见着你就躲!”叶子愤然说道,目光灼灼盯着叶俊秀。
“你!”叶俊秀气得拿手指着叶子,嘴唇发抖,他转身大声质问叶江,“这就是你们家教出的子弟?你看看他,恨不得吃了我,这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
“哎,这孩子还有没有点规矩?”
“还大学生呢,我看连我家三岁的小孙子都不如!”
“是啊是啊,太狂妄了!”
“一个小辈儿敢和长辈较上劲了,我看就是家里人惯得!”
“不能啊,我看他们家其他孩子都规规矩矩挺好的啊!”
“你没听说吗?这个是家里面最小的,从小长在外面,接回来和家里不亲,家里面也不怎么管的!”
······
叶江听着众人纷纷扰扰的议论、不满,又看了看涨红了脸要等他一个交代的叶俊秀,暗自咬牙,转头看了一眼弟弟叶海,叶海眼里写满了不忍、怜爱,却又无奈地点点头。他转头看向叶子,看他昂首挺胸,眼睛一直盯着叶俊秀。叶江脸色冷得仿佛要冻住周围温热的空气,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在叶子左脸上,走上前又是一巴掌追上去,拽住他胳膊,一脚踢上他膝盖,把他踢跪在地,按住他肩膀,又是一巴掌扇上去,骂道:“混账!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啊!你爹好声好气劝你你不听,让你道个歉你还上纲上线了?还拐着弯儿骂你叔,你叔再不是也是你能骂的?啊!你是找打你,非得打得你没脸你才能听话?”
鼻孔里的那团纸早已经被打得掉了出来,鼻血从两只鼻孔一滴接着一滴往外流,叶子跪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低着头,他本能地不想让血污了衣服,血滴在地上,他从兜里掏出刚才还剩下的纸,搓了两个小卷儿,塞到鼻孔里。
他红着眼睛抬头看着大伯,又转而恶狠狠地看了叶俊秀一眼,看了他爸一眼,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人群,惨淡地笑了笑,他暗想:哥,你以前也这样难吗?你敬畏的施以你痛楚,你爱的寄予你无助的怜爱,你的亲人酸讽你,你的乡亲们不理解你、认为你不敬、不顺、和他们不一样,你的同姓叔叔算计你、咒骂你,在这样一个人情社会,这样一个愚昧、落后、封建、埋藏着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蝇头小利、妒忌猜忌的村落里,你是否曾经像我现在这样无力、痛恨、厌恶、悲怜!你是否抗争过?
你该是抗争过的,我,也是该抗争的。
“对,我是错了!”叶子开口愤然喊道,凶狠的眼神对上叶俊秀的目光,他一字一句说道:“在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该拿手机录下来,等到选举结束去县里面举报你,而不该任由你在这里许给大家蝇头小利来拉票,你这个吃肉不吐骨头的黄鼠狼,让你当上村支书,祸害一村人!你那年为了你闺女进县里面的一中,居然到处散播谣言坏我哥的名声,你以为我哥不知道是谁散播的吗?我哥敬你一声叔叔,没和你计较!像你这样尖酸刻薄、无所不为、阴险狡诈的人当上村支书,全村人才是眼睛瞎了!你许给大家的那点好处,是政府整个扶贫粮的十分之一吧,咱们县是全国的贫困县,怎么可能一个村只有几十袋粮,那粮都是按人头,一人一袋的!我错在在一开始就没揭穿你这只黄鼠狼的真面目!你壮着自己会说,非要和我争辩,是,我轻敌大意,上了你这老狐狸的当!爸”,叶子望向叶海,哀怨地说道,“你知道他故意趴在我耳边和我说了什么吗?他和我说,·······他说我哥做警察命不长久,说有人算过,咱家后辈就算成就高,命,也活不长久!”
叶海震惊,不可相信地转头看叶俊秀。叶江呆站在一旁,缓缓看向叶俊秀。众人哗然。叶俊秀感觉几十号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射过来,他立马争辩道:“你胡说!我一个做长辈的,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你这小子真是冥顽不化,到这个时候还要编排我!”
叶子干笑两声,“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家可以去县政府问一问,到底给每家每户的扶贫粮是多少,周围几个村官官相护,你们大概是问不到的。至于我哥的事儿,我是没有证据,我不需要谁给我证明,你这老狐狸既是想好了来设计我,我百口莫辩,我不信大家心里没有一点论断,你们但凡放下你们的长幼尊卑、放下你们对我这个大学生的偏见就能想明白。我不求自证,我不怕被打,更不怕被冤枉,我可以跪在这里和你们说这些话,只是因为你们是我的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婶婶、哥嫂和姐姐,我敬你们,我也爱咱的村,我不希望你们为一时之利去选一个唯利是图、阴险狡诈的小人做村支书,仅此而已!”
一片寂静。
五爷爷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出来,他身体已经佝偻,声音低哑,却清明有力,“孩子,快起来吧!爷爷信你的话,我们叶家出了两个出挑的孩子,一个是你哥,一个是你,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你哥还是没听我的话。他走了几年,我后来慢慢看着你成长起来,你和你哥啊,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比他聪明,也比他孝顺,但是今天,爷爷也想把这句话告诉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
“五爷爷”,叶子双颊高肿,两个鼻孔里塞着两团白纸,本就呼吸不容易,刚才说话又花费了好多精力,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唯独双眼清明,仿若星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诱导了人的一次次前进!”
五爷爷愣然,看了叶子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几声,慢慢扶起叶子,和众人说道:“都散了吧,该投票的,去投票吧,想改的,就改吧。”又徐徐和叶俊秀说道,“俊秀啊,你看,这小孩子呢,也得了教训,这脸,估计得好个十几天,至于这歉呢,跪都给你跪了,你说,也行了吧。”
叶俊秀弯腰听着老人说话,尴尬地笑了笑,“五叔说得是,都听您的!”
八月三十号,叶子背着行囊,要离开村庄返回学校了。他站在村口,听着山崖下的黄河水静静流淌着,远望这片土地,脸上还有手印,还是淡淡地笑了,脚下的黄沙土,软软的,路旁的野花花开不败,他还是爱这片土地,他不怕冲突,只希望这冲突最后能唤醒什么,只希望这冲突能越来越多,希望将来有一天,还会有一个男孩像他现在一样,悲痛着也期盼着。
(两年以前,我选修了一门课,是专门讲鲁迅与其作品的批判精神的,在讲鲁迅关于故乡的小说、散文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说,这是一个新文化的知识分子和传统故乡的碰撞和矛盾,继而她给我们讲了一件儿事儿,说她当年读硕士的时候,奶奶去世,她回去奔丧,舟车劳顿,忙里忙外,晚上睡下的时候,听见她婶婶和她妈抱怨说:“读了这么多年书了,什么忙都帮不上,都白读了!”我想起看《白鹿原》,鹿兆鹏回乡教书,那种无奈、无力,明明希望它好,可村里人就是不理解、不相信他,唉,我的这个心呐。那年村里选举,我只是坚持了一下自己想法,就被我大伯骂了好久,我从小讨厌我这个俊秀叔叔,唯利是图的小人,那时候不懂事儿,不记得因为什么事当众骂了他一句,事儿后被我爸收拾了一通。我大伯这个人,脾气暴躁,下手极重,不留情面,都说打人不打脸,可我大伯相反,专打脸,很小的时候,就听我哥讲,大哥小时候被大伯罚着光脚从田地里走回去,不说路上的小石子、玻璃渣,单是地里满布的扎脚的那种植物,我们方言叫zeli,分别是二声和一声,就要疼死了。所以这段写得我,内心纠结,怕你们怪我罚得重了。叶子过得不容易的,吃过苦、受过罪,甚至回家了还要吃苦受罪,再加上别人的不理解、妒忌、冷嘲热讽、算计,他其实挺有牺牲精神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做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这样做的,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不断突破的原因。他很孝顺,比他哥孝顺,其实我是接受不了父母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把孩子寄养在姥姥姥爷家,生而不养,是对孩子的不负责,我有个同学,他的名字真的就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其实想想,真的对孩子挺残忍的,但叶子真的挺孝顺的,他其实不太愿意他在乎的人受苦,很多时候,宁愿自己受苦,受了苦他也不说,挺默默无闻的,挺好的一小孩儿,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怕把他写废了,怕大家不理解,看不懂,大家可能觉得这些东西很枯燥吧,但这就是我心目中叶子所要经历的东西,他的生活远没有其他主角的光鲜亮丽,其实挺无味的,因为我觉得他正是在一段努力、奋斗的时期,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需要他去改变了,他不敢辜负任何一个人,有时候就只能委屈自己了。算了,大家慢慢看吧,能看懂多少看多少吧,看不懂说明我没写好呗,嘿嘿。)
另外,此文在豆腐也同步更新,贴吧格式都点不好看,而且我发现系统会删帖啊,还有这种操作,好几段被删了,大家想看完整的可以去豆腐看,还是这个题目,笔名叫留下歪歪斜斜的脚印。
第二十七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1)
叶子站在书桌旁边,左手紧张地抠着裤缝,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乔斯安的脸色。乔斯安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叶子的期末考试成绩单和班级排名表,细细翻看着。看罢,转过身来。
叶子见他转身,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却向乔斯安探询过去。
“你离那么远干嘛?”乔斯安面无表情,眨眼示意他往前站,无奈地说道,“往近站点,我是老虎啊?怕成这样!”
叶子磨蹭着往前站了两步,乔斯安用手指点了点书桌上的成绩单,问他,“说说吧,你这常微分方程怎么考的,是粗心大意了还是没用心复习?”
叶子看着成绩单最底端扎眼的72,平日里和乔斯安玩笑嬉闹的话一句也张不出口,他抿了抿嘴唇,“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您罚我吧。”
“别急着找打,先说原因,若是你有理,我不罚你。”乔斯安见叶子还是默不作声,拿起手机,准备给唐七七打电话,叶子慌忙喊了声“老师”。
乔斯安放下手机,审视着他。
“我......考常微分的那天上午考了合同法,是前一天临时通知的,我.......我就通宵复习了,.......下午考常微分,太困了,计算题.......我估计计算题都算错了......而且,考到后来......睡,睡着了......”
叶子辅修法学,所以每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会比别人多考几门,只是这学期法学院的期末考试安排出来得又晚又急,考试前一天才出了通知。本来这学期专业课繁多,数学建模比赛也多,乔斯安给他的任务更多,再加上和唐七七准备毕业晚会的演出,导致他期末复习开始的时间比其他人晚了整整一周,乔斯安又不准他熬夜,他只好把法学的放到一边,打算明年重修再考。但等到考试安排出来,他左思右想,又十分不甘心。不说每周六日早起去上课的起床挣扎,就是因为好几次比赛要请假,去学院批请假条的麻烦也让他不甘心这样放弃这次期末考试,毕竟他折腾一学期,总不应该连尝试也没尝试就放弃。所幸,他期末考试为了节省时间,晚上没回家里,住在了宿舍,通宵,乔斯安也不知道。
“通宵?”乔斯安皱眉问他,“你胃不要了?”
“嗯?”叶子疑惑吃惊,他本来准备好乔斯安因为他考试睡觉责备他,乍被问了一句“你胃不要了”竟是没反应过来。
“嗯什么嗯”,乔斯安轻轻踢了他一脚,“站好,问你呢,通宵是不怕胃疼了?”
叶子看得出乔斯安的关心,老师并不在乎他考试睡着的荒唐,而是更担心他的身体,心里一暖,脸上却是嬉笑着讨好道:“怕,我当然怕啊,老师,可是我没办法啊,总不能真把合同法挂了吧。”
换上以往,叶子和乔斯安这般淘气地撒娇,乔斯安定是要好好嫌弃他一番。可今天,他把手搭在椅背上,低头沉思了半天,再抬头,盯着看了叶子好久,叶子脸上的笑容都要被他盯没了,他才犹豫地说:“叶子,要不,把法学退了吧,别修了。”
一句话像晴天霹雳炸响在叶子心中,叶子呆呆愣愣,脸上笑容僵住,继而不敢相信地看向乔斯安,仿佛是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听清。
“叶子,你没那么多时间贪那么多,这学期的课程很难,你师哥给你报了一个英语班,一学期的课程,我是希望你去学一学,你英语不好,以后会是绊脚石。这么多事情,你忙不过来的,把法学退了吧。”
“我忙得过来!”叶子忽然接道,“我忙得过来,老师”,他眼神急切,“我保证,我能把时间协调好,把英语学好,专业课也不会落下的。”
任谁都会被这双恳切的眼睛打动,乔斯安也不例外,只是他知道人的精力有限,就算再不忍,他也不得不狠下心来,沉下脸来,“你的保证?你的保证管什么用?等到你把学业搞得一塌糊涂或者把身体搞垮了,我要你的保证还有什么用?叶子,老师比你多吃几年饭,人力有穷尽,不要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你做不到的,退了吧。”
“不要,我不要!”叶子摇头,“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乔斯安知他素来主意正,所以今天他耐心说明了缘由、摆明了利害,可话说了这么多,叶子却还是这样坚持己见、一步也不让,知他倔强,可倔强也要量力而行,想及此,乔斯安心里就有几分生气,“你就这么割舍不下一个辅修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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