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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墨香(纯父子)[第2页] |
作者:葉醉丶三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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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应该看过水浒传吧,本文的构思就是那样的,不是单一的一对父子,所以小叶子的部分到这里就没有了,下面是另一个人,LL没有那么强的驾驭能力,所以总共是四对父子……不过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下面是另一个主角韩子翎,后面还有主写南宫墨麒和最后一个主角的部分……LL现在经常去医院见习,学习压力很大,本文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才写的,写着玩的,文笔稚嫩,大家轻点拍…… |
本文晋江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620612看上去似乎整齐点…… |
第一卷——落叶完 第二卷——斜雨: 主要人物:父亲:荣王爷韩非, 儿子:韩羽(子翎)【韩羽,字子翎】 荣王爷侧妃,荣王府家丁一干人等…… 湘县县令:宇文镇南 |
斜雨*燕落屋阶 一身嫩粉纱衣的女子静静地夹起盘子里的一片肉,面无表情地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冲着面前那个小捕快嫣然一笑,身上的纱衣缓缓滑落几许,酥胸半露。 “公子可是下不去手了么?公子说的没错,苏妃嫣的确是杀了那人,但是那人难道就不该死么?” “少废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小捕快义正言辞地说着,在目光触及苏妃嫣身上时,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微红了脸颊错开了目光。 “若当真杀人偿命,他早该死了千百次!苏妃嫣只是个妓子,但是苏妃嫣的娘亲却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和那人青梅竹马订了终身,生下了苏妃嫣。那人上京赶考,娘亲便夜夜点灯,等着他衣锦还乡。”苏妃嫣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的明月,脸上已是涔涔水光。 “就那样,一年又一年,等着他望着他盼着他……家乡堤上的柳千丝万缕,却挽不住他的心肠,他终是坏了心肝,变了心肠。当他和别的女人在床榻缠绵时,我娘望断了那长长的长江水,当他和别的女人在锦衣玉食,我娘为人家洗衣服洗裂了一双原本娇柔纤细的手……十二岁那年,娘亲故去。我千里寻父,在找到他的那日,他却不顾父女伦常轻薄了我,还将我卖入了此烟花之地,他难道不该死么?” 小捕快愣住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你走吧……” “公子你?”苏妃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小捕快麻利的收了长剑,“快走,趁我还没后悔,隐居山野也好,浪迹天涯也好,从今起苏妃嫣就已经死了,你重新来过!” “既是如此,那苏妃嫣谢过公子了。”苏妃嫣冲着他福了福身子,笑颜如花,“公子可在奇怪那人的心肝所在何处?” 小捕快顺着苏妃嫣所指的方向望去,瞬间变了神色,苏妃嫣所指的竟是桌上的那盘熟肉! “你!”小捕快回过头,却发现苏妃嫣竟是已经失去了行踪。 “公子后会有期!”风将这句温言送入了房中,小捕快的神色却突然间冷了。 “小麻雀,人呢!那妖女人呢?”一群捕快冲了进来。 被唤作小麻雀的捕快木然的回过身,“走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以你的轻功怎么可能?”为首的捕快诧异的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她不可能杀那个狗官的,她是那个狗官的女儿。”随口编出了谎话,虚虚实实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小麻雀你在搞什么?那个狗官的女儿在隔壁呢!” “你说什么?” “他说的是,那个苏妃嫣是杀人凶手,死者确实是有一女在这妓院,但是那女的不是什么苏妃嫣!韩子翎你坏了大事!”一身官服的县官宇文镇南走了进来,面色冷峻,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望着那个苏妃嫣离去的方向,小麻雀即韩子翎面色凄凄…… 在衙门挨了二十板子,韩子翎蹒跚着脚步往家里走去。 他的家在国都离京,但他任职的地方却是周边一个小县城——湘镇。这次离京那个狗官途径湘镇竟被人杀了,他们一路追查好不容易逮到了杀人凶手苏妃嫣,竟又被韩子翎自己放走了!韩子翎很清楚这二十板子,已是大人手下留情。 只是从湘镇回到自己家平日里他也需要走上足足两个时辰,今日又挨了打,行动不便,但无论如何不回去他是绝不敢的…… 韩子翎面色再次凄凄…… “小王爷,您回来了。”吱呀一声大门开了,福伯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嗯,父王他……”韩子翎侧身进了大门,皱着眉询问道。 福伯微微叹了口气,“王爷他已经睡了。” 韩子翎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小王爷唉……”望着韩子翎那一身的风尘,福伯再次叹了口气,“您说您干吗非跟王爷对着干?您堂堂一个荣王府世子非要去那个小县衙做什么劳什子捕快,这不是存心惹王爷生气么?” “福伯,我饿了。”韩子翎打断了福伯惯例似的劝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福伯给您留了点心,等等就给您送过去。” “谢谢福伯!我就知道福伯您对我最好了!”韩子翎毫不忌讳地伸手抱住了福伯。 福伯乐呵呵地急忙劝说道,“小王爷您快松手,这要是让王爷见到了您又该挨罚了!” 笑嘻嘻的哄走了福伯,韩子翎这才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呲牙咧嘴地赶忙朝自己房间走去。 一片漆黑中 荣王爷韩非正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他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迟?” 地上跪着的暗卫欲言又止。 “他又挨打了?”韩非的脸色更冷了,暗卫头低的更低了些。 “是。二十板子。” “办案失手了?” “不是,小王爷他故意放走了钦犯……” “什么?”即使在黑暗中,韩非身上的怒火却依然遮掩不住了。 韩子翎去院子里冲了个冷水澡,冲去了身上的血迹,这个月他的月俸被罚去了不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子去买伤药了。 正想着要不要趁着不当值的那日去给人家抗抗大包多赚些银子,眼前的路却突然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看清来人,韩子翎慌忙站直低头道,“父王。” 明明是打听好这人睡了才放心来这里洗澡的。 毫无征兆地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到了韩子翎的脸上,火辣刺痛。 “你果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韩非怒斥道。 韩子翎慌忙跪了下来,“子翎知罪,请父王责罚!” 韩子翎只当是自己回来惊扰了韩非,惹了韩非不快。 却不知韩非是见到他竟然直接用冷水冲身子,恨他不知疼惜自己。见秋风吹过,有些寒凉,也不忍他在此久跪受凉,遂怒声道,“滚去睡觉!” “是!谢父王宽宥!”韩子翎完全不顾身后的疼痛,慌忙起身离开了。 |
望着韩子翎离去的方向,韩非一向如常的面上终是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他的儿子,可以请责,可以谢罪,却终是不曾对他有过半句关切话语! 他的儿子,身为荣王府的世子,平日里所受的管教难免就严苛了些,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有一日他的儿子竟会因此而怨上了他! 他的儿子,他一心一意培养出来的治国良材,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却突然间在某一天告诉自己他不要什么世子的地位,他要去做一名捕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决定的如此洒脱,如此坚决,可是这个决定又将他这个做父亲的十几年良苦用心置于何地? 所以那一日,他确实是气极了,盛怒之下,一顿鞭子将韩子翎打了个半死。望着奄奄一息浑身浴血的韩子翎,韩非终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终是说了那句“随他去吧。” 其实父母和儿子之间的战争,往往打一开始便注定了父母的失败,即便是孩子不在乎,即便是被孩子所厌恶,终是不忍真的伤了他…… 韩非不由得苦笑,人生在世,哪里有那么多的随心所欲?韩子翎若是有半分体谅他的苦心,又怎么会任意妄为至此?有什么能比自己一心一意教养出来的儿子却半点没将自己放心上更让人寒心呢?他,韩非,不是不心痛难过的。 自由自在的生活,于生在帝王家的韩非又何尝不渴望呢?但事世往往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遥想那年,菡萏绽放,残阳铺红来时路,浅草掩没了马蹄。 荣王妃笑靥如花,“我喜欢‘翎’字。” “哦?为何呢?” “你我皆是身不由己,惟愿我们的孩儿能够像这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鸟儿一般再不受这皇城禁锢。”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笑如昙花,转眼凋零。 后来,荣王妃难产而死,他们两个人的珍宝,他们两个人的翎儿,她也仅看了一眼罢了。 后来的后来,他们两个人的珍宝,他们两个人的翎儿,终是长大了,但是却再也不肯和他这个父亲有半分亲近! 风动,夜无声。 天气寒了。 “十七,明日将上次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件外衫给他送去。”韩非皱眉,又补了一句,“不要说是本王的意思。” “是!”暗卫十七一如既往的遵命行事。这一年来,他没少做这种事——将原本崭新的衣物故意弄旧弄脏然后让找个理由便宜卖给韩子翎。 |
平时没时间上网,周六日在贴吧更,平时文直接扔到晋江存稿箱了 韩非在银子方面对待韩子翎很是苛刻,韩子翎的月俸几乎是每个月都要上缴一大半,在王府所有人看来,韩子翎当真是不受宠到了极点。但是,只有十七知道,韩子翎那莫名其妙厚起来的棉衣,韩子翎那便宜到极点的衣服究竟都是怎么来的…… 秋风,叶落无声。 “无双,还有需多长时间抵达离京?”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掀起车帘一角,青葱般的手指留在帘上,少年清亮的声音很是熟悉。 “庄主,您别急,韩公子信上不是说了么?您今日到不到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要到。算算时间,银子今日便应该到了。”答话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夹袄的少女,少女衣衫朴素无奇,身上亦无那些寻常女儿家的首饰,就连头发都是如男子般随意的束在了脑后,看上去很是清丽。 少年浅笑出声,“师兄也真是的,好歹也是堂堂一个小王爷,竟缺钱缺到如此地步。” 少女笑言:“庄主您就莫道韩公子窘迫了,想您堂堂江湖第一庄的庄主还不是因着韩公子的一封信就快马加鞭千里迢迢往着离京赶?如若不是走的太急又何至于跑怒了一匹良驹硬生生将您甩了下来?” “无双你就莫要取笑我了,你自是不知道,师兄他规矩极大,信上虽说今日到不到不重要,但是若今日太阳落山前我还未抵达,迟到一个时辰便是十鞭子,两个时辰便是四十,三个时辰便是九十……”少年的声音由马车里透出来,略有些黯然。 “啊?”少女露出惊异的神色,“庄主不会吧……” “我何时骗过你?并且师兄的规矩是鞭鞭见血。” 少女吞了口唾沫,“庄主……” “嗯?” “要不咱还是别去了……” “……” |
今日起早了的绝对不是只有那赶路的少年。 “小王爷呢?”韩非一早等了许久也未见韩子翎前来请安,脸上终是带了薄薄的怒意。 韩非不是古板恪守之人,子女前来请安之事于荣王府本是可有可无的,但是他上个月却突然间改了规矩,勒令韩子翎每日早晚必须前来请安,如若不来倒也无需苛责,就一条惩罚:交银子。 韩子翎所任职的小衙门距离那么远,他自是无法在房门外跪候到韩非起床的,晚上等他归来时时候已然不早,他亦不好打搅韩非。所以他每日一早离开时便在韩非房门外放上十枚铜钱,算是这一日没有尽到为人子之责的惩罚。 而今日韩非一早起来,房门外没有铜钱,他满心以为今日韩子翎未出去,想来是昨夜睡得晚故起晚了,突发好心,也并未命人去唤韩子翎。只是梳洗完毕后便静静等了,心中想着难得有机会和韩子翎一起吃顿早饭。谁知道,他这一等,竟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未见韩子翎半个影子。 派去查看的人回来了,小心翼翼道,“属下问过守门的福伯,据福伯所言,小王爷是衙门有事,半夜的时候就已经急匆匆地走了。” “半夜?” “约是丑时。” 韩非愣了一下,昨夜他见到韩子翎时便已经子时了。如此说来,韩子翎最多睡了不过一个时辰! 韩非没有再问其他,摆摆手便让人退下了。 拿起筷子,却食之无味。索性扔下了筷子,起身朝着韩子翎房间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韩子翎的房间,为了去衙门做捕快这件事他和韩子翎彻底闹翻了,在韩子翎伤好之后,他仍是气怒交加的将韩子翎赶到了柴房,并且下令,韩子翎需自己交钱才能在王府继续住下去,并且吃穿都要韩子翎自己去想办法。韩非的本意是让韩子翎知难而退,却没料到韩子翎在这柴房一住便是一载。 据十七禀告一入冬天,这柴房冷到放在里面的水皆会冻结成冰…… 堂堂一个世子,住着最差的屋子,吃着最差的饭菜,起的是这个王府最早的,睡得是这个王府最晚的。这事,若是被皇帝知道,只怕他都会怪罪自己虐待了世子…… 柴房自是无锁,韩非用手轻轻一推便开了,放眼望去,这间柴房被韩子翎收拾的还算是很干净的,干净松软的蒲草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上面亦是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床被褥,虽说看上去有些旧了,但是还是干净的。 韩非进的门去,蹲下身子伸手抚上被子。 正在这时,被子的一角竟是微微动了一下。 韩非诧异的掀开,里面竟是一只肥硕硕的大白猫,这只大白猫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这是?”韩非诧异出声问道。 暗卫十七突然出现,跪在了韩非的面前,“回禀王爷这是小王爷的义弟团团少爷……” “胡闹!”韩非望着那只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白猫,拂袖而去。 暗卫十七满头冷汗,王爷就这么走,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突然出现的问题。那他要不要和王爷说自己早上起晚了,竟是没看到小王爷的人然后去衙门找也未找到小王爷的事情呢? 暗卫十七叹了口气,再次将自己隐藏了起来,朝着韩非离去的方向赶去。 还是去说说吧,毕竟是自己的职责,受罚也是应该的,不过王爷指派给自己的这份差事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 小王爷武艺高强,他根本就没有一次跟上过小王爷,每次他都是直奔小王爷所在的两个固定地点。衙门,荣王府……至于在别的地方发生的事,亏得他还是一名暗卫,竟是一件不知…… 再说韩子翎,韩子翎自是没有忘记要在韩非房门前放十文钱的事情,只是他昨夜细细翻过了,他的身上竟是一文钱都不曾有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就这般出了王府,只盼着自己师弟的银子快点到来,来解他今下的燃眉之急。而他只所以丑时出门,是因为韩子翎思索自己和师弟已经足足一年多未曾见面了,甚是想念。他的小师弟甚喜甜食,他便想先去向县令大人宇文镇南那“借”些银子,趁着时间还早好去经楼那边买些点心。而他的那个“借”必须得趁着天未亮,他倒是不在意自己这些勾当,因为今日他师弟肯定会到,大不了拿到银子再还回来便是了。 而当他到达宇文镇南的房门口时,却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步。 因为那树影斑驳下,宇文镇南的房门口竟跪有一人! 那个人就那么静静地跪在院子正中央,赤裸着上半身,直挺挺的,无知觉般,如墨的黑发肆意的披散着脸的两侧。也因为如此,韩子翎只看到了他背上那狰狞的刑伤,而看不到他的面容。 大概是因为跪的久了,那人身子有些吃不消而微微晃动了一下,但是却又被他立刻极力克制住了。 之所以说是极力克制,是因为韩子翎一眼便见到了他那紧握的拳头处隐隐透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这人,究竟是何人?又因何跪在此处? 韩子翎眉头轻蹙,空气中这浓重的血腥味确实有些令他迟疑。 |
迟疑,也仅仅只是迟疑罢了,心存疑虑的韩子翎此时并没有多管闲事。他避开了那人,依旧照着原本的计划,人不知鬼不觉的拿了银子,顺利走人,跑去经楼排队买点心。 经楼的点心远近闻名,韩子翎没料到排队的人竟会如此之多,所以当他回来时天早已经亮了,他险险误了点卯的时辰。 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府衙大厅,总算是在最后一刻赶上了。 不过站在他面前的宇文镇南面色显然不太好看了。 见知县大人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很明显是生自己气了,韩子翎极为知趣地跪了下来,小声唤道,“大人。” “韩子翎你早来一会儿会死么?”宇文镇南用着那种极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韩子翎仰着头笑嘻嘻的陪着笑脸,“不会,不会,大人您看小人这不是来了么?您就别气了。”说着还伸手拽了拽宇文镇南的袖子。 宇文镇南一把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回来,毫不客气责备道,“哼,险些误了点卯还有脸在这里耍嘴!看来昨天那二十板子真是打轻了!” 韩子翎一听这话立刻向着宇文镇南蹿了蹿,抱着知县大人的腿极卖力地嚎开了,“大人,小人知错了……大人您昨天已经罚过小人了,就饶过小人这次吧……昨日打的痛死了……小人的屁股都开花了……大人……” “收声!”被韩子翎这么一闹,宇文镇南的脸终是板不下去了,忍了笑意颇为无奈地望着韩子翎,这个韩子翎泼皮耍赖果真是堪称第一。一年前,他府衙招捕快,原本是不愿收这种一看就没吃过苦头的富家公子的,但是韩子翎却硬是凭着他那股子无赖劲儿,三番五次的堵到他纠缠不清,最后让他甚至不禁都有些佩服韩子翎的韧性和毅力了,破例收了韩子翎,不过后来事实表明,他当时的决定没有错,韩子翎还真是一名不错的捕快,当然除了有些小无赖。 “大人。”此时的韩子翎正是一副委屈无比的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仰视着宇文镇南,显得很是真诚可爱。 围观的众衙役都已经憋笑憋得脸色通红了。 宇文镇南不由得扶额,嘴角虽说亦含了笑意,但是还是恶狠狠道,“韩子翎你给我正经点!再闹就把你调去大牢看守犯人。” “嗷!”韩子翎大叫一声识趣地跳了起来,“大人英明,大人翎儿这就去巡街!绝对给大人您长脸!”韩子翎说着便笑嘻嘻地拽着经常和他搭伙的一人跑出去了。 随着他的离去,衙门里响起了一片颇为愉快的笑声。 “啪”的一声,由后堂传来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宇文镇南急忙收了笑容,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端坐着正是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的韩非。 “王爷!”宇文镇南望着地上那摔得粉碎的茶具,暗暗心疼了不已,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了。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自己眼前这位还是皇亲国戚万民景仰的荣王爷,宇文镇南自是不敢有丝毫怨言。 不过这个荣王爷一大早便来到了这里,也不说要做什么,只是坐着。现在却又极突然地摔了他的茶具,脸上亦是莫名其妙的怒气,真可谓君心难测了。 见韩非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宇文镇南撩袍便要直接往那些碎瓷片上跪,这荣王爷他确实罪不起,更何况现在那个狗官被杀的案子他还没有破,他还想仰仗眼前这位荣王爷给他一个给狗官定罪的机会呢! 这次,韩非却是先他一步,伸手拦住了他,不咸不淡地说道,“宇文大人无需多礼,本王叨扰多时,这就回去了。” 说着也不管宇文镇南的反应直接拂袖走了。 这一来一去真是弄得宇文镇南感到莫名其妙至极! 回去的一路,马车中静坐着的荣王爷韩非脸色一直都未曾有丝毫的缓和。 韩子翎一大早便离开了王府却险些误了衙门的点卯,这最起码说明了他骗了自己,什么衙门中有事,不过是谎话罢了。 不过这倒不是韩非最在意的,韩非最在意的是,韩子翎在宇文镇南面前的样子,如果他不是亲眼看到,真是不敢相信,那个嬉皮笑脸随随便便便跪在别人脚下的人竟会是堂堂荣王府世子,竟会是他韩非苦心教养出来的儿子! 他韩非果真是失败至极!竟是教出了这样的儿子!就这样的一个世子,怎能让他放心将荣王爷的爵位传给他?怎能让他安心面对韩家的列祖列宗! |
“毛毛,看你在知县大人面前说跪就跪说闹就闹真是赖皮!你说你,不就是下个跪么?上次巡抚大人来了你却犟的跟头驴似的,宁愿挨罚也不肯下跪见礼!”巡街很是无聊,两个人极为随意的聊着天。 “你小子知道什么?”韩子翎望着前面那辆马车感到略有些诧异,那辆车不是荣王府的么?他想上前看清楚却被人群挡住了,马车终是不见了。韩子翎停下脚步道,“别胡说,哪个像驴子了?我跪大人只是因为大人曾救过我的性命罢了。” 入夜,韩子翎破例早早的便回了荣王府。 怀里揣着他的师弟命人提前送来的银子,沉甸甸的,很是踏实。韩子翎打算回王府静候师弟的到来,这才向宇文镇南告了假早早离开了。 兴冲冲地走到了荣王府的门口,韩子翎无比惊讶地发现今日王府的府门竟还没有关。他上前一步,门开了,门后那人正是穿着一身朝服的韩非。 推门见父亲,韩子翎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顿时有些慌乱,望着韩非竟是呆愣住了。 韩非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这一幕在韩非看来,不过是韩子翎刻意躲避不想相见,如今见了自己惊讶之下便露出了这副耗子见了猫的表情!平日里那些恭敬,哼,不过是做戏罢了! 韩非厌恶地扭过了头去,不再看向自己儿子。 见韩非如此神情,韩子翎终于反应过来了,虽说对了父亲的厌恶他早就心中有数,但是如此明显的表情终究还是让他感觉有些难过,他微微撇了撇嘴角,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想就早上的事情向韩非请责。 恭敬一点,乖顺一点,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就可以少厌恶自己一点了呢? 韩子翎不知。 “父王……”韩子翎来到韩非面前刚要跪下去,却被韩非伸手紧紧拽住了。 韩子翎仰着头望着韩非一脸的诧异,除了给他耳光的时候,他的父王不是一向都不肯碰触他的吗? 还没等韩子翎弄清楚现在的形势,就得到了韩非狠狠一推。 如此情景,如此变化,饶是武功高强的韩子翎,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昨日挨打的部位撕裂般的痛叫嚣起来。 “父王……”韩子翎忍了痛楚诧异地望着韩非,就在刚才他的心上天入地般。 “父王。”韩子翎终是爬起来取下了自己的佩剑,然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跪在了王府门口,双手高举起佩剑,毫无避讳地大声道,“子翎忘记了请安,实属不孝,请父王狠狠责罚!”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韩子翎在衙门那副无赖的样子,韩非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规规矩矩的少年竟会和那个无赖是同一个人。 眼前这人,守礼,明事,规矩,仪表堂堂! 府衙中那人,泼皮,无赖,幼稚,娇蛮无礼!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儿子就是如此欺骗自己的。 “滚出去!”一时间,韩非厌恶到了极点,甚至都不愿再看向韩子翎了。 听到自己父亲这句明显不是气话的话,韩子翎呆呆傻傻地愣住了。 一时间,韩子翎好想问,问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是被他如此厌恶! 可惜,韩非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关门!”韩非一声令下,荣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就这样在韩子翎面前无情地关上了。 韩子翎被关在了门外,愣愣的跪在门外,手中的佩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终是不明白自己父王为何竟是如此生气。 生气到那么明确的表现出了对他的厌恶,生气到干脆什么都不说便不要他了! |
已入夜,街上静静的空无一人,所有的人皆以归家。 韩子翎静静地坐在荣王府的大门口,倚靠着荣王府那冰冷的大门,仍感到,秋意浓,风不停,无限寒凉。 其实于他而言,在大家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入荣王府并非难事,但是这次毕竟是韩非亲自将他赶出来的,他不敢私自进去。其实他也有些小小的期待,期待万一要是韩非突然间改变了主意呢?如果那时韩非命人出来寻他,寻他不着,只怕会更惹的韩非生气。 打定主意在外面过一夜的韩子翎朝着荣王府的大门稍稍挪了挪,然后紧紧抱着双膝坐在荣王府的门外,无聊到了极点。 夜风吹过,韩子翎不禁打了个寒颤。 武功再高强也是人,亦是知冷知热的活生生的人,亦会冷亦会累亦会有些寂寞难耐。 韩子翎极无聊地伸手便挠上了荣王府那朱红色的大门,凄凉地嚎叫开了,“好爹爹呀快开门呀,不开门呀冻死儿呀,外面风大很寒凉呀,冻得孩儿小脸黄呀……” 韩子翎突然间止了声,极少有的厉声道,“都来了还不快滚出来,找打么?” “师兄。” 随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一个白衣少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默默地走到了韩子翎的身边,立在下首颇为乖巧地低垂着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师兄您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张脸太清秀了。”韩子翎没有理他最后那句极小声的话,亦没有起身,他只是坐在地上仰视着少年,望着少年那张陌生的脸略微皱了皱眉。 少年伸手摸了摸,“是无双,无双说这张脸显得乖巧,讨喜些。没准可以令师兄在惩罚时心疼几分,手下便也轻些。师兄不喜欢么?”少年很是诚实地说道,他当真不敢亦不会在韩子翎面前讨巧,对于自己师兄的性子,少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别说自己只是清秀了些,就算自己妆扮成女子,韩子翎只怕也会照打不误,毫无手软。 “不,只是不习惯。”韩子翎摆了摆手,并没有因此而责备少年。 少年转过身伸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脸,不一会儿,当他再次转过身来时,竟已然是小叶子那张大家所熟悉的面庞了。 小叶子往后稍稍退了两步,撩袍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大街上,“墨锦夜拜见师兄!”说着重重叩首,行的竟是极其郑重的大礼!韩子翎没有发话,小叶子自是不敢随意抬起头来,就那么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维持着礼拜的动作,纹丝不动。 “起身吧。”韩子翎没有过多难为他。 “谢师兄!”小叶子回答极迅速,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整理好衣衫,并且顺势就将自己一直缠在腰间的细鞭取了下来,捧在手中再次跪了下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叩首,反而是跪的直挺挺的,双手将血红色的细鞭托举过头顶,“叶子无故来迟,还请师兄重重责罚!” 韩子翎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前伸手便接过了细鞭。 细细摩挲了细鞭的纹理,这细鞭于他于小叶子以前皆是极熟悉的,这细鞭是他曾经亲手送给小叶子的,那些年小叶子亦没少吃这细鞭的苦头。 不过,如今分隔的距离远了,分开的时间久了,乍看来时,竟有些陌生了。 小叶子见自己师兄拿过细鞭伸手便要褪外衫,虽说是在街上,耳目众多,但是小叶子却不敢有丝毫的违拗,只要是韩子翎要罚,他便只有承受的份。 只是这次,他的手却被韩子翎伸手按住了,韩子翎缓缓吐出两个字,“暂缓。” “谢师兄宽宥!”得到特赦的小叶子急忙露出了一个略有些隐忍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说道,“那……师兄,我可以抱你了么?” 韩子翎点了点头。小叶子噌的一下子便蹦了起来,然后给了韩子翎一个大大的熊抱,“师兄!” 这句“师兄”倒是叫的撒娇气息极浓了。 |
心中百味混杂的韩子翎很快便走回了自己所住的柴房。 不知是不是巧合,韩非将他赶去的这间柴房竟是距离韩非书房最近的一间,其实按这个位置来看,这里不应是柴房,因为一般的柴房不都应该靠近厨房么?而这间最靠近的不是厨房而是韩非的书房。 韩子翎伸手推开门,很意外,小叶子竟然就站在里面等着他。 外面夜色如水,屋内白色身影,在稍显朦胧的月光下很是清冽。 韩子翎一面走了进去一面说道,“怎么还不去睡?十七没有给你收拾房间么?” “师兄……”小叶子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却是很明显的红了眼眶,“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 韩子翎略略扫了一眼四周,心下明了,这是小叶子心疼他了。遂安慰似的朝着自己宝贝师弟笑了笑,挪揄道,“哟,看看,我家叶子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这么晚了来师兄这里莫不是特意来讨打的?你可想好,你还欠着不少鞭子呢!” 原本只是韩子翎的一句玩笑话,他虽待小叶子严苛,但是也不忍分开这么久一见面就罚的。 谁知小叶子听了这句话后却是赶忙唤了一句“师兄”,然后便极麻利的抽出了腰间玉带后的细鞭,“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举鞭,“墨锦夜知错,请师兄责罚!” “叶子,你今日是存心不让你师兄我好过了是么?”见小叶子这般做法,韩子翎略有些薄怒了,他也全然不是好脾气的,遂伸手便接过了细鞭,“那好,我成全你便是。自己说该罚多少?” “迟到一个时辰十鞭,违背师兄命令四十鞭,私自离开爹爹……”小叶子心一横终是说了出来,“打死不记!” 韩子翎从开始管教他那日便定下了规矩,百善孝为先,所以有违孝道的事罚的也就格外重些。 小叶子明白,也不想逃避。 此番小叶子去寻自己生父,韩子翎自是知晓的。小叶子自幼在山门长大,师父师兄弟们皆对他疼爱有加,故韩子翎担心他心高气傲不能恪守孝义,所以在他离去前特意叮嘱,一旦到了南宫堡,只要是叶羽承认了他,若无叶羽同意,小叶子绝不得擅自离去。 所以,韩子翎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个一向乖巧的师弟竟然不但违逆了自己的吩咐,甚至还欺瞒了自己将近一个月! “墨锦夜!”一时间韩子翎气的面色都变了,声音陡然严厉了许多,叫着小叶子的名字,竟是充满了怒火。 小叶子低着头,自是不敢多言,动作麻利的褪下了外衣,露出了光裸的后背,光洁如玉。他有的是好药,无论打成什么样也不会留下丝毫痕迹的。其实他倒是完全不在意是否会留下那些痕迹,相反他觉得有些痕迹才更像男子汉,但是有次韩子翎见到他身后的伤疤后很是着恼,所以,从那会起,他便断了留下疤痕的念头。 “师兄,叶子知错,甘愿受师兄重责!” “你是吃定我不会打死你了对么?”韩子翎着恼地说道,不待小叶子反应过来,他便毫不犹豫地挥下了细鞭,随着风声极狠厉的一鞭干脆利落地抽在了小叶子的脊背上,顿时一道细长的血痕恍然呈现,由于韩子翎落鞭极快,抽离时出血并不是很严重。 疼痛甚至也延缓了一瞬才出现,但是一出现便是如同海啸般,波涛汹涌…… “额……”小叶子发出了一声忍痛的闷哼,从身后那尖锐的疼痛中他便得知他的师兄韩子翎是当真生他的气了,并且气的不轻。 “师……”小叶子倒抽了一口凉气才稍稍稳定了心神,“师兄,叶子不敢!” “不敢?”韩子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反手便又是一鞭。 这一鞭相较前一下,只重不轻。 小叶子的身子,随着鞭子的起落不由自主地略微晃了晃,但是他还是尽力坚持住了原本的跪姿。 韩子翎根本就没有管他,也不再问话了,丝毫不给他时间的继续挥下了细鞭。 加了内力的细鞭如同刀子一般,每一下都狠狠地割在了肉上。 然后,皮肉干脆地裂开,温热的液体涌出,疼痛肆意开来…… 倒后来,小叶子甚至感觉到有几下都已经割到了骨头上,这痛楚,太尖锐了。 |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他一时没有坚持住,便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此时汗水已然湿透了长发,甚至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 韩子翎见他受不住了便随手将细鞭扔在了地上,略有些厌恶道,“快给我滚!” “师兄……”小叶子强忍着刺痛,爬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细鞭,上面残留的鲜血已然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痕迹。但小叶子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般,毫不犹豫地捡起毫不犹豫地举起,忍着皮开肉绽的痛楚坚持直起了腰身,道:“请师兄狠狠责罚!” “责罚?你还受得住么?别在这给我逞能,受不住就快给我滚!”韩子翎心中一阵莫名烦躁,他如今只想快点将小叶子赶出去,自己也好平复下烦乱的情绪。 “师兄……”小叶子没有走,反而更加努力地将那带血的细鞭往韩子翎面前奋力举了举,气息混乱但话语却无比坚定地说道,“叶子受得住,请师兄狠狠责罚!” 韩子翎没有看他,抬着头嗤笑道,“受得住?你还受得住几下?” “叶子……”自始至终小叶子头上的汗就没停过,小脸更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叶子在师兄来之前吃了可以保持清醒的药……不会昏过去……” 闻此言韩子翎着实吃了一惊,看来小叶子确实是做好了被他活活打死的准备,只是这种想法非但没有令他稍稍宽慰反而更让他怒火上升了,“墨锦夜你这是何意?” “师兄您不要生气……”小叶子忍痛忍得很辛苦,偏偏韩子翎还不接下那细鞭,托着细鞭的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师兄您消气……今天我才知道……” 小叶子话语哽咽了。 刚刚挨打的时候小叶子都没有哭,现在竟是就这般轻易地落下泪来,“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过的这么苦……”说着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难过般,涕泪横流,不住抽泣,竟是哭的像个孩子般。 一时间,韩子翎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被这样的小叶子哭化了,有大概十年小叶子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失态的哭过了吧。 他伸手接过小叶子手中的细鞭,然后将它扔的远远的,俯下身子想抱抱自己面前这个哭的凄惨却仍规规矩矩保持着跪姿,甚至都不敢用手擦一擦眼泪的小师弟……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后背后他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了,就那么伸着手愣在了那里。 一时间,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叶子,莫哭。我不气了。”僵持了一刻,韩子翎终是无奈地说出了这番话。 小叶子还是不住的抽泣着。 “叶子,若你再哭,我就生气了。” “嗯……呜呜……我不哭了……”说着小叶子朝着韩子翎行了个大礼,“叶子……谢师兄责罚……” 说是不哭了,抽泣声却令小叶子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韩子翎也不忍再多加责备,伸手便拽起了小叶子,“往南走,有水井,此时那里也不会有人,你收拾下自己,应该有带伤药吧,自己处理下伤口。” 虽然是伤在后背,但是韩子翎并没有给小叶子上药的习惯。 小叶子也并不奢求这个,他比较在意的是这个,“师兄,我想和你一起睡……” “嗯,可以。快点去吧。”韩子翎也不放心留这般失态的小叶子一个人去睡觉,所以答应的很痛快。 很快小叶子便去了又归了,此时韩子翎已经铺好了被褥,只是他明显已然累极了,竟是已经躺在一边先睡了过去。 见此,小叶子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被窝,身下的褥子下面是铺的厚厚的稻草,压上去很是柔软,小叶子小心翼翼地侧躺了下来,躺在了韩子翎的身边。 就这样师兄弟二人盖着同一床被子,睡在同一处稻草上…… 只是一人睡了,另一人却久久不能眠。 小叶子不睡倒不是不困,相反,他困累的很,只是他的伤很痛,痛的睡不着。 韩子翎的规矩是伤若好的快,痛若消失的快,那便不是惩罚了。 所以小叶子用的药也仅有消炎止血的效果罢了,痛还是痛的很的。 夜已经深了,小叶子依然是痛的睡不着,他侧着身子,望着自己师兄的后背,终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了碰自己师兄的衣衫。 虽然盖了被子,但是不知为何韩子翎的衣角却仍然很是寒凉,小叶子感到一阵心疼,他急忙用手指紧紧地攥紧了韩子翎的衣角,仿佛这样做就可以缓解些许疼痛般。 第二日一早 当小叶子再次醒来时,面前毫无意外的是韩子翎那张熟悉的脸。 “叶崽崽,睡够了么?”见小叶子诧异的抬起来脑袋,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韩子翎终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叶子的鼻子。 一大早就被自己师兄欺负,小叶子的脸蹭的一下子便红透了。 韩子翎坏心眼地笑了,“好了,别不好意思了,来来,乖乖的叶崽崽快来看看师兄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呀!我闻到了!是荷叶饭!”听到有吃的小叶子一下子便坐了起来,扯到了身后的伤瞬间痛的呲牙咧嘴的,但是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地问道,“师兄这都快深秋了你在哪找到的荷叶啊?” “哦,湘镇西边那个荷花池,那池子里面刚结莲子,还有好多荷叶呢。” 韩子翎说的轻松,小叶子的笑容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兄,湘镇很远的……” “嗯,也不是很远,我平时在那当差,刚刚去告假的时候就顺手给你摘了些回来。” “师兄你刚刚说的是西边。” “嗯?怎么了?” “离京在湘镇的东边,你去告假根本不会顺便路过荷花池……”小叶子默默地低着头,望着手中的荷叶饭略有些出神。 |
一时间,整间柴房竟是就这般寂静了下来。 “师兄,我饿了……”小叶子可怜兮兮地瞅着韩子翎。 “哦,那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嗯。”小叶子来到韩子翎那简易的木桌旁,坐下端起了饭碗,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韩子翎坐在了那张稻草床上,一边收拾着床褥一边道,“叶子,若是一个人进来脾气特别暴躁是不是和身体有什么关系呢?” 小叶子咽下了口中食物不假思索地答道,“自是有关系的。肝为刚脏,喜条达而恶抑郁,在志为怒,不过也分三种,肝郁气滞、肝火上炎、脾虚肝乘。不过师兄你说的那人不会是荣王爷吧?” “嗯。”韩子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听下人说我父王他近日来都进食很少。” 说到此,韩子翎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今天一早他过去请安,韩非没有搭理他,径直走了出去。但他看到了桌上的早膳韩非动都没有动,询问了下人,才知道韩非这个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应是虚火上升,脾胃失调。” “那有没有什么食物可以令人胃口大开又有利于平缓肝火的呢?” “食物?”小叶子端着饭碗,略有些错愕。 韩子翎无奈地摇了摇头,“嗯,我父王戎马半生,让他服药恐怕不易。” “哦,我懂了。师兄,莲子利肝,山楂利食。山楂莲子粥吧,性温,还能平肝火。并且这个时节,这两样东西并不难得。” “嗯,那叶子你在这慢慢吃,要洗漱就去井边,待我回来后我带你去吃些点心。”韩子翎收拾好了床褥。 “师兄你要去哪里?” “我去摘些山楂采些莲子,再晚了之怕就不如这早上的新鲜了。”韩子翎说着便往外面走去。 “师兄你对他可还真是上心!” “哼,你给我好好说话!” “对不起。”小叶子露出了一个略微讨好的笑容,“师兄我错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身上的伤?”韩子翎望着他略有些迟疑。 “不碍事。”小叶子颇为干脆的答道,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直接站了起来。 “小王爷你们还是先不要去的好。”逆着清晨的阳光,笼罩在黑衣之下的十七走了进来。 这还是韩子翎第一次在白天见到十七,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十七看上去竟是这般瘦小,并且脸色还是极不正常的白,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待在黑暗中的结果。 十七完全没有在意韩子翎对自己的打量,而是语气稍有些犹豫道,“小王爷,王爷已经写好上书,要削去您世子之位,立二公子为世子。” 韩子翎愣住了,一时间竟没有作出回应。 “理由呢?”小叶子先韩子翎一步问出了话,“世子的位置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换人的吧!” 十七望着韩子翎面有不忍,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不孝不悌。” |
小叶子愣住了,反驳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师父共有徒弟七人,其中师兄是最守孝道的,也是和所有师兄弟关系最好的。师兄平日里便教导于我孝乃大义,他自己又怎么会不孝不悌?你们王爷搞错了吧……” “住口!”韩子翎冷冷地打断了他,厉声训斥道,“长辈又岂是你能够妄加断言的?” “师兄……”小叶子忿忿不平道,“我不明白!” “你无须明白!”韩子翎再次打断了小叶子的话,转而对十七说道,“如果这是父王的决定,我听命便是。” 这话说得颇为平静,就连跟了他许久的十七都听不出他话语中有丝毫的波澜。 “师兄你不是说世子的位置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么?对你来说很重要,你怎么可以……”小叶子忍不住再次说道,他可不认为韩子翎现在很是平静。 “小王爷?”十七略有些不解,刚刚韩子翎和小叶子的对话他听了个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才最终忍不住走了出来。 他不明白,为何韩非和韩子翎父子二人明明很在乎彼此却偏偏互相伤害个不停。 今日一早,他亲眼看到,韩非在写那封奏章的时候,竟是硬生生的折断了毛笔,手也被无意中扎伤了,鲜血淋漓的,看得人心里乱糟糟的。 “小王爷请恕属下多嘴,您还是去看看王爷吧,王爷的手……”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受伤了……” 这次韩子翎的脸瞬间便白了,什么都未说抬脚便朝着韩非的书房跑去。 “你叫十七?”韩子翎不在,小叶子的声音陡然也冰冷了起来。 “是。请问少侠有何吩咐?”知道这人是自家小王爷的师弟,十七的态度也就恭敬了起来。 “你说,若是你家王爷当真伤透了我师兄的心,我师兄是否就会和我一同回山庄?”小叶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十七,话语虽是询问,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十七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这父子两人关系没人从中作梗就已经这样了,要是…… “少侠您当真舍得让小王爷受那骨肉分离之痛?”十七好心提醒道,他赌,赌小叶子在乎韩子翎胜过一切。 “伤口再痛也会愈合的。你不知,我是个神医,再重的伤痛我都有把握医好。”小叶子说完起身便走出去柴房,一袭白衣带起了屡屡清风,倒是颇有几分仙侠之感。 十七不由得感叹天机老人的弟子果真都是非同一般,这师兄弟二人皆是虽居陋室,却决然无一丝落魄之感。 韩子翎到了韩非的书房外,一时冲动竟是连招呼都未打就推门冲了进去。 “父……”王字还未说出口,韩子翎就愣住了。 他,后悔进来了。 暖暖的阳光下,韩非正将他的幼弟韩子翔抱在怀中教导,看情形,似乎是在识字。 而韩非脸上那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太温和,温和的有些刺眼了。 他,从未得到过如此待遇…… 韩非见韩子翎突然间冲了进来,也是一愣,但是转瞬便明了,将怀中自己的小儿子韩子翔放到了地上,唤进了奶妈,让她将韩子翔抱走了。 奶妈出去时很是体贴地关好了房门,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他们父子二人了,韩非阴沉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韩子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父王恕罪,我听说您的手……” 说着目光便探寻似的朝着韩非的手望去。 十七并没有欺骗他,韩非的手上确实正缠着厚厚的纱布…… “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韩非将自己手上的书扔到了桌案上,心中一阵烦乱,“听到本王要削了你的世子之位所以着急了?” 韩非嘲讽似的轻轻一笑,“韩子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是!”有生以来韩子翎头一次如此坚决地反驳了韩非的话,“父王您就是这么看孩儿的么?孩儿在您心目中就当真如此不堪么?” 望着韩子翎那太过明显的难过样子,韩非竟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快感,他终是别过头去不再看向韩子翎,然后缓缓吐出了无比恶毒的两个字,“没错!” 听到这两个字,韩子翎亦扭过了头,不再看向自己父亲,泪水顺时如同决堤了的洪水般,汹涌个不停,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一滴滴滴落在身上地上,无声无息。 |
房间里很是寂静。 “父王,我很难过……”这是韩子翎最明显的示弱了。 “哼,关本王何事?” “父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的感觉,父王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我真的不知道……”韩子翎哽咽着说着语无伦次的话。 “不知道么?”韩非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韩子翎的面前,用手指扭过了韩子翎的头,韩子翎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下,闪着灼人的光。 父子二人的目光终究是这样相遇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更难过一些。 “韩子翎,本王今日就问你一句话,世子位置你想不想要?” 翎儿,只要你说你不想要,只要你舍了这个位置,咱们过往的一切恩怨就全部一笔勾销,我亦不再疑你,咱们重新开始,为父慢慢教导你做一个好儿子…… “父王,世子的位置曾经对于孩儿来说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但……”但如今不是了,若是您当真不喜,孩儿愿意让出那个位置……一年前的那件事已经给了孩儿最大的教训了…… “哈,很重要?”韩非苦笑了一下,“重要到你为了活着享受那个位置而不惜违抗父命,不惜隐瞒身份去做一名捕快……若是这般你何不现在就杀了为父,那么荣王爷的位子立刻就是你的!” “不,对不起,父王……一年前违抗您的命令……那时我真的不能陪您去沙场……我那时留在这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那时……” “啪!”韩非反手狠狠地给了韩子翎一个耳光,“够了,韩子翎!若本王一年前当真战死沙场,你会不会有一丁点难过?” 在韩非问出这句话后,父子二人皆愣住了。 一年前的事情在他们父子之间早已成为了禁忌,那一段不堪的记忆,他们无比默契的谁都不愿再次记起了。 一年前,先是韩子翎被韩非怒打,几乎丧了半条命,后来便是韩非出征,坠马险些丧生,再后来,历时三个月的战争以敌方突然请和而诡异的结束,韩非归来韩子翎成为了湘镇的捕快…… “对不起,父王!请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很难过……” “你没必要难过!” 久久的或许只有一瞬,韩非再次感受到了那蚀心的痛,他终是放下了再次扬起的手,转身道,“韩子翎,本王累了,你退下吧。” “父王……” “那封奏章我没有呈上去,你大可以放心了……” “父王……” “滚!”韩非怒吼一声,陡然用自己已经受伤的那只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掀了下去,乒乒乓乓地落在地上,杂乱无章,昭示着他内心的烦乱。 血,缓缓地渗透了厚厚的白纱,不知道打在韩子翎脸上的一巴掌到底是谁更疼一些…… 韩子翎没有再多言,而是在他身后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去了。 |
番外一 回到曾经 幸福的不会忘却,尽管那些都只是一些零落的片段。 忘却的无法消失,因为他们都已经躲在我们心里面。 恍然,都只是看客,而矣。 只是,若,人生不曾相遇,是否就不会有如今的悲喜? 只是,若,人生只如初见,你们、我们、他们又将在何方? 不如归去。 画面一: 那一年,韩子翎五岁。 在韩子翎模糊的记忆中,他和韩非第一次见面是在他五岁那年。 五岁,初学箫棋。 五岁,还只是个孩子而矣。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还是个奶娃娃的韩子翎猛然间抬起头来,只见一只白玉般的手掀开帷幕,走进一个青年男子来,那男子身着胜雪白衣,外面还不怕麻烦地罩了一袭轻纱般的外衫,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除了那一头高高束起的黑发之外,全身白的像是刚从雪地里爬起来的雪人。男子剑眉高挑,面容不怒而威,沉稳庄重,却也因此少了些许寻常青年的朝气。 一旁的师父轻轻推了韩子翎一下道:“翎儿还不见过你父王!” 韩子翎没有按照天机老人教导的那样朝男子行礼,反而来到了男子面前,落落大方地问道,“你是爹爹么?” 男子俯视着他,点了点头。 韩子翎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翎儿,不得无礼!”天机老人见此不由得嗔怪。 但是男子却并未恼怒,反而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地浅笑,“我叫韩非,姓韩的韩,是非的非。翎儿不记得为父了么?” 小小的韩子翎乖巧地跪在了韩非的脚下,“翎儿给爹爹请安!” 韩非一把捞起来自己的儿子,毫无顾忌地紧紧搂在了怀中,“小翎儿,和爹爹回家去住上一个月可好?” 韩子翎没有回答,反而是先看向了天机老人,见老人点了点头,这才很是乖巧地对韩非应道,“好。” …………………………………………………………………………… 官道上急行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带起纷繁的尘埃。 韩非带着奶娃娃的韩子翎坐在马车里。 这几日,父子两人已然完全熟识了,韩非这才发现原本他以为很乖巧安静的韩子翎,乖巧是乖巧,可是一点都不安静。 旅途无趣,韩子翎从一开始便问东问西的,从王府中的人员一直问到了房屋,最后甚至问起厨房中有多少只鸡鹅。 韩非刚开始还接话,后来被问的烦了,干脆就不理他了。 于是韩子翎就爬到了韩非的腿上,歪着脑袋说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不理我呀?你在想什么呢? 韩非看都不看他就随口道,“我在想,你要再烦人我就从外面折根树枝打你屁股!” 韩子翎默默地爬下去了…… 安静了不到五分钟…… “爹爹!” “嗯?” “你还是去折树枝打我屁股吧,我实在受不了啦!!”小小的韩子翎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认命似的钻进了韩非的怀中。 韩非忍啊忍啊,最终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竟是轻笑出声。 画面二: 那一年,韩子翎七岁。 七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 从五岁那年起,只要是韩非在家,每年都固定的将韩子翎接回一个月,团圆。 那时候的韩子翎,可爱有余,乖巧不足。 韩非长年在军营中,所以逢年过节的不喜欢皇宫中的家宴,反而更爱和自己的部下聚在一起。 这年,韩非设宴请了许多自己的部下。 由于他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气氛一直很随意祥和。 吃饭的时候,泥猴子样的韩子翎发现了个好玩的事情,那就是韩非有个部下有病,夹菜的时候不稳,无论做什么手都是抖啊抖啊…… 人精似的韩子翎就拿起筷子学着那个部下的样子,抖啊,抖啊…… 一时间,满桌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就连那个部下也大笑道,“王爷,您甭说,小王爷他学的还真像!有模有样的!” 听到大家的夸奖,韩子翎学的更起劲了。 深夜,大家都散了。 韩非冷着脸将韩子翎叫到了书房。 “韩子翎你给我过来!” “爹爹……”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韩子翎一脸的迷惑不解。 |
“伸出手来!”韩非拿起了桌案上红木戒尺,一脸太过明显的怒意。 韩子翎有些怔住了,韩非给他定的家规看上去很是严苛,但是由于父子二人聚少离多,韩子翎从小到大并未受到过韩非的责难,所以这一时间竟是反应有些迟钝。 “伸手!别让我说第三次!”韩非脸上的怒意更盛。 韩子翎打了个哆嗦,急忙伸出了手。 “啪!”狠狠的一戒尺毫不犹豫地落在小手上,顿时,一道红痕乍然出现。 疼,像是被石子重重击打过的湖水,漾起了一圈圈波纹,瞬间暴发,却又久久不肯离去…… “爹爹……”韩子翎疼的眼中含泪了。 但是韩非却并没有心软,依旧严厉地斥道,“伸手!” 韩子翎虽然怕疼的很,但他望着韩非的样子还是伸出了手。 韩非毫不犹豫地挥出了第二下。 这一下直接将韩子翎打哭了,刚刚一直藏在眼底的泪水,此时终于得到了机会,奔涌而现。 见此,韩非气怒交加地吼道,“是不是在你师父那里待得久了,连韩家的家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 韩子翎此时哭的双眼都已肿了。 “说话!” “……翎儿不敢忘!” “那就把眼泪给我收回去!不许擦!谁教你的规矩?长辈面前有你乱动的份么?” “对不起,爹爹……翎儿知错了……” 韩子翎没有再哭,咬着嘴唇别过头去,任由韩非打着他的手,乖巧安静地和平日里完全判若两人。 一连打了数下,韩非终于停下了手,望着自己儿子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颇为无奈地说道,“陈将军的手之所以会那样,是因为被敌人的刀砍刀,砍伤了筋脉。这件事又岂容你这个毛头小子取笑?更何况,就算是寻常人,你亦不该拿别人的痛苦来哗众取宠!” 韩子翎低着头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却是颤巍巍地伸出了那只已很是红肿的手。 “爹爹,翎儿错了,请爹爹责罚……” 韩非愣了下,他没有料到,在他眼中一向顽劣的韩子翎竟然还有主动讨打的这天…… 但是看着那肿着老高,透亮的小手,他终是没有再狠心落下戒尺。 “在这跪一个时辰,静思己过。” “是。翎儿谢过爹爹教导!”韩子翎规规矩矩地跪下,规规矩矩地叩首,然后跪的直挺挺的。 韩非走了出去,却在关门那刻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小小的韩子翎背脊挺直,明明只有七岁,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他的儿子,他韩非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 那时候的韩子翎,恐怕也就只有韩非看着是最好的吧。 随着归期日渐接近,韩子翎亦越发不安了。 因为那时候的韩子翎非常厌学,厌学到了令天机老人都咬牙切齿的地步。 所以在韩非再次派人接韩子翎回家之前,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天机老人将韩子翎上次做的诗词默写交给了韩子翎,笑的一脸温和如是道,“翎儿,回家记得让你父王在你这页大作上书上他荣王爷的大名。怎么为师也得让他看看他宝贝孩儿的学业状况不是?” “师父……”韩子翎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乖翎儿,去吧!放心,为师是不会给你向你父王告状的。” 回家的路上,韩子翎不由得想到了上次将自己大字交给韩非的结果……那结果……韩子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所以这次韩子翎就这样一直拖啊拖啊,一直拖到了最后一天。 这一日韩子翎终是百般不情愿地去了韩非的书房。韩子翎见到自己父亲正在写着什么,看上去韩非的心情很是不错。 韩子翎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自己父王正在练字,急忙凑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早已经被他叠成巴掌大小的纸张递了过去。 “爹爹……”极其谄媚的笑容,“爹爹您的名字怎么写啊?” 韩非瞟了一眼无奈道,“翎儿,你是在侮辱为父的智慧么?” 结果?结果呢…… 结果就是韩子翎较平时晚回去两日。 那两日他在干嘛?猜猜看。 不过后来,韩子翎倒是学聪明了些,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将课业交到韩非的手里。 |
父子相别一年,韩非自是不忍心刚见面就打他,往往教训几句,头疼几日便过了。 画面三: 那一年,韩子翎十四岁。 那时的韩子翎已经回到了韩非的身边,那时候的韩子翎还很喜欢跟在韩非的身后。安安静静的,一副极有规矩的世家子弟样。 那一日,韩非带着他去了刑部,韩子翎也因此有幸听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案件。那件案子很是邪乎,那名死者就在众人面前头突然间掉了下去,并且在场的人没有找到任何凶器,初步认定死者应该是被人用铁丝之类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割下了头。 能做到这样,杀人者武功自是应该不低。 但韩子翎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件案子本身,他感兴趣的是民间传的最多的恐怖故事,民间相传死者是被无头鬼抢去了脑袋。并且此传闻说的是有板有眼极尽玄乎,听得韩子翎都不禁汗毛倒竖。 刑部官吏见韩子翎对这些恐怖的传说很感兴趣,就纷纷贡献了力量。整个下午,各种传说各种故事,韩子翎也算是开了眼界。 当韩非忙完正事,他和韩非一起回去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听了一下午恐怖故事的韩子翎不由得再次想到了今日所听来的那些关于鬼怪的传言。 他突然神经质地扭头来了句,“爹爹,如果我的头突然掉下来,你害怕吗?” 黑暗中韩非面无表情很淡定地回道,“你以为我是你爹爹吗?” 故意压低的声音在黑暗中颇为诡异。 韩子翎的小脸瞬间就白了。 两个人就那么傻乎乎地站在了街头。 直到韩非用手背捂着嘴笑出了声,韩子翎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被父亲耍了。 顿时小脸涨得通红,“爹爹……” “好了,莫急,我也没料到你反应竟会如此之大,所以……”韩非说着又忍不住笑了。 “爹爹……”韩子翎悄悄往韩非身边靠了靠,“爹爹您是大将军,上阵杀敌无数,您害怕么?” 韩非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你若问的是我怕死么,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从未有过一丝胆怯。只是,我亦有害怕的事物。” “那爹爹您怕什么呢?” “为父怕……怕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怕黄沙埋忠骨战士去不回,怕那些随我一起出征的将士一个个地消失……怕有一天再也不能见到吾儿的模样……翎儿,其实为父一点都不喜沙场杀敌。那些血腥,那些尸骨,是午夜梦回盘桓不肯去的梦魇。” “哦,原来爹爹您不喜欢做大将军啊,那爹爹喜欢做什么呢?” “为父么?为父小时候最佩服的人是名捕祁秦,当时最想当的自然也是捕快……专门破解那些奇案冤案,还世间一个公道!可惜祁秦英年早逝,世间再无此良材!” 说到祁秦,韩非满脸的遗憾,夜幕中,声音也略微多了几丝伤感…… 那日,韩子翎欲言又止。而他们终是走到了荣王府的大门前…… …………………………………………………………………………… 有事离开两日,周五老规矩,晋江见哦么么哒…… |
黄昏*本是弃子 千帆过尽,残阳如火。 瑟瑟秋风,衣袂飘飞。 过往的行人纷纷紧了紧衣衫,匆匆忙忙地归家。 家,意味着没有冷风,意味着没有凄冷,意味着一灯如豆温暖如春。 然而,在湘镇县衙的后院,一个不知道从何时就跪在青石板上的少年却并没有让人觉得他有何温暖。 相反,他应该很冷。 因为,他的身体都在不停地瑟瑟发抖。 天完全黑下来了,月亮没有出来,星星亦没有。 这天,黑的竟是寂寞无边。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宇文镇南走了出来,他没有穿着那颜色昏暗的官服,一身青衫颇有几分邻家老父的感觉。 由于秋风的萧瑟,他身上还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 这披风他很喜欢,是他曾经路过西塞特意买下的。这一披就披了足足五年,可是即便是过了五年,他依然喜欢如旧。 就像是他眼前这人,他很厌恶,所以即便是过了足足十二年,到如今,他依旧厌恶如旧…… “畜生!今日的鞭子可曾令你舒服了?”冷漠厌烦的话语,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甚至不需要在嘴边有一丝停留。 面对宇文镇南的嘲讽,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又或许无力应对了。 赤裸着上身的少年没有答话,甚至连表情都未曾变过一个。 略低着头,安静的像是不存在般。 外人见此或许还会以为是少年对宇文镇南无声的反抗,但是,宇文镇南却很是清楚,这只是少年屈服的反应。 因为,最开始少年在被他责打时,也会流泪,也会告饶。 只是后来,日日的鞭挞,如同穿衣吃饭般,寻常的终于令少年无动于衷了。 无动于衷?只能是说明不够痛!他,宇文镇南怎么可以让这个孽种不够痛! 宇文镇南似乎是被激怒了一般,伸手狠狠地再次甩了他几鞭子。 平日里用来驯马的鞭子打在那原本就已经破败不堪的背脊上,撕碎了皮肉,撕裂了伤口,却并未有很多血淌落下来。 被鞭打的人也仅仅是微微动了动,无声无息,甚至连忍痛的闷哼都没有。 宇文镇南兴致缺缺地丢下鞭子,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却并未下达让少年起身的命令。 少年挣扎着直起身子,依旧跪在那里,任凭血一点点一寸寸蜿蜒而下。 夜来,风雨骤。 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摇摇欲坠的少年。 湿了漆黑的长裤,透了薄薄的布料,雨水冷的像是宇文镇南那漠然的表情。 黑暗中,少年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在无人知道的雨夜里暗暗绽放。 “啪……”少年的身体缓缓倒在了雨水中,激起水花朵朵。 雨,依旧下着,打在青石板上噼噼啪啪的,急的一点都不像是秋日的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是停了,天终是亮了。 最早起来的下人来到他的身边然后瞬间变了神色,惊叫着离开。 下人叫的是:“他死了!” 死了么?听到下人来禀告那人的消息,宇文镇南微微一愣,那个孽种也会死么? 似乎是不相信那人会这么轻易的死掉般,宇文镇南起身便要朝着院子走去。 到了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 “命人随便找个乱坟岗埋了吧,省的污了院子!”宇文镇南终究还是走了回来。 既然死了,那么也无需看了。 目光触及一旁放着的雪白披风,宇文镇南伸手拿了过来,递给了下人,“用这个给他盖上吧。” 印象中,那人从未穿过上衣,就用这个遮盖住吧。 了却了这一世的恩仇,下辈子莫再遇到了吧。 当太阳完完全全出来的时候,那个沉默寡言满身伤痕的少年,被白裘一盖,草席一裹,抬了出去。 鲜红的血慢慢的渗透了那件雪白色的披风,斑驳的像是一幅来不及画完的画。 |
“这是?”或许是天意,这日韩子翎竟来早了。 “大人的某个不孝儿子,今早去了。这不,死都不会挑个时间,非得在我当值这日,还得去埋他。”抬着尸体的下人忿忿不平地朝着韩子翎抱怨道。这掩埋尸体终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 闻此言,韩子翎微微错愕之后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在大韩,老子打死儿子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儿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多的时候都不过是父亲顺从的奴隶罢了,打死,打伤,都该忍着,受着。 打伤了,儿子要忍着痛去叩谢父亲的费心教导。打死了,做父亲的抱怨句晦气,成了亲的埋进祖坟,未成亲的一卷破席埋进乱坟岗便是了。反正儿子有的是,这个死了自然还会有别的。 “把这人交给我吧,时间还早,我去替你们埋了他再回来也不迟。”韩子翎皱着眉头开口了。 “这怎么行?哪能让这腌臜的身子污了您。”下人急忙摆了摆手,规矩他还是守的,韩子翎毕竟是捕快不是他们宇文家的家奴。 “没事,你看我这一身力气不也没地方用么?你就别客气了,这刚下过雨,路也不好走。我年轻力壮又会武功行走总好过你们两人……” “那……就谢谢您了!改天请您喝酒!”下人放下尸体,连连道谢。 “客气!客气!举手之劳罢了。”韩子翎接过了草席,微微一怔,这人的尸体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沉。 韩子翎毫无避讳的扛起尸体,施展着轻功朝着镇外的乱坟岗赶去。 到了地方,突然间才发现自己竟是忘了接过那挖坑用的工具。 略略有些懊恼,一时间望着无法被掩埋的尸体颇有些无措。 他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了,在看到那隐隐约约渗出来的血迹时竟是多管闲事的主动要求来埋这个未曾谋面的宇文镇南的某个儿子。 原本尸体扔在这里也无所谓,乱坟岗自是除了抛尸的没有别人会来。但是他望着那卷破旧的席子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不管。但是此时他不走也不行了,因为如果再不走定会再次误了点卯。 “罢了。”韩子翎颇为无奈地朝着尸体说道,“你在这里躺一会,我一会让叶子来埋你。” 转身要离去,却看到那席子盖得松松散散的,韩子翎走了回来,蹲下身子,打开草席,打算重新为他遮盖好。 但是当席子打开时,韩子翎却愣住了。 他可以肯定,这人他见过! 他肯定,那夜,他去县衙偷盗银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不知道为何,时间过去数日了,他甚至不用看这人的脸便还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人。 这人给他的感觉,太过清冷了。 韩子翎轻轻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披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难怪那草席竟会淌下血来,这人上身整个都要烂掉了般,全部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甚至许多都已化了脓。 韩子翎伸手拂开了散落在这人面上的发丝,这人的面庞棱角分明,眼睛紧紧闭着,左脸有着一道占据了半张脸的刀疤,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但是此时,这人脸上的表情却有着一种令人感到绝望的轻松。 韩子翎不忍再看,拿起衣衫想要再给他盖上,手到达这人胸口的时候,却再次愣住了。 他的感觉绝不会错,这人还有气息。 这人胸口的跳动虽然微弱,但是也并不是不可察觉的。 不过倘若让这人当真在这里躺上半日,只怕当真就回天乏术了。 思及此,韩子翎麻利地搬起这人上半身,让这人靠着自己,只当是看不到这人背后那渗人的伤,为他披上了那件血迹斑驳的白裘。然后,毫不顾忌地抱起了这人,施展轻功,不过这次他的方向却是离京了! 为了行动方便,叶子早就住到了客栈中。 “师兄,看到他的伤我都不想救他……”小叶子颇为犹豫道。 “嗯?” 小叶子摇了摇头,“救下来太残忍。他的内伤太重,早已伤及肺腑,是十多年积累而成,根本早已无法痊愈。” 韩子翎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了。 小叶子继续道:“他身上的那些刑伤鞭伤,大多都已经化脓,需要用刀子切开,挤出脓血,重新包扎。他的腿骨,腕骨都曾被折断过,又未曾得到恰当的处理,到如今都必须打断了重新接好。” 韩子翎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了,他没有料到这人身上的伤竟是比他看到的还要重。 “并且,由于他的伤全部都及骨,往后每逢阴天下雨他都会感觉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自己的骨头,痛的生不如死……即便是这些他都能忍,他也最多活不了十年……师兄,与其生不如死的度过十年,还不如……” “救他!”韩子翎虽说变了神色,但是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决。 小叶子诧异地望着韩子翎。 “救他,他一定会痛,会苦。但是若不救他,他今生今世就连体味一丝欢乐的机会都没有了。” “师兄……”小叶子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你确定这世间当真有欢乐么……” 若是有,为何他们一个个都要生活的如此艰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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