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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靠近(主兄弟,另有父子、师徒)[第2页]

作者:所来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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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家法初立(上)
光看一眼就知道会痛到骨子里的刑具就端端正正地被脱在手心里,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座上人眼中又是这般幼稚不堪一问,夏念华顿时有些绝望,可是绝望之余偏又如释重负。
·
“凡哥……”他稳了稳心绪,对着早已认定的同姓兄长说道,“念华没有查清楚洪兴门意图就贸然进击,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敌人的实力,遇到变数慌了手脚不但陷落了自己还连累兄弟……”
·
在夏凡的一声冷笑还未出口之前,夏念华自己接口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凡哥要问的……不是这个……是……是念华算计……算计凡哥的心思……”
·
是,就是“算计”,从收到讯息之后遍传三地,到只带了几个人去拦截唐镕,他夏念华入主西州三年,若是连这点权衡机变都没有,兴许早就被赶下台了。他之所以这样做,不过就是一步一步地“逼迫”夏凡回来,用道上的规矩、用自己的性命,赌了一把而已。
·
最后,他赌赢了,凡哥回来了。所以,也该到了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
夏凡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骤发雷霆之怒,反倒是有些颓靡地撑着桌子,轻抚额头道:“念华,有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想错了。我是没打算回青寅帮,可是……谁又与你说过,我会回华夏会呢?”
·
夏念华猛然抬头,惊诧、错愕满腔满腔地溢出来!错了!错了!真的错了!一切都错了!到此刻他才明白,三年前为什么凡哥会不告而别;三年后又为什么叮嘱自己不要泄露行踪!不是凡哥要回华夏会,是他根本不打算再在这泥潭里继续待下去!
·
凡哥回来的消息,怕是只告诉了林天卓和自己,告诉林天卓是因为夫人的墓在临海,而且林天卓始终为凡哥留着会主的位置;而告诉他夏念华……是因为他的命是凡哥救下来的,他把他当弟弟啊!
·
“凡哥,念华……知道错了……”除了这一句,夏念华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
“你确实错了,你可知道……”夏凡突然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正如他自己所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
夏念华却不得不想下去,他可知道……他可知道什么?他应该知道什么?凡哥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如今为什么不想再继续走下去?
·
“凡哥……”他不明白,可是却阻止不了满心满怀的愧疚和悔恨,“凡哥,您罚我吧,都是念华的错,念华该打,该死……”
·
此刻的夏念华也有些明白,原来,当一个人真正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时候,是连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落泪的。
·
因为做错事的人,没有资格哭!
·
“若是你仅仅只是把我要回来的事公之于众,我可以原谅你。”夏凡站起身,走到夏念华身前,看着他眼里的悔恨道,“可是念华,你真的不该拿自己的小命去赌……赌赢了,依然改变不了你算计我的事实;若是赌输了,你自己赔上一条命不说,也让你凡哥我背上了见死不救的罪名,又是何苦……”
·
“念华没想过那么多,凡哥,您信我!”夏念华哀哀求恳,“念华只是想让凡哥回来,没想要凡哥背罪名的……您信我……不然,您亲手打死我,念华死也不敢再有下一回……”
·
“啪!”
“唔!”
·
话音未落,夏凡一手接过念华手里的藤条,另一只手极其狠厉地一掌抽在他脸上,“开口闭口说‘死’,我从唐镕手里把你带回来,就是为了打***?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死’!起来!把裤子给我脱了趴桌上去!”
·
夏念华眼里还冒着金星,听到吩咐却不敢有耽搁,昨天在卫斌灵前尚有几分羞耻之意,今日在这昏暗的书房里,他却再顾不得其他了!
·
利落地脱了裤子趴到宽大的书桌上,十九岁的年轻人身量已长,胯部卡在书桌边沿上,修长的双腿需要后退一步才能站直撑住,却因此将受罚的部位顶得更加突出。
·
屁股上的伤完全没有痊愈,一夜的时间,不过是让深藏在肉里的损伤全然反应出来。于是,黑、紫、青、黄、红,斑斓的色彩映在肿起的皮肉上。
009.家法初立(下)
屁股上的伤完全没有痊愈,一夜的时间,不过是让深藏在肉里的损伤全然反应出来。于是,黑、紫、青、黄、红,斑斓的色彩映在肿起的皮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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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不叫不求饶,不遮不躲不自伤,犯一条加20,既然是你自己求来的重罚,就好好受着。”夏凡的十四字规矩清楚明了。
·
“是……凡哥……”夏念华双手攀着桌沿,单薄的上衣抵挡不住桌面的冷意,一直传达到心里。
·
“啪!”甚至都没有听到破空之声,夏念华还来不及把头埋下,狠狠的一藤条已经咬上了皮肉,刹那间,本就重伤的臀上一条楞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出痕迹,并渗出血珠子。
·
“啊!”夏念华后知后觉一般哀嚎一声,身后泼油一般的痛楚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只一下就打碎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决心。是他讨来的责罚,是他犯下的错误……当他双手一松,两个膝盖砸到地上的时候,夏念华知道,今天将是他今生面临的最艰难的一天。
·
夏凡一点都不着急,右手拿着藤条在左手掌心里轻轻敲着,“自己说,犯了几条受罚的规矩?”
·
夏念华轻轻吸着气,夏凡的话在耳边隆隆响过,几条?几条!不哭不叫不求饶,不遮不躲不自伤!2条!2条!1条20!
·
“啪”无情的一下抽在背上;“唔!”夏念华咬住了脱口而出的呻吟,刚刚抬起的膝盖又砸回到冷硬的地板上。
·
“回话!”夏凡冷冷道。
·
背后的两条伤痕火烧火燎地痛着,夏念华已经顾不上此刻去衣受责的羞耻和狼狈,他不再想获得除了该受的责罚以外的任何惩处。因为他发现,他受不起!
·
“回……唔……回凡哥,两……两条。”
·
“一条20,自己记好。现在,站起来,继续。”
·
夏念华艰难地爬起来趴伏在书桌上,眼前是巨大的落地窗,隐隐的光幕透过窗帘渗透进来,仿佛他生命中苦苦追寻的温暖。
·
“啪!”第二下,堪堪抽在第一条楞子上,泛着血珠的伤痕哪里经得起再一次的重击,一缕血丝顺着后臀的曲线慢慢地流了下去。
·
“唔!”夏念华一口咬在左边的胳膊上,生生堵住了脱口而出的惨叫。
·
“啪啪!”藤条下的人没有了声响,夏凡怎么可能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堵住了自己嘴,含怒的藤条夹杂着风声挥下,不到三秒,翘起的臀上被豁开了第二条流血的伤痕。
·
然后第三条,第四条……夏凡始终保持着两下藤条豁开一条口子的频率……
·
只是这样不疾不徐的打法,让承受的人痛不欲生!
·
夏念华调动所有的精气神与身后弥漫的痛楚抗衡,绷直的双腿容不得一丝打弯,他知道如果再倒下去一定再也撑不起来!
·
打了多少了?!还要打多少?!夏念华渐渐迷糊的意识里突然冒出了这个疑问,然后他惊恐地发现,凡哥根本没有说要打多少!
·
“啪啪!”第十条伤痕在皮肉上绽开在臀腿间的嫩肉上,夏念华再也扛不住烈火灼烧一样的痛楚,两个膝盖一弯,再一次跪倒在地!藤条的破空之声终于停了下来。
·
连呼吸都不敢,死死地咬着下唇撑着双手跪趴在地上,十指上传来黏腻之感,稍一反应就知道这是自己流的血。此刻的夏念华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长了这一身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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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的泪不由自主地滴下来,夏念华心中对天发誓,不是他要哭,而是真的疼得求生不能之下的本能!
·
高大的身影蹲下来,抬起下颚,满脸的泪痕和鲜血淋漓的嘴角都凸显着主人的狼狈,夏凡自问心狠,此刻却也在不经意间心中抽疼。
·
“知道错了?”
·
“凡哥……念华知道……错了……”气息都奄奄,再也挨不起更多笞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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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错了就记住今天这份疼,既然我回来了,既然做了夏家的人,若再有这种不自量力的小小心思,再拿着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这样的疼,绝不会只有这一次!听见没有!”
·
“听……听见了……”夏念华满嘴满嘴的血口子,只是此刻的他全然不顾上了……
010.香饽饽(上)
许国栋着实没有想到,夏凡回来两天,念华就挨了狠重的两顿打。许老板替这个半大少年小心翼翼地清理臀腿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心中却疑惑着夏凡回来会对西州和念华产生怎样的影响。
·
三年前被夏凡强行收服的许国栋许老板不敢自称阅人无数,却也实打实地在江湖这摊浑水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可是扪心自问,三年前他没看透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三年后依然看不清。
·
只是直觉上,他觉得夏凡变了,三年前好歹还能看到他些许的情绪外露,喜怒哀乐、即便是心中怀着深仇也能看出一点点的端倪;而三年后的今天,除了“深不可测”四个字,许国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夏凡了。
·
夏念华因为接连两日的责打,昏昏沉沉的精神极差,消毒的药膏涂上去也不过引起他本能的抽搐,眼睛却依然紧闭着。除了伤得最重的臀腿,脸上、嘴角、后背、膝盖都有伤,破布娃娃似的,泛着冷汗,惹人怜惜。
·
一直到五天之后,才算有些好转,勉强能够下地。颤颤巍巍地梳洗穿戴好,脸色还苍白着的夏念华径直就往门外走。
·
许国栋一把拖住他,问道:“不好好呆着,干什么去?”
·
夏念华扶着门框,理所当然道:“去找凡哥啊……”
·
许老板扶额,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确定凡哥不生你气了?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安安分分地把伤养好!”
·
想起五日前的那顿打,夏念华心有余悸,可依然强撑着说道:“若是凡哥当真还在生气,我就更改尽快去找他,反正我现在是夏家的人,凡哥也不会真的打死我!”
·
小祖宗,挨打很光荣吗?你语气里的有恃无恐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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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上赶着找打的小祖宗,许老板不得不扶着他挪着步子上了三楼书房,门开着,夏凡、阿瞒、瘦子正在说话。
·
这一次,夏凡没有把他们三人赶走,而是请许国栋也坐下,继续未竟的话题。至于夏念华,问候了几人之后,便自觉地站在沙发边上安安静静地做一盆盆栽。
·
瘦子看了念华一眼,又回过神来说道:“我们的人力实在有限,能查到的事情实在不多。就目前而言,也就知道唐镕身在西州,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总堂那边传来消息,说过两天,冯先生会亲自下来西州。”
·
“唐镕的事不用多问,洪兴门和青寅帮是死对头,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夏凡意态闲适地靠着沙发背,翘着二郎腿,‘啪’一声点了根烟,皱着眉吸了一口。
·
这一幕倒是没怎么变,或坐或站的四人看着夏凡抽烟的样子在心里想着。看别人抽烟都是一脸享受的样子,只有夏凡,抽得跟自虐似的。三年前三年后,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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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只是继续说道,“至于冯雷……怕是有人故意把西州的事情捅了上去,给斌哥报仇不是小事,若是总堂还不闻不问,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当然,蚊子腿也是肉,虽然西州这些年爹爹不疼姥姥不爱,但借着这次机会向洪兴门宣示一下主权,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
·
瘦子、阿瞒几人默默点头,又突然听到对面吞云吐雾的夏凡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掐了烟头,道:“特么当西州是什么?饽饽吗?又冷又硬的谁也不要,老子刚刚回来捂热,就谁都要啃上一口?当老子是假的吗?”
·
赵明等人失笑,须臾之后,阿瞒有些担心道:“凡哥,离半月之期只有不到十天了,真的能抓到蒋成,并且让他承认谋害斌哥的罪行吗?”
·
他们并不知道夏凡和华夏会的关系,更不清楚这三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三年的时间,瘦子都没有真正查出蒋成的下落,这一次真的能成?
·
夏凡在还冒着烟的烟蒂上洒了几滴茶水,烟灰缸里传来“呲”的一声轻响,只见重新背靠沙发的年轻人淡淡一笑道:“这一点……你们尽可以放心。”
·
不知真是出于对夏凡的信任,还是此刻他给人的感觉太过笃定,阿瞒和瘦子都不再多说,只等着那一日的结果。
010.香饽饽(下)
“对了,老许,”夏凡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外面的那扇门弄得怎么样了?”
·
“已经差不多了,也跟花鸟苗圃的园主沟通好了,随时可以使用。”许国栋办事,向来是靠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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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说的事在座几人都知道,只有夏念华这几天在养伤,听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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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夏凡所住的云霄别墅280号位于小区的最西南角,一墙之隔的外面一边是一条小马路,平时人不多;南面是一个占地挺大的幼苗孕育基地,还兼带养着一些花鸟,算是一方生态,也不对外开放。
·
夏凡回来之后,就开始动脑筋,愣是让许国栋用自己的人脉去找到了苗圃的主人,在自家的围墙上开了一扇门。如此一来,夏园里的人就可以直接到苗圃中。
·
对于许国栋所说的结果,夏凡还是很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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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时近正午,阿瞒和瘦子提出告辞,毕竟76号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杨易那些人也得时时看着才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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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互看一眼之后,阿瞒又看了看戳在一边当盆栽的夏念华,对夏凡说道:“凡哥,既然念华已经能起来了,您看……是不是让他去把帮里的一些事情去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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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念华听到阿瞒点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紧张都看着夏凡。
·
夏凡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非他不可吗?”
·
“那倒也不是,”赵明反应快,马上从夏凡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立即说道,“有念华在,我们也就是方便些;不碍的,我和阿瞒做就行了。”
·
“嗯,那就辛苦你们两位。”夏凡对赵明的反应很满意,说道,“至于念华……暂时他不参与西州的事情,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就是。”
·
许国栋三人吃惊地盯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夏凡,念华不参与西州事务?这是还没有罚完?还是彻底将他排出在西州青寅帮的核心圈子之外?怎么说念华也做了西州三年的话事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放下一切,合适吗?
·
一旁的夏念华却是低下了头。本来他还想着等伤好了,他就加倍努力地做事,希望能够将功补过。谁料凡哥竟是连插手的机会都不给他,怕是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
一念及此,夏念华只觉得浑身上下的伤都疼了起来,可是依然比不上心里的悔恨。
·
阿瞒等人见夏凡如此决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临走时,三人不约而同地用担忧、同情的眼神看了夏念华一眼——几日前他们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最后他是血淋淋地被抱出来的;
·
那今日……
·
看到他们的目光,夏凡不禁好笑道:“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我今天不打他,当我吃饱了撑的吗?”
·
阿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三人这才离开了书房。
·
听到今天不用挨打,夏念华并没有松一口气,其实有时候,皮肉之苦真的算不上什么。
·
“伤好了?”书房里又只剩下兄弟二人,夏凡站起身,走到书桌边坐下问道。
·
夏念华一瘸一拐地转了个身,站在书桌前,道:“好……好了。”
·
好了才怪!昨天去看他还烧得糊里糊涂的!夏凡看着受气小媳妇儿一般的弟弟,没有好口气地说道:“既然好了,从明天早上开始到前面苗圃里跑步去,每天早上一万米,跑不完不准吃饭!”
·
原来,园子里的门竟然是给他修的?!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的夏念华感受着身后刚刚结痂的伤痛,张了张嘴,到底只敢说一个“是”字。
·
“身体弱得跟草似的,一吹就倒;打你几下,就给我烧了好几天!” 夏凡指着书桌上几分材料,嫌弃地说道,“从三年前就是大字不识几个,三年来一点长进也没有,看看你写的这些东西,拿出去也不嫌丢人!文不成武不就,你当这条路这么好走?!从明天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把我给你安排的功课做好就行。记住,你凡哥我向来没什么耐心,别让我拎着藤条督促你!”
·
“是,念华不敢!”此刻的夏念华并不知道,原来那些曾经逼得他走投无路的西州事务在凡哥布置的“功课”面前,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而很快,他就体会了到了当初凡哥对他说的做“夏家的人”不容易的真实性。
今天很忙,或许没有文,小伙伴们自己玩儿吧。
011.欧阳平(上)
第二天一大早,夏念华早早起了身,许国栋回帮里处理事务,他便只能自己给自己涂了些药。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屁股上那些斑驳的伤痕,夏念华不太敢回忆那天在书房里熬家法时的情景,却是已经把那些教训深深地烙印在自己心中。
·
更何况,那天触犯的那些规矩……虽然凡哥后来没提,但他可不敢在这种时候稍有行差踏错。二十下藤条已经把他的屁股抽得像个烂桃子,五六十下下去,这两块肉是真的要不得了!
·
四月下旬的清晨,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夏念华一瘸一拐地跑在苗圃最外围的小路上,露水依然浓重,偶尔从树叶上滴下来的水滴打在他渐渐被汗水湿透的头发上,有些不一样的凉。
·
一万米,照着这个圈子的大小,要有10圈左右;而照着他的速度,没有一两个小时,根本跑不下来。
·
身后还疼,随着两腿的不断摆动,和裤子的摩擦,那些血痂有渐渐松动的痕迹,而痛楚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
·
可是,他不敢停,再慢也不敢稍有停歇。
·
因为凡哥就执着伞站在夏园的门口,看着他。
·
夏凡的确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艰难跑动的人影,汗水顺着发丝低落下来,淌进了眼睛里,没有准备毛巾,就只能用衣袖将它擦去。步履是蹒跚的,是因为身上带着伤;神情却是倔强的,为着心中的一点执念。
·
定定地站了半个小时,太阳渐渐明亮了起来。待夏念华第三次跑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夏凡说道:“跑完休息一会儿去洗澡,早饭在桌上自己吃。我到隔壁的教育街上晃一圈。”
·
“知道了,凡哥。”夏念华喘着粗气回答,略看了看夏凡转身而去的背影,继续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
教育街离云霄别墅只隔了两条街,却好像两个世界一般。集中了幼儿园、小学、中学的街市,每天早晚两次,这里都是一座城市最繁忙的地带。
·
七八点的教育街拥挤而又忙碌,送孩子上学的、自己上班的、出来摆摊卖早饭的,各式各样的人将清晨的宁静打破,却着实透着一股人间烟火的勃勃生机。
·
夏凡打着黑伞走在街头,感受着平淡生活下人生的真谛。
·
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夏凡顿顿,这人,他认识。他叫欧阳平,是当年他的初中同学;虽然二人相处不过两三个月,但是内里的缘分却是三言两语说不完。
·
欧阳平远远地站着,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在春末朝阳灿烂的光辉下,修长匀称的身材英明神武,嘴角带着莫名地笑意,即便是在繁忙的大街上,也似乎能传递出最傲人的气质。
·
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夏凡静静回忆,初一那年入学,他是人人瞩目的市委书记公子,而他只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卑微学生;面对那个美丽善良的女孩,他可以坦然亲近,而他只能默默转身。
·
九年了。欧阳平心情无比复杂地望着对面撑着伞的那个他曾经无比轻视的同班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每次注意颜黎的时候,她的眼角总是会若有若无地存在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是那么贫穷、那么平凡,欧阳平当初是这样想的。颜黎虽然算不上天之娇女,但也总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孩才能配得上他,而那个叫平凡的,拍马都赶不及。
·
无尘师父说,鲲鹏万里,但在他未展垂云之翼前,它也只能窝在天池里,日夜看天。他说,凡儿,你就是那只鲲鹏。再一次正面见到欧阳平,夏凡觉得他不是鲲鹏,而是一只躲在山洞里的蝙蝠,而欧阳平才是翱翔万里的人。
·
可是现在,他与他,已经殊无差别。欧阳平再次细看曾经的同学,他依然打着伞,伞下是一张清俊的脸,眉眼如昔,看着自己的目光再没有儿时的复杂,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的淡然和掩饰不住的自信。虽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可是怎么都感觉他身上流露着一股智珠在握的从容。今非昔比。
·
“平凡,几年不见,你好吗?”欧阳平率先打招呼。
·
夏凡平和一笑:“欧阳,我现在叫夏凡,‘平凡’二字不要再提。我一切都好,多谢挂心。”
011.欧阳平(下)
“平儿,进来吃早饭了,和谁说话……”一旁的小饭馆里传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却在看到执伞的人影的时候,突然模糊了视线,连半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
夏凡转头,看着当年那个摆地摊卖红薯的老实人,浅笑说道:“陈中,数年未见,你一切可好?”
·
陈中点头,几乎落泪,眼前的年轻人,对自己有着如山的恩德:“好,好,陈中一切都好,家里也好,小是和小非很想念您啊,少爷。”
·
欧阳平惊愕地转头看着陈中,怎么也想不到养父口中的“少爷”竟然会是夏凡!当年,他哪里能够拿出2万元给养母生孩子,保下了陈是和陈非这一对龙凤胎?!
·
“父亲?”犹疑、惊愕着,欧阳平有些愣愣地唤道。
·
这次轮到夏凡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二人会是这种关系。
·
“少……少爷……”陈中有些窘迫,“我本意只是让平儿和小黎叫我叔叔的,可是他们执意……我……我……”
·
夏凡看了一眼欧阳平,淡笑道:“这些年你尽心抚养照顾他们,他们认你为父,也是理所应当。”
·
“是,是,他们都很好,很孝顺。”陈中的欢喜之色更浓,欧阳平却更加疑惑。
·
正当三人陷入尴尬,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的时候,夏凡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继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推开路人,冲到了夏凡面前。
·
“小风,小风……等等妈妈,小风!”后面,他的母亲一边呼唤,一边跌跌撞撞地跟着。
·
来人夏凡也认识。是卫斌的遗孀潘霞和他的独子卫扶风。
·
应该在上高二的卫扶风几乎是赤红了双眼回过头吼道:“妈,你不要管我!我已经不想读书了,你管不住我的!”说完使劲一拽,脱开潘霞的手,潘霞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倒。
·
欧阳平心中一惊,刚要冲过去扶住潘霞,只见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潘霞已经在这个人的怀里。
·
所有人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冲过去的。
·
夏凡一手执伞,一手扶住因为追赶儿子浑身湿透的潘霞,淡淡说道:“嫂子,没事吧?”
·
潘霞泪眼婆娑地摇头:“我没事,谢谢夏兄弟,只是小风他……”
·
“嫂子放心,小风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夏凡安慰道。
·
潘霞信任地看他一眼,站直了身体,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奈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少年。
·
卫扶风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血气方刚的少年赤红着双眼盯着夏凡,急声问道:“凡哥,你知道蒋成在哪里对不对?是他杀了我爸?!他在哪里?我要亲手杀了他给我爸报仇!”
·
一边的潘霞别过头去,泪如泉涌。
·
伞底下的夏凡皱了皱眉,对潘霞道:“嫂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先回去再说吧。”
·
潘霞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点点头。
·
路上,潘霞告诉夏凡,他们原来已经去过云霄别墅280号,只是被告知夏凡来了教育街,才追了过来。
·
夏凡看着憔悴、狼狈的潘霞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头发,又看到她身边充满了戾气和桀骜的少年,握着伞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
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夏凡几人就回到了住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陈中和欧阳平二人竟也跟了过来。
·
别墅里,许国栋刚刚也刚刚到,带着几个年纪不一的男男女女,见到夏凡回来,刚想说明来意,却看到潘霞等人,于是也就暂时咽下了话。
·
“凡哥,以后我跟你混!”刚刚来到宽敞的客厅,卫扶风就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来吼道,“你告诉我蒋成在哪里,我要杀了……”
·
收伞。站定。转身。
·
夏凡伸手就劈了他一个切实而响亮的耳光!
012.华夏三“疯”之卫扶风(上)
刚刚跑完一万米进门的夏念华只看到卫扶风被一巴掌打得整个人毫无缓冲地往地上砸去,旁边的两个陌生人惊骇地不由自主地倒退,而潘霞则是一声惊呼,想要冲上去扶他,却被凡哥一个眼神阻止了。
·
夏念华自己也是满身的狼狈,身后的伤禁不住折腾,刚才顺手摸了摸,连外面的运动裤上都洇了血。他朝许国栋施了一个眼色,后者默默地把那些他带来的男男女女带了出去。
·
地上的卫扶风站了几次都没能站起,牙齿咬破了嘴里的嫩肉,连嘴唇都有些破碎,嘴角早已殷红一片。
·
陈中、欧阳平都一脸呆滞地盯着夏凡。
·
夏凡慢慢蹲下身体,在卫扶风惊恐而痛苦的眼神中,指着不远处的潘霞问道:“知道她是你什么人吗?”
·
卫扶风轻轻点了点头。
·
反手又一个耳光抽得他直接打了一个滚,“说话!”夏凡掐住卫扶风的下巴,冷冷地命令。
·
“母……母亲。”卫扶风只觉得两颊火烧一样的疼,下巴更是像要被捏碎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他不是父亲的兄弟吗?还扬言要为父亲报仇!
·
“很好。”夏凡松开冷冷道,“你给我牢牢记住,对待母亲的的态度应该怎样!”
·
卫扶风刚想点头,看到并拢了五指的右手,忙口齿不清道:“记……记住了。”眼角撇到满脸心疼的潘霞,泪水渐渐氤氲了双眼。
·
夏凡冷笑道:“委屈?你出门问问,我夏凡哪次打人不见血?才两巴掌就泪眼汪汪。你不是说跟我混吗?还巴望着我会像你老爸那样护着你?义字当头,就算你是我亲儿子亲兄弟,该死的时候也得给我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别以为混黑社会这么容易,也不想想你老爸是怎么死的!站起来,趴在地上像什么!”
·
卫扶风现在对夏凡是一万个惧怕,哪里敢耽搁,连忙忍着痛站起来。还没站稳,膝盖弯里又被狠狠踹了一脚,两个膝盖“砰”一声砸在地上,沉闷却响亮的声音仿佛震在人心头。
·
卫扶风疼得连惨叫都被哑在喉咙口,脸色煞白。
·
“给令堂道歉。”夏凡冷冷道。
·
卫扶风缓了几次才一口气缓过来,眼泪珠子串串掉落,却连声“疼”都不敢叫。泪眼朦胧中看到母亲心疼的表情,半大的少年弯了腰低了头,“妈,小风错了……不该跟您顶嘴,不该推您……对不起……”一句话,便泣不成声。
·
夏凡毫不怜惜,任他在一边跪着,自己走到潘霞面前问道:“嫂子,小风的意思斌哥生前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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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卫斌,潘霞擦了擦眼泪说道:“卫斌在世的时候小风很乖的,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也是到了高中……小风才开始逃学,打架,不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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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只是嫂子是小风的母亲,这件事得您拿主意。”他仍然好声好气,好像刚才那个扇得人家差点吐血的不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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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希望他好好读书,可是他不会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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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回过头冷冷笑道:“这倒不是问题,要一个人听话总是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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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扶风脸色一变,想要开口又不敢,只好哀求似的看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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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霞再一次流泪,这不是买东西可以选择,而是关系到卫扶风一生的命运。天底下哪个母亲会愿意自己的孩子整天生活在刀光剑影、枪林弹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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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面对倔强的孩子,她们又是最容易妥协和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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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小风他不开心……而且,永远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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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夏凡轻轻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的柔可以溶化天下最坚硬的心防,母亲的刚却可以扛起人间至多的痛苦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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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小风的事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夏凡强势地说道,丝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卫扶风欲言又止的表情,“为斌哥报仇的事我会安排,到时候可以让小风参与;至于加入帮会的事,你不用想太多,没我的首肯,他休想沾染一根手指头!”
012.华夏三“疯”之卫扶风(下)
最后,平白挨了一顿打的卫扶风也只能任由夏凡派人送了出去。一直以来,他都被卫斌和潘霞保护得很好,从潘霞口中夏凡也知道,卫斌并没有打算让儿子也走这条路。只是世事难料,卫斌早死,卫扶风叛逆,未来如何,终究还在未定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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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皱了皱眉在沙发上坐下,掏出烟来刚要点上,却在看到陈中眼里的担忧和欲言又止的神态中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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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华,你自己上去洗干净了上药,吃过早饭,还有事情要你做。”夏凡看着头发湿漉漉的夏念华,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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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凡哥。”夏念华看了陈中父子一眼,自己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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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许国栋进来汇报说那些人都安排好了,以后就在夏园里工作。夏凡自己可不操心这种事,点点头就算同意了。许国栋很有主人范儿地给客厅里剩下的三个人倒了茶,便自己上楼给夏念华上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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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在一边看得心中震惊又疑惑,从早上见面以来,夏凡给他的认知已然全部颠覆了他过去的印象。他是加入了黑社会?看样子地位还不低?八年多来,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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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邀请二人坐下,随口问道:“刚才太过仓促,没有好好问问家中近况,小是小非可好?他们该有八岁?还是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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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笑道:“虚岁九岁了,上三年级,猫嫌狗弃的年纪,要不是平儿和小黎还能管住,我和他妈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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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长行权’是古礼也是规矩,”夏凡笑意恬淡,“小是小非是有福气的孩子,不但有父母宠爱,还有兄姐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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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少爷见过他们一次,小是已经没什么印象,小非却是时时惦念着,私底下常常问我少爷叔叔什么时候再来。”陈中搓着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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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愣了一愣,笑道:“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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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嘿嘿’了两声,突然像鼓足了勇气一般说道:“少爷,刚才听那位先生说,您这里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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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需要一些日常洒扫做饭的,”夏凡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么大地方,现在也就我和念华两个人住,我们哪里是自己能动手的人,没人做饭,我们估计得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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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笑,欧阳平却心中不平:这算什么?炫耀吗?如今身份颠倒,他夏凡要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权势、地位和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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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陈中一如既往地憨厚且带着些畏缩道,“我……我一直想报答您的恩德……现在孩子们都大了,我……我也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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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吃惊地看着父亲。虽然夏凡是有恩于养父,但是一直以来,养父对他的成绩并没有多少要求,却严令要求不可沾染那些社会上的帮会混混。此刻,他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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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也是一愣,转而笑道:“不过区区两万块钱,你一记就是这么多年。你有家室,孩子还小,并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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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陈中着急道,“平儿和小黎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小是小非虽然还小,但是家里多少还有些存款,玉贞不用工作,照顾两个孩子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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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苦笑道:“陈中,你这又是何苦?我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会留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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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听了这话,突然跪下道:“少爷,求您让我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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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惊得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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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最不耐烦别人逼迫于他,冷了脸色起身就走,大有你爱跪就跪,跪死了我也只当看不见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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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欧阳平连忙搀扶着陈中,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见不得自己尊敬的父亲如此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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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不肯起,大有耗上了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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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欧阳平依然弯着腰扯着养父的胳膊,目光却盯着楼梯上的背影,大声道,“你什么意思?你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吗?别人朝你卑躬屈膝你却置若罔闻,这些年父亲时刻记得你当初施以援手的恩惠,这就是你如今羞辱他的依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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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陈中急声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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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大公子说得对,”夏凡转身,俯视着客厅里一跪一站的父子二人,眼角眉梢尽是轻狂傲慢,“当初你眼中从未有我,如今我有权有势,俯视你一个死了全家的市委公子,有问题吗?再者说,即便你已家道中落,难道连基本的教养都没了?你口中的父亲还跪着,你凭什么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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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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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出口,欧阳平顿时觉得高处的夏凡如同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
013.他凭什么!(上)
欧阳平默默地走在陈中后面,从280号出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前面的人影略略佝偻的身姿。这些年,他尽心尽力地抚养自己和颜黎,供他们读书,他是没有文化,可是他心中有最淳朴坚定的处事原则——夏凡对他有恩,所以他要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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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脑海中依然回旋着在别墅里面对夏凡的那一刻的恐惧和屈辱:他那么高高在上地、冷肃而讥诮地命令自己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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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最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夏凡按捺住了那份狷介的怒意,只是挥挥手让闻声而出的许国栋送他们离开。可是欧阳平依然心中不愤,他是家破人亡,他是举目无亲,可是他依然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再过一年毕业之后,他依然是行走在阳光下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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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夏凡很了不起吗?说到底,不过是个打打杀杀的黑社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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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想着,父子二人已来到教育街一幢高层楼宇下,乘了电梯回家。客厅里的物件摆放得十分整齐,几案上地板上纤尘不染,这是一处刚过100平米的居所,虽然住了六个人,可是丝毫不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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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闷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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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自从八年前一夜之间父母双亡,素昧平生的陈中将他从临海带到西州悉心照料之后,他就一直这样称呼这个其实如此平凡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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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虽然不够亲近,但足够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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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抬起头看着身姿挺拔的欧阳平,眼神复杂。八年了,父子相称了八年,早就有了真正的亲情。可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谁赐予的,而那个人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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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叹口气,说道:“平儿,你今天不该对少爷无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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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这茬,欧阳平根本压不住心中的不愤和屈辱,那些辗转了一个上午的话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父亲,我承认当初夏凡对您施以援手是雪中送炭,可是,他值得您对他屈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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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朴实的脸上显出罕有的怒意,只是也处在盛怒之中的欧阳平根本没有发现,他继续说道:“过去,他不过就是一个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野……孩子,后来,是他自己不学好,惹了那些黑谁会害死了他妈妈,如今他更是自己都做了黑社会!父亲,您教过我的,不要同那样的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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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欧阳平的左脸上便受了重重的一巴掌,直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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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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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陈中气得有些发抖,那个人怎么容得他如此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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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欧阳平退后一步,捂着脸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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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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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不敢不跪,眼前的人是他恩重如山的养父,没有他就没有今时今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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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直挺挺地跪着,抬头看着自己的养父,左脸高高得肿胀着,眼神却依然倔强和不屈,“父亲,您于平儿是养育大恩,您要打要罚,平儿都受着。可是他夏凡凭什么!凭什么让我跪!”他如何能向一个曾经那么被他轻视的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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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他冥顽不灵,陈中忍无可忍,满屋子找东西,终于在阳台角落的花瓶里发现了一根鸡毛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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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被细细的掸子刺痛了双眼,欧阳平低下头,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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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掸子破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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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细长的棍子着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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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欧阳平怎么都想不到,平时用来掸灰尘的东西抽在背上会是这种感觉,隔着薄薄的T恤,仿佛细长的刀锋嵌进皮肉里,甫一离身就撕心裂肺地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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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从第一下就知道了养父的决心和怒气。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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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打了第一下,却看到平日里乖巧恭顺的孩子今日这般倔强,心中的怒气如沸水一般噗噗蒸腾,下手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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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欧阳平还能跪得正,可随着越来越沉重的捶挞,疼痛的呻吟再也忍不住地逸出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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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少爷……少爷他受得起你一跪!”陈中颤抖着指着倔强的儿子,不用深想也知道他的心疼。
013.他凭什么(下)
冷汗凝聚,呼吸都有些艰难,欧阳平双手撑在地上,疼得有些神思昏沉,根本无暇细细思量陈中的话。受得起?他夏凡凭什么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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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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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混账!”陈中裹挟着怒意和心疼的一掸子直接抽在后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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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声音响起,欧阳平如跳动的鱼儿般猛然直起身子又重重落下,“啊!”一声惨呼,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连跪趴都成了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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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手下再不留情,一下一下地落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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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贞买完菜进门的一刻,被吓得心胆俱裂。平时老实巴交的丈夫疯了一般拿着鸡毛掸子打大儿子,而平时阳光爱笑的儿子跪趴在地上,背部臀部虽然被衣服遮着,可是薄薄的衣裤上都洇着淡淡的血色,嘴里也近乎无意识地说着,“父亲……平儿……疼……父亲,饶了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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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刘玉贞大叫一声,冲上去一把抢过丈夫手里的鸡毛掸子,远远地仍在角落里。“你疯了!平儿做错什么了,你这么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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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根本怒意未消,指着地上的儿子道:“错?他根本就不知道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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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了?”刘玉贞从未见过丈夫这么生气,不敢去扶儿子却牢牢地抓着陈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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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少爷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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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刘玉贞更加吃惊,“你见到少爷了?他在哪儿?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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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挣脱开妻子的手,简单地说了早上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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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丈夫没有再要动手的意思,刘玉贞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扶着欧阳平起来。汗水泪水让本来阳光明媚的脸上尽是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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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刘玉贞心疼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跟你父亲认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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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母亲也觉得自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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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到陈中的允许,欧阳平仅仅是靠着刘玉贞,却依然跪着。听到刘玉贞的话,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父亲,平儿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只是……平儿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夏凡他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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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几乎又要甩他一巴掌,刘玉贞及时道:“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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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平儿已经二十一了。”刘玉贞见欧阳平跪得住,站起身坐到陈中旁边,劝慰道,“少爷的事早晚都是要告诉他和小黎的,既然今天遇上了,也不要再为难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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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依旧气呼呼的,听了刘玉贞的话倒是渐渐平静下来,看着明明摇摇欲坠却依然执着的倔强的儿子,缓声问道:“平儿,你真的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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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点头,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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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告诉你,”陈中坐直身子,盯着欧阳平一字一句道,“恩重如山,少爷对你对小黎对我们全家恩重如山,这就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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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吃惊地抬起头,怎么都不明白父亲居然会说出这样一个理由来?夏凡……平凡……他怎么能够对自己恩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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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看了一眼虽然狼狈、可是难掩朝气的儿子,回想这些年来他虽然经历了家破人亡,可是由于少爷当年的安排,他终究还是没有吃苦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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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你们刚刚上初一,”陈中这样开始八年前那段往事,“我只是个卖地瓜的小摊贩,挣的钱勉强能够糊口。每天放学,总有个撑着伞的孩子来买半只烤地瓜,据他说,是想现在吃饱了,回家可以少吃点,让他的妈妈不要那么辛苦地挣钱买菜。那时候,半只烤地瓜……才五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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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浑身都痛,跪着的膝盖更是如针在扎,可是他要听下去,他知道,那个孩子,一定是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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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多久,你母亲要生了。”陈中握住刘玉贞的手,回想着那一刻险死还生的经历,“我到处借钱,可是一无所获,那孩子见我几天不出摊,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他……谁知道……他竟然带我去了离你们学校不远的一撞房子,当场拿了2万块钱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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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贞接着说道:“因为我怀的是双胞胎,又没有得到很好的调养,所以生产的时候很艰难。要不是你父亲及时拿回来2万块钱让我做手术,恐怕小是小非一个都活不下来。”
014.恩重如山(上)
“一个连地瓜都只舍得吃半个的孩子,却一口气拿了2万块钱给我!我心里知道不妥,可是……当时只顾着救命,哪里还有心思多想……”说到这里,陈中站起身扶起跪了许久的欧阳平,让他趴在沙发上,刘玉贞赶紧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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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掀开欧阳平身上的衣服,略微干涸的血迹已经将衣服粘在伤口上,只轻轻一揭,就疼得欧阳平一阵颤抖。刘玉贞拿来了清水、纱布和药膏,看着儿子身上一条一条红肿甚至流血的檩子,刘玉贞狠狠地瞪了一眼丈夫。
·
撩起上衣之后,陈中把手放到了裤腰上,欧阳平一个激灵,忙用手按住养父的手,苍白的脸上浮起一阵羞涩。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的,哪能让人看到那个地方!
·
“害什么臊!”陈中拍开大儿子的手,却还是示意刘玉贞坐远些,“这些年我早已把你当亲儿子,有什么老爸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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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回过头去看着养父平凡淳朴的脸,辗转在掸子下都没有流的泪似乎氤氲了视线,脸依旧羞红,手却是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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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和小黎的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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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轻手轻脚地给欧阳平清理上药,在他疼得忍不住嘶嘶声中,继续说道:“当年临海……你也知道小黎的爸爸妈妈被地下会萧城绑架并杀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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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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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一月的一个晚上,”陈中说道,“萧城绑架了小黎和她的爸爸妈妈之后,因为无法使颜局长屈服,所以一怒之下杀害了他们夫妻。本来他还要杀小黎的,可是突然间东郊仓库里刮来一阵狂风,吹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待风停了之后,昏迷中的小黎已经不见了。”
·
欧阳平觉得自己在听一个玄幻的故事,他满脸疑惑地问道:“那阵风哪里来的?小黎又去哪里了?父亲……又是怎么知道那天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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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那阵风哪里来的,至于小黎……”陈中回答,“是我从少爷给我钱的那幢房子里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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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的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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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已经到了深秋,天气渐渐冷了,在你母亲平安产下小是小非之后,我再次去找少爷,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陈中示意刘玉贞拿了条毯子盖在欧阳平身上,说道,“却在那里看到了昏迷的小黎。少爷说,让我带小黎走,越远越好,还当场给了我20万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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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胆战心惊,但是一来少爷对我有恩,他让我办事我自然不能不办,而且我也听说颜峻是个好人,小黎又那么小,所以我带着钱和小黎转了无数辆出租车到了西州。少爷叮嘱我,走得越远越好,可是中途小黎病了,我只好带着她先在西州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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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之后,我偷偷回了临海,想把你母亲和小是小非一起接到西州去,”陈中继续说道,“当时临海还是很乱,萧城杀了颜局长夫妻还不够,又把目标转向了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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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当然记得,那时他父亲欧阳振宇好像已经察觉了些什么,急急地要将妻儿送走。可是在离开临海的半路上,欧阳平被人打晕了,再醒来时只看到了养父母和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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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天很黑很冷,路上都没什么人。我从进临海的收费口下车之后,才在加油站听说你父母被杀的消息,而同样的,在案发现场,曾经刮过一场奇怪的大风,然后……你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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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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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苦笑:“没有人知道那阵风到底是什么……后来的情况和当初救小黎简直一模一样,少爷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只嘀咕着什么‘夏华’、‘鬼也会生病’‘公墓疗养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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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话已然说到这里,陈中也没打算隐瞒,“你知道现在临海华夏会的副会主林天卓,当时他还是地下会的一个小弟。他没有亲身参与那两件事,但是这不妨碍他听到最详细的描述。而这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
014.恩重如山(下)
竟然是真的!夏凡真的对他、对颜黎、对养父全家恩重如山!欧阳平趴在沙发上,心中五味杂陈。而随着一部分疑问的解开,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那阵风到底是什么?养父和林天卓又是如何相识?当年的平凡为什么要救他们?这和他妈妈被杀害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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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疼已经缓和了很多,欧阳平穿好衣服裤子,坐了起来,心中惴惴地看着养父。直觉告诉他,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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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怎么可能结束!陈中的表情变得无比沉痛道,“平儿,你可知道后面还发生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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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卓告诉我,萧城还是查到救你和小黎的是少爷,于是他绑架了少爷的母亲,胁迫他说出你们的下落。经过已经不必详说,最后的结果就是……少爷的母亲死在东郊仓库,少爷自己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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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再蠢也明白了,一边是自己和母亲,一边是我一家四口和你们二人六条性命……少爷最终是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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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说不下去,刘玉贞已泣不成声。这些事她都听陈中说过,而这些年来,那个孩子对他们全家的恩德,像大山一般死死地压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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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被震撼得无法自拔!恩重如山!恩重如山!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对少爷这般恭敬,为什么今日父亲会如此生气地责罚自己!
·
陈中似乎不愿意在这件悲伤的事情上多做停留,“五年后我和天卓在临海东郊仓库附近的小镇上找到少爷,送去医院的时候,所有的医生都说没救了!少爷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各个器官出现了严重的坏死,全身体温低于35度,因为吸入大量浓烟,咽喉和肺部都遭到破坏,肺部还留有吸烟、吸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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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别说了!”欧阳平无法自抑,他怎么能想象他的毫不起眼的同学,为了救颜黎和自己,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
·
“天知道少爷是怎么活下来的,”陈中总是觉得少爷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后来他就来了西州。我不知道三年前那场涉及临海、西州的动乱和少爷有没有关系,可是最终萧城也死在东郊仓库,实在不能不让人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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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无比动容,他如何能够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欧阳平忍着身上的痛苦,起身拿起被刘玉贞扔在角落的鸡毛掸子来到陈中面前,双膝跪倒,双手平举道:“父亲,平儿知错了,对少爷不敬,请父亲重责!”
·
陈中看着跪地请责的儿子,心中唏嘘,这些年不要说责打,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只因孩子心重。他尊称自己一声‘父亲’,难不成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他骨肉相连的生身者?而且若非遇到当年的变故,今日,自己恐怕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市委书记的公子,呵,多么高高在上的存在!
·
可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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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说不出世事无常这样深奥的词语,他只是觉得人生的转变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
陈中一时思绪联翩,倒使得欧阳平心中忐忑,难道父亲并不能真正原谅自己?夏凡……不,或者应该尊称他少爷,他在父亲心中地位那么高,刚刚挥下的掸子,每一下都似乎能嵌进肉里!
·
“他爸,”刘玉贞紧张地看着一跪一坐的两个人说道,“平儿已经知道错了,你刚才又打得那么重……就饶了平儿这一回吧……”
·
“平儿,你可愿……向少爷……道歉?”陈中语气不确定,不确定欧阳平掩藏的傲气是否容得下这样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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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放下掸子,抬起头,眼里有抗拒和挣扎。他愿意向陈中低头,因为这八年来,他视自己为己出;要他像夏凡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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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自己恩重如山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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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平儿……愿意。”
015.魂消梦断(上)
云霄别墅280号,凌晨,四点。
·
书房里的落地床前,一点火光时隐时现,夏凡挺拔修长的身影隐在黑暗中。整间宽敞的书房里都被浓重的烟味充斥着,茶几上一个精致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
胸腹之间有尖锐的刺痛……如果被无尘师父知道他抽了整整一晚上的烟,按抽一根十下的规矩,这双手抽烂都不够他打的!
·
可是,白天重遇陈中和欧阳平,让夏凡想起了太多太多的当年,那些被他压制在脑海深处注定永世不能宣之于口的记忆。
·
夏凡打开窗户,凌晨沁凉的威风吹进来,吹散了屋里浓重的烟雾,也让他的脑海更加清醒了些。
·
四点钟,太阳还没有升起,所以他肆无忌惮地迎着夜风吹拂;而一旦天光乍现,阳光洒满人间,他便要撑起黑伞,永远躲在阴影之中。
·
可是,他不悔,他愿意。
·
因为,这是夏华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了。
·
夏华,他明明已经死了,明明生前还号称自己是手底下千百个兄弟、杀人无数的黑社会老大,明明被怨念所执化作一缕魂魄滞留人间……为什么竟然还残留着那么多人世间的情感,最后竟还搞得自己……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
夏凡依着窗棂,在黑夜里泪如雨下。
·
当年,还叫‘平凡’的夏凡遇到了一只名叫‘夏华’的鬼,天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存着怎样的‘人鬼情缘’,夏华就在平凡身边滞留了下来,而平凡也自此开始了他的执伞生涯——因为夏华见不得阳光。
·
初时,夏华的目的很简单,他利用一个孩子对他的畏惧,强迫他学习着那些人世间的黑暗规则:要他成绩要突出,要他身手要敏捷,甚至带着他收服了当时在学校里称霸一方的混混儿林天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平凡长大之后,能够为他报仇,甚至能够继承自己生前的事业。
·
那一阵子,平凡活得很辛苦。
·
可是,令夏华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名叫‘平凡’的孩子,一点都不平凡,在那些严苛的训练中,他甚至渐渐找到了乐趣,甚至在他偶尔撇过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崇敬和……孺慕。
·
是的,对一只鬼产生的……对父亲的孺慕。
·
而正是这样的目光,让夏华彻底沦陷。
·
他帮着平凡用自己的能力救了他的‘小女朋友’颜黎,又纵着他的满腔正义救了同学欧阳平,两次竭尽全力的施为让一只鬼精疲力尽。所以,夏华对平凡嘱咐了一番之后,就躲进了一处公墓之中恢复元气。
·
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平凡和他的母亲就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出事了。
·
当夏华在那个除夕之夜赶到东郊仓库的时候,整个仓库只剩下一团熊熊的大火,他冲入火海,护住了那个把他视作父亲的孩子——平凡在火海中活了下来,可是,跟死了,没有区别。
·
夏华看着他用双手埋葬了已经烧为焦土的母亲,看着他幽魂一般地坐在黑暗里,看着他干涸的眼里全然失去了生机……夏华安慰过他,骂过他,甚至将阴风化作长鞭狠狠地教训过他,奈何,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孩除了本能的抽搐之外,别无反应。
·
夏华就这样看着他一点一点沉沦着,白天在小镇上和野狗抢吃的,互相撕咬;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一般地舔舐伤口;夜晚则回到他母亲入葬的地方,昏昏一宿。
·
后来,他无意间抽了带毒品的烟,从此便驻足于地下会那些卖粉的场子周围,从那些瘾君子手中抢、从后门的垃圾堆里淘、从那些混混的脚下捡,只为了那一口似乎唯一能提醒他他还活着的感觉。
·
目睹着这一切却束手无策的夏华心如刀绞。
·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做了鬼还会心痛,看到一个好好的孩子一点一点毁灭在他眼前,甚至比当初自己的刚出生的孩子被仇家杀害还要令他肝肠寸断。
·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带着一个孩子走上歧路;后悔不该让一个孩子有所仗恃火中取栗;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保护好他……
·
夏华在人间滞留了五年,所有的懊悔、心痛将初初的怨念悉数化尽,最后的最后,他放弃了转世轮回的机会,用自己的一缕精魂护住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孩子……
·
那一年,被林天卓无意间找到、又被医院判了死刑的平凡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他给自己改名叫‘夏凡’,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临海。
·
等他再一次回来时,地下会和萧城,一同步入了死地……
015.魂消梦断(下)
时钟缓缓走过,天边的黑暗中泛起了一缕晨曦,天光透过云影铺散在天地之间。
·
夏凡被这一缕光勾回了神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沁凉的空气,重新将那些回忆封藏在脑海的深处。
·
母亲已经死了,夏华也不存在了,但是夏凡还在。既然还活着,那就该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
五点半,朝阳渐渐升起,夏凡看着楼下夏念华一瘸一拐的身影打开院子的小门,然后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跑了起来。
一万米,十圈,他昨天跑了两个多小时。
·
夏凡收起了摊开在书桌上的资料,锁进了抽屉;出门到卫生间简单梳洗之后,下楼。
·
昨天新招的几个工人已经分别在厨房、院子里忙活开了,见到夏凡下楼,纷纷恭敬地唤他‘先生’,显然是经过许国栋培训的。
·
夏凡点头算是回应,继而打起黑伞穿过院子,也来到了夏念华跑步的地方。
·
第一圈,十五分钟。夏念华远远地看到凡哥站在小道旁,心中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经过夏凡的时候,他的心跳得‘砰砰砰’的。
·
第二圈,十二分钟。身后结了痂的地方被磨得生疼,刑棍加藤条的伤,里里外外极难痊愈,第二圈他加快了速度,却勾得那些青肿也变本加厉地叫嚣起来。
·
第三圈,十六分钟。期间他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薄薄的运动裤被磨了一片青草汁,膝盖上青了一片,手掌也磨破了。他并不敢多耽搁,可是跑到夏凡身边的时候,还是被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拦了下来。
·
夏凡一手执伞,一手握着树枝拦住气喘吁吁的夏念华,缓声道:“照你这个速度,你又打算用两个半小时完成任务?这一圈给你十分钟,差一分钟五下,听见没有?”
·
“听见了,凡哥!”树枝移开,夏念华一秒钟都不敢犹豫,撒开了腿就往前跑。虽说规矩高悬,奈何有了前面的三千米作铺垫,夏念华只觉得自己的肺连同嗓子像一口破旧的风箱,每吸入一口空气,都似乎在切割着五脏六腑。
·
当他跑到夏凡处时,双眼之中已满是金星,跑动的时候没来得及出的汗在停下的刹那狂飚了出来,整个人都如火炉一般烧了起来。
·
“十二分钟,十下。”夏凡指了指路边的一颗一人粗细的树,说道,“撑着树,裤子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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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哥……求您,别脱行吗?念华愿意多打……”夏念华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这是在外面啊……谁料话音未落,大腿外侧已经被树枝狠狠地抽了一下。
·
“谁让你跪了,没长骨头?!”夏凡抽了一下,怒意已经显而易见,“多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我不想跟你多废话,要么现在脱,要么我打到你脱,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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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哪里有的选?夏念华胡乱抹了把汗,本就涨红的脸更加红了几分。虽说就在前两天被扒了裤子上刑棍,可是这种事情不是有了第一次就可以不在意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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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的夏念华咬着唇把运动裤连同内裤脱到膝弯,双脚紧紧地并拢着,弯腰撑到了树干上。约摸是极度的羞耻夹杂着恐惧,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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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皱着眉头看着常年不见阳光的部位上依旧刺目的青紫斑驳,还有被裤子磨破的血痂,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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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念华起初埋着脑袋,见身边久久没有动静,充血的脑袋略略动了动,耳边突然传来树枝破空的声音,继而,本就伤痕累累的屁股上瞬间炸开了沉重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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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脑门子顶在树干上,耳边呼啸着棍风,臀上承受着捶挞,虽说数量不多,前后也不过就是几十秒一分钟的时间,可是对于现在的夏念华来说,无异于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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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这次给你十二分钟,老规矩。”还被痛楚包围着的夏念华闷着脑袋,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016.成全(上)
时间被定格在12分钟,这相对于一个正常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已经是一个很宽纵的数字,奈何夏念华累日受责,身后的伤根本没有机会痊愈;与其说他在与一万米抗争,不如说是在与身上的痛楚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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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十圈跑完,他又挨了三次树枝,脑海中除了疼还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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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不到,他拖着两条残了一般的腿跟在夏凡身后,任凭全身的毛孔都冒着汗——有运动过后的汗,也有疼出来的冷汗,整个人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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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国栋不在,夏凡从伞下抬起头,看见了陈中和欧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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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陈中依然是当年的样子,畏畏缩缩,却又那么真挚地表达着对夏凡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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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没有说话,但是神态间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傲气和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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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心中略有疑惑,转头对身后的夏念华道:“你先上去梳洗、处理伤口,九点之前下来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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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念华甩了甩脑门上的汗珠子,才应了声是。艰难地举步,却不料脚下踉跄,被台阶绊了一下,全然处于昏沉状态的夏念华不由自主地往前跌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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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眼明手快,一手扶住他的身子,皱眉道:“就这点出息!给我跪在这儿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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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念华软软地曲了膝,依然只是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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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直!”夏凡手里的树枝尚未扔掉,看到他软绵绵的姿态,顺手一下抽在他身后。染着血的树枝在白色的运动裤上留下一条红印子,夏念华整个人往前顿了顿,却是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勉力直了直身子,跪端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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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这才将目光转向第二次来到夏园的父子二人,示意他们进门,早有仆役沏了茶,放在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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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客入座,夏凡问道:“昨日刚刚见过,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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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没有坐,搓了搓手,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没有什么表情的欧阳平,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少爷,是这样的,昨天平儿……对您的态度……不好,我……我回家教训过他了,这次是特地来给少爷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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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有些好笑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老实人陈中,又看看一边一脸浆糊的同学欧阳平,任他智珠在握,也着实没有想到他们父子二人今日的来意竟是如此。再者说,陈中虽然是欧阳平养父,但是欧阳少爷是什么人?想当年他鼻孔朝天的样子可要比傲娇的孔雀还胜三分,如今,肯来向自己这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同学赔罪?别搞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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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凡还在心中嘲笑陈中异想天开的时候,欧阳平的举动却让夏凡彻底地呆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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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哪怕家破人亡也依然风度翩翩的名牌大学学生,走到哪里都只会让人赏心悦目的优秀青年没有丝毫拖沓犹豫地跪了下来,双手垂在身侧,口齿异常清晰道:“昨日冒犯少爷,欧阳平特来向少爷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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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眼中有欣慰,可依然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他的养子,曾经那么骄傲,如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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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呆了一阵,转头问道:“陈中,你都告诉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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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答道:“只是告诉了平儿,小黎……还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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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苦笑,“这又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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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上前一步道:“少爷,小恩小惠可以不提,可是这救命之恩……哪里就能说不提就不提?平儿和小黎也都成年了,他们也应该知道当年的事情,知道……少爷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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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抬起头,眼里有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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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事情不过机缘巧合,否则凭我一己之力如何能够成事。”夏凡看着欧阳平的眼睛,没有回避,“不管你来致歉是陈中逼你还是你自己愿意来,欧阳平,今日一跪夏凡受了,昨日的所谓冒犯我也谅解。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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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心中无限复杂地看着夏凡,他跪着,本应觉得无限屈辱和不甘,可是当他看到与父亲提及当年的只字片语时夏凡的表情,无论如何不能想象,那样一个惨烈到生离死别的结果,经历的人要遭受怎样的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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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陈中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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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少爷。”欧阳平回过神来,站起身,依然恭敬。
016.成全(下)
“少爷,”今日的陈中有些不一样的主动,说完了欧阳平的事,他又率先开口道,“我回去跟玉贞说过了,她也一定要我来夏园照顾少爷,等下学期开学,我们还打算安排小是和小非住校,到时候她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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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用一个眼神阻止了陈中,轻轻浅浅的语气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我说过了,这件事,不必再提。若没有其他事,你们可以回去了。”说罢,夏凡起身,径自往楼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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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父子二人一时有些愣怔,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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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欧阳平出声,对着楼梯上的背影说道,“这些年来父亲一直想着要报答少爷的恩德,如今,我也知晓了当年诸事。我们没有能力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报答您,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尽一些绵薄之力,至少让父亲知道您现在过得好。难道连这一点请求,少爷都不愿成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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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成全”二字,夏凡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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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看着面目诚挚的父子二人,略作沉吟,之后才说道:“那以后……就劳烦中叔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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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张了张嘴,半个字没有说出口,眼里充满了惊喜和讶异。他狂点着头,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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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看着激动的父亲,微笑。转而又将目光投向夏凡,听取他对自己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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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边不缺打打杀杀的人,欧阳公子怕也胜任不了这样的角色。而且你也尚在求学,放弃未免可惜。”夏凡重新从楼梯上走下来,与欧阳平面对面说道,“外面那个算是我弟弟,只是大字不识几个,要劳烦你抽空教教他,具体的要求我会跟你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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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心中大石落地,他诚恳地感激夏凡的安排,点头道:“谢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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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夏凡终于露出笑容,平和而明媚,“这一点你就不要学中叔了,八年前我就没能让他改口。你我同学一场,你唤我夏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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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还待说什么,夏凡已经转头向陈中说道,“中叔,以后这夏园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了。回头我和老许交代一声,让他带你熟悉一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念华还跪在外面,你带他上去上个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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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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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厉风行,当机立断,说的就是此刻的情景吧,欧阳平在心里说道,转而又有些疑惑:刚才他说了什么,才让夏凡的态度呈现了如此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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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陈中已经急急地往外走,一边对欧阳平说道,“平儿,你回去跟你母亲报告这个好消息!明天周一了,你准备一下回学校上课;小黎那边……先暂时不要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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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父亲。”欧阳平答应着,又与夏凡打过招呼,径自离开了夏园。他不知道今天的一切对他未来的人生会有什么影响,他只是隐隐地感觉到,也许,他会走上一条与他之前预期的,全然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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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二人迫不及待的举动,夏凡有些无奈地苦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三楼走去。
017.治伤(1)
二楼的房间里,陈中为难地看着趴在床上的人,运动裤已经脱了,干涸的血粘在一起被扯开,暗红色的底裤上又有血色泛出。露在外面的大腿后侧都是成片成片的青紫淤痕,那这被包裹着的地方……
念华满头满脸的冷汗止不住往外冒,已经把新铺上的枕巾沾湿。他双手交叠着,嘴巴咬着手臂,既克制着向后挡住陈中的动作,也堵住了脱口而出的凄惨呻吟。
陈中心中不忍,却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他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念华少爷,你忍着点,我去拿水先润湿一下……”不料被一只骨节都泛白的手抓住了手腕。
念华疼得双眼迷离,却依然认真地说道:“中叔,唤我念华……就好……”他隐约听到了客厅里的对话,知道凡哥和眼前的中年男子之间存着深厚的渊源。
陈中失笑感慨,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吗?
要计较的,念华不敢再在任何事情上惹凡哥不快。
“好……”
(2)
陈中从浴室打来温水,沾湿了柔软的毛巾,从腰间慢慢往下一点一点润湿着。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年轻人,但是如此的接触……陈中手里的动作不停,心中却是犹豫的。他想到之前欧阳平被打了之后扭扭捏捏的样子。
“念华……以后我就在这里照顾少爷了,我给你治伤,你不要放在心上……”
念华闷闷的声音从枕边传来,“中叔……您言重了,念华犯错惹凡哥生气,如今弄得这般狼狈,中叔您不嫌弃我给我治伤,我哪里还敢有什么有的没的想法。中叔,念华谢您。”
“你也言重了。”陈中放心了,手里的动作更加轻柔。
本来已经凝固的血在温水中渐渐洇开,也因此渗入了伤口。趴在床上的年轻人呼吸沉重了起来。
陈中放下毛巾,再一次拿起剪刀,从腰际缓缓剪开并揭下被水和血全然沾湿的底裤。
“唔……中叔,求您……别……!”
念华一手撑起身子,一手伸到身后握住陈中的手,通红的眼里满是哀求和痛楚,嘴角的牙印清晰可见。
陈中不忍道:“念华,你忍一忍……”
“别……中叔……求您……”
陈中狠狠心掰开念华的手,刻意忽略他隐忍痛苦的呻吟,继续小心翼翼地一边剪开一边撕下布条。正要揭掉臀峰处时,只听念华一声惨呼,一只手突然拍了过来。尖锐的剪刀头刺进掌心,剪刀也随之脱手而去。
“啪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过来看看情况的夏凡一眼看到了滑落在脚边的剪刀和陈中掌心汩汩冒出的鲜血。
被这一变故惊呆了的念华顾不得此刻无以复加的狼狈,更顾不得身后似要燃烧起来的痛楚,一个翻身滚下床,跪地说道:“凡哥,念华不是有意的,念华没有想要伤害中叔的!念华知错了!凡哥……”
“中叔……”夏凡并不理会磕头请罪的念华,走上前去看陈中的伤。幸好只是滑过,伤口并不深,只是长长的一条口子横亘在掌心里,有些狰狞。
“没事,少爷,”陈中安慰道,“只是小伤,念华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是疼狠了……”
夏凡本就是拿着伤药进来的,打开古朴的陶瓷罐头,一股清香弥散在空气里。擦干净伤口,细细地涂上一层,陈中只觉得伤口处凉凉的,都不怎么疼了。
(3)
念华跪在一边不敢起身,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趴到床上去。”夏凡吩咐。
念华不敢不动,痛楚、狼狈,在他的凡哥面前都不是什么事情,他甚至都不敢流露出一丝丝的委屈。
夏凡心狠手也狠,尚未等他趴下,已经伸手迅速地扯掉了最后一点底裤。念华上半身猛然扑倒在床,张大的嘴磕在手臂上,堪堪堵住了脱口而出的惨呼,而牙齿也磕破了手臂,铁锈的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
陈中看得有些呆。
念华后臀上斑驳交织的伤痕赫然入目。
“我对身边的人向来严苛,”夏凡一边擦拭伤口,一边随口说道,“以后这上药的活,还得要麻烦中叔。”
看看疼晕过去的念华,陈中咽了咽口水,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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