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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永夜之夜 (父子对决,比较虐)[第2页]

作者:qingg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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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璋总觉得是在做梦,眼前这个温和少年当真是千夜,那个浑身倔强如刺猬一般的千夜?苏子璋偏过头,他觉得千夜笑很刺心,他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忘得很干净,他讨厌愧疚的感觉。
千夜很顺从地让医生抽血,去做DNA检验。
报告出来时,苏子璋只看了一眼,就将报告丢在一旁,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
“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怎么不回来?”苏子璋问道。
千夜早就想好说辞,“我和我的养父母去了美国。”他淡淡道,将早已编好的故事完整奉上,连胸腔上的伤疤都有,不过不是大鹏打得,但中枪时也很凶险,他那时当真以为自己活不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挺过来。真是贱命一条。
千夜养父母的资料全是连云提供,连千夜在美国高中的毕业照同学合影都有。连同他养父母的信息,就算苏子璋派人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而千夜不回来的原因,千夜说是怨恨。
怎么能不怨恨?如果他兴高采烈地说原谅,那才会引起怀疑,他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苏子璋不动声色地听完千夜的话,眉毛微微扬起。他其实并未怀疑,尤其是当千夜说出他的怨恨,他微微低下头,有些难过,又有些安心。
能够说出口的怨恨总比隐藏的心思要好。
“他们去年出了车祸,我考回国内大学。”
千夜没有明说,但苏子璋从千夜的衣着看来,他在美国的生活得并不如意。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回来。
“大学学得什么?”苏子璋竭力要自己做出一副慈和的样子,他也想要好好补偿千夜。
“历史。”千夜一笑,道:“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怎么选择这样冷门的专业?”苏子璋皱了皱眉,但对千夜的戒心又少了一份,“还是应该多学一些金融经济的知识。”
千夜勾了勾嘴角,他自然知道要苏子璋最看重什么,可他真的要选修那方面的课程,苏子璋怎么能对他放心?“我会考虑的。”
两人相顾沉默。
苏子璋说道:“我去叫人给你准备房间。”他没有说让千夜去以前的房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人总要向前看。
千夜却笑道:“不用麻烦,我随便住哪里都一样。反正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他的笑容里有种固执,仿佛不愿意住在苏家。
苏子璋莫名觉得心烦,这是在跟他划清关系?他将头转过去,道:“你……还恨我吗?”
千夜扬了扬眉毛,“恨?”他轻轻笑了,“也许吧,但我既然回来,就是想要好好生活。以前的事情爸爸不必介意。我在我养父母死得时候就想通了,世事无常,若是纠结在往事,那人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就当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好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你想要这样揭过去,你当然这样想,因为受伤的不是你!我就是不服,为什么在我水深火热、求死不能的时候,你和苏千阳却端着咖啡,晒着太阳,美好的生活?我曾受过的痛苦,我要千百倍地讨回来!
千夜回房间休息,苏子璋立刻就去调查千夜养父母的身份。他不是怀疑,而是习惯,习惯将所有事情都牢牢握在手里。他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千夜的养父姓苏,千夜跟他回美国后,并未该名字,所以千夜的护照上的姓名是:苏千夜。
苏千夜。
苏子璋有些愣神,他从未给过千夜姓氏,如今“苏”让他心中隐隐不安,可是千夜的养父确实姓“苏”,是国内的一位历史研究者,在十年前和妻子移民美国。夫妻两人从未生育,在出国前办理了领养手续,领养的正是千夜。
一切都很完美,没有漏洞。
苏子璋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查询什么,看来千夜这几年过得很不错。他揉了揉眉心,千夜回来他应该高兴,他是高兴,但更多是烦闷。他已经习惯去忘记千夜,习惯自己只有千阳。看见千夜,就是看见十年前的自己,十年前的愧疚,十年的揪心。他不是个好父亲,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这样的千夜。他应该是掌控一切的人。
如果说以前不喜欢千夜,是因为千夜是自己的污点,是自己放荡的产物。而现在呢?是什么?他有些怕见到千夜了。
千夜回到房间,就去冲了个凉,准备好好睡一觉。他半夜就起来,此时有些疲倦。他向来习惯养精蓄锐,既然已进入苏家,就要好好打赢这场仗!
苏子璋将他安排在二楼的东侧的房间里,千夜冷笑,自己在苏家的地位提高了嘛,竟然有幸住到二楼。
千夜直到临近中午才醒来,漱漱口,给自己煮了杯咖啡,上好的蓝山咖啡,豆子只是粗磨,煮出来得味道很是浓郁。他一时有些恍惚,阳光顺着窗帘细缝透进来,说不出得慵懒惬意。这样的生活,自己有多久没有尝到了?
敲门声响起,也许是给自己送饭的吧,千夜上前开门,看到苏千阳站在门外。
纵然事先看过苏千阳的资料照片,但看到本人的时候,千夜还是忍不住感叹,这少年的干净内敛。黑蓝色的衬衣衬得他肤色如玉,柔和的眉眼有股文秀的气质,更多得是阳光,晃人眼睛的阳光。
千夜长相像孟轻凡多一些,眉眼有些阴柔,同样白皙的皮肤却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原因,总有些病态的苍白。
而苏千阳,文弱之中又带着健康的美,想来没少健身。修长的体态挺拔如松,举止得体。还是同以前一样,令人痛恨的完美。
苏千阳看到千夜,眼圈有些发红,送算没有哭出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千夜,说道:“对不起。”
千夜想要躲开,但一想到今后的计划,硬是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接受了苏千阳的拥抱。僵硬的手臂还轻拍了苏千阳两下。
苏千阳有些惊喜,放开千夜,又忍不住愧疚起来。
“不是你的错。”面对苏千阳的忏悔,千夜简单利落地说道。
“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逃跑了……”
千夜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却是讥讽的笑。
是么?原来你心里最愧疚的是这个?看来是我自作多情。看来在你心里,苏子璋救下你是天经地义。
千夜的性格睚眦必报,但在杀手联盟这么多年,他早已懂得隐忍。因此面上更多是满不在乎,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在美国生活得很好。”
苏千阳微微叹气。
“请进,我刚煮了咖啡,要不要来一杯?”
“好,谢谢。”苏千阳笑着走进房间。
千夜走过去,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开,阳光顿时洒满整个房间。苏千阳坐在窗边,端起咖啡,笑道:“手艺不错。”
千夜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对苏千阳道:“你肯定是不抽,不介意我来一根?”
苏千阳本来要说家里不允许抽烟,但转念一想,千夜刚刚回来,父亲必不会苛责他。更何况就算是父亲的规定,千夜也不一定就会听。便道:“不介意。”
千夜已经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他一面拨弄着咖啡调羹,一面有意无意地套问苏千阳的行踪。
也不是苏千阳信任他,还是苏子璋将他给养傻了,苏千阳根本没有怀疑,起初两人还有些残存的尴尬,到了后来就随意多了。苏千阳告诉千夜上了A大学,听闻千夜也在那里,有些惊喜地道:“好巧。”
怎么会巧?他特地探听了苏千阳的志愿,才选择了A大学。
不过苏千阳选修地是金融学,看来是苏子璋帮他选得。
“我记得你很喜欢音乐,怎么不继续念下去?”千夜问道。
苏千阳的笑容有些暗淡,他的确很喜欢音乐,喜欢钢琴。但苏子璋认为乐器只是用来陶冶性情,甚至是贵族用来炫耀交际的工具,差不多就行了,不能够投入太多时间。而苏千阳已经属于“玩物丧志”的行列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千夜搞清楚了苏千阳在苏氏里的地位,苏千阳已经在帮忙打理家族生意了。但看来苏千阳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咱们下去吃饭吧,别让爸爸等急了。”苏千阳看了时间,说道。
千夜挑了挑眉毛,却不动。“我可以去餐厅?”他的笑容里有抹讥讽。
苏千阳这才想起千夜小时的规矩,不自然地道:“自然可以,是爸爸叫你去的。”
千夜站起身,就如从未发生过什么,轻声笑道:“刚好,我也饿了。”
苏千阳最怕他闹脾气,闻言松了口气,道:“那就快走吧。”
柔软的毛毯,精美的水晶灯,巨大的落地窗,恰好可以看到院内茵绿的草坪和远处山脉。
这是千夜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地方,如今他轻松地走进来,就是因为他死过一次?他该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苏千阳快走两步,笑道:“爸,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苏子璋放下手中报纸,说不出眼里是什么表情,淡淡笑道:“你想吃什么,叫厨房晚上准备。”
千夜摇头。
苏子璋也不勉强,回头看着苏千阳,语带严厉地道:“感冒好了没有?我叫柳妈给你熬得苦茶怎么不按时喝?”声音虽严厉,但语气里的关切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苏千阳立刻站直了道:“喝过了,刚才有些烫,就完了一些。”
千夜握紧筷子,强行压下胸口翻涌的恨意与妒恨,夹起一块排骨放在口中。他没有客气,喜欢什么就去夹什么,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
他的吃相很不好,喝汤时声音有些大。这也难怪,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餐桌礼仪,孟轻凡自己都不遵守任何礼仪。只有一次任务需要,他学了一个月的西餐礼仪,用过一次又通通还了回去。
吃饭都要做给人看,活着也真累。
苏子璋和苏千阳吃饭都是悄无声息的,每次千夜弄出声音,苏千阳都假装没看到,苏子璋却皱起眉头。当千夜喝汤时碰掉了筷子时,苏子璋再也忍不住道:“吃饭时小声些。”
千夜面上答应一声,可该怎么做却依然我行我素。
已经好些年没有人当面违逆苏子璋了,他将饭碗重重放下,口气略带责备,“你难道没学过吃饭的规矩吗?”
千夜抬头,笑得很无辜。“我倒是想学,可是谁教呢?”
苏子璋觉得那抹笑容像是讽刺,偏偏自己无言以对。他目光闪了闪,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苏千阳赶紧道:“爸爸,千夜在国外,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过头我教他。”
苏子璋借机道:“多个你哥学学。”
千夜低头道:“好。”
好,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儿子,我也要为他准备一些礼物才行!
有!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开学的前一天,千夜将东西打包好,去向苏子璋辞行。他在赌,赌苏子璋定然会留下他,不然他就要实行Plan B了。好在苏子璋没有让他失望。
这半个月来苏子璋像是故意回避,整日整夜地不见人影。倒是苏千阳时常来陪他,不过他通常说了几句话就走,从他深陷的眼窝和半夜还时常亮着的灯来看,他只怕比苏子璋还要忙。
有时看着苏千阳,千夜总是又嫉妒又同情,嫉妒他的完美,同情他的不自由。如果同样的事情换做自己,只怕早就离家而去了吧。苏子璋对苏千阳严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只是课业,就算是一丝松懈,都会换来一顿痛楚。
他为何不反抗呢?
有时,千夜会想。
他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才会反抗?
千夜和苏千阳是同校,千夜放荡惯了,自然不会认真去上课,能逃就逃。可是苏千阳也不敢如他那样。他自然也是有逃课的,但都是经过苏子璋的同意,甚至是苏子璋的指示。大学的课程总有几门无聊而凑数的,苏子璋不想要苏千阳浪费时间。
连门禁都还维持在十点,这哪里是大学生的夜生活。
不过这些规矩都是指苏千阳一个人,千夜自然不用遵守。
有时候,千夜觉得自己像个客人,只要不将苏家点燃了,他再怎么折腾,主人家都不会说什么的。
10月11日,千夜还记得这个日子,是母亲的生忌。其实千夜也是孟轻凡死后才知道她的生日是几号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千夜觉得愧疚,又觉得很思念。
这辈子唯一一个对爱他的人,也许,再也不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苏子璋去了台湾谈生意,千夜从苏千阳那里拿到的消息。他对苏千阳笑道:“总算轻松了。”
苏千阳自然不敢跟他一样在背后非议苏子璋,只是笑了笑。
“你晚上回家吃饭吗?”苏千阳总是希望靠近千夜,他说不清楚是羡慕千夜的自由,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补偿。
“回家吃饭?你怎么这么古板?现在谁在家吃饭。”千夜大声地笑着。
苏千阳微微要了嘴唇。确实,他无一点儿年轻人的夜生活,不由笑道:“那你平时都去哪里?”
“酒吧,三环外有一家很不错,我倒是跟同学常去。他们家的乐队不错,音乐也很嗨。”
苏千阳干笑两声,苏子璋并未不许他喝酒,甚至还请了专业的品酒师教他,只因为喝酒是社交必备。但他从未去过酒吧,更不知道音乐很嗨是什么感觉。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叛逆过。
千夜的眼底划过冷笑。既然你以为我会带坏苏千阳而要赶我走,那么我就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带坏!
苏千阳很犹豫。“还是改天吧。“
千夜大笑一声,摇摇头,道:“我自己去吧。我妈妈生前最喜欢酒吧,她是酒吧里最好的调酒师。今天是她的生日。”
苏千阳果然不忍,他从未听千夜提起她的母亲。原来今天是他母亲的生忌,难怪他这样。
千夜带着笑,领着苏千阳去了酒吧。
妈妈,我利用了你的生日,你会生气吗?千夜的眼中浮现出孟轻凡的样子。她才不会生气,如果她能够看得到,一定会为自己鼓掌,然后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看热闹。
连云早已准备好,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千夜为何安心住在苏家,真是一个畸形而又变态的家伙。他如果是千夜,绝对会扛着枪,然后解决掉苏家所有人,干什么这么麻烦。但话是如此,他还是希望千夜复仇的方法更加复杂,这样两人合作就会越来越多,这样一个帮手,连云如何舍得放过?
看着千夜和苏千阳并肩走近,连云笑嘻嘻地将杯中酒全部灌进口中,默默等待千夜的信号。
苏千阳一进酒吧,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无所顾忌的少女所吓倒,他从未见过如此开放的女孩子,一上来就要请他喝酒。
千夜哈哈大笑,“有些人来酒吧是放松,有些人就是来缓解寂寞的。哥你这么帅,当然有大把的女人投还送抱。看上哪个没有?”
苏千阳被他那声“哥”叫得高兴,紧接着面红耳赤。
千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会还是处男吧?真是极品。”
苏千阳哭笑不得,又呆得拘谨。
千夜终于在大方得体的苏千阳身上看到了弱点,微微抿了抿唇。他叫了两杯酒,和苏千阳找了个地方坐下。
千夜叫了两杯“蓝色夜魅”,是一种调酒,味道很像饮料,但后劲却足。
苏千阳从未来过酒吧,也没怎么喝过调酒,抿了一口,笑道:“你不用照顾我的,我也能喝一点,咱们来就是要尽兴。”他的酒量不大,但还能喝上两杯。以为千夜是故意迁就他才点这种酒。
千夜故作神秘地一笑,道:“这种酒后劲很足的,你要是不行的话,我给你换啤酒吧。”
“怎么可能。”苏千阳笑着将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千夜可没骗他,不过是他自己不信。千夜笑了笑,也喝了一杯。
两人随意地闲聊,千夜说些孟轻凡地事情,苏千阳则尽力陪着他,不知不觉,又喝了两杯酒。
吧台前忽然爆出一阵尖叫声喝彩声,就算在音乐震耳的酒吧里也十分高昂。千夜看去,见到众多客人围着一个调酒师喝彩。他的位置只能看到调酒师的侧影,绚丽地灯光下,两个摇酒瓶在调酒师的手中不断翻飞,一头如墨如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四散飞扬。
千夜忽然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孟轻凡调酒,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酒吧里,所有的客人都围着她,看她迷人的动作,听她肆意地大笑。
他不自觉地走上去,然后顿住脚步。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和千夜一般的年纪,精致的五官在夜灯下似乎能发光。千夜笑了,自己真是疯了,孟轻凡死了这么多年,自己怎么还会以为是她?
女孩子的动作很熟练,也很美,千夜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他从吧台上拿了两杯酒,走到连云身畔,连云将药丸弹进被子。千夜手指轻晃,随着一阵气泡,药丸溶进酒中,再也看不出来痕迹。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苏千阳的眼睛开始迷离,千夜借机和女孩子搭讪,坐到不远的吧台,将苏千阳留给了连云。
“怎么样?”
连云一笑,道:“说了。”他在千夜的手中比划了一个数字,道:“十号的投标,我们稳赢。”
千夜想了想,说道:“还是报整数吧。”
连云诧异道:“你怕被苏子璋查出来?”
“那倒不是。”千夜一笑:“这可是苏千阳入苏氏以来第一次独立做的项目。”
“那又怎样?”
“你说,是被人安插商业间谍窃取了情报,还是他自己能力不足,丢了项目更让人失望呢?”
连云不禁失笑,“我有时候真不懂你,明明可以……”他用手比了开枪的动作,“难不成你不忍心?”
连云回到家里,亲手解决了抢走他地位逼死他母亲的继母和弟弟,夺回了家族的掌控权。可千夜不一样,千夜是不被人承认的,更何况他要得不只是这些。他要得不是继承,是毁灭。
千夜竖起两根指头,道:“他最心爱的两件事。一个是他的事业,另一个是他的儿子,我都要毁去。有什么比他最心爱的儿子越来越让他失望更折磨人呢?苏千阳是只绵羊,是遍不成狼的,我要他亲手将他的儿子毁灭!”
当千夜扶着头痛欲裂地苏千阳回到苏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没想到苏子璋竟然在客厅等待,脸色很沉。
“爸……爸。”苏千阳瑟缩了一下,挣开千夜的掺扶,勉强站好。
苏子璋怒道:“喝酒了?”
苏千阳还没说话,千夜就上前一步,道:“是我带哥哥去酒吧,也是我灌他的酒,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苏子璋无视千夜,径直看着苏千阳,道:“今后你会有很多应酬,也会面对很多诱惑,难道你都推给别人吗?”
说道最后,已见严厉。
苏千阳愧疚地低下头,低声道:“我错了。”
千夜咬牙,上前一步,道:“他今天是陪我,这是我的错。”
苏子璋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别过头,不去看千夜。“你不该带他去酒吧,那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哦,是吗?不过那是我该去的地方。我又将哥哥带坏了是吗?”
“不要胡说!”苏子璋道,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十年前江雪的话。他看着醉酒的大儿子,这是他的全部的希望。
千夜冷笑一声,一股愤怒猛地腾起来,冲口说道:“爸爸,你要赶我走吗?”
苏子璋一愣,仿佛被人说中了心事,下意识地遮掩道:“不,当然不是。”
千夜低着头,脸上带着自嘲地笑。“我会走的。”
苏子璋莫名地心中一软,觉得自己对千夜太不公平。他这几天都在逃避千夜。他不敢,不敢面对,面对他十年前的选择。他更加不敢面对的是,纵然要他再选,他仍旧会选择放弃千夜,这个念头让他慌乱。苏子璋深吸一口气,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要好好补偿,已经过去了。他走到千夜跟前,第一次拍着儿子的肩膀,温言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将你赶出去。只是你哥哥从来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我是怕他失了分寸。”
千夜没有说话,没有苏子璋。
苏子璋放下手,继而威严地道:“你既然是我儿子,自然要守规矩,不许乱来,知不知道?”
千夜想笑,但他只是恭敬而略带欣喜地回答是。
苏子璋对苏千阳喝道:“项目的事怎么样了?”
苏千阳道:“已经准备好了,我马上拿来要爸爸过目。”
“不用。既然交给你的项目,我就不会再插手。我只看结果。去书房等着。”说完,苏子璋又对千夜道:“你也去休息吧,明早还要上课。”
千夜本来以为苏千阳会被打得下不了床,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苏千阳,虽然走得很勉强,但也没有千夜预料中的伤势。
“要去上课吗?”
“不,我要去公司。”苏千阳苦笑,除了主修的科目,苏千阳其他的课程都不用去上。而且在苏子璋看来,现在的大学课程还不如在公司中直接学习来得有用。
千夜耸耸肩,难道这就是苏子璋没有罚太重的原因?他恶趣味地想着,自己去了学校。
苏子璋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似得,非但不躲着千夜,反而时时给他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起初苏子璋很不适应,渐渐也就习惯了。而且他发现,只要直面千夜,将心里的愧疚转化为补偿,他就会好受很多。
千夜也很配合,配合他来演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只是他太清楚苏子璋了,比苏子璋自己还要了解他自己。他现在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内疚,可苏子璋是什么人?他是不会容忍一个人的反抗,他为人刚愎武断,就算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要绝对地掌控。这也是为什么他将他的继承人培养成了一个应声虫。等到千夜跟他的利益相冲突,等到千夜违逆了他意思,那么所谓的温情就会被撕碎。
千夜倒是很想看看苏子璋的底线在哪里,那一定是个很有趣的过程。
千夜晃着酒杯,葡糖酒在灯光下呈现出近似玛瑙的光泽。他轻轻抿了一口,眯起眼睛,果然是苏子璋收藏的好酒。
书房的隔音效果极好,只能隐约听到一两声惨叫声,想来苏子璋是动了真怒了。千夜在走廊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下午竞标的结果就出来,苏子璋当时就沉下脸。这个项目不大,利润也没多少,不过是他放手给苏千阳练手的。连项目组的人选都是苏千阳自己在公司挑选,苏子璋是完全没有插手。在他看来,丢掉项目本身不是大事,他所不满的是苏千阳的态度。项目之前就敢醉酒,问他时也说没有问题,骄傲自大,放松警惕,才让苏子璋如此生气。苏千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辩解只会让苏子璋更生气。
等到苏千阳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几乎整个人伏在墙上,疼得发昏。千夜走上来,将他扶回房间。
“是我连累你了吗?”
“怎么会。”苏千阳笑得有些苍白,怎么会,就算没有去喝酒,他丢了这个项目,处罚也不会轻,父亲是怎么都不会轻饶他的。
千夜平静地看着苏千阳,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苏千阳怕他多想,低声道:“真不管你的事,是我没把爸爸交代的事情做好。是我……”
“你根本就不喜欢做生意。”千夜打断苏千阳的话。
苏千阳一愣,千夜又道:“你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对吧?”
苏千阳下意识地转过头,低声道:“不是的,我很累了,你先出去吧。”
千夜没有勉强,很快离开。
苏千阳的头垂在枕头上,他真得很累了,他知道千夜说的都对,他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喜欢就可以改变,说不喜欢就可以拒绝的。
那次之后千夜似乎真得很内疚,竟然主动去金融系找苏千阳,说要给他帮忙。他会帮苏千阳弄来音乐会的门票,会帮苏千阳隐瞒去向,还给苏千阳帮忙处理公司的事物。不过千夜什么都不会,也不大懂金融经济,需要苏千阳一点一点地教。苏千阳很高兴,若说愧疚,他的愧疚不比父亲少,他也想要补偿千夜。
两人的关系明显比刚见面好许多,千夜在他面前也不再是那样客客气气的了。只是苏千阳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弟弟,千夜身上像是蒙着薄纱,他任何的情绪都隐藏的极好,对着千夜,苏千阳既有亲切,又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畏惧,对未知的畏惧。肯定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苏千阳如是想,每次想到这些问题,他都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千夜,你来了。”苏千阳站在操场边向千夜招手。
千夜向他走去,手中拿着西方经济学的书籍。
苏千阳招呼他一起去吃饭,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长发女生,向苏千阳打了个招呼,苏千阳一直看那个女生,直到千夜猛地拍了他的肩膀,他才醒过神来。
“女朋友?”
苏千阳有些脸红,道:“胡说什么,是我们班的同学。”他见千夜还盯着那个女孩儿,急忙道:“去吃饭吧。”
千夜微微一笑,如果没有看错,那个女孩儿,就是那日在酒吧里的调酒师。不过看女孩子的衣着,家境应该不错,怎么也不像是打工者。
等到晚上,苏千阳陪着苏子璋去参加酒会,而千夜自己则去了那日的酒吧。
也许苏千阳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苏子璋给他的文件都是随手放在卧室里,从来不避讳千夜。他以为千夜不懂,其实千夜都懂。苏千阳房间里的每一份文件他都看过,却没有任何动作,除了那次投标的标底,千夜没有在透漏任何数据给连云。他究竟还是不能够全面了解苏氏,知己知彼,才是他的风格。
远远地就看到吧台前的人群,那个女孩子真得很受欢迎。千夜倒不是为了女孩子而来,只是习惯找个地方隐藏自己。他的门禁时间比苏千阳多两个小时,是十二点整。
前面忽然传来一声怒骂,千夜快步转过小巷,见到三个小混混围着一个女孩子,口中不干不净地戏弄。
那个女孩子似乎是喝醉了,脚步不稳,骂声却很高昂,挣扎着向前,却没什么力气。
就着月光,千夜认出那女孩子就是酒吧的调酒师。她穿一身红色的风衣,映衬地肌白如雪。
其中一个小混混伸手抹了一把女孩的脸蛋,笑道:“跟哥哥回家。”
女孩斜着眼,冷不丁地扬手,将那混混抓得满脸是血。混混大怒,当下就要用强。
千夜最讨厌这种事,很快就解决掉了那三个人。
女孩儿半靠着墙壁,没有一丝惊恐,竟然笑吟吟地看着千夜,说道:“我记得你,你也是A大的学生吧。”
千夜没想到她的记性那么好,女孩儿只是笑,说道:“我叫肖幼安。多谢你啦。”
巷道里有脚步声,听在转弯处。千夜不动声色,对肖幼安道:“我叫千夜,历史系,你呢?”
“法律。”
肖幼安站得摇摇晃晃,千夜看得直摇头,道:“你家在哪里?远不远?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家人来接你回去?”
“不必,才两杯酒而已。”肖幼安走了几步,身子不稳,千夜急忙上前将她扶住。肖幼安顺势将胳膊搭在千夜肩膀上,“帮我拦辆出租车就好。”
他们走了几步,身后的脚步声才重又响起。
千夜本以为是冲自己来,可那两个人并不躲避,而是跟在两人的身后。肖幼安猛一回头,一脸的不耐烦,只是道:“我回学校。”
千夜顿时明白,这两人应该是肖幼安的保镖。肖幼安为了甩掉他们,才会走小路的吧。难怪她刚才那么有恃无恐。将肖幼安送上出租车,千夜自己打车回家。
这件事很小,小到千夜很快就抛之脑后。苏千阳同苏子璋去了香港谈生意,千夜连学校都懒得去,倒是去了几次肖幼安的那家酒吧,偶尔聊天,两人也算是认识了。
“为什么叫幼安?这个名字可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感觉怪怪的。”
肖幼安的笑有些冷,“我姐姐叫安安,我是老二,比她小,自然要叫幼安啦。”
“你还有个姐姐?漂亮吗?”千夜随口道。夜里的风有些冷,两人并肩坐在酒吧后门的台阶上,喝着罐装啤酒。
“不知道。”肖幼安冷冷地道:“早就死了。死了之后我才出生的。”
她口中的厌恶太过浓烈,让千夜忍不住看她。
“你很讨厌她?”
“讨厌?”肖幼安反问道:“如果有一人,整天出现在你父母的口中,你的名字是她的延续,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和她对比,甚至连你的生命都是因为要为她医治白血病才拥有,你会不会讨厌她?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是围着这个没见面的姐姐。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言行举止,做得好,像她;做不好,不如她。她就像是一个魔咒,偏偏活人怎么能够和死人相比呢?要是你,你会不会喜欢她?”
千夜不说话,那样确实很讨厌。
也许是那夜的酒,也许是那天的对话,也许是肖幼安从不掩藏的黑暗,两人到时时碰在一起喝酒。千夜从没有朋友,肖幼安是第一个。
千夜喝了酒,便没开车,叫了辆出租回到苏家。刚进家门,张管家就对他道:“二少爷,老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自从千夜这次回来,张管家对他客气许多,张口闭口都是少爷。千夜懒得同他计较,他还不至于要为难一个下人。
千夜回房间换了衣服,才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苏子璋没有说话,而是自己拉开了房门,脸色阴沉之极。
千夜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想了想这几天,除了逃课,连门禁都没有超过。
苏子璋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千夜偏头,下意识地躲了过去,皱眉道:“爸爸?怎么了?”
苏子璋见他还敢躲,更是恼怒之极,大声道:“你问我,你竟然有脸问我!你说,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千夜心头一跳,难道是上次竞标的事情被发现了?
苏子璋怒气冲冲,将桌上一叠照片砸到千夜头上,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你竟然和她搂搂抱抱,你是不是故意要来破坏我和肖家的联姻,是不是!”
千夜捡起照片,竟然是上次送肖幼安回去的照片。照片中肖幼安的胳膊搭在千夜的肩膀上,偏着头跟他说话,态度确实暧昧。千夜没想到的是,肖幼安竟然是苏千阳的未婚妻,这让他很不舒服。他抬起头,冷冷地道:“你跟踪我?”
苏子璋此时正生气,见到千夜这个样子,更觉恼怒。抄起博古架上的藤条就向千夜抡去。
千夜没有躲,直挺挺地站着,嘴角有抹冷笑。
那么冷笑让苏子璋觉得刺眼之极。他是苏家的掌门人,苏家的人哪个敢跟他叫板?就算是苏千阳,在他面前从来也只有听话的份儿。藤条在千夜背后臀上挥舞,越来越重,千夜攥紧双手,一声不吭。
“把裤子褪了。”苏子璋道。
千夜猛地一皱眉头,动也不动。他将背后留给苏子璋,这已经让他极力忍耐。他不从来背对任何人,可他知道,自己如果反抗,以苏子璋的脾气,怕是立刻要轰他出家门。
苏子璋越是这样对他,千夜就越不能离开。
有什么比近距离欣赏苏子璋的痛苦更能令他预约?不过就是一些皮外伤,他什么没经历过?
苏子璋又说一遍,千夜仍是不动。苏子璋气得一把将千夜按在沙发上,手上的藤条狠狠落下。
千夜抓紧沙发扶手,身后似炸开一般。苏子璋每打一下,他的恨就多了一分。又是为了苏千阳,每次都是苏千阳。为了他,千夜挨打,为了他,苏子璋不惜将千夜送走,为了他,更是将千夜的命也险些搭了进去。
而现在,只是为了几张照片,就将苏子璋的假面具撕了下来。
千夜好恨,那股恨意从胸臆中冲出来,却变成了笑。
他在笑。
苏子璋只顾狠命地抡着藤条,千夜只穿了条单裤,根本不能抵抗疼痛,已是汗水涔涔。苏子璋听到他笑,愣了一愣,“你笑什么?”
淡灰色的裤子已有血迹,苏子璋猛地停下,一时有些晕眩。
“只是一张照片,你就认定我和那位肖小姐有事情?”
苏子璋道:“还敢不认?照片都被人拍下来了。”
苏子璋气得胸口疼。他今天从香港回来,还给千夜带了礼物,就被肖家人送来的照片气了个半死。若千夜没和肖幼安有关,人家何必送来,不就是在警告自己吗?况且苏千阳和肖幼安的事情还未定下来,不过是两家人都有这个意向。两家合作项目太大,只有联姻才是最有利的保障。
想到此处,苏子璋又狠打了一顿,才叫千夜滚出去。
千夜慢腾腾地站起来,装作站不稳,顺手捡起一张照片。
苏子璋只是冷冷地瞧,他觉得自己近来对千夜太好,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千夜出了房门,拿出了那张照片。肖幼安的五官极美,醉酒后更是妩媚。他将照片揉在手里,平静地回到自己房间。
苏子璋有些烦乱地转身,将手中的藤条砸向一旁。博古架上的花瓶被砸了下来,落在厚实的毛毯上,完好无缺。他的手有些发粘,是血。
苏子璋忽然记起八岁的千夜,他最后看自己的眼神,那双眼睛总是在他脑海里出现,怎么赶也赶不走。
苏子璋忽然有些颓然。
他想过要好好对待千夜,可是……
他从未想过自己冤枉了千夜,或许说话有些重,但千夜和肖幼安的事情是肖家人查出来的,怎么会有错?和肖家的合作不容有失,连千阳都未必入得了肖家的眼,更何况是千夜?
苏子璋出了门,走到千夜的房间。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推门而入,听到卫生间的水声,不由有些气闷。
千夜有洁癖。
只是对血,不管是谁的血。他可以在东非两个月不洗澡,可以趴在污水中等待敌人出现,就是不能忍受血,自己的血也不行。
连云总说他有强迫症,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竟然还怕血?
可他就是讨厌。
他还记得孟轻凡身上的斑斑血迹,记得他怎么也擦不掉的黏腻。
热水冲到身后,如同滚油。千夜扶着墙,手臂颤抖,却感到一阵痛快。净白的瓷砖流满了血水,又很快被冲刷不见。
他将水温调高,有些烫的水冲在伤口上,不啻一顿酷刑。千夜疼得将头贴在瓷砖上,他需要疼痛,需要疼痛来帮助他冷静。
冷静,再冷静一些。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够报复,才能够继续。他想,他是应该高兴的,苏子璋越是这样对他,他就越能狠心报复。有时他都觉得自己太过心慈手软了。
直等到头脑清醒,千夜才关了水龙头,擦干身子,从浴室走了出来。
“你就不怕伤口发炎?”
苏子璋恼怒地道。
千夜的身上有很多伤疤,但他只注意到了胸前的一个小洞。
很小很小的洞,苏子璋却连看都不敢看,偏过头,绕到了千夜身后。
背上虽未破皮,但一直粗的楞子重叠,泛起青黑。屁股上伤口泡了水,又冒出一层血水。苏子璋让千夜趴在床上,纵横的伤口让他也难以下手处理。
他也狠打过千阳,但从来也没给他处理过伤,都是医生弄的。不过苏子璋想千夜必然不会同意医生来给他处理伤口。想到这里,苏子璋叹口气,他仿佛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千夜,怎么办都是错。
千夜倒是很平静,默默忍受疼痛。
他的小腿肚子上有块碗大的伤疤,是燃烧弹留下的。
苏子璋上完了药,右手不自觉地放在方面,轻轻抚索。“怎么弄得?”
千夜一愣,没想过苏子璋会问这个。“烧得。”他随口编了个理由,苏子璋没有怀疑。
或许苏子璋的潜意识里,从来不敢去想千夜那几年的生活。他很认真的调查了千夜的那几年,却从不曾深入调查。仿佛千夜说他过得很好,就能够减轻苏子璋心中的愧疚。
苏子璋走之前,轻轻拍了拍千夜的肩膀,叹了口气。
千夜知道苏子璋心软了,不管他这次心软能保持到什么时候,对千夜总是有利的。
时间总是能够冲刷一切,苏子璋办起慈父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那日过后,苏子璋每晚都要去看一看千夜,随便聊些什么。
为了打破沉默,苏子璋询问千夜的功课,并要求他选修经济学。苏子璋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就算千夜不能够继承苏家,也要有自己的事业。历史太冷门,而且千夜不是真正做学问的人。等到千夜大学毕业,自己可以出资,给他开间公司。想到这些,苏子璋半是强迫半是哄劝着千夜,同意去苏氏实习。
千夜没想到他这么快能够进入苏氏,纵然是当个实习文员,也比之前要许多。更何况是苏子璋亲自提出的。
不过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要等寒假再去苏子璋哪里上班。苏子璋不疑有他,还亲自挑了几本金融类的书籍给千夜,要他好好看看。
再次见到肖幼安是在考试的时候,考马修,无论任何专业的必备课程。肖幼安坐在千夜前面,见到千夜时冲他眨眨眼。
刚打完卷子,就被肖幼安扯走了。
“哈,请你吃饭。”肖幼安笑嘻嘻地道。
千夜道:“下次啦,我还有事,下次去酒吧找你。”
肖幼安忽然道:“没想到你是苏家人。”
“那我也没想到你是我未来的嫂嫂。”
肖幼安展演一笑,没有丝毫的害羞,但那笑容里却清楚地写着拒绝。果然,她才不是能够被安排的人。“我也是爸爸跟我说我才知道的,没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麻烦倒是没有,就是有警告。”
“警告?”
“没错啊,警告我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肖幼安哈哈大笑,“癞蛤蟆之所以能吃上天鹅肉,是因为天鹅喜欢被它吃。”
肖幼安的事情苏子璋和千夜谁也没再提,连苏千阳都不知道千夜为何会挨打,千夜只是笑,“他打人还要理由吗?”苏千阳深以为然。
寒假的第一天,千夜一大早就被张管家叫起来,苏子璋给他安排了苏氏的人事部,很简单的职位。
千夜倒是很安心地做着小职员,欲速则不达,他很明白。既然他选择这样的道路,要是中途退出就不好玩了。公司里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千夜是普通的实习生。
实习生的工作是琐碎而繁重的,看似简单,最考验耐心。千夜第一天上班就碰到公司网络升级,由于技术部的疏忽,所有的员工资料要重新输入。经理将满满两箱子的表格堆在千夜面前,郑重地道:“这是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
整整一天,千夜就对着方方正正的excel表格,眼睛里全是线条,也才不过填写了三百来份,他甚至觉得,可能他这一个寒假都要在填表格中度过了。
唯一的好处是经理将公司局域网的权限给了千夜。虽然经理的权限也不高,但苏千阳也不过是项目经理。
连上了几天班,千夜不动声色地将经理权限范围内所有的资料看了个遍。
苏千阳发来微信,要千夜同他一起去喝酒。他今天终于将苏子璋交代的项目策划做完,要好好去放松一下。下班时,千夜整理好东西,上了17楼。千夜的工作牌是实习生专用,被项目组的人拦住问东问西。千夜无奈,只好道:“我是苏经理的大学同学。”
千夜被理所应当地被当做了关系户,来人的态度好多了。
“千夜,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苏千阳探出身子,向他打了个招呼。
千夜道:“不着急。”他坐到办公室外的沙发上玩手机,有人递给他一罐可乐。
看来关系户还是好用的。
苏子璋临时向苏千阳要一个项目的数据,等他统计好了已经快七点。千夜还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似乎是睡着了。苏千阳去了洗手间,千夜打了个哈欠,又玩起手机。
局域网连接成功。
千夜用苏千阳的权限登录,将他电脑中的数据改动了几个数字。又将那份企划案里的内容大致看了一遍。
“走吧,千夜,我请你吃饭。”苏千阳拿了外套,同千夜一起下楼。他这半个月过得很辛苦,自从上次竞标的事情搞砸之后,苏子璋冷了他一段时间,才又重新交给他项目。他倒是没有搞砸,可整个项目也没有出彩的地方。苏子璋脸色不佳,他也过得战战兢兢,又频频出错。若不是苏子璋去了英国,他可有苦头吃。“年底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苏千阳抱怨道。
千夜笑道:“这就是能者多劳了。我也只能在人事部打打字,已经叫我头痛得不得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撑过来的,要是我,早就撂挑子了。”
“我哪里敢。”苏千阳一想到后果,就浑身冒寒气。
千夜扑哧一笑,“你可以跑啊,跑出国,他难道还能将你抓回来。再说了,你已经成年了嘛。”
苏千阳心中一动,“可是……”
“可是什么?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可以去维也纳,也可以去德国,你不是最喜欢德国的柏林乐爱交响乐团吗?每天去作曲演奏听音乐,累了可以散步,闲事可以发呆……”千夜开玩笑地为苏千阳谋划他的逃亡计划,包保苏子璋找不到。
苏千阳起先还在笑,后来忽然叹口气,他能够接触到那样的生活吗?不,他永远也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生活。想象之中的生活和现实差距太大,尤其是这么多天不顺,叫本来是出来庆贺放松的苏千阳,变成了借酒浇愁。
肖幼安这几日都是晚班,大约八点才到。
千夜向她招招手,对苏千阳笑道:“你瞧是谁?”
大约是今天晚上灯光的缘故,苏千阳看了半天,才认出肖幼安。她画着极浓的烟熏妆,夸张的黑色眼影直抹到了发髻处。
“你……你是肖小姐?”苏千阳有些讶然。
肖幼安在酒吧上班,从来都是浓妆艳抹,苏千阳向来不喜那样的女生,是以从未多看,也没认不出来。
知道肖幼安在这里上班,苏千阳更加惊讶,“为什么?”话一出口,才知道不礼貌,急忙掩饰道:“你是寒假出来打工么?”
肖幼安不屑地道:“我一直在这里工作,怎么,不行么?”她早就习惯了那些自诩正经人的迟疑鄙视,反倒叫苏千阳尴尬起来。
“不,不,没有。”
肖幼安自然不会信,这种她见得多了,对千夜吹了声口哨,上班去了。
“你怎么认识肖小姐的?”
“她是咱们同学啊,在学校见过几次。后来又在酒吧里碰见,就聊了几次。倒是你,未来大嫂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苏千阳的脸瞬间红了。对于这件事情,他也只是接到了通知。甚至连单独和肖幼安接触的几乎都没有。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婚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肖幼安长得很漂亮,听说家教也很好,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苏千阳没有反抗。最终要的是,他心中清楚,反抗根本没有,与其放心思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倒不如平静接受,这样起码会好受一些。
他叹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习惯的事情,如今反而越来越难以忍受了。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叫服务员送了一杯。
千夜坐在他的对面,只是笑笑。
话说,真得一个月没更千夜了……


一连几日,千夜都会在吃晚饭时找千夜,和他们组的人也都打得火热。
苏家是以地产业起家,在苏子璋那个年代的人,地产是商人的心头好。只是如今地产业饱和,苏氏又进军建筑材料。苏千阳这几日负责的便是和国外一家十分有名的环保材料洽谈代理事宜。
这算是苏子璋第二次交给苏千阳正式项目,因此他和项目组的同事连续加班,将企划书改了又改。终于在年二十九那天将企划书发给了苏子璋。
案子赶完,公司也要放年假了。虽然法定年假时间不长,但苏氏一般都要给员工放半个月左右,还有免费的员工旅游。
苏子璋也在三十那一天从香港回来,准备过年。千夜还以为江雪会来,苏千阳苦笑地告诉他,苏子璋和江雪正式离婚了。苏子璋终于有了实力和江雪离婚,谁知江雪十分痛快地签了离婚协议书,在领取离婚证的第二天,就在美国阿斯维加斯和她的美国男友注册结婚了,把苏子璋气了个仰倒。他一辈子都在跟江雪挣,本想利用离婚叫江雪难堪,谁知道却被江雪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千夜有些幸灾乐祸,抿嘴一笑,道:“那你不过去吗?”
苏千阳道:“等过完年我再去美国看她。”
这个年过得并不如何好,虽然形式上热闹无比,还是和千夜记忆中那样,但其实真的进行下去,也就不过如是了。还是,他早已不是以前的他了呢?
苏子璋去香港办得事情似乎不太顺利,虽然他自己竭力掩饰,仍掩饰不了一身的怒气。千夜本来就沉默,此刻也没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要说。这一顿年夜饭吃得也不如何开心,吃完饭就各自回房了。
午夜的烟花很漂亮,许多别墅里都放着烟花鞭炮,苏家也不例外。千夜坐在窗前喝着红酒,看着烟花绚烂过后的死寂。
苏千阳的年过得很忙碌,他需要跟随苏子璋去走访亲友,一直到初五的时候才有时间闲下来。吃过早饭,本想回房间,读一本小说,放松一下,却被苏子璋叫住了。
“千阳,千夜,来我房间。”苏子璋不再掩饰他的怒火,冷冷地目光扫过两个儿子。

挖坑太多,我得了不挖坑就会死的病……
话说,大家见谅啊……这两天努力填坑……如果若在挖坑是否会被打啊
……
吼吼,九点半之前还有一更哦,爱我吧?
苏子璋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抱着双臂。
千夜和苏千阳站在房间里,都低着头,看似很乖觉。
苏千阳对于书房深恶痛绝,对苏子璋的某些习惯也很熟悉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是我做错什么了吗?”这样做固然能够挑起苏子璋的怒火,可速战速决也未尝不是好事。
果然,苏子璋冷笑着将桌上的一份文件砸在苏千阳的脸上,喝到:“你自己看!”
苏千阳一动不动,任由文件砸在脸上,等文件掉地上后才敢弯腰捡起。是他那份企划案的打印版。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企划案父亲不满意。
“这是你的企划案?”
“是。”
苏子璋又说道:“你是认真完成的?”
苏千阳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可苏子璋的吹毛求疵苏千阳早已习惯,他不敢讲话说得太慢,可这份企划案是全组人奋战了一个月的成果,他低下了头,轻声道:“是。”声音里有丝坚持,有有丝犹豫。
“我叫你看,你看了吗?”苏子璋又说道。
苏千阳不懂得苏子璋的意思,这企划案他看了几十遍,有什么问题?
千夜低着头,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苏千阳还是将企划案看了一遍。当看到报表里的数字是,咦了一声,快速地翻了文件,不由冷汗迭出。
这数字,不对。
他又仔细将企划案看了一遍,发现那数字改得极妙。像是无心的错字,要知道,大公司最重视的便是细节,若是这份企划案送到对方公司,怕是会因为这几个数字而失去机会。
可是,这不是他最终计算的结果啊?
他因为上次的失误,仔细检查了还多变,才给苏子璋发过去。要知苏氏的项目极多,普通项目哪里用苏子璋过目,只要项目经理签字,便可交给对方公司洽谈。苏千阳不敢想象,若真是这个项目弄砸了,他回事什么下场。
“看清楚了吗?”苏子璋冷冷地道。
“看……看清楚了。”冷汗自苏千阳的额头淌下,“可……可是,爸爸……”
“可是,这不是你的最终报告,是不是?”苏子璋打断他的话。
苏千阳不敢回声。
“自己的企划案都被人改了,你还有脸在这里给我办委屈!”苏子璋怒吼一声,大步了过来。
苏千阳急忙道:“不是,千阳不敢。”
苏子璋最终却没走到苏千阳面前,而是站到了千夜身前,目光如刀,似乎要将千夜穿透。
“这几日你是不是一直去千阳的办公室?”
“是。”事情真的来了,倒让千夜冷笑一声。
苏子璋只觉得失望无比,“那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原因?”

还有一更,偶勤劳吧?
“爸爸……”苏千阳明白苏子璋的话,震惊地道:“不会是千夜,他怎么能够害自己人?”
“自己人?谁是自己人?苏子璋冷笑一声,觉得自己这几月来的愧疚补偿都是笑话,“你跟他是自己人?我问你,你们项目组的人都是你千挑万选,除了千夜,再无人接近。还有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你,害你?”
千夜退后一步,只觉得可笑无比。他做过的事情,无人发现;可他没有做得,苏子璋却认为是他。
也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也许,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苏千阳脸色煞白,在脑中回想前几日的事情。千夜从不主动接近自己,那几日却十分主动,他从来不关心公司的事,那几日却主动帮忙……可就算是他又如何,都是自己欠他的,这不怪他……
苏千阳的眼神变得歉疚和担忧,千夜嗤笑一声,“连你也怀疑我吗?”
“不,不是的,千夜……”
“是我。”千夜道。
苏千阳后面的话堵在嘴中。
千夜不再理会苏千阳,而是挑衅地看着苏子璋。他就要看看,苏子璋的底线在哪里。他就是要看看,苏子璋所谓的愧疚有多深。
苏子璋浑身发抖,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被千夜轻巧避开。苏子璋愣了一愣,一股无名邪火冲上心头,似是不能相信千夜敢如此违逆他。
“你混账!”苏子璋脸都绿了,转身从书桌上拿起藤条,兜头向千夜抽来。
千夜这次没躲,只是偏了脑袋。藤条在脖子处划下一道血痕。
苏子璋顿了手,只气得呼呼直喘气,却没再打千夜,而是用手指一指苏千阳,道:“20。”

周一更文!
预祝大家光棍节快乐

苏千阳脸色一白,却也知道这顿打他是逃不掉的。不说公司机密泄露,便是发文件时没做最后检查,也要被苏子璋教训的。他看了看身畔挺立地笔直的千夜,什么话也不敢说,走到千夜身后不远的沙发扶手处,褪下裤子,附身趴在,双手撑在沙发上。
苏子璋夹着怒气,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下。
苏千阳将惨叫声堵在喉咙里,被苏子璋这全力一击一下子逼出了眼泪。他快速报数,声音有些发抖。
苏子璋看了一眼标杆似千夜,一股邪火堵在胸口,他对苏千阳喝到:“不要报数了。”手中藤条也不计较什么章法,只是狠命落下。
苏千阳猝不及防,差点叫出声,最后咬住拳头,眼泪汗水更是停也停不住。
空气中只剩下藤条声和苏千阳粗重的喘息声。
二十下过后,苏千阳几乎是瘫倒沙发上。苏子璋往日罚得也不轻,但从来不紧不慢。身后纵横交错着红肿,有几处青紫快要破皮。
苏千阳缓了口气,才站起身来,看了动也不动的千夜,求情的话在嘴里打转。他知道今晚苏子璋气到了极点,千夜必然不会好过。可是看着苏子璋双目之中的怒火,他又怕烧到自己身上。
“爸爸……”
“出去。”苏子璋看也不看他,声音冰冷。
苏千阳从未见他这么生气过,身子一抖,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转身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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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0: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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