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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日子(现代 耽美)[第6页]

作者:云归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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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不存在一帆风顺的感情,不会有不吵架的恋人,当然也包括林见鹿。
但吵架也说不上吵架,两人没有过针锋相对的时刻,说是闹别扭会更恰当。起因多是小事,例如周纪莫名其妙的失联撞上了林见鹿的忧心忡忡,尤其在更年轻的时候,周纪失联一小时,林见鹿的感性多思就快把他编成十部韩剧的男主角了。
两个人都不喜欢冷战,谁藏了心思都会被鼓励说出来。不过,周纪是个表达能力糟糕的理科生,又跟不上林见鹿风一般的逻辑,往往只能张口结舌以对,在语音通话里,就简单化成了电波中长久的沉默。
说是小别胜新婚,但一年两次相见,频率低得快要把两人隔绝。思念是一把钝刀,蹉跎岁月,把一切磨得木木地疼。
除了临见面时那颗快迸出胸口的心。
布满爬山虎的铁栏外,已经能清楚看见那个活生生的周纪,但林见鹿不得不隔着薄薄的藩篱与他擦肩而过,飞奔到远处跃出门再飞奔回来。反应迟钝的周纪还不知道低着头在哪儿云游,跃起的林见鹿就山一样撞进他怀里。
废柴周纪果然没接住他。
周纪跌坐在地疼得半天没说出话,感觉自己简直是胸前中了一炮。清晨行人不多,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周纪在这方面似乎比林见鹿胆小,硬是扳着林见鹿的脑袋把他从胸口拔出来。
“好了、好了!你让我起来。”
“你不想我。”
周纪哭笑不得,他知道林见鹿是在索吻,但光天化日他不好意思,何况现在还不符家规。
“你看我黑眼圈多重,我一夜没睡着,坐的地铁第一班车,怎么不想你。你回家再闹人……”
林见鹿这才不情不愿地罢休:“你又熬夜,该打。“
周纪拍打尘土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搭理林见鹿,心里暗暗当他是又在开玩笑。他不知道近来林见鹿怎么了,总和他提平权,说家法既然是家法就他也有份,要是周纪搞独裁专制就是家暴,还一本正经地在周纪每每犯禁时义正言辞要给他记上一笔。
“走、走啦!”
林见鹿急匆匆拉着周纪过门禁,舟车劳顿其实冲淡了一些周纪的兴奋,他苦笑着被林见鹿拖得一路小跑,回到两人熟悉的家里。一切没多大变化。谁也不能违心说什么“眨眼时光流逝”,虽然借着视频语音,日子毕竟是一天天过来的,现代种种通讯方式,早消除了三叠阳关的情怀。周纪又不开美颜相机,眼前的他与昨日视频里的其实没多大区别。
周纪大包小包卸着货,林见鹿接衣送鞋的显得殷勤过头。周纪当然知道林见鹿这么急迫又卖乖是为什么,这算是家规的一条,分别之后,先把账还完才算重逢。卧室里板子藤条摆得整整齐齐,周纪倚着门看他,想象着林见鹿布置时的心情就忍不住笑。
“喂!……快点。”
林见鹿在床上撑着,这样主动的时刻不多,他也觉得脸上臊,但惦记着事后的云雨,就又顾不得羞耻催促他。周纪掂起光滑的藤条上下捋捋,大手拍了拍林见鹿的头。
“显得我多残暴似的……我舍不得,这回给你免了,好吗?”
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林见鹿愣住了,周纪以为他会欢呼一声扑过来,没想到他竟微微皱起眉头。
“你这不是……说话不算数吗?”
“呃?”
















之前半年在太平洋两端飞,现世的事情忙得头昏脑胀,连小家也顾不得,这半年没有与周纪见过三次面。前一段因网络净化肃清,力度颇大,朋友受了影响,一时风声鹤唳,全面心思扑在摘清自己身上,别处的东西删删改改,便实在无素材也无心思更新,实在歉疚以至于连贴吧也不敢登,毕竟还知道要脸的(......)。全被自己搞得冷清了,我很想念你们,某位读者应该要读高三了,某位不知道大学生活如何。每次留言我都记得。
但这半年也不是全无动静。
在别处要发连载,是养家糊口的差事不敢耽搁,也更新了一些,是另一篇《为盗》,但自娱自乐的成分多,也不知道前途漫漫何时可以更新的完。想着就先发在这里吧?若有兴趣可以移步看一看的、纯属消遣,有个七八万字存稿
https://tieba.baidu.com/p/5492714742?pid=116500521473&cid=0&red_tag=1385327656#116500521473
总归是要过年啦!腾出些闲工夫回头整理精神(迎接果皮砸头)!
错过了昨日的北方小年,祝我爱的南方读者们小年快乐。新一年要健康平安!
久别重逢后是一个拥抱,带着满身的烟草与汗酸味。高铁转火车再转长途大巴,再精心整理过的衣着外表也被搅得一团污糟。
林见鹿从浙江山区支教回来,辗转到了周纪在的北方县城,上一次见面还是炎炎暑日,今日重逢路边还有未化的积雪。这一拥又深又长,立在人潮之中堵了出口,引得一众人侧目。林见鹿贴着周纪的侧脸,很想直接吻上去,但又知道周纪是个面子薄的,何况还有这么多春运归家的儿童,实在少儿不宜。
“不嫌腻的......回家说。”
周纪破了沉默,掰开林见鹿的手接下行李,先把人拖到一旁让开了下站口。林见鹿还是一副牛皮糖的德行,恨不能黏着被拖回家去。
“见鹿......你又长高了吗?”
林见鹿隐约能听到周纪倒吸了一口凉气,扑哧笑出了声。
“真的吗,真的吗?你要完了周纪,你地位越发不保了。”
周纪眉目凝重,又细细上下打量一番,眼神中透出不得不承认这事实的悲哀。这些年过去,林见鹿似乎还在长个,把周纪衬得愈发心虚。小县城实际上只有两条街,是上世纪煤矿演变来的城市,打车的起步价还是五块,十块内能转遍一座城。周纪手提着行李,肩上再搭一个林见鹿,走路有些吃力,不得不偶尔掐他腰间,让人站直了走路。
林见鹿偏不,这半年来他看过世界许多风景,唯独漏了自家灯下这一隅。肌肤相亲才能让他心安,知道两人之间确实没隔着玻璃屏。
一路居然没什么话,周纪扭头看他一眼就笑,林见鹿看他笑就也忍不住笑,也不知道高兴什么,总之是停不下来。县城的家在一栋老楼里,周纪门还未关好,就被身后猛地一撞抵到墙上,行李掉了一地。周纪还想去扶,但被林见鹿按住了手,吻得喘不过气来。林见鹿实在是着急了些,连舔带着咬,把周纪疼得连连皱眉,但也未阻止,由着林见鹿发泄。若论力气,三个周纪也胜不过一个林见鹿,若非林见鹿主动服软,他只有被欺负的份。
“要命了你——这么想我吗?”
林见鹿发觉他还能含含糊糊说话,只觉得是自己攻势不够,就再接再厉堵严了他的嘴。手也不老实,直往人衣裤里伸,手凉,冰得周纪嘶嘶发声。
“我实在受不了了,周纪,我不想走了,你也别走了。我们在一起混吃等死好不好?”
“当然不好......吃什么啊,低保吗?你不是少爷吗,过不了苦日子。”
林见鹿叹了口气放开周纪,周纪整了整凌乱的衬衫,在林见鹿头上抚慰地揉了一把。虽然是老楼老房子,但精装之后显出别有洞天的趣味,空间被分割得很好,又用了适宜的配色和高档家具,让人绝想不到这处产权都快到期的老楼中还藏着这么一方天地。
周纪是请了假的,他来朋友这里做项目,还未完全结束一年的工作,晚一会还要上班走。周纪在厨房下挂面,林见鹿就跟着捣乱,这会才像是梦醒,话匣子一下开了收不住,东西南北地漫扯一会。
”加州可晒了.......圣莫妮卡有家海鲜店,生蚝特别好吃。”
”你过了年想去成都玩吗?“
“磐安的孩子读初中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还见得到......高中毕业的家里让去打工,怎么也劝不动。”
“杭州的橙子甜得要命,我给你带了几个,但有点蔫了。”
“你说我去读多伦多大学好吗?我想去学经济。”
“我涨工资了!”
......
这些话大多都在视频里说过一遍,但有些是以前漏掉的。林见鹿记不得那些说过哪些没说过,索性按着时间线重给周纪捋一遍。周纪一心三用,顾着不能糊锅还得顾着林见鹿,躲着这个前后左右移动的障碍物,在方寸之间兜兜转转。终于不慎撞着了这祖宗,差点把煮面的锅蹭下灶台。
“再烫着你!待会再说不好吗?”
周纪给气笑了,扬了扬锅铲吓唬他。这一下反而提醒了林见鹿。
“媳妇,你还记得我去年写的文吗?我没素材了,半年没动过笔。”
“嗯?要被扫黄打非的那个?”
周纪知道林见鹿在某处写了一篇和他有关的文,但不知道网站和名字。大概是了解林见鹿遮遮掩掩不告诉他的原因,就一直以“要被扫黄打非的那个”指代。
“是了,断更是极不好的,坑也是不好的。这不都是因为和你两地分居吗,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当然写不出东西。”
周纪咣咣切西红柿,头也没抬:“那是你懒,少扯上我。”
这话一语中的。
周纪是个闷油瓶,他不会很乐意把两个人的生活开诚布公,但又的确好奇林见鹿把他写成了什么样。但奈何这是个心如磐石的入定高僧,再想看也不会嘴上说出来,更做不出查林见鹿的手机的事。所以林见鹿不让他看,他就会一丝不苟地遵守。
煮了面还要放洗澡水。周纪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离了林见鹿,似乎变得贤惠了。但这变化让林见鹿有些说不出的发堵。这次过年,回来有许多大事要与周纪商讨,有些话题难免沉重。
帖子居然被吞掉了……也没有存,再码一遍
晒一晒养生周的山药枣泥糕hhhhh




林见鹿扒在浴缸边沿,由周纪给他头发上揉泡沫。周纪毕竟还是洁癖重,嫌弃他满身舟车劳顿的气味,归家后的第一个澡必须要亲自来洗。周纪手下轻重有度,水温又放得恰好,直把林见鹿泡的没有骨头,哼哼着由人伺候。周纪穿着条裤衩,在满室氤氲中蹲着给他擦洗,蹲久了腿麻,要不时站起来缓一缓。林见鹿喜欢的水温在常人看来已经有些烫了,但林见鹿认为就是热水才能解乏。
周纪第七次站起来时眼前有些发黑,撑着墙缓了好一会。林见鹿终于在半梦半醒中抬起了眼皮,被唤回了良知和一点不安,忙水淋淋从浴缸里站起来。
“我自己来......”
“躺回去,要着凉了。”
相比林见鹿,周纪的活动范围很小,一年都被圈在一座城市,但所做的工作不比他轻松。林见鹿被按回浴缸里,可再不能像方才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一年来,自家男人吃得苦应当比他还多一些。
“晒黑了啊。”
”哪儿有!“
”紧张什么,又不是晒黑了不要你了。“
周纪觉得好笑,沾满泡沫的手下滑到他胸口,顺便就在那两点朱红上蹭过耍了个流氓。林见鹿微不可查颤了一下,眼疾手快攥住他的手腕让人不能再有所动作。
“一起洗,好不好?”
“我洗过了。”
“一起洗。”
“挤不下。”
“一起洗。”
“我嫌烫。”
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气定神闲。林见鹿见他回绝得如此坚定,当即抓来淋浴喷头,从头到脚给人淋了个遍。周纪猝不及防,躲闪时险些在湿漉漉的瓷砖地上跌倒。林见鹿及时扯住他的裤衩,又给印上了个湿漉漉的手印。
“真要命……”
周纪没摸清他在发哪门子疯,作势扬了扬手,轻轻落在他头顶。到了这步周纪也不得不从,除去衣物小心翼翼站进了浴缸。他说的没错,两个成年人在浴缸里实在太委屈,非得紧紧贴着缸壁才能勉强坐下。
“你满意了,是不是?”
“满意满意、让我再偷个腥就更满意了。”
林见鹿撑起身子,艰难地朝人扑了过去,心想今日非试试那个梗不可。结果脚下咯吱一滑,十分尴尬。小说里可不是这么写的,大概天生富豪的主人公家里都有个足够闪转腾挪且防滑的游泳池式的浴缸,才能把浴室play玩得那么浪漫自如。林见鹿在狭窄的缝隙里根本站不住,直直就摔了下去。周纪惊得变了脸色,好在及时用胳膊垫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没有一脑袋磕穿墙壁。
“做什么呢!”
尖锐的虎牙还是扎穿了嘴唇,疼得林见鹿泛起泪花。周纪也顾不上训斥,忙掰开他的嘴看伤。唇上破了个小口子,丝丝缕缕渗出薄红。
“偷腥!这下够腥了?现在舒服了你?”
“腥……还一股子铁锈味。”
周纪看不得他生病受伤,最晕林见鹿的血。这下再也顾不得惯他了,立刻水淋淋从浴室出去给他翻找药棉。林见鹿捂着嘴哀叹大功将成但溃于蚁穴,这真不是普通人家玩得起的梗。周纪慌慌回来,把沾了药粉的棉花团擦在他嘴里让人咬住,又给他披上浴袍。
林见鹿愁眉苦脸地躺回卧室,在外面不知道多想念家里这张大床。被褥和床单都是新换的,有淡淡的樟脑气味。本来照例洗完澡用家法做个见面礼,这下也顾不上其他。
“脑子都在想什么呢?床上还不够你做的,胡闹。”
周纪听了解释给气笑了。那点小伤口林见鹿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周纪担心过份,时不时要拨开看一眼。
“疼不疼?”
“本来不疼,被你看得疼了。”
“我给你舔舔。”
周纪不比林见鹿粗鲁,温热的舌尖略过伤口还有些痒。林见鹿在这档口想到要事,就含含糊糊开口。
“周纪,今年回我家过年,好不好?”
“好。”
他答得太快了,让林见鹿一愣。周纪又堵了林见鹿的嘴,似乎没把心思放在刚才的问话上,不由让他怀疑他只是没过脑子随便应承了下来。
“相公、我认真的——唔,我说、过年回我家好吗。”
“我听清了,好的。”
“你不回村里,那爷爷怎么办?”
“我会找人照顾的,你不用担心,今年和爸妈过年。”
“真的吗、那我待会——”
“嗯,待会,现在忙别的。”
林见鹿也确实维持不了脑海里的清明,这件十分重要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定下来,让他只觉得是在做梦。云雨之后两人都筋疲力尽,林见鹿压在周纪身上喘气,用手指在他胸口画圈。
“对你来说是不是太勉强了,你不要委屈自己。”
“这是什么话。到现在我家人还不认你,你岂不是更委屈吗?”
这一下说得林见鹿哑了口。
林毅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严父。
作为人民警察,林毅年轻时,将青春奉献给了这座城市的安定,职业生涯功勋卓著;作为父亲,他缺乏必要的耐性和细致,且带孩子自有一套独属直男的创意。林毅自己还是个大男孩时就有了林见鹿,这个小生命带给他更多的是乐趣而不是责任,大男孩林毅只觉得自己多了个玩伴,需要从小培养。
他也会带林见鹿逛公园和游乐场,将三岁的林见鹿抱上沙滩卡丁车副驾驶,一路急转狂飙,撞在树上让小林见鹿鼻血长流。长到五岁时,大概是觉得儿子有了足够的体魄,林毅又开始带他在各地参与诸如蹦极、漂流、攀岩类的极限运动。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林见鹿,不一定比别人家的孩子更勇敢,但是没有缺胳膊少腿,说明一定更幸运。
这么一位新潮爱玩的父亲,同时又兼具传统性的严厉。林毅在警局习惯了,对孩子也是一副瓮声瓮气的审讯架势,生气动怒就喝令林见鹿抱头蹲在墙角。林见鹿至今仍记得儿时许多独具特色的家规,例如过马路不许拉大人衣服,不能接受任何人的礼物,除了水不许喝别的饮料等等。如若违犯,下场都是一条警用皮带,让他去幼儿园都坐不了凳子。这过分严厉的惩罚让林见鹿泪水涟涟的同时生出了对林毅的无限畏惧,时至今日,林见鹿依旧很难和父亲亲近。
这些周纪都是知道的。
回家的路上,两人不知怎么又聊到这些,周纪开着车安静地听,不时插一两句嘴。
“那种时候,你家人都不拦着爸啊?“
“哪儿能拦,他最烦这种场面,所以动刑都是锁门堵嘴的。要是敢告状给爷爷奶奶,罪加一等。”
“……”
周纪开车很稳,直到下了高速才又开口。
“你这么好,他也舍得?听了心疼得要死。”
林见鹿一口水险些喷到前挡风玻璃上,心说我的好哥哥,你对我动家法时,下手可比我亲爹重。周纪瞟了他一眼,大概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他抽了张纸丢在后面。
“你别说我爸不好啊,没有他点头,我俩早就流离失所了,现在还好歹有地方收留你。”
周纪点点头:“这倒是,比我爹好多了。”
林见鹿没法发表评论。出柜是对两个家庭极大的震荡,林见鹿家震荡归震荡,混乱之后对儿子的爱还是压过了世俗伦理,但周纪家中,他家人再也不认他了。
这是两人无法语及的禁区。
临近家门,周纪看上去比林见鹿还要轻松些。林家父母虽然认下了周纪,但也总不会如对待真正的女婿一样自在。前天在电话里已经说了要一起回家过年的意思,答应是答应下来了,但那头的短暂沉默还是让林见鹿介怀至今。
周纪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林见鹿空手敲门。这是两人的小小默契,林见鹿回回将自己扮成纨绔子弟,就更能衬托周纪的贤良淑德,果然开了门,当头挨了林毅一记爆栗。
“兔崽子,眼里没活儿是不是?”
手劲真大,看来身体无恙。林毅是有些显老了,但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越老越显出温和。林见鹿龇牙咧嘴揉揉额头,鞋也不换嗷嗷叫着进了厨房。
“妈!你看我爸、他进门就打我!”
锅碗瓢盆响里传来悠悠一句:“让你欺负人家周纪,活该。”
得,里外就林见鹿一个坏人。
林毅脸上带笑,接下周纪手上的东西又给他拿拖鞋。周纪轻轻叫了声爸,得了林毅一声简短的答应。
“回来了好嘛,多少年没见你来这儿过年了。”
从高中起,周纪已多次来过林见鹿家中,以同学串门的名义。那时林家父母接待他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只是性质早已天翻地覆。
林见鹿早已蹦着上楼,居高临下冲底下嚷嚷着“爸妈我睡衣呢”“我用哪个牙刷啊”“有没有东西吃啊一路饿死啦”。林毅被吵得脑仁疼,回来了一个林见鹿倒像是回来了一窝哈士奇。
“见鹿他特别麻烦你吧。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不懂事,长不大。”
“没有的,见鹿很能干,他是回家了高兴。”
周纪朝楼上看了一眼。他当然知道林见鹿一下幼稚了二十岁是为什么,暗想着这家伙心思也太多了。除了对自家儿子,林毅一向对孩子和善,对乖孩子周纪更是好感有加。在两人没石破天惊地告诉他出柜一事前,林毅大约最喜欢的就是周纪了。
离过年不到十天了,小家里浓郁气氛已经能用鼻子闻出来。空气里有焦炸丸子,炸豆腐和小酥肉的香气,林见鹿换好家居衣服,又风风火火溜下楼来钻进厨房。
林毅和周纪正在进行“大人的叙旧”,熊孩子林见鹿就一会儿钻进钻出,往周纪嘴里塞丸子酥肉捣乱。林见鹿是想和亲爹也这么胡闹一下的,但看见林毅一双虎目时还是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收回了手,继续祸害好欺负的周纪。
“房贷车贷压力大不大?”
“不大。我一个人就供得上,这不还有见鹿吗,他每月还老给我塞钱,都用不着的。”
林见鹿嘴里塞了块蜂蜜小蛋糕,心说这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啊。周纪留够吃饭的,把余钱都打给他了,块儿八毛的都没给自己留。还压力不大呢,早知道给你化个妆,把你黑眼圈压压再说。
“今年在家能呆到几号啊?”
“过了十五再走,趁假期还想带爸妈出去转转。”
林毅嘴上说话,手上削着苹果,一圈圈苹果皮连着不断。削好了切成两半,一半递给周纪一半自己咬了一口。
“爹啊、你亲儿子在这儿呢。”
“滚,我亲儿子应该在厨房给他亲妈帮忙。”
“我亲妈才舍不得让我干活咧,就是当爹的连个苹果都不给吃。“
周纪忍着笑吃苹果。林见鹿当然不是真的想吃,他又不能当着林毅的面嘴对嘴喂林见鹿一口,只好晾着林见鹿在一边看着。
“爸,我去厨房看看。给您买了牛腱子,待会切一盘咱俩喝酒。”
晚上是一场家宴。
席间气氛轻松,父母比林见鹿想象中表现得更自然,让他稍稍宽了心。周纪是滴酒不沾的,只会和林毅破例碰上几杯。林见鹿自己心虚,故意和周纪坐在桌子两端遥遥相望。
林毅喝酒豪迈,用的都是碗。周纪含蓄一些,老实用了杯子。林见鹿闷头吃,竖着耳朵听这对好汉对酒问答。
“听见鹿说你胃不好,自己悠着点,别勉强。“
“不勉强,我心里有数。”
“怎么不回乡下了,家里那头顾得上吗?”
“回来前都安排好了,爷爷找了人照顾,等年后我再去长住几天。“
“那应该的,让见鹿和你一起去,这是礼数。但这小子麻烦事儿多爱惹祸,恐怕要给你添乱。”
林见鹿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愤愤想着您自个儿谦虚,也不至于这么贬损你儿子。
“爸这是哪里话,见鹿很懂事。长多大不还是爹妈的孩子吗,他一出了门就长大了,在外面都是他帮衬我。”
“你用不着替他说话,我孩子我最清楚。”
“妈——你看我爸他净损我、你还管不管了?”
张晓晓倒是个地道的慈母,就笑着碰了碰林毅的腿:“你看你也是,孩子回来了你就说他坏话,他在小周前面也是要脸的啊。”
林毅哼了一声,给自己又倒了满碗酒:“你要真懂事也就好了,我跟你妈还用这么**的心?你还腿那么长爱往外跑……对了周纪,见鹿今年没和你呆几天吧?”
“是的,聚少离多,他也忙。”
“唔、是,这孩子闲不住。那你老是一个人,孤单不孤单?”
林见鹿心里咯噔一沉,这话问得可不太家常了。
“是有些。但我一个人憋着劲攒钱呢,一忙起来就好受多了。我想等见鹿折腾够了,以后安定下来,就再也不跑了,想着能把爸妈都接过去,一家人能在一起。”
“呵、我才不和你们住呢!就你嘴甜唬弄我,你们都大了啊,跟父母还呆一起像什么话,你俩能方便吗?”
林毅这话带点揶揄,林见鹿更把脸埋进碗里。
“一个小区一个城市都是可以的,两边也方便照顾。”
“我不爱走远,就打算在这儿养老了。就是你妈估计不乐意,她早多少年都想着以后给见鹿带孩子呢。”
林见鹿听明白了,这推杯换盏里尽是刀光剑影啊。他担忧地看了周纪一眼,没想到正迎上周纪的满眼笑意。
“见鹿他也想要。都怪我,这不能力不足么。”
张晓晓也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刁难,赶紧给周纪打了个圆场:“你瞎说什么呢,孩子他俩想过日子,感情好最重要。”
“嗯、那可不,周纪,以后你俩有什么打算?”
林见鹿听到现在,觉得自己也非得插话不可了:“爸、你看我俩这不好着呢吗,以后打算啊,打算等科技再发达发达给您生个儿子,这不二胎放开了吗,最好是儿女双全对吧?你跟我妈也多保重身体,等咱政策再放开了我俩马上就领证,你们可得亲眼看着啊,我俩等着给你们二拜高堂呢。”
这番胡说八道换来林毅一瞪,但好歹是把话题岔开了。林见鹿腹诽说您还想听什么打算啊,还不得是您亲儿子兜过来亲自开这个口。
“你现在不说移民的事了?”
林见鹿被林毅瞪得一阵阵发虚。他是说过也想过,但实际上这不仅操作难度大,而且他清楚周纪是不愿改国籍的,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越不过这道坎,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逼不得人,我不是只能作罢了之吗。
“爸你要真喜欢那小红本我给你画一个不完了……”
“滚蛋,我是说这事儿吗?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林见鹿余光看见,说到“那小红本画个不完了”时,周纪明显变了下脸色,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周纪联想到了什么。那广播剧两人至今都没听完全,可能是敏感过度了,两人都有意规避着,连与之沾边的字词都隐隐约约带着不详。
“周纪,明后天家里来亲戚。”
林毅放下酒碗时轻描淡写说一句。
周纪心如明镜:“嗯,这两天我见几个朋友,到时候我和见鹿电话里联系。”
“凭什么出去。”
林见鹿闷闷地吭了一声,这话直直钻进林毅耳朵里。
“你刚才说什么?”
林毅没想给儿子留余地,林见鹿遇上这种问题时也控制不住地要顶撞。
“凭什么出去,在家里见着就见着了,您嫌丢人?”
“我不嫌丢人!我丢什么人?林见鹿,这事你问问自己,你在这家里还想不想过下去了?”
“过不了的不过,平时八杆子打不着,这会儿过个年倒碍着他们的事儿了?”
筷子啪一声就拍在桌上,林见鹿自觉地站起来。林毅脸上倒没显出多少怒色,却把张晓晓看得紧张起来。
“你们爷俩是冤家是不是?啊一年不见就闹,林毅你也真是,过年的,孩子在家就在家,说是同学串门不……”
“毕业多少年了,我哪儿来的同学?”
“见鹿。”
周纪这一声又低又沉。林毅没搭话,又开了一瓶啤酒给自己倒满。
“爸,我还是跟人出去见面,提前就约好的,明天晚些回来,也顺路给家里带点东西。”
“我吃好了。爸,我楼上等你。”
林见鹿推开椅子,匆匆低着头绕过周纪。林毅没拦他,沉稳地拍拍周纪肩膀。
“慢慢吃,咱两个接着喝酒。”
林家的确有个书房,林见鹿闷着头站着,一脚一脚地祸害桌子腿。他心里清楚,林毅再生气也绝不会打他了。楼下这顿饭吃得真久,恐怕碗都洗完了吧?林见鹿站得腿酸,左右晃着。家中不至于有罚跪的规矩,但他也不敢坐着等。
他想到林毅是故意晾他,本来就烦躁的心思更有些堵。其实冷静下来,他完全能理解林毅,父亲的话句句实情,也许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正路。
至今还有许多老年长辈关心林见鹿的婚事,平心而论,连他自己也不敢直白地道出事情,年年都是虚与委蛇。他不是不够爱周纪,而是真怕老一辈人接受不了当场发病,他可以不要自己的颜面,但不能不顾及父母将来怎么活人。
林毅和张晓晓已足够包容他们了,林见鹿对此感恩有加,不能奢求更多。中国的婚姻实际上是整个家族的事情,牵涉到这些养他爱他的长辈,林见鹿做不到任性。
但以后能怎么办,一直拖着下去吗?拖到这一辈人撒手人寰?这话极其刺耳,但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若非如此,挑破是迟早的事了。
林见鹿越反省越心烦意乱,快把桌子腿蹭掉漆了,也没意识到林毅推门进来。
“你这腿不想要了我这桌子腿还想要呢,干什么呢你。”
林见鹿赶忙立正:“爸。”
“得了得了……坐着说。”
林毅指指唯一一把椅子,自己索性就坐在了桌上。林见鹿垂头丧气坐下去,被林毅高大的身影挡了光,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口不服心服吧你?跟我犟什么犟。”
“……”
“周纪还怕我骂你呢。这孩子行,他对你好,对你好我就放心。”
“嗯……”
“可感情这事说不准。你保证得了,周纪他一辈子对你好吗?这是过日子,你以为写童话故事呢?你都多大了,别意气用事,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林见鹿没有反驳。他又不是叛逆期的中二少年,父亲的话句句沾满烟火气,现实又有温度。
“鹿,你们要是真能移民,就移,别的事家里帮你。”
“……我没想好。”
“嗯,这是大事,慢慢想,但也好好想,别再缓了。不是我们老古董,非要那两个本儿好看。他得给你个名分,我们能安心。”
林见鹿坐正了一些。
“结了婚也有离的,您不也说了吗,保证不了谁一辈子对我好。”
“那就是两码事了,但我还是想看你俩名正言顺地成家。你们这么拖着不行,做人不能懒,该是你的事,你怎么着都赖不过去的。”
“那您拍板吧,您要是答应,我俩就筹划着办场酒,我往亲戚朋友都发一遍请帖。”
“不是你爹面子薄……要不要婚礼真是其次,你以为越多人知道,你俩的感情就越稳固?别傻了,还是有个红本是真的。你现在还不懂,将来政策上你们什么都没有,我挂念你,死了都闭不上眼。
林毅说起软话来也是那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但林见鹿低着头默默受了这几句暖意。看见他听得进去,林毅就试探着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
“……你想,万一将来——我是说万一啊,你俩万一感情上不对付了,他自己娶个姑娘过门怎么办,你找谁说理,到我坟头哭去?你可别给我干这事,到时候你最好自己憋着别让我知道,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林见鹿扑哧笑出声来:“您咽不下这口气可怎么办啊,还能罩着儿子吗?”
“我要还活着,怎么着也得罩着你啊,那我死了可怎么办?得了,到时候我试试吧,看当了鬼能不能给你报个仇,让他敢对不起我儿子。”
林见鹿没心没肺地笑得前仰后合,林毅也跟着惨淡地笑了笑。
“你兔崽子,还敢跟我置气呢,当爹的什么时候不向着你?”
“不敢不敢,知道爸是对我好,我听进去了。”
“哼,还不敢呢,我是打不动了,放在十年前,敢那么跟我说话,我早把你打哭了。现在,亲生儿子也归人家管教了,是吧?”
林毅似乎早就自然地代入了“嫁女儿”的心态,林见鹿心想着我这儿自己还没把自己当受呢,您老倒是真不脸红。
的确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林见鹿叫了人,转眼又忘。几日下来,难免对中年妇女有些审美疲劳,但今日带来的孩子倒不是很熊,安安静静看动画,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也甜,林见鹿也乐意陪着坐一坐,给他削一个苹果。
削苹果是林见鹿练了许久的技能,不仅能薄皮不断,还能三两下切出一只兔子模样,把小孩看得眼都直了。
“哥哥!再要一只。”
“好。”
这下连动画都不看了,孩子痴痴盯着林见鹿手中的苹果,看一只新兔子显出连着果皮的耳朵。林见鹿心觉好笑,果然孩子还是天生单纯,一点小把戏就哄得出神。想起来,这一手还是为午子文学的,但孩子都喜新厌旧,用多了也就不新鲜,已很久没再在人前露过了。
“哥哥,你好厉害啊。”
这边孩子惊呼连连,打断了那头大人的闲话。
“哎呀凯凯,你又麻烦人家什么啦?”
“妈——你看哥哥给我削的兔子!”
其实这孩子也许是他某个侄儿,这叫得辈分可太乱了。这点和技校学徒一样的技能,在成人眼里实在算不了什么,但亲戚还是要故作惊讶的恭维一二。林见鹿笑笑没有搭腔,抽了张湿巾擦满手黏腻的苹果汁。
但这下他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毅啊,见鹿是不是大学都毕业了?真快啊真快,你看看这年轻人一茬茬都这么大了,咱们怎么能不老吗?”
“是么,孩子可不就见风就长。”
“见鹿,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他来我家拜年,那时候他才跟小凯这么大。见鹿,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抱过你?”
林见鹿一阵头疼。似乎所有年长亲戚都抱过他一遍,个别还自称带他骑过大马。自己小时候真这么讨人喜欢吗,有那么多长辈将自己驮在肩头一颠颠。长辈记忆里的温馨场面,于他而言还有几分尴尬。林见鹿是真不记得,又不太会客套,这话不好接。
“应该是了……这都多少年了。”
“是啊,都多少年了!见鹿啊,现在做什么工作?”
林见鹿眼皮跳了跳,心说下一句就该是“每月开多少工资”,便果断开口刹住了这个话题:“毕业以后没正经工作呢,想着接着念书。”
“哎呦,你爸妈可真宠你!像你这会儿,我都在被单厂干过五六年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享福,想读书就接着读,也不上班,爸妈都给养着。”
林见鹿尴尬笑笑,这把他说的,可真是个活脱脱的大米虫。
虽然也差不多。
“有女朋友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果然是有一套流程的。对这个问题,林见鹿早打过几遍腹稿,反而心平气静得多:“有了,谈着呢,结婚不着急。不是说了想在多读几年书吗,研究生毕业再说吧。“
“那样好呀!男孩不怕晚,多读书年纪大点也是资本。你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啊,爸妈见过了吗?”
林毅主动把话接过去:“见过了,挺满意的。他们年轻人想法多,等孩子什么时候预备好,再说结婚的事。”
“这么好啊、凯凯,你看见人家,从小书读得好,现在眼看就成家立业了,你以后多和见鹿哥哥学一学,听说以前见鹿当过家教的,也给你侄子补补课嘛。”
原本兴高采烈的孩子,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会削苹果兔子的大哥哥”顿时成了“学习很好的家庭教师”,这可是个不小的打击。林见鹿忍住笑,心知这事不过是嘴上答应,等过了年各奔东西,谁也不会再提起了。
亲戚又去和张晓晓聊二胎的事,鬼扯,林见鹿一把年纪了,可真不想再要个弟弟妹妹,那岂不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吗。这种事听也是闲听,林见鹿倒不以为爹妈还有这份闲心。他抬眼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周纪在外面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长辈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逻辑,林见鹿身为晚辈不好点评,更谈不上嫌恶。这位远方婶婶还是姨娘也和绝大多数上门的亲戚一样,并不惹他反感,只是这话聊得太久,让他的周纪在外面晾着,他不由得愈发焦躁。
虽然不够礼貌,林见鹿还是低头看了微信。
“你在哪里?”
“麦当劳。”
“很久了啊。”
“哪儿有,我刚坐下,之前在买东西。“
“乱买什么,多不多?要不要待会我帮你提?”
“不用。”
下一句还没打完,大概是看到了儿子的失礼,林毅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林见鹿顿时不敢造次,一句没打完也按灭了手机。
好在孩子年龄小,更耐不住寂寞,一百多个电视台都轮换一遍,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就先嚷着要走。林见鹿保持沉默,没把机顶盒的秘密捅破,否则淹没在电影动画的汪洋大海里,他就要失去这唯一的小战友了。
“你看看这孩子,这么不讲礼貌呢,这才刚来就闹……呀,都这个点了。”
林见鹿松了口气,盲打手机键盘,在背后给周纪发了条微信。
“要走了,回来吧。”
而后是一场混乱的“给孩子的拿着拿着拿着”“不要不要不要”的资源整合流动,红包被塞来抢去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进了不知所措的孩子的口袋。林间鹿又忍不住笑,这场面他不好插手,看林毅的老脸也有点不善应付。
总算是送出了门。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林毅回手在林见鹿后脑勺上拍了一掌。
“兔崽子,还笑呢!过几年就该轮到你了!”
林见鹿还没应声,门就咔哒大开,周纪真是回来得十分及时。林见鹿看他发上湿了薄薄一层,当即笑脸也淡了。
“……外面下雨了吗?”
“是的,不大。爸妈,眼见年三十了菜价贵,我跑了一趟老菜场,多买了些回来。”
“这么远啊。见鹿……”
用不着林毅指派,林见鹿主动接下周纪满手塑料袋子,看见他的手已被勒出深深的红痕。
大门忽然被推开。
“林毅啊——哟,门怎么不锁?你看看我没出息,外面下雨了没带伞……咿?”
几人都僵在原地。
 18"
没有留给周纪躲上楼的余地。
“这人不是在楼道里碰见——林毅,也是亲戚吗?”
“阿姨好,我是林见鹿的高中同学,好多年不见了,过年来串门。”
这谎水平欠佳,倒有哪个同学拎着散装的蔬菜瓜果来串门!林见鹿直直盯着周纪,看他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心中生了些无名火。果然信服力不高,但毕竟是外人,上一代人也不好干涉晚辈的同学情谊。但中年妇女偏有寒暄的爱好。
“是这样啊、你们年轻人好懂礼数的,见鹿还和老同学有联系呀?”
林见鹿依旧紧盯着周纪。
周纪与他已养成了一点心有灵犀,看见他凌厉的眼神先心说了一声不好。抛出来的话没有人接,场面就冷下去,偏偏林见鹿连人也不看一眼。虽说有几分心照不宣的尴尬,但实际也极好应付,古怪是古怪了点,但决无人会刻意往那方面想,只要应一句客套。
林毅站出来找补:“老熟人了,这孩子前好几年就和见鹿来往,也说了今天来家他俩聚聚的……我这儿有多余的伞,我给你找两把。”
小凯在大人后面露出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看新来的大哥哥。林见鹿短暂地将目光移开,落在孩子天真无邪的脸上。
“高中同学,那得多少年了?真难得这份……”
“伯母——”
林见鹿顿感腰间一痛,周纪用身体挡着,一把掐在他软肉上。这一下真没留力气,带着警告的意味,疼得林见鹿卡了壳。周纪最清楚林见鹿要做什么,眼中有一丝罕见的张皇,林见鹿攥住他手腕,直盯周纪的眼睛一字一顿。
“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爱人、周纪。”
他没用“朋友”“男朋友”这类模棱两可的词,让人想听岔都不易。林毅的脸色一下变了,反应迅即,率先脱口而出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句震耳欲聋的呵斥与上一句还是有时间差,至多勉强盖住了周纪的名字,却错过了最关键的“我爱人”。林见鹿凭借气血上涌说完唯一一句话,往后就神游似的头脑一片空白,仿佛岩浆流到火山口,轰一声炸了个一干二净。
“……我爱人。”
林见鹿无意识地喊出了声,声音几乎盖过了林毅。
小凯好奇地抬脸望望大人,下一刻就被捂上了眼睛。林见鹿心里发苦,想着您捂也该是捂耳朵,捂眼睛算怎么一回事呢?我和周纪又不是一副行走的活春宫。
林毅有天生的果决,知道此时回身扇林见鹿一耳光也无用,当机立断推搡着张口结舌的大姐往门外走,声音有一丝哆嗦。
“没有的事,现在孩子闹得花。姐、我跟您出去解释。“
铁门啪一声关上,却管不住两人在门外的模糊争辩声音。张晓晓慌张看了屋里的两人一眼,匆匆拉开门也出去了。
“你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周纪轻轻一叹,林见鹿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一把伞并没被拿走,门外模糊能听到几声尖锐的“孩子都还在”“你们教的什么”。周纪垂着头听着,林见鹿心里空空荡荡,无知无觉地流下两行泪来。
周纪轻轻道:“你还哭呢。”
林见鹿不想哭的,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周纪神情复杂,林见鹿读出是对自己失望更多,但还是抬手给他擦了一擦。
门外的拉扯并未持续过久,匆匆回来的林毅淋透了肩头。他没有过多时间和林见鹿撕扯,来回踱步打着电话。一贯冷清的林毅声音带些心虚,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和弟妹好好说一说么……”
“哪儿知道听错了什么。”
突出起来的出柜太过离奇,林毅对儿子的行为毫无防备。林见鹿没让父亲这么低声下气过,也最怕会有。方才的无畏烟消云散,罪魁祸首沉默成了缩头鹌鹑。林毅连打了数个电话,化开了眉目间一点凝重。他踱到儿子面前时,看见林见鹿这厢跟开了闸似的,他最恨男孩子掉泪。
“你还有脸哭。”
“给您丢人了?”
“我昨天说的话听进去了,还是喂狗了?”
林毅从不用暴雨雷霆训斥,还是原样的低沉。时隔多年,他久违地又扬起了手,只是这回被周纪拦下来了。
“爸、有话和他好好说。“
这多少有点虚弱无力。林毅的手被攥得很死,毕竟挣不过年轻人。周纪喉头发凉,他第一要护着林见鹿,但也绝不想与岳丈难看地撕扯,好在林毅任何时候都不至于失态,两下挣不动就颓然泄了力。
“我就是想——”
周纪投来仓促一瞥,满脸写着“你少说两句”。
“……想说实话。干嘛要委屈周纪啊……”
“那你就不嫌委屈爸妈了?多大人,想没想过后果!”
周纪替林毅把教训说了出来。
“您心里也嫌我,是吗?”
林毅轻轻笑了。
“周纪,你看看我养了个什么东西。”
这一句云淡风轻,周纪无力地应了一声“爸”。
“起开你小子……周纪你这兔羔子,你别攥着我!紧张什么,不抽他了行不行?我就想揉把脸。”
周纪尴尬地松开林毅的手腕,林毅果然只是摘下眼镜,用拇指关节揉了揉眼眶。
“我让你妈跟着去劝劝。兔崽子,你办的是什么事啊,啊?她跟我一样,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你搞实验能不能换个对象?还当着人孩子的面,想给你脸都下不来台。”
林毅揉眼睛揉个没完,直揉得眼眶一圈通红。周纪搀着劝着让他到沙发坐下,人冲着林毅,话又却像对林见鹿说的。
“宽宽心,爸。哪儿不知道您对我俩好,我爹要肯让我进门,我折多少年寿都行。”
林毅笑骂道:“你也是个兔崽子!大过年说什么吉利话呢?”
“实话什么时候都说得……我在人前也都说见鹿是我爱人呢,那是外人,不中听的话入他们的耳,旁人聒噪,我和他照样过我们的日子。见鹿,刺是朝外面扎的,没见过用来伤家里人,你学我就学一半?”
林见鹿还在没出息地抹眼泪,他一点也不想哭的。此事尚不知如何收场,他应该把他自己作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干净,而不是跟小时候一样,腆着脸等爹妈善后。
门锁咔哒一声,张晓晓这时回来了,推门看见屋里林见鹿站着哭,林毅脸色又那么难看,一下心就要慌,实在是从前这对父子闹别扭留下的阴影太重。
“林毅、这事多好收场!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的人他嘴上不说憋在心里,出门了给你使坏,你防备都来不及!大姐是个实在的人,现时说了咱们现时能了,能有多大事情?别凶孩子,见鹿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毕竟……总得想个辙吧,咱们能这么一直委屈他俩?”
这一下把林见鹿刚收拾好的情绪又豁开个窟窿。
林毅撩起衣服,潦草地擦了把脸,冲周纪露出个家常的笑容:“你看看,周纪,我们家就我唱黑脸。见鹿打小都有人护着,你说这小子享福不享福?”
“嗯。”
“你也看见了啊,周纪,见鹿在我家从来不受屈,惯是早惯坏了,你别指望扳——扳个屁,拉倒吧,他享福的命,你扳回来了我不真白养了!”
林毅跟喝过酒一样面红耳赤。
周纪轻轻应道:“是,里面有爸妈,在外我替上,应该的。”
“你真受得了?”
“说了是我爱人么……爸您心放在肚子里。”
一向口齿伶俐的林见鹿和失了声一样,张晓晓给他抽了张纸,儿子长得太高,而今举起手才够得着。
“还哭呢?没事啊见鹿。咱跟那家也不熟,话传不起来。跟他们说好了啊,你爸不生你气。”
林见鹿努力将没出息的抽噎咽回去,开口声音沙哑。
“我没分寸、给家里添麻烦。”
“养孩子都是讨债鬼,差这一件呀?”
这一下非得把半年份的眼泪都流完,擦干了反而眼中生疼。周纪一片沉默里起身,给林毅和林见鹿各自端了一杯水。
“妈,您回屋里坐坐?我跟爸聊一聊。”
张晓晓是慈母有慈母的原则,远不至于败儿。她的宠溺仅限于打拼职场,能给家中良好的物质条件,是非问题留给林毅而不插手。林毅和周纪虽是两种人,但都是她认为“可靠”的那一类,周纪既然想让她回避,总有可信的道理。
林毅一口口将花茶喝完,脸颜色恢复了少许。
周纪是学中医药出身,轻声轻语问道:“给您号个脉吧?”
林见鹿端一杯白水被晾着。周纪行医从来严谨,不急不缓,林毅也由他把完右手换左手,爷俩和谐成了一幅画。
“没大碍,这年纪少动怒了,祛湿的薏米还接着用。”
“行。”
“您儿子我一向惯着的,但偶尔矫个形,您老也知道。”
林毅似乎哼了一声:“有分寸吗你?”
“有。”
“随你便,是你俩的事了。”
林见鹿不自觉抖了起来,又惊又恐看着周纪,手上端不住水。
“家法没带来,得找您老借一样。”
“兔崽子.....”
林毅拍了拍周纪的腿,这一声连笑带着叹。熨帖的警服挂在门口橱柜里,林毅黑灯都摸得着。林见鹿看见林毅真将皮带递给周纪时,腿软得几乎要扶一扶墙。
“悠着点,啊。”
有人能看到我更新的文吗

图也发不出去,前后吞了有十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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