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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冷血(重发)父子、高中、黑道[第2页]

作者:飓风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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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那女人的赌约,很简单。
她只是一脸谦卑地问陈钊,你信不信任你的儿子。
你认不认为自己把他教得很好?
陈钊当时完全不曾在意,只冷笑说自然。
然后女老师再问,你认为什么关于陈夜的事情是现在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陈钊哈哈一笑:“他突然死掉?”
那女人头垂的更低,说出的话却让陈钊心底涌出一片寒意。
“你可以去问一下,问他想不想自杀。”
“我们来打个赌,你敢不敢问?”
——这有什么?
陈钊用一种极为鄙视的、看蠢货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好字。
其实这种赌约,他完全没必要花时间去兑现。
两人只是口头协议,没有公证、没有监督人、也没有纸质证明。可以说,哪怕陈钊只是蹲在陈夜门口玩了下泥沙,回头就可以告诉女老师她的确是个蠢蛋。
可陈钊并没有这样做。
他嘲笑着班主任的愚蠢、用眼角高傲地俯视着她,但结果还是来到了陈夜的房门前,想要去履行约定。
陈钊并不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在他的生涯中,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区区一个小小老师,还不足以让他良心发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只是突然想这样。
某一刻起……他竟是有些怀疑,怀疑自己的结论是否真的正确。
所以这次,他想去试试。
试试而已……答案,肯定将会是他所认为的那一个。
——人活得好好地,怎么会想死?
说出那句话后,陈钊脸色不变,依然保持着那副平静的姿态,内心却无由地越发慌张。
陈夜的表现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少年低着头,与他几乎平齐的身子就这么矮了一截,陈钊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得见那原本笔直的背脊,一点点弯曲下去。
陈夜深深鞠躬。
“父亲,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他的语气在陈钊听来显得很平静,“您为什么不相信我?”
“……”陈钊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夜也没有去等待父亲的回答,只把背脊压得更低,姿态越发谦卑:“陈家一日不宁,陈夜决不敢肆意轻生。”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陈钊呆住,愣愣地看着少年低垂的发顶,原本漆黑的发色变得有些枯黄,甚至还有些红色的痕迹从那件白色衬衫中一点点渗出……
“若是您不满意,陈夜可以更加努力。”陈夜抬起头,紧紧盯着父亲略带了些慌乱的瞳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定不会给您留下后顾之忧。”
——陈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陈夜房间的。
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靠在了书房的躺椅上,手中捏着一个破碎的瓷杯。
他始终没有明白陈夜说的话都是些什么意思。他想了很久,看书在想,吃饭在想,就连梦境中都首次出现了陈夜的脸……他也还是无法想通。
这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问题而已,回答无非也就是不想或想几个字,而陈夜的答案,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陈钊往日迅敏的思维第一次出现了卡机,幸运的是,这次卡机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想通了答案。
而不幸的是,答案终究还是来的太晚。
那是一个几乎不可能会打进他手机的电话。
电话里,曾经的死对头第一次表现出那样的慌张。
“陈钊……你快来一趟B市。”
上官霆那熟悉的磁性嗓音,变得低沉而又沙哑。
“你儿子出事了。”
出事了?
出事?
……什么意思?
就连陈钊也没有注意到,他不知何时握紧的双拳间已渗出了血丝。
电话里,上官霆只急急给了个地址,就变成了一串忙音。
陈钊猛地砸开门,扬手把风衣搭在自己肩膀上,眼神无比冰冷。
“去把车开来,”这只沉寂了好一些日子的陈家猛虎,终于抬起了那双从不曾迟钝过的爪子。
“我们去B市。”
虎毒,不食子。
更何况……
那本就是他这生唯一的亲人。
————————————————
谁也不曾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快。
上官霆指间夹着一根香烟,脚下还堆了一大圈,全都只是抽了一口就被熄灭。
这根也一样。
男人喉间突然发出一阵沉闷暴躁的闷声,然后猛地一掐烟蒂,那支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奢侈品就这样浪费地被丢在地上。
“妈的,那个王八蛋怎么还没到!怎么搞的我比他还要急!”上官霆气急败坏地哼哼着,身旁躺在病榻上的儿子安慰地拍拍父亲的手,试图安慰这只暴躁的护犊老牛:“没事的,爸,陈夜他爸想必也是很担心的。”
“这些事情你不清楚。”上官霆不耐地甩掉儿子的手,转即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情绪化,只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愤懑,温和道:“他们家庭情况跟我们家不一样,不说这个了,毅儿,你没事就好。”
林毅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也没去计较父亲先前的脾气,笑笑说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在酒吧碰上一次斗殴而已,没什么的。”
“你还好意思说!”说到酒吧上官霆脾气又上来了,用手指猛地戳着林毅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叫你别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看,现在倒好,把自己弄成这样!”
“好好好,我错了,”林毅赶紧高举双手投降,心里暗暗腹诽老爸实在太过紧张,不过一次比较严重的扭伤而已,休息那么半个月也就可以下床——当然,他可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生涩地改变着话题:“不过我也是有份功劳的啊,要不是我去那个酒吧,我怎么碰的上陈夜,是吧?”
林毅满以为他提起这个就能把父亲的念叨对象引到自己同桌身上,可没想到那个向来都能在脸上装满各种没心没肺笑容的老爹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然后他伸手摸摸儿子的头,转身出了病房。
上官霆把背脊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拔出一根在儿子面前从来都只敢浅吸一口的至尊南京,狠狠咽进肺里。
就在医院的走廊尽头,陈钊披着满肩的细雨,终于姗姗来迟。
他的脸上似乎挂满了憔悴,刀削般坚韧的面庞染满了疲惫的苍白,一双眼睛却出奇地明亮,一如当年地紧紧锁在前方那个多年的宿敌身上,带着君临天下的傲气。
上官霆冷笑一声,屈指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抛到陈钊身前,不发一言直接转身,往医院深处走去。
陈钊紧了紧身上的风衣,默默跟上。
越往前走,陈钊就感觉越发的紧张。
这所医院他并不陌生。这是上官霆的友好医院之一,经常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伤口,对于陈钊来说这也是他在上官霆入院时能够好一番耀武扬威的地方。
他也知道,就在前方不远处,就是医院的咽喉。
急救室。
男人缓缓闭上眼,手指用力地摁压着太阳穴。
“上官霆,别藏着掖着了,陈夜到底怎么了?”
陈钊尽量地用平淡的语气去询问,但心底却无法抑制地疼痛。
——一种名为恐惧的感情,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潜入脊髓。
走在前面的死对头回头淡淡瞟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也没什么大事,你儿子在一个晚上连做六人,全是市里一流的大佬,包括他们最心腹的手下。”上官霆又重新拿了根烟,放在唇间,但并不点燃。
“至于代价嘛——”上官霆突然笑了起来,狠狠咬了一口滤嘴。
“也许他活不过今晚了。”
6
那样的日子仿佛隔了很久,又好像近在眼前。
那时他的妻子还没有出事,家里也没有建起那块巨大的游泳池,填满陈家后院的还是一片青葱的草叶。
他和妻子就在上面遛狗,她的怀里抱着刚刚满月的小陈夜,脸上的笑意明媚而又动人。
他还记得,就在她出车祸的前不久,她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里记挂着也都是陈夜。
你要记得帮儿子换尿布……
不要嫌脏啊,真是的……
我怎么感觉他在哭,你快回房间看看……
就连他摊开妻子那只冰冷的拳头时,也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巧的幼儿挂饰。
那一刻,他就发誓,一定要将儿子培育成才。
一个能让她母亲含笑九泉、能让抚摸着妻子圆滚滚的肚子的长辈放心的陈夜。
陈钊痛苦地将额头抵在墙壁上,指尖狠狠抠进石灰里。
那一刻,男人佝偻着的身影,就好像一只受了重伤的猛兽。
陈钊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将他们都赶回了A市,独自坐在急救室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眼前警示灯红艳艳的光芒晃地他眼睛一阵酸痛,他低下头,揉揉眼睛,打算给自己重新点一根烟。
一摸口袋,居然空了。
陈钊有些发愣,低头茫然地看着一地的烟头。
突然,从侧边伸出一只手,上面夹着一根至尊南京。
那是上官霆的口味。
陈钊没有去看死敌铁青的脸,径自拿过香烟,含在嘴里点燃。
医院苍白的走廊里,变成两个男人一站一坐,一起抽烟。
“明明是禁烟的地方,都被你糟蹋成这样。”上官霆淡淡开口,吐出一串烟雾。
陈钊没有去理会他的调侃,深吸一口,将烟头点地猩红。
“是我儿子发现他的。”上官霆也不在意陈钊的无礼,自顾自地说道,“在一家高档酒吧门口。被人砍得血肉模糊,脸都看不清了,送到医院才发现是陈夜。”
“……哦。”陈钊闷闷地回了一句,手掌在风衣下紧攥成拳。
“医生说,就算救得回来,身体也会大不如以前,而且他右手受了很严重的伤,说不定只能握笔了。”上官霆将烟掐灭,直接丢在一旁男人的发顶上。
陈钊一声不吭。
“所以呢,要丢掉,就乘早。”他恶意地笑着,“你说不定还能再生一个。”
端坐着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似乎只是在听着一个旁人的故事,烟柱依然稳定地上升着。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又变成了他一个人。
终于,那盏红灯换成了绿色,一个白大褂抓着血红的手套,从里面缓缓步出。
“手术很成功,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好好休养。”医生公式化地讲完,脸上唯一露出的一对器官在看到一地的烟蒂时露出明显的不满,但没有再深究什么,转身进入了急救室。
在急救室外坐了一夜的陈家猛虎,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什么表现,他缓缓闭上眼,竟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当这个抽了一晚上烟的男人再次睁眼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被放到了一张白色的病床上。
他愕然地抬头四处打量,周围毅然是医院那万年不变的配置——陈钊终于得出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他似乎住院了?
这怎么可能?他的身体完全没有一丝难受的感觉……
回过神来的陈钊连忙摸索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才发觉自己身上套着的那件还是到医院时穿的黑色风衣,口袋里装着的东西也没有被动过。
陈钊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马上就掏出手机给死敌拨了电话:“为什么我在医院里?是你的意思吗?”
“啊,你才醒啊。”电话那头的上官霆笑了笑,声音里似乎藏了些奇怪的情绪:“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这个不是重点。”陈钊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道,“我只想知道你们去哪了,为什么把我留在这里?”
“这个嘛……是你叫我们走的,我还以为——”上官霆拖长了尾音,话语尽头带着男人特有的贱气。
“有话快说!”与那家伙心情完全不一样的陈钊只感觉一阵怒火上涌,不由得大声咆哮,“我没空和你玩!”
男人的声音马上冷了下来,就像一百八十度的回转。
“玩个屁。”隔着电话,陈钊都能想象到上官霆此时的表情。
那张原本就非常俊秀严肃的脸肯定变得十分僵硬,也终于带上了符合他长相的冷酷气质。
那个笑眯眯的男人,从来都是一只再凶猛不过的东北虎。
陈钊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愣愣地发怔。
上官霆摁下红色挂机键时给他留了最后一句话——
好好看看你周围,
如果你真的有心的话。
周围……
陈钊迷惑的眼四处转着,来回移动中终于定格在了一扇透明玻璃前。
玻璃透着一抹诡异的黄色,面对他的那面还积攒了些尘土,可对面那边却非常干净,干净到反而流露出一种脆弱的神色。
陈钊走上前,用那只常年握枪的手轻柔地触上那扇黄色玻璃。
乖顺地趟在他掌心下的,是一双紧闭的眼。
和一个脆弱、苍白、即将破碎的少年。
少年睡得很安详,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嘴唇在昏迷中依然紧抿着,偶尔的呼吸间会露出一小块白色的牙齿。
哪怕已经失去了意识,陈夜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狼狈。
可在江湖打拼多年的他,又怎会看不出此时附加在陈夜身上的是怎样残酷的伤害。
最触目惊心的,便是一道血色的划痕,从脖子侧边划到喉咙下方。这是最浅的伤口,只包了一层纱布。
一道刀疤,从眼角划过太阳穴,此时已经被针线穿过皮肉缝合了起来,可依然在重重白纱下渗出暗红的血迹。
袒露在被子外的右手,掌心被一刀洞穿。
而那些藏在被子里,没有在他面前呈现的伤口,又会是怎样惨烈?
他又如何能够忘记那晚上官霆所说的那句话?
——血肉模糊。
陈钊本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坚硬如铁。
他可以忍住不在妻子的葬礼上落下一滴眼泪——
他可以在父母离世之后依然对着敌人强颜欢笑——
但不曾想,哪怕是钢铁,也会融化在炽热的高温里。
此时此刻,他的耳边只剩下了另一端他本不会听到的心电监护仪上的电子跳动声。
明明相隔了一面墙壁,却好像就放置在自己耳边,随着陈夜清浅的呼吸,一声又一声、脆弱又顽强地跳动着。
突然,原本平稳的图像突兀地跳动起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上下起伏!
陈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天晚上白大褂毫无波动的声音。
“——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那就意味着——随时可能死亡。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遭遇了雷击,一股从胸腔中爆发出来的强烈疼痛瞬间席卷呼啸着涌上中枢神经,将视野晕染成一片漆黑。
他放在玻璃上的手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化成了爪状,死死地扣住玻璃间隙,覆盖住指肉的薄壳磕出了一道道裂痕,可陈钊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依然整个人贴在玻璃上,几乎要将自己塞进那抹暗黄色里。
隐藏在黑色风衣的眉宇中,藏蔽着满满的伤痛。
——怎么办。
陈钊无力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呜咽,健壮的身体此刻显得那样弱小,古铜色的肌肤吐露出疲惫的惨白。
他的双腿几乎要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靠着墙壁缓缓滑下。
他该怎么办。
陈钊用双手捂住脸,感受掌心下无法控制的颤抖。
如果陈夜死了——
那青冥怎么办——
那他死去的妻子该怎么办——
那给予他厚望的父母怎么办——
……那他怎么办……
陈钊怎样也不曾想过,将有一天会失去陈夜。
那个温柔乖顺,会恭敬地叫他父亲的孩子,将会变成一具连生命都丧失了的、冰冷的、僵硬的尸体?
不能这样!
他辛辛苦苦养育十七年的儿子,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他!?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死!
他不允许他就这样去死!
陈钊猛地站起,强硬地忽视了膝盖处剧烈的酸麻感,双拳用力地锤在玻璃上。
“陈夜!你不能死!”
陈钊大力地嘶吼着,就像一只濒死的猛兽。
“听到没有,无论怎样,哪怕瘫了、哪怕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
我都不允许你就这样死掉!”
“你听到没有!”
“我不允许——不允许……”
男人嘶哑的呼喊声回荡在不大的病房里,显得那样凄切,那样地绝望。
这样脆弱的陈钊,几时展现在他人面前过?
如今,他却是什么也不顾了。
一大群医生一股脑地出现在黄色玻璃之后,整齐有序地操作起来。
就在墙壁的另一边,一位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一群手术服包围着,躺在床上像一具布偶一样在锋利的刀刃下破碎,露出一块块鲜红的肌肤。
陈钊突然感觉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
6
这次的术后急救又持续了七个小时。
陈夜一度达到了极其危险的死亡边缘,却又顽强地迈过了那条线,重新从彼岸回归。
医生都说这是生命的奇迹,纷纷前来祝贺陈钊,说他儿子拥有最为坚强的意志力。
坚强?
陈钊隔着玻璃窗,久久地凝望着明显瘦了好几圈的少年。
真的是坚强吗?
那个在他教鞭下哭泣、求饶的小小幼儿,几时竟成为了别人嘴里交口称赞的奇迹?
他真的有了解过陈夜吗?他真的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教导着他吗?
陈钊努力回想着,试图想起那些可以称之为“教育”的画面。
——许久之后,一个小小的片段才从茫茫记忆中跳了出来。
那时的陈夜很小,大约是在小学吧——或者是初中?他当时有点胖,肉乎乎的,笑起来两边脸颊还有小小的凹陷,一头黑发漆黑柔顺,妻子平日里最爱抚弄它,将它按在掌心变幻成各种形状。——哦,那时候妻子还活着——那天小陈夜似乎犯了什么错,他将小小的孩子按在墙上,用皮带抽他的大腿,手臂……然后妻子过来拦住了自己,夺下了他手中的皮带,把哭泣的小孩抱在怀里,一字一句地教自己给陈夜训话。
那时候的自己居然同意了这样荒唐的事情,真的就在妻子的压迫下乖乖就了范,铁青着脸去重复妻子告诉自己的话。
当时妻子教了自己什么?
陈钊只稍稍一想,居然就从脑海中挖掘了出来。
——不许用手抓饭,这样不卫生,会有细菌。
——不许在睡觉时间偷偷爬起来玩,老师会把你抓去打屁股!
——要乖乖洗澡,不然身上会长小虫!
啊,那时候的他还不顾妻子的反对,执意加进了一句……
——男子汉,不许哭。
那个时候的小陈夜,在幼儿园里出了名的顽皮儿童,盯着脸颊微红,犹带了些羞涩的爸爸,眨了眨眼,居然真的就止住了哭声。
然后再也没有哭过。






隐隐约约地,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一个算不上美好的梦。
梦里,他梦见他小的时候。
那时他的父母都还没有去世,爷爷奶奶也还健在,一家人一起住在那栋白色别墅里。
那时别墅还没有后来的大装修,里面远远不如现在好看,更没有他所热爱的大泳池。
但在记忆里,这是个很开心的日子。
老爸和爷爷总是很苛刻,动辄打骂,就连他交什么样的朋友都要插手进去管。那时候他的脾气就已经像现在这样暴躁,和老爸打架吵架总是家常便饭,三代的男人经常凑在一起互相辱骂,每次都要靠女人们跑过来救场,然后把各自管辖的家伙拉回房间臭骂。
每次碰到妈妈和奶奶过来骂人的时候,他都是最轻松爽快的——因为矛头不曾指向他,他就可以抱着膀子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团乱戏,只需偶尔转头躲过几下来自父辈的眼刀。
真的很幸福。
真的。
但一段美好回忆的尾音还没有完全收拢,那泛着温馨味道的一幕就迅速溃散,崩坏成一块块碎片,再也无法聚合。
而那些碎片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无尽的虚空里。
他四处张望,瞪大了眼,渴望寻找出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生命……
但终究是,一无所有。
整片空间,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触目所及的,是一片漆黑死寂的夜,脚下踩着的,是些连触感都不曾拥有的深邃虚空。
他嘶哑着喉咙,无助地呐喊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
他跑了很久很久,腿也麻了,肺里也开始灼烧地痛。
进入他眼眶的,却还是那些冷漠的黑暗。
陈钊弯下腰,蜷起身子,四肢变得冰冷,指尖都在无助地颤抖。
突然,一只犹带了些冰寒的手,轻轻抚过他的额角,然后以一种极为温柔、极为细致的手法,一点点为他按摩着,从额角一路揉到肩部。
陈钊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笑了起来。
笑到泪水都隐隐泛出眼眶。
“你醒了。”
男人躺在病床上,眼神里带着浅淡的温柔,嘶哑道。
7
一只与他相伴了十七年,让他为之担忧了十几的天的脑袋此时正温顺地呆在主人的脖子上,恭敬地站在床边,身上穿着一身医院的长袖病服。
“嗯。难为您了,听说一直在医院等我。”醒来的少年脸上依然贴着些胶带,但看上去要稍微有精神了些,伸手到陈钊背后将他扶起坐正后用左手捧上一个便当盒,并递上勺子道:“医生说您胃穿孔了,只能吃些流质食物,我就准备了一些粥,请不要见怪。”
“你什么时候醒的?”陈钊看也没看便当盒一眼就将它放在一边,眼睛仍然紧紧盯着少年,像是唯恐遗漏了其中每一丝细节。
被他这样看着陈夜明显有些不习惯,微微红了耳廓,却又不敢移开脸,只低低垂了头,呐呐道:“昨天就醒了。您昏迷了三天,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派人去整理了青冥的事务……”
“干得不错……”陈钊淡淡赞赏了一声,一直紧锁在陈夜身上的目光明锐地察觉到少年眼角处强烈却又压抑着的喜悦,心底微微一抽,不由得就放缓了语调:“不过,还是身体要紧。”
“没事,我已经好了。”陈夜微笑道,手上依然不停地再次将饭盒捧到父亲面前,“您还是先吃了吧,医生说醒来第一时间就要进食。”陈钊看着少年急切的样子,唇角不经意间已经微微弯起,笑着打开了饭盒,看着里面洁白晶莹的大米,突然发现平日里最为厌恶的白粥也能变得如此可爱。

这碗粥的确很美味。
陈夜并没有等他吃完,只守着他吃到了一半就离开了病房,对于没能在陈夜面前发表自己的感言陈钊略有些遗憾,但也没想太多,吃了药以后就这药性就睡了过去,一觉又到次日天明。
这次醒来等待着他的却是一个小护士。
护士穿着一身白净的制服,微笑着递上另一个与陈夜那个一模一样的饭盒,就开始做日常的检查,并给他换了药水、喂了药。
陈钊一生受伤住院也不是没有过,其中陈夜没来照顾他的日子也算不上少,但没有一次这么难熬。
陈钊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护士在他眼前忙忙碌碌,看的人家都忍不住想要逃离这里了,他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医院那个叫陈夜的病人去哪了?”
“啊?您说那个急救的帅哥吗?”小护士为他扎上点滴,眨眨眼,疑惑道:“他昨天就出院了呀。”
“出院?”陈钊当时就愣住,反应过来后一股怒气直冲大脑,差点就对着小护士发泄出来。
“怎么可能?你有没有搞错?!”
“没……没有!”黑道帝王的怒火岂是她一个小小护士所能抵御的?无辜的女孩吓得口齿都不清楚了,慌不择路地把所有东西都抖了出来:“他执意……执意要走的!就连,那个,那个幕后大老板来了都阻止不了他……对不起!对不起!您别生气,我……我妈还在等我回家……我……”
小护士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脸色一片惨白,让陈钊也顿时泄了气,怒火当即就消了一半,只好疲惫地摇了摇手,让小护士先出去。
终于得到允许的女孩一溜烟就跑的没影,就连门都忘记关上。
陈钊坐在病床上,看着怀里熟悉的白粥,突然就没了胃口,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就这么在床上呆呆地坐着,难得一见地开始发呆。
时间滴滴答答地转到正午,几乎是掐着秒针一般,一阵细小的脚步声从大开的病房门外传来,然后踏进病房之内。
“父亲,中午好。”少年看到他,立马就在脸上挂出了恭敬的表情,迅速走到床前放下一个保温壶,便在他床边坐下,微微垂着头,让自己低于病榻上陈钊一线,便开始报告:“我昨天回了青冥。这些日子没有发生什么乱子,宋幺在您住院期间接管了青冥的事务,我回去后又把B市的事情安排了一下,虽然迟了些天导致B市业务有所损失,但在上官先生的帮助下战果基本回收……”
“你为什么要出院?”陈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伸手到少年的下巴处,将他的脸强行抬起,一字一顿道:“我有允许你走吗?”
“这……”陈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父亲的脸,目光微微闪了闪,带着些怯意地回答道:“B市的业务没有我在会很麻烦……”
“不,我不是说这个。”陈钊低低叹息了一声,眼底深处感情浓郁地可怕。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像是叹息、又像是悔恨的语调缓缓说道。
“陈夜,我是你父亲啊。”
少年大睁着眼,似乎对着突如其来的话语感到疑惑,又不敢表现什么般地呆愣住,低垂着的眼睫都在微微颤抖。
陈钊深呼吸一口气,放松了手下的力度,仔细搜刮了一下腹中为数不多的词语后认真道:“我明白,以前我们间很少交流,或许思想上也大相庭径,但是……”
“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态度面对我。我更希望的……是沟通。”陈钊努力地去解释,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化开少年眼底浓郁的疑惑,反而让它变得越加深稠。
“有什么话,你说吧。”陈钊彻底放开了陈夜的下巴,不再让他正视着自己,放权道。
陈钊一松手,陈夜立马就低下了头,不敢去擅自去猜测父亲的心思,只得想了个折中的答案小心道:“陈夜愚钝,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是觉得无聊了,需要我经常来与您聊天吗?”
“……啊,你就当是这样吧。”陈钊无声地叹气,点了点头。
“是,我明白了。”陈夜点了点头,深鞠躬道。“那么您现在需要我跟您聊些什么?”
“你就先从……这次的事情开始说吧。”陈钊表情突然变得冷肃了起来,看的陈夜内心不由得一跳,背脊都挺直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擅自决定去B市做这一些暗杀任务?”
“总有人要去做。而且这个时间是最合适的。没有事先通知您非常抱歉,我也是突然决定的。”
“那你为什么只带了这些人去?他们呢?都怎样了?”他事后了解到,那天与陈夜一同冲锋陷阵的,竟然只有四个人,加上陈夜,这就是一支只有五人的精锐小队。——仅仅那天死在他们手下的大佬们的数目,都比这个数字要多。
这定然不会是个使人开心的问题,但这也是必须要知道的。
陈钊看着陈夜缓缓抛出了疑问,却意外地收获了死寂般的沉默。
他这次很有耐心地去等待,等待了不知多久,终于,一句“对不起”从少年嘴边悄悄淌出。
“对不起。”少年重复道,“事发突然,原谅我擅自带走了青冥的精锐,没有这些人,陈夜独自在B市还是寸步难行……”话未说完,他的头垂地更低了,指尖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陈钊的问题似乎戳中了他内心的痛处。
少年咬着牙,停顿了下,终还是说道:“对不起,父亲,您的兄弟,我都没能给您带回来。”
陈夜的尾音带着浓浓的悲哀和愧疚,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无法顺畅地说下去,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脆弱地好像风中枯叶。
陈钊只看到少年“砰”地一声就砸在地上,双膝触及瓷砖的声音好像正剧烈地砸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陈夜低着头,膝盖压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尖锐地划进肉里。
那些鲜活的生命好像还在他眼前跳动,他们拍击自己肩膀的触觉依稀还停留在身体上,但属于他们的最为青春最为热烈的生命,却因为自己一次擅自的行动,永远逝去。
“陈夜会尽快处理完一切需要自己事务,事后自会请罚,为死去的兄弟送行。”
对不起。
只有我活了下来,对不起。
少年闭上了眼,硬生生扼住了想要从其中挣脱的眼泪。
他狠狠咬了口下唇,借助血腥的味道强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对着高高在上的父亲,跪在地上深深弯腰。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卑微地恳求。
“请您再宽限我几日……”
“不用。”一只大手带着暖和的温度,从左上方伸来,轻轻托起了他颤抖的身子。
“他们愿意跟你去,就已经有所觉悟,你不必太过自责。你已经很棒了,陈夜。”男人沙哑的声音从近处传来,瞬间就将他牢牢包裹、融化。
那天,父亲的脸逆着阳光,却又无比明亮。
那张带着阴影的熟悉的脸,用一种熟悉的嗓音在说着些陌生的话。
早就在幼年时放弃的愿望,居然就这样突然地实现,少年当场就呆住了,只会大睁着眼,紧紧盯住父亲的面孔,就像个生怕手中财物逃脱的赌徒。
“父亲……您再说一次?就一次……”小小的声音从掌心下传出,让陈钊内心又是一跳,声音变得更加柔软了些:“你很好。很努力。听清楚了?”
“听……听清楚了!谢谢,谢谢您……谢谢……”陈夜语无伦次地向父亲道谢,心脏由于剧烈的情绪波动在大幅度的收缩膨胀,律动的节奏几乎要蹦出心脏。
“下次努力就好,不要强求。”看着儿子这番表现,陈钊居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矛头似乎不是陈夜,而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感到不舒服?
这种奇怪的心理让陈钊有些难受,不知不觉就皱起了眉头,不料又让刚刚站起的陈夜受到了惊吓,连忙就摁响了呼叫铃,响亮清脆的声音瞬间就回荡在病房内,将走神的陈钊立马又唤了回来。
“你做什么?”陈夜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在,连带着陈钊语气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以为您不舒服……您没有事吗?需不需要医生来看一下?”少年磕磕绊绊地回答道,往日的平静消散地影踪全无。
“我没事……算了,也叫医生过来吧。”陈钊刚想让陈夜取消掉呼叫,眼角却看到了陈夜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便换掉了将要出口的话。
“好。”陈夜点点头,看上去并没有要往自己身上想的意思,转身站到了一旁空出位置以方便医生对陈钊进行治疗。
一段呼叫铃结束,医生居然还没有来,这般晚点懈怠工作的态度让病床上的陈钊皱了皱眉,少年也会意地走出了病房,出去查看情况。
不得不说,有着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儿子完全可以让一个父亲变成一只懒虫,我们的陈钊大老爷也丝毫不例外,目送着陈夜的身影消失后就瘫在了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陈夜送来的暖胃药水。
而他等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陈夜,竟是一声枪响。
紧接着那声枪响的是一串鞭炮般密集的枪声,这一连串代表着杀戮的声音瞬间将一整座医院的恐慌完全点燃,一时间尖叫声、脚步声同时响起,并在迅速扩大。
陈钊病房的大门在第一声枪响之后就被撞开,刚出去不久的少年已经白衣染血,手上正握着一把手枪,枪口上依稀还冒着些青烟。
“怎么回事?”看上去就非常不妙的情况让陈钊的眉头锁死在了一起,他下意识地就想翻身下床,不料从腹部传来的剧痛瞬间就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小心。”陈夜先是上前扶住了父亲,才回答道:“有人闯进了医院,似乎目标是我们。”
陈钊一把推开儿子,拒绝了他的搀扶,咬牙强行直起身,恨恨道:“这怎么可能?上官的那些保镖呢?都喂狗去了吗!真是靠不住的王八蛋……一会你去bar酒吧,我们的人目前就守在那里,医院对面就是。”
“我知道的,父亲。”被陈钊甩开的陈夜并没有说什么,话语中却多了几分敬意。
没错,这就是陈钊。
哪怕深受重伤,刚刚做完手术,依然能够直起腰杆,从来不曾软弱地倒下。
这就是青冥的老大。
陈夜看着父亲挺拔的侧脸,不住失神。
父亲很优秀,他的曾经的战绩到现在依然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传奇。
明明知道外面已经变成战场,明明知道不久之后就要血肉相搏。
陈夜心底仍然冒出了一种激动,一种渴望。
少年咬了咬唇,将手中紧握着的手枪放到了父亲手里。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父亲的眼睛。
“您一定要活下来。”
陈夜坚定地说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直视父亲的眼睛。
“我会去找您。”
终于发完了 楼上是新更新,有点短啊
我先去洗澡 回来继续更
真的要是我早知道一天就好了 我这个号估计现在已经没了@紫蝶可玉


陈钊愣愣地听着儿子的话,发现这是他第一次敢这么“无礼”地去看着自己的眼睛。
“或许……”陈钊感觉那只属于自己儿子的手微微紧了紧,上面颜色像是少年脸庞一样苍白。
陈夜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敢继续说下去。
“我们还可以一起回家。”少年仰着头,认真地说道。
“不对。”
陈钊笑了笑,漆黑的双瞳将少年仓皇流露出的一丝失望收进眼底,眼角的笑意却满怀恶意地变得更加明显。
他很累,他很苍白,他遍体鳞伤。
作为父亲的自己,怎么可以因为区区胃病而躲在他背后?
男人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粗糙的大手缓缓覆盖上少年的头。
“是绝对可以一起回家。”
可就算是这样,他都试图保护着自己。
今天没啥干劲啊就这样吧(?ω?) 本来还想大更的 明天酝酿一下挑战极限
我要写个帅气的父子档
8
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瞬间打破了整座私立医院五百多人的平凡生活。
平日里从未见过的枪支弹药带着血腥蛮横地闯进他们的生活,硬生生撕裂了所有的秩序,让整座医院都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慌乱里。
人们压抑着心跳,在持枪者的指挥下战战兢兢地排成几列,任由蒙面大汉一个个从他们身边走过,拉起他们的脸仔细地打量,有些漂亮的女性甚至还会被那些粗糙的手指轻薄几下。
他们的目标是谁,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待检阅的平民越来越少,杀手们已经渐渐走到了后排,走到一群医护人员中间。
先前那个给陈钊做过护理的女孩赫然就站在其中,低着头,纤细的身子像风中落叶一般不断颤抖。
其中一个杀手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里突然散发出淫秽的目光,快步走到一个护士跟前,手指轻佻着就要抚摸上女孩稚嫩的脸。
女孩的身子顿时就紧绷了起来,垂在身下的双手不住地发抖,嘴唇张开了又合上,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忍耐。
杀手明显对女孩的识相感到非常满意,眼角的笑意越发地张扬起来,甚至还不懂节制地就要往女孩身上伸去。
他的手指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柔软,反而触及的是一片犹如钢板般的坚硬。
欲求不满的杀手愕然抬头,迅速紧缩的瞳孔中倒映了一张冷酷的脸。
“你们好像很开心啊,把我陈钊当成什么了?!”挡在女孩身前的男人坚毅的唇角上扬着,却说着最为残酷的话。
“这只手,你就别要了吧。”陈钊抬起枪,一发点射精准地将子弹发射到杀手的手心。
一声尖锐的响声过后,锥形的伤口竟直通至小臂,那个几秒钟前还拥有着一流身手的杀手瞬间变成了个只能趴在地上哀嚎的废人。
“父亲……”陈夜这是才从病房里探出头来,看着明明因为擅自妄为破坏了突围的大好时机,反而还兴奋地大笑的男人,无奈提醒道:“我们该突围了。”
“哦,这样。”陈钊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拍拍了呆滞状态的小护士,转身重新举起刚刚预热完毕的手枪,又是几发利落的点射,转眼间就从杀手堆中清出一条道路来。
“陈夜,跟上!”陈钊退出弹夹,一拳击倒一名挤到身边的杀手,反手将换下的弹夹砸在那人脸上,还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踩了几脚,方才施施然迈开步子,向一旁刚刚抢到一把手枪的陈夜伸出手。
“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陈钊眯着眼,淡淡道:“一个上官霆自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基地。”
嗯……上官的基地里面要有什么呢……
我想了想,最近变甜了,要不要来波虐?
里面放着敌人的反间计道具,让老爹以为上官和陈夜合谋要宰他?
有事没事自认为自己冷血的都是中二病!起这个名字的我也是中二病!!
“……好。”陈夜沉默了会,淡笑着伸出抽痛着的右手,让父亲将它握在手里。
“走吧。”陈钊说罢,拉着陈夜就开始往人群里面冲去,竟是硬生生地从人堆里冲出一条通道来,直直通向走廊尽头的杂物处。
到达目的地后两人将门锁死,用一堆重物堵住了入口,才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对于陈钊来说好像这番剧烈的运动不算什么似得,就连先前折磨着他的胃痛也不犯了,浑身上下充满着热身后的气劲,蹲下身就开始在地板上摸索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些钢铁交错的声音。
处于老将重归沙场的兴奋劲头的他,也就习惯性地忽视了陈夜。
忽视了那张越来越苍白的面庞。
陈夜斜斜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低头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牙齿轻轻叩上嘴唇,心底始终被阴云所环绕,没有一丝放松。
他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明明情况一片大好,只要他们躲入那个“基地”里面就将彻底拜托那些杀手……
既然这样,那这种挥之不去的不妙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夜试图去思考,但怎样都做不到。
一旦安静下来,原本就不安分的疼痛瞬间就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他甚至连保持这样靠墙的姿势都非常困难,脸上因为疼痛已经冒出了好几层的细汗。
可局势依然容不得他去舒适的休整,门后的杀手们很快就采取的措施,噼里啪啦的撞门声不断从外面传来,陈钊也在忙碌的间隙中冲他打了个手势,陈夜点头表示知道后也只能重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一块块重物拖到门前,拖延杀手破门的时间。
最终还是陈钊比他们要快一步。
镶嵌在地板上的合金门缓缓打开,拉出一段狭长的通道,陈夜眯着眼凑上去,只见里面一片漆黑,甚至看不清接下来的几节阶梯。
陈钊看着黑洞洞的入口,不由得一笑道:“以前我兄弟被上官霆抓的时候我来救他,就被我发现了这里,后来也是从这里跑的。亏他一直都不知道,还自以为做的很隐蔽……”
陈钊一边说着,一边处理周围的工具,接着就想要下去。
陈夜咬着下唇,看着父亲在地道中渐渐隐没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几乎就要从胸膛中穿过破出。
“你怎么了?”陈钊的声音从地下远远地传来,似乎有些着急:“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快下来!”
“没事,父亲,我就来。”陈夜猛地回过神,犹豫了一会终是俯身钻入了隧道。
刚刚进入地道时里面一片漆黑,走了几步就突然亮了起来,四周多了很多镶嵌在墙壁上的细小灯泡,看上去非常不起眼,光芒也很微弱,但许多个组合起来却将幽深的地道变得亮如白昼。
陈夜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陈钊。
男人的脸上明显刻着几分担忧,见到陈夜的一瞬间似乎还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将严肃的面具戴回了脸上,语气僵硬地问道:“怎么这么晚?”
“不好意思父亲,我把地道入口关上了,花了些时间。”陈夜踌躇地撒了个小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自己那无来头的担忧告诉陈钊。
“哦。”陈钊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去深究,转过身继续往前面走着,为陈夜领路。
比起先前的一次大逃亡,陈夜的体能明显要下降许多,只走了几步就开始喘气,额上的汗珠也在不断地往下流淌,带着盐涩流过额角、流进眼睛,陈夜也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用手粗略地擦几下,走到后面却是连手指都无力动弹,另一边的右手更是疼地可怕,旧伤破裂涌出的血液将衣袖都染湿,时不时还有几滴血珠浸入地面的砖石里。
少年正艰难地坚持着,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放缓了脚步。
随后他的步子开始一点点地减速,变得越来越慢,渐渐地从一开始的疾步渐渐变成了散步一般的速度,一点点往前走着,映着血液滴到地面的滴答声。
一只穿着医院拖鞋的大脚已经被一路的逃亡磨破了脚跟,脏兮兮地往前慢悠悠地走着,紧跟在后面迈上来的就是另一只塞在笔挺皮鞋的脚,就连裹在脚腕上的袜子都精心打理过,可惜边缘依然染上了些许不太美好的东西。
这两双脚一前一后地走着,交替着踏在青灰色的地砖上,踩出一段段清脆的响声。
少年看着父亲走在前方高挺的背影,干涩的唇角无意识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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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3: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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