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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红线[第3页]

作者:华发未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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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偶尔天晴的时候月涧松也会出门，他不再总带着宋迟意，宋迟意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之前食物不够了，他们便把月涧松以前囤的面粉拿出来，做了许多饼烤着吃，配着地窖里的小鱼干，倒是真的过得越来越像猫。
有时候饼烤好了月涧松还没回来，宋迟意就会进山里去找他。有几次他找到月涧松时，月涧松就躺在雪地里，浑身冰冷，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起初他还会很害怕，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上前蹲下身把人抱回去，放在火盆边烤一烤，一会儿就会生龙活虎地醒过来，吵闹依旧，像是某种神奇的秘术。
某天月涧松醒来的时候，忽然问他:“阿意，你有想过以后要去哪吗？”
宋迟意摇摇头，他一直在避免去想这件事，也不想让月涧松提。
月涧松却像是察觉不到他的抗拒，只是笑道:“要是还没想好的话，我听说这世间有许多名胜山川，沧海戈壁，美不胜收，你如果愿意，就替我去看看。”
宋迟意依旧摇头:“我不去，我不愿意。”
月涧松便看着他笑，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又很温柔，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去或不去，都没关系。
宋迟意看着他像是一切如旧的眼睛，轻声问:“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月涧松摇摇头:“我去不了啦。阿意，对不起呀。”
火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开，无言相对良久，宋迟意终于闭上眼睛，低低说:“你不曾对不起我过。”
窗外风雪骤急，或许是因为月涧松难得的坦诚，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一场美梦快要做不下去。
他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在月涧松的嘴角落下一吻。
对方没有推拒，也没有回应，像是在纵容一个任性的孩子，他也就没再深入。
他并不知道他们曾于湖光月色下唇舌相交，津液相融，也不曾看到他抬眼前的那一刻，月涧松的眼里赤裸着这世上最决绝的缠绵和最鲜活的灰烬。
他甚至不敢开口问。
问月涧松，你有没有过一刻心动。
于是便这样，小雪过了，大雪也过了。
小寒走了，大寒也走了。

二十八
月涧松走的那天夜里，山下城内花灯如昼，晴夜星月疏朗，远山途经的长风里，似有松声阵阵。
宋迟意在一拢烛光中睡得很沉，怎样都醒不过来。在深沉的梦里却依稀感到似乎有人俯下身来，极尽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心口。
那唇舌是微潮的，落在身上，轻得像一片雪。
他忽然预感到什么，挣扎着想要睁眼，想要再看一眼，再送一程——
东风微暖，春来了，雪要化了。
第二天清晨他在阵阵松涛声中醒来，窗外山岚未散，他安静地仰头看着屋檐下已经燃尽了的月涧狮，半晌，鼻间飘来一缕浓醇的酒香。
他循着酒香出了门，发现月涧松不知从哪刨出了这样多的酒，一坛挨着一坛，全都齐齐整整放在了后院里。他想了想，上前提了一坛，走进屋里开了封。
酒香登时填满了整间屋子，宋迟意喝了一口，烈酒入喉，不知怎的却是苦的。
又苦又辣，烧得他想要落泪。
也不知这酒是不是酿坏了。
他一个人喝完了一坛凉酒，喉中被那苦味哽得好难受，突然很想月涧松。
于是他放下酒坛，如往常叫月涧松回家吃饭那般，入山去寻他。
他一个人在山林中走了很久很久，路过去岁仲春时他们一并给松鼠搭的窝，路过月涧松曾一屁股滑坐下去的那条山涧，路过高大挺拔、系满了红线的月老树……
他似乎还能听到耳边传来那清澈爽朗又毫不收敛的笑声，循着那笑声，最后在艳红的月老岩下找到了月涧松。
少年模样的人闭着眼睛松松垮垮地斜倚着岩壁，东倒西歪，睡没睡相，永远没个正形儿。
他仿佛只是在小憩，下一秒又能嘻嘻哈哈鬼话连篇地缠上来，宋迟意想了想，大抵觉得吵，便没有再叫醒他。
落入人间的月亮枕着万顷松林。
那之后余生数十年光景，他便这样独自一人，跋涉过一程又一程年岁。

二十九
某一日途径赤河岭，在山下不远处要了间客栈，夜来风起，他闭目听着远处山里的松声，恍惚间觉得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月老树下，少年倚着岩壁打瞌睡，在他走近的时候又突袭似的睁开眼，“哈！”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幼稚地笑个不停。
睁眼时弯月如刀。
他突然疯了一样地将灵力催动到极致，一夜御风千里，回了岭东。
月涧山挺拔依旧，山中松涛万顷，他已将灵力耗尽，只能拔足狂奔，跑过那万丈松林，拨开浓密茂盛的藤蔓，终于见了如雪月色下，那棵垂满红线的树。
月老树。
是了。
他记得他的人间就睡在月老树下，只是那年走的时候，没有叫醒他。
宋迟意一步步走上前去，很轻地唤了一声。
“月涧松。”
“你醒醒。”
树下躺着一具已风化了的枯骨，斜靠着月老岩，单是看那一堆骨头，也能看出那股漫不经心地懒散劲儿。
只是一片斑斑腐朽中，似乎混进了一缕极细的、烫眼的赤色。恰逢风起，上下轻晃着。
宋迟意看见了。
那是一根心口长出的红线，红线自骨中脱出，逐渐变细变淡，而后透明，似乎与什么别的东西连在了一起。
宋迟意死死盯着那红，仿佛着魔一般，又往前踉跄几步，蹲下身来，见那红线逐渐看得清走势，中途消失的那段，也逐渐连上了。
他顺着那灼目的颜色一寸寸看去，目光最后停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红线的另一头，原来连着这里。
“这些红线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
“蚩的红线长在心骨上，一旦长出，便是血肉腐烂化为尘土，也会一直长在那。”
“生了红线，蚩便与这人世间有了瓜葛，再无法置身事外了。”
“你的手腕好细。”
……
红线所系之人，蚩可与之换命。
宋迟意闭上眼，风过时，他脑中甚至能想出月涧松是怎样同凌迁交代的。那时少年的声线想来应是张扬如旧，全然不在意自己要走的是怎样一条无终路。
“你们翎榷楼欠我一诺，我没什么可求，你只答应我一件事。瞒着宋迟意，告诉他我才是大能留下的、百年后用于修补封印之法。”
“红线既生，我不无辜。”
他看着那红线，茫然地想:原来那红线一直长在他胸口，只是他血肉仍在时，我是看不见的。
原来天意弄人，兜兜转转，是他把无意路过人间的风，拽入了万丈红尘里。
骗子……骗子。
月涧松原就是个彻头彻尾、嬉笑吵闹的骗子，可宋迟意看着手腕上那条心头血一般的红，脚下万里河山，却不知能找谁去算这一账。
如同一场大梦终于至终。
他抬起眼，头顶明月高悬。远处似有笛声飘渺，吹一首梦里不知身是客。
那天宋迟意喝完了后院里的酒，带着月涧松的刀下了山，余生六十年，再没来过月老树。
后来翎榷楼的凤翎榜上又挂出了多年前那条有些近似玩笑的千金一诺，只是宋迟意行走过十万山川，众生芸芸，再也没有遇到过第二个那样吵闹又胡搅蛮缠地、装傻充愣去逗他笑的人。
再后来他把月涧松的刀佩在腰上，带着对方的意气与洒脱，年年岁岁，终于历经山海，随他路过每一座他乡。
只有那些少时误入心口的情啊爱啊，非身死无处可葬。

《红线》完。

我……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还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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