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文学 -> 学译《聊斋志异》 -> 正文阅读

[文学]学译《聊斋志异》[第5页]

作者:守夜人梦寒星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绛妃
癸亥岁,余馆于毕刺史公之绰然堂。公家花木最盛,暇辄从公杖履,得恣游赏。
  一日眺览既归,倦极思寝,解屦登床。梦二女郎被服艳丽,近请曰:“有所奉托,敢屈移玉。”余愕然起,问:“谁相见召?”曰:“绛妃耳。”恍惚不解所谓,遽从之去。俄睹殿阁高接云汉,下有石阶层层而上,约尽百余级,始至颠头。见朱门洞敞。又有二三丽者,趋入通客。无何,诣一殿外,金钩碧箔,光明射眼,内一妇人降阶出,环佩锵然,状若贵嫔。方思展拜,妇便先言:“敬屈先生,理须首射。”呼左右以毯贴地,若将行礼。余惶然无以为地,因启曰:“草莽微贱,得辱宠召,已有余荣。况分敢庭抗礼,益臣之罪,折臣之福!”妃命撤毯设宴,对宴相向。酒数行,余辞曰:“臣饮少辄醉,惧有愆仪。教命云何?幸释疑虑。”妃不言,但以巨杯促饮。余屡请命,乃言:“妾,花神也。合家细弱依栖于此,屡被封家女子横见摧残。今欲背城借一,烦君属檄草耳。”余惶然起奏:“臣学陋不文,恐负重托;但承宠命,敢不竭肝膈之愚。”妃喜,即殿上赐笔札。诸姬者拭案拂坐,磨墨濡毫。又一垂髫人,折纸为范置腕下。略写一两句,便二三辈叠背相窥。余素迟钝,此时觉文思若涌。少间稿脱,争持去启呈绛妃。妃展阅一过,颇谓不疵,遂复送余归。醒而忆之,情事宛然。但檄词强半遗忘,因足而成之:
  “谨按封氏,飞扬成性,忌嫉为心。济恶以才,妒同醉骨;射人于暗,奸类含沙。昔虞帝受其狐媚,英、皇不足解忧,反借渠以解愠;楚王蒙其盅惑,贤才未能称意,惟得彼以称雄。沛上英雄,云飞而思猛士;茂陵天子,秋高而念佳人。从此怙宠日恣,因而肆狂无忌。怒号万窍,响碎玉于王宫;澎湃中宵,弄寒声于秋树。倏向山林丛里,假虎之威;时于滟滪堆中,生江之浪。
  “且也,帘钩频动,发高阁之清商;檐铁忽敲,破离人之幽梦。寻帷下榻,反同入幕之宾;排闼登堂,竟作翻书之客。不曾于生平识面,直开门户而来;若非是掌上留裙,凡掠妃子而去。吐虹丝于碧落,乃敢因月成阑;翻柳浪于青郊,谬说为花寄信。赋归田者,归途才就,飘飘吹薜荔之衣;登高合者,高兴方浓,轻轻落茱萸之帽。篷梗卷兮上下,三秋之羊角抟空;筝声入乎云霄,百尺之鸢丝断系。不奉太后之诏,欲速花开;未绝坐客之缨,竟吹灯灭。
  “甚则扬尘播土,吹平李贺之山;叫雨呼云,卷破杜陵之屋。冯夷起而击鼓,少女进而吹笙。荡漾以来,草皆成偃;吼奔而至,瓦欲为飞。未施抟水之威,浮水江豚时出拜;陡出障天之势,书天雁字不成行。助马当之轻帆,彼有取尔;牵瑶台之翠帐,于意云何?至于海鸟有灵,尚依鲁门以避;但使行人无恙,愿唤尤郎以归;古有贤豪,乘而破者万里;世无高士,御以行者几人?驾炮车之狂云,遂以夜郎自大;恃贪狼之逆气,漫以河伯为尊。姊妹俱受其摧残,汇族悉为其蹂躏。纷红骇绿,掩苒何穷?擘柳鸣条,萧骚无际。雨零金谷,缀为藉客之裀;露冷华林,去作沾泥之絮。埋香瘗玉,残妆卸而翻飞;朱榭雕阑,杂佩纷其零落。减春光于旦夕,万点正飘愁;觅残红于西东,五更非错恨。翻跹江汉女,弓鞋漫踏春园;寂寞玉楼人,珠勒徒嘶芳草。
  “斯时也:伤春者有难乎为情之怨,寻胜者作无可奈何之歌。尔乃趾高气扬,发无端之踔厉;催蒙振落,动不已之瓓珊。伤哉绿树犹存,簌簌者绕墙自落;久矣朱幡不竖,娟娟者霣涕谁怜?堕溷沾篱,毕芳魂于一日;朝容夕悴,免荼毒于何年?怨罗裳之易开,骂空闻于子夜;讼狂伯之肆虐,章未报于天庭。诞告芳邻,学作蛾眉之阵;凡属同气,群兴草木之兵。莫言蒲柳无能,但须藩篱有志。且看莺俦燕侣,公覆夺爱之仇;请与蝶友蜂媒,共发同心之誓。兰桡桂楫,可教战于昆明;桑盖柳旌,用观兵于上苑。东篱处士,亦出茅庐;大树将军,应怀义愤。杀其气焰、洗千年粉黛之冤;歼尔豪强,销万古风流之恨!”
 
绛妃
——癸亥年,我就馆于毕刺史公的绰然堂中。公家的花木最繁盛,有闲暇时间就跟从刺史公,恣意好情,游赏山水。
——一天眺览回家,非常疲倦,欲就寝,解履登床榻。梦见二女郎被服艳丽,女子就近请言:“有所奉托,敢屈移玉。”我愕然起身,问:“是谁召我相见?”女子回答:“是绛妃呢!”恍惚间不知道说的是谁,就跟着二女子去了。俄顷目睹殿阁,高接云霄,下有石阶,层层而上,大约一百多层玉华阶,方至云头,见朱门洞开。又有二三丽人,请与客入。没过多久,到了一殿门外,金钩碧箔,华丽射眼,内有一妇人降阶出迎,玲珑环佩锵然,形态似是贵妃。方思展拜之间,妇人先开口说:“敬屈先生,理须首射。”呼左右丽人以红毯贴地,若将行礼。我惶恐无地自容,因而启言:“草莽微贱,得辱宠召,已经是我的荣幸了。何况如此,又怎敢以微屈贵,分庭抗礼呢?加重了臣的罪过,恐折了臣之福阿…”妃于是命丽人撤了红毯,款待设宴,对宴相向。酒数行间,我辞言说:“臣饮少辄醉,惧有愆仪,不敢多饮,教我至此,有什么话说呢?幸释心中困惑。”妃不说话,但以巨觞促我饮,我屡次听命饮,妃于是说:“妾,是花神也”,一家细弱依栖于此,屡次被封家女子横见摧残。今天欲背城而去,借一安所,烦君属檄文讨草耳。”我惶然起奏:“臣学陋不文,恐负重托,但宠命在身,敢不竭肝膈之愚。”妃喜,即从殿上赐笔札。诸丽人拭案拂坐,磨墨濡毫。方间,又来一垂髫女子,折纸作示范,放置手腕下。略写一两句,有两三女子,叠背相窥,我素来迟钝,此时顿觉文思泉涌。少间文稿脱落,争持去启呈绛妃。妃展阅一过,颇谓无瑕疵,遂送我归宿。醒而回忆,情事宛然。但檄词多半遗忘,因足而成之:
——“谨按封氏,飞扬成性,忌嫉为心,济恶用才,妒如醉骨,射人于暗,奸类含沙。昔日虞帝受狐媚,英皇仍不足以解忧,反借渠以解愠。楚王蒙受蛊惑,贤才不能让其如意,唯得彼称雄。沛上英雄,云霄飞渡,而思猛将。茂陵天子,秋高而怀念佳人,从此放任宠命日盛,因而肆狂无忌。怒号真宰万窍,响碎玉于云霄。澎湃玉宇中宵,弄寒声于秋树。又向山林草莽,假吟虎狼之威,时于滟滪堆中,频生江河骇浪”
——“且也之间,帘钩频动,发高阁之清商,就咸池之滚汤,檐铁盈把,渠然掉落,破离人之幽梦。寻帷幕藏下榻,反同隔幕宾主,排闼登堂入室,竟作翻书之客。不曾于生平见面,直开门户见私,若非掌上留裙,凡掠妃子而去。吐虹思于碧落,乃敢因月成阑。翻柳浪于青郊,谬说为花寄信。赋归田者,归途才就,飘飘然,吹薜荔之衣,登高而合,高兴方浓,轻轻插茱萸之帽。蓬蒿卷兮上下,三秋之羊角抟空,筝声乎入云霄,百尺之鸳鸯丝断系。不奉太后之诏,欲速花开,未绝坐客之缨,竟吹乎灯灭”
——“更有甚者,扬尘撒土,吹平李贺之文山,叫云呼雨,卷破杜陵之茅屋。冯夷起而击鼓,少女进而吹笙。荡漾以来,草皆成偃,吼奔而至,瓦砾为飞,未施抟水之威,浮水江豚时出拜,陡出障天之势,鸿雁书字,不见人行。愿挥袖风,助马当之轻帆,彼有取尔,扬鞭策马,牵瑶台之翠帐,欲成何言?至于海鸟有灵,尚且依鲁门以避趋,但使行人无恙,愿唤尤郎以归。古有贤豪,乘风破者万里,御马踏者千国。世无高士,御风行者几人?驾炮车之狂云,遂以夜郎自大,恃贪狼之逆气,漫以河伯为尊。英皇俱受其摧残,汇族人悉数为其蹂躏。粉红骇绿,掩盖须苒,怎能使其穷尽!擘柳鸣条,萧骚无际。雨霖金谷,綴为籍客之裀,露冷华林,去作沾泥杨絮。埋香瘗玉,残状卸而翻飞,朱榭雕栏 杂佩纷然零落。减春光于旦夕,万点正飘愁,觅残红于西东,五更非错恨。蹁跹江汉女,弓鞋漫踏春园,寂寞玉楼人,珠勒徒嘶芳草。”
——“这时候,伤春者有难为情之怨,寻胜者有无可奈何之歌。尔乃趾高气扬,发无端之厉怒,催蒙振落,动不得已之阑珊,伤哉!绿树尤存,簌簌者绕墙自落。久而朱幡不坚,涓涓涕零谁怜。堕落溷篱,毕芳魂于一日。朝夕憔悴,免荼毒于何年?怨罗裳之易开,骂空闻于子夜,诉狂伯之肆虐,未上报欲天庭。诞告芳邻,学做峨眉之阵。凡属同气,群兴草木之兵。”

 
绛妃
——莫言蒲柳无能,但须藩篱有志。且看莺俦燕侣,共覆夺爱之仇,请与蝶友蜂媒,共发同心之誓。兰桡桂楫,可教战于花都。桑盖柳旌,用观兵于上苑。东篱处士,亦出茅庐,大树将军,应怀义愤。杀其气焰,洗千年粉黛之冤屈,歼而豪强,销万古风流之恨!
……

 
莲香
桑生名晓,字子明,沂州人。少孤,馆于红花埠。桑为人静穆自喜,日再出,就食东邻,余时坚坐而已。东邻生戏曰:“君独居,不畏鬼狐耶?”笑答曰:“丈夫何畏鬼狐?雄来吾有利剑,雌者尚当开门纳之。”邻生归与友谋,梯妓于垣而过之,弹指叩扉。主窥问其谁,妓自言为鬼。生大惧,齿震震有声,妓逡巡自去。邻生早至主斋,生述所见,且告将归。邻生鼓掌曰:“何不开门纳之?”生顿悟其假,遂安居如初。积半年,一女子夜来叩斋,生意友人之复戏也,启门延入,则倾国之姝。惊问所来。曰:“妾莲香,西家妓女。”埠上青楼故多,信之。息烛登床,绸缪甚至。自此,三五宿辄一至。
  一夕独坐凝思,一女子翩然入。生意其莲,承逆与语。觌面殊非,年仅十五六,軃袖垂髫,风流秀曼,行步之间,若还若往。大愕,疑为狐。女曰:“妾良家女,姓李氏。慕君高雅,幸能垂盼。”生喜,握其手,冷如冰,问:“何凉也?”曰:“幼质单寒,夜蒙霜露,那得不尔。”既而罗襦衿解,俨然处子。女曰:“妾为情缘,葳蕤之质,一朝失守,不嫌鄙陋,愿常侍枕席。房中得毋有人否?”生云:“无他,止一邻娼,顾亦不常至。”女曰:“当谨避之。妾不与院中人等,君秘勿泄。彼来我往,彼往我来可耳。”鸡鸣欲去,赠绣履一钩,曰:“此妾下体所着,弄之足寄思慕。然有人慎勿弄也!”受而视之,翘翘如解结锥,心甚爱悦。越夕无人,便出审玩。女飘然忽至,遂信款呢。自此每出履,则女必应念而至。异而诘之。笑曰:“适当其时耳。”
  一夜莲来,惊曰:“郎何神气萧索?”生言:“不自觉。”莲便告别,相约十日。去后,李来恒无虚夕。问:“君情人何久不至?”因以相约告。李笑曰:“君视妾何如莲香美?”曰:“可称两绝,但莲卿肌肤温和。”李变色曰:“君谓双美,对妾云尔。渠必月殿仙人,妾定不及。”因而不欢。乃屈指计十日之期已满,嘱勿漏,将窃窥之。次夜莲香果至,笑语甚洽。及寝,大骇曰:“殆矣!十日不见,何益惫损?保无有他遇否?”生询其故。曰:“妾以神气验之,脉拆拆如乱丝,鬼症也。”次夜李来,生问:“窥莲香何似?”曰:“美矣。妾固谓世间无此佳人,果狐也。去,吾尾之,南山而穴居。”生疑其妒,漫应之。逾夕戏莲香曰:“余固不信,或谓卿狐者。”莲亟问:“是谁所云?”笑曰:“我自戏卿。”莲曰:“狐何异于人?”曰:“惑之者病,甚则死,是以可惧。”莲香曰:“不然。如君之年,房后三日精气可复,纵狐何害?设旦旦而伐之,人有甚于狐者矣。天下病尸瘵鬼,宁皆狐盅死耶?虽然,必有议我者。”生力白其无,莲诘益力。生不得已,泄之。莲曰:“我固怪君惫也。然何遽至此?得勿非人乎?君勿言,明宵当如渠窥妾者。”是夜李至,才三数语,闻窗外嗽声,急亡去。莲入曰:“君殆矣!是真鬼物!昵其美而不速绝,冥路近矣!”生意其妒,默不语。莲曰:“固知君不忘情,然不忍视君死。明日当携药饵,为君以除阴毒。幸病蒂尤浅,十日恙当已。请同榻以视痊可。”次夜果出刀圭药啖生。顷刻,洞下三两行,觉脏腑清虚,精神顿爽。心虽德之,然终不信为鬼。莲香夜夜同衾偎生,生欲与合,辄止之。数日后肤革充盈。欲别,殷殷嘱绝李,生谬应之。及闭户挑灯,辄捉履倾想,李忽至。数日隔绝,颇有怨色。生曰:“彼连宵为我作巫医,请勿为怼,情好在我。”李稍怿。生枕上私语曰:“我爱卿甚,乃有谓卿鬼者。”李结舌良久,骂曰:“必淫狐之惑君听也!若不绝之,妾不来矣!”遂呜呜饮泣。生百词慰解乃罢。隔宿莲香至,知李复来,怒曰:“君必欲死耶!”生笑曰:“卿何相妒之深?”莲益怒曰:“君种死根,妾为若除之,不妒者将复何如?”生托词以戏曰:“彼云前日之病,为狐祟耳。”莲乃叹曰:“诚如君言,君迷不悟,万一不虞,妾百口何以自解?请从此辞。百日后当视君于卧榻中。”留之不可,怫然径去。由是与李夙夜必偕。约两月余,觉大困顿。初犹自宽解,日渐羸瘠,惟饮饘粥一瓯。欲归就奉养,尚恋恋不忍遽去。因循数日,沉绵不可复起。邻生见其病惫,日遣馆僮馈给食饮。生至是始疑李,因请李曰:“吾悔不听莲香之言,以至于此!”言讫而瞑。移时复苏,张目四顾,则李已去,自是遂绝。生羸卧空斋,思莲香如望岁。
 
续莲香
一日方凝想间,忽有搴帘入者,则莲香也。临榻晒曰:“田舍郎,我岂妄哉!”生哽咽良久,自言知罪,但求拯救。莲曰:“病入膏盲,实无救法。姑来永诀,以明非妒。”生大悲曰:“枕底一物,烦代碎之。”莲搜得履,持就灯前,反复展玩。李女欻入,卒见莲香,返身欲遁。莲以身闭门,李窘急不知所出。生责数之,李不能答。莲笑曰:“妾今始得与阿姨面相质。昔谓郎君旧疾,未必非妾致,今竟何如?”李俯首谢过。莲曰:“佳丽如此,乃以爱结仇耶?”李即投地陨泣,乞垂怜救。莲遂扶起,细诘生平。曰:“妾,李通判女,早夭,瘗于墙外。已死春蚕,遗丝未尽。与郎偕好,妾之愿也;致郎于死,良非素心。”莲曰:“闻鬼利人死,以死后可常聚,然否?”曰:“不然!两鬼相逢,并无乐处。如乐也,泉下少年郎岂少哉!”莲曰:“痴哉!夜夜为之,人且不堪,而况于鬼!”李问:“狐能死人,何术独否?”莲曰:“是采补者流,妾非其类。故世有不害人之狐,断无不害人之鬼,以阴气盛也。”生闻其语,始知鬼狐皆真,幸习常见惯,颇不为骇。但念残息如丝,不觉失声大痛。莲顾问:“何以处郎君者?”李赧然逊谢。莲笑曰:“恐郎强健,醋娘子要食杨梅也。”李敛衽曰:“如有医国手,使妾得无负郎君,便当埋首地下,敢复腼然于人世耶!”莲解囊出药,曰:“妾早知有今,别后采药三山,凡三阅月,物料始备,瘵盅至死,投之无不苏者。然症何由得,仍以何引,不得不转求效力。”问:“何需?”曰:“樱口中一点香唾耳。我一丸进,烦接口而唾之。”李晕生颐颊,俯首转侧而视其履。莲戏曰:“妹所得意惟履耳!”李益惭,俯仰若无所容。莲曰:“此平时熟技,今何吝焉?”遂以丸纳生吻,转促逼之,李不得已唾之。莲曰:“再!”又唾之。凡三四唾,丸已下咽。少间腹殷然如雷鸣,复纳一丸,自乃接唇而布以气。生觉丹田火热,精神焕发。莲曰:“愈矣!”
  李听鸡鸣,彷徨别去。莲以新瘥,尚须调摄,就食非计,因将户外反关,伪示生归,以绝交往,日夜守护之。李亦每夕必至,给奉殷勤,事莲犹姊,莲亦深怜爱之。居三月生健如初,李遂数夕不至;偶至,一望即去。相对时亦悒悒不乐。莲常留与共寝,必不肯。生追出,提抱以归,身轻若刍灵。女不得遁,遂着衣偃卧,踡其体不盈二尺。莲益怜之,阴使生狎抱之,而撼摇亦不得醒。生睡去,觉而索之已杳。后十余日更不复至。生怀思殊切,恒出履共弄。莲曰:“窈娜如此,妾见犹怜,何况男子!”生曰:“昔日弄履则至,心固疑之,然终不料其鬼。今对履思容,实所怆恻。”因而泣下。
  先是,富室张姓有女子燕儿,年十五,不汗而死。终夜复苏,起顾欲奔。张扃户,不得出。女自言:“我通判女魂。感桑郎眷注,遗舄犹存彼处。我真鬼耳,锢我何益?”以其言有因,诘其至此之由。女低徊反顾,茫不自解。或有言桑生病归者,女执辨其诬。家人大疑。东邻生闻之,逾垣往窥,见生方与美人对语。掩入逼之,张皇间已失所在。邻生骇诘。生笑曰:“向固与君言,雌者则纳之耳。”邻生述燕儿之言。生乃启关,将往侦探,苦无由。张母闻生果未归,益奇之。故使佣媪索履,生遂出以授。燕儿得之喜。试着之,鞋小于足者盈寸,大骇。揽镜自照,忽恍然己之借躯以生也者,因陈所由。母始信之。女镜面大哭曰:“当日形貌,颇堪自信,每见莲姊,犹增惭怍。今反若此,人也不如其鬼也!”把履号啕,劝之不解。蒙衾僵卧,食之,亦不食,体肤尽肿;凡七日不食,卒不死,而肿渐消;觉饥不可忍,乃复食。数日,遍体瘙痒,皮尽脱。晨起,睡舄遗堕,索着之,则硕大无朋矣。因试前履,肥瘦吻合,乃喜。复自镜,则眉目颐颊,宛肖生平,益喜。盥栉见母,见者尽眙。
 
再续莲香
莲香闻其异,劝生媒通之,而以贫富悬邈,不敢遽进。会媪初度,因从其子婿行往为寿。媪睹生名,故使燕儿窥帘认客。生最后至,女骤出捉袂,欲从与俱归。母诃谯之,始惭而入。生审视宛然,不觉零涕,因拜伏不起。媪扶之,不以为侮。生出,浼女舅执柯,媪议择吉赘生。生归告莲香,且商所处。莲怅然良久,便欲别去,生大骇泣下。莲曰:“君行花烛于人家,妾从而往,亦何形颜?”生谋先与旋里而后迎燕,莲乃从之。生以情白张。张闻其有室,怒加诮让。燕儿力白之,乃如所请。至日生往亲迎,家中备具颇甚草草。及归,则自门达堂,悉以罽毯贴地,百千笼烛,灿列如锦。莲香扶新妇入青庐,搭面既揭,欢若生平。莲陪卺饮,因细诘还魂之异。燕曰:“尔日抑郁无聊,徒以身为异物,自觉形秽。别后愤不归墓,随风漾泊。每见生人则羡之。昼凭草木,夜则信足浮沉。偶至张家,见少女卧床上,近附之,未知遂能活也。”莲闻之,默默若有所思。
  逾两月,莲举一子。产后暴病,日就沉绵。捉燕臂曰:“敢以孽种相累,我儿即若儿。”燕泣下,姑慰藉之。为召巫医,辄却之。沉痼弥留,气如悬丝,生及燕儿皆哭。忽张目曰:“勿尔!子乐生,我乐死。如有缘,十年后可复得见。”言讫而卒。启衾将敛,尸化为狐。生不忍异视,厚葬之。子名狐儿,燕抚如己出。每清明必抱儿哭诸其墓。后生举于乡,家渐裕,而燕苦不育。狐儿颇慧,然单弱多疾。燕每欲生置媵。一日,婢忽白:“门外一妪,携女求售。”燕呼入,卒见,大惊曰:“莲姊复出耶!”生视之,真似,亦骇。问:“年几何?”答云:“十四。”聘金几何?”曰:“老身止此一块肉,但俾得所,妾亦得啖饭处,后日老骨不至委沟壑,足矣。”生优价而留之。燕握女手入密室,撮其颔而笑曰:“汝识我否?”答言:“不识。”诘其姓氏,曰:“妾韦姓。父徐城卖浆者,死三年矣。”燕屈指停思,莲死恰十有四载。又审视女仪容态度,无一不神肖者。乃拍其顶而呼曰:“莲姊,莲姊!十年相见之约,当不欺吾!”女忽如梦醒,豁然曰:“咦!”熟视燕儿。生笑曰:“此‘似曾相识燕归来’也。”女泫然曰:“是矣。闻母言,妾生时便能言,以为不祥,犬血饮之,遂昧宿因。今日始如梦寤。娘子其耻于为鬼之李妹耶?”共话前生,悲喜交至。一日,寒食,燕曰:“此每岁妾与郎君哭姊日也。”遂与亲登其墓,荒草离离,木已拱矣。女亦太息。燕谓生曰:“妾与莲姊,两世情好,不忍相离,宜令白骨同穴。”生从其言,启李冢得骸,舁归而合葬之。亲朋闻其异,吉服临穴,不期而会者数百人。余庚戌南游至沂,阻雨休于旅舍。有刘生子敬,其中表亲,出同社王子章所撰《桑生传》,约万余言,得卒读。此其崖略耳。
  异史氏曰:“嗟乎!死者而求其生,生者又求其死,天下所难得者非人身哉?奈何具此身者,往往而置之,遂至腆然而生不如狐,泯然而死不如鬼。”
 
莲香
——桑晓,山西忻州人。年少时失去了照顾,就馆于红花埠。桑为人静穆自喜,每天出来,就食东邻人, 剩下的时间,坐着不动。东邻书生笑说:“君独居,不畏惧鬼狐吗?”桑生笑说:“大丈夫何惧鬼狐呢?雄来吾有利剑,雌来当开门纳之。”
——邻生归与友谋吓之,夜晚架着一妓从墙上走过来 ,以弹指叩扉,主人窥问其是谁,妓自言鬼也。生大惧,齿击震震有声,妓逡巡自去。
——邻生一大早到了主人书斋,生说了昨晚经历,且告诉他将回乡里。邻生鼓掌说:“何不开门纳之?”生这才明白,昨晚来的是假鬼,又安居如初。过了半年 一女子夜来叩斋门,生以为是友人在戏耍他。开门请入 ,则见倾城姝丽,惊问从何而来……女子回答:“妾莲香 是西家的妓女。”红花埠上青楼最多,你要相信我。熄烛登床,绸缪甚至。自此,每隔三五天就来一次。
——一天晚上,生独坐凝思 一女子翩然而入。生以为是莲香,生抱着女子说话。转身见容,则非莲香,年仅十五六岁,清袖垂髫,风流秀曼,行走之间,欲走还留。生大愕,疑似为狐 女子说:“妾是良家女子,姓李氏。仰慕高雅,幸能垂盼。”生喜,把握女子,觉冷如冰雪,问:“为何你的手这么凉呢?”女子说:“妾幼小单寒,夜蒙霜露,怎么能不冷呢…”既而罗襦矜解 俨然处子。女说:“妾为情缘,葳蕤之质,一朝失守,不嫌鄙陋,愿常侍枕席,房中还有别人吗?”生说:“没有别人,只有一邻娼,也不常见面。”女子说:“你应该谨避之,妾不与院中人一样 ,君不要泄密。你来我往,我往你来,行吗?”鸡鸣之时,女子欲去,赠一莲钩。说:“此妾足下所负,弄之足寄思慕,然而有人,慎勿弄也! ”生受而视之,翘翘然如解锥,心甚爱悦,到了晚上无人,就拿出审玩。女子飘然忽至,生遂信情款款。自此每出履,则女子必应念而至,生感觉到很奇怪,笑说:“来得正好呢!”
——一夜莲香来,惊问:“郎为何神气萧索?”生言:“不自觉。”莲香与之告别,相约十日再见。莲香走后,李姓女子每天都来。问:“君情人为何这么久还不来?”因而以约相告。李笑言:“君视妾比得上莲香美麽?”生回答:“可以说,双绝,但莲香肌肤温和。”李面色顿变说:“君说双美,是对臣妾说的,然而一定是月亮上的人,妾定不及她。”女子因而郁郁不欢,于是屈指十日之期快满,嘱咐不要说我在,将窃窥之。
——次夜,莲香果然来了,笑语融洽。到了睡觉的时候,大骇,说:“殆矣!十天不见,为何又惫损?保证没有他遇吗?”生说了其中原由。莲香说:“妾以神气验之,脉象拆拆如乱丝,这是鬼症阿!”次夜李来,生问:“窥莲香何似?”女子回答:“美矣,妾就说世间无此佳人,果然是狐狸,走的时候,我尾随她,到了南山穴居。”生疑李生妒,漫应是也。
——又一晚,生戏莲香说:“我原来还不相信,有人说你是狐狸。”莲香急忙问:“是谁说的?”生笑说:“我跟你说着玩呢!”莲花说:“狐狸跟人有什么不一样?”生说:“被迷惑的人病,甚至死,是以可怕。”莲香说:“不是这样,像君这个年纪,房后三日精气可以恢复,狐狸怎么能伤害你呢?设旦旦而伐之,人有甚于狐狸阿!天下病尸瘵鬼,难道都是狐狸蛊惑而死吗?虽然这样,一定有议论我的人。”生越是辨白,莲香越是嘲笑。生不得已,泄之。莲香说:“我本来怪君疲惫,然而为何突然至此?得不非人吗?君不要说了,明天晚上,当一见窥妾者。”到了晚上,李至。才说两三句话,听到窗外有咳嗽声,急忙跑了。莲香进而说:“君快要死了!真是鬼东西,亲其美而不速绝之,冥路近矣!”生以为其妒忌。沉默不语。莲香说:“我固然知道君不忘恩情,然而不忍看君死。明天当带着药饵,为君除去阴毒,幸病结还浅,十天体恙当已,请同榻以视痊可。”,次夜果然出刀圭药让生饮下。顷刻,洞下两三行,觉脏腑清虚,精神颓爽。心虽怀德,然而始终不信是鬼。莲香夜夜同衾依偎着生,生欲与好,辄止之。几天后肤革充盈。女子欲离去,殷殷嘱咐绝李,生假装着答应。到闭户挑灯的时候,就拿着鞋履倾想,李忽然至此。几天隔绝,颇有怨色。生说:“她连夜为我作巫医,请勿要为怼,情好都在我。”李稍微解开心中忧虑。生枕上私语说:“我非常爱卿,有人说你是鬼。”李结舌良久,骂言:“一定是淫狐之惑君耳目也!若不绝之,妾不以后来了!”遂呜呜饮泣,生百词慰解才罢休。隔夜莲香至,知道李又来了,愤怒地说:“君种下死根,妾为除之,不妒忌的人,还能怎么办?”生托词以戏说:“她说前天的病是狐狸作祟。”莲香叹说:“就算如君所言,君执迷不悟,万一有什么不测,妾百口如何自解?请从此辞之。百日后当视君于卧榻中。”留之不住,怫然径去。于是与李夙夜必谐。大约两个多月,觉非常困顿。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自宽解,日渐羸弱,只有吃一碗粥,欲回去奉养,还恋恋不肯立即回去,又过了数日,沉绵不能站起来。邻生见其疲惫,每天派倌僮馈给饮食。生至此才怀疑是李,因请李说:“我悔不听莲香的话,至于此境地”言已瞑目,移时复苏,张目四顾,则李已去…

 
续莲香
——女子自此没来。生蜷卧于空斋,思莲香如望年…
——一天方凝想之间,忽然有人搴帘而入,则莲香是也。莲香临榻晒说:“田舍郎,我岂是妄言!”生哽咽良久,自言知罪,但求拯救。莲说:“病入膏肓,真的无药可救,姑来永决,以明非妒!”生大悲道:“枕底有一物,烦代碎之…”莲搜得一履,持就灯前,反复展玩。李女忽然出现,卒见莲香,返身欲遁,莲香以身闭门,李窘迫急切,不知从哪里出门。生责数女子,李不能回答。莲香笑说:“妾今天才得与阿姨见面质问,往昔说郎君旧疾,未必不是妾所致,今天怎么像这样?”李俯首谢过。莲香说:“佳丽如此,还以爱结仇耶?”李即伏地陨泪,乞莲垂怜救之。莲香于是扶女子起身,细说生平。说:“妾是李通判的女儿,早年夭折,愈于墙外,已死春蚕,遗丝未尽。与郎谐好,是妾的愿望,致于君于死,良非素心。”莲香说:“听闻鬼让人死,是因为死后可常聚,是这样吗?”答:“不是这样!两鬼相逢,并没有乐处,如果有快乐,泉下少年郎,还能那么少吗!”莲香说:“痴情阿!夜夜为之,人且不堪,更何况鬼呢!”李问:“狐狸能让人死,什么法术不一样呢?”莲香说:“那是是采补之流,妾非与同类。所以世界是有不害人的狐狸,断然没有不害人的鬼,所以阴气盛阿!”生闻其语,始知鬼狐皆真,辛苦习以为常,颇为不害怕。但念及残息如丝,不觉间失声大哭。莲顾李说:“你要怎么对待郎君呢?”李赧然逊谢。莲香笑言:“担心郎君强健,醋娘子要食杨梅呢!”李收敛袖裙说:“如有医国神手,使妾能不负郎君,便当埋首地下,怎敢腆然于人世耶!”莲香解囊出药,说:“妾早知有今天,别后,妾采药三山之上,三次上月亮,物料始备,瘵蛊至死,投放之没有不复苏的。然而症状怎么得的,仍然用以作引子,不得不求你效力。”问:“要什么呢?”答:“樱口中一点香唾而已。我一丸进,凡你接口唾之…”李掐着生的脖子脸颊,俯首转侧而视其履。莲香戏言:“妹所得唯有履耳!”李越是觉惭愧,俯仰无地自容。莲香说:“这是生平熟技,今天吝啬了吗?”遂以丸纳生吻,转而催促逼之,李不得已唾之。莲香说:“再!”又唾之。凡三四唾,丸已下咽。少间,腹殷然如雷鸣,有纳一丸,自乃接唇而布以气。生觉丹田火热,精神焕发。莲香说:“好了!”
——李听鸡鸣,彷徨别去。莲香以才病愈,还需调理,吃饭不是不是好事,因而将户外反关,假装与生说走了,以绝交往,日夜守护之。李也每天晚上必到,奉给殷勤,将莲香当作姐妹看待,莲香亦深怜爱之。住了三个月,生健壮如初,李遂数晚不至,偶然来,一看就走。相对时亦闷闷不乐。莲花常与共寝,一定不答应,生追出,提抱以归,身轻若刍灵,女子不能逃遁,遂穿着衣服假装睡了,蜷缩其体不到两尺。莲香亦可怜之,让生狎抱之,然而撼摇也不能醒来。生睡去,醒来索之,则李已杳。后来,更是十多天不至。生怀思心切,又出其履共弄之。莲香说:“窈娜如此,妾见尤怜,何况男子呢?”生说:“昔日弄履则至,本来怀疑,然而不料其鬼。今对履思容华,实所为之怆恻。”因而泣下。
——先是,富家张姓有女儿,名燕儿,十五岁,不汗而死。终夜复苏,起来欲奔。张家关上窗户,女子不能出来,女子自言:“我是通判女魂,有感桑郎眷顾,留下鞋子还存在那里。我若真是鬼,禁锢我有用吗?”以其言有因,问其至此原由。女子低转反顾,茫然不能自解。有人说桑生病好了,女子执辨其说谎。家人大为疑惑。东邻生听到后,爬墙往窥,见生才与美人对语。掩入逼近之,张皇间已然失所在。邻生大惊失色,生肖说:“以前就跟你说过,雌者就纳之耳!”邻生说了燕儿的话。生才启关而出,将去侦探,苦于没有理由。张母亲听闻桑生果然没有回家,也感觉非常奇怪,故命佣人婆婆索要鞋子,生遂拿出鞋履还授之。燕儿得之非常高兴,试穿了一下,鞋子小足一寸多,大骇。揽镜自照,才恍然知晓,自己是借躯以生的人,因陈原由,母始信之。
——女子对着镜子大哭:“当日形貌,颇为自信,每见莲姐,尤赠惭愧。今天反而如此,做人还不如做鬼!”女子拿着鞋履,嚎啕大哭,劝之不解,蒙衾僵卧,让她吃饭也不吃,体肤都浮肿。过了七天不吃饭,卒倒没有死,而浮肿已消。觉得饥不能忍,于是又开始吃饭…

 
再续莲香
——又过了几天,遍体瘙痒火热,而皮肤尽脱落。早晨起来,睡鞋遗落,索而穿着,则硕大无朋矣。因而试穿,从桑生讨回的鞋子,肥瘦吻合不差,于是很高兴。又自镜面容,则眉目如初,俏丽如前,宛若生平,于是越来越高兴。梳洗后见母亲,看见的人,尽然目瞪口呆。
——莲香听到了其中奇异,劝桑生寻媒人通婚,然而因为贫富贵贱,不敢贸然进媒。会与老婆婆初见,因而从老婆婆的子婿前往贺寿。老婆婆看见桑生的名字,故让燕儿窥帘认容。生最后到,女子忽然捉袖,欲与生同归。母亲高望,慢慢入内。桑生审视宛然,不觉涕泪横流,因而拜伏不起。老媼扶之,没有嫌弃。生出,燕儿的舅舅执荆条,老媼商议择日入赘之。
——生归而告莲香,商议着怎么办。莲香怅然良久,便欲道别,生大哭泪流。莲香说:“君行花烛于人家,妾若跟着你去,怎么能见人呢?”生想着先跟莲香回家,而后迎娶燕儿,莲香听之。生以情告诉张家,张家听闻其有家室,异常愤怒,嘲讽之。燕儿奋力辩白,于是如所请。到了时日,生前往迎亲,生家治具颇为草草,回来,则自己家门显赫,都是以名贵的毯子贴地,百千灯笼烛火,璀璨如锦衣。莲香扶着新妇入青庐,搭棉挑盖,合欢生平。莲香陪与共饮交杯,因而细语还魂之奇异。燕儿说:“那天抑郁无聊,徒然身为异物,自觉形秽。别后愤然不归墓,随风飘泊,随水逐流,每见到生人就羡慕。昼则依依草木,夜则信足沉浮。偶然到了张家,间少女卧于床榻,近而依附之,没想到竟然活了。”莲香听到后,默默,若有所思。
——又过了两个月,莲香生一子。产后暴病,一天天沉湎,捉着燕儿手臂说:“敢以孽种相累,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燕儿哭了,为招巫医救,莲香拒绝了。沉疴弥留之际,气息薄如悬丝,生与燕儿皆哭。忽然张目说:“不要这样!你喜欢活着,我喜欢死。如果有缘分,十年后可以再见。”言罢而卒。解开衣服衾将敛,尸顿时化为狐。生不忍有异见,厚葬之。孩子的名字叫狐儿,燕儿抚养之如亲生。每年清明的时候,一定抱着孩子哭其墓。后来生中举于乡,家里渐渐富裕,然而燕儿却苦于不育。狐儿颇为聪慧,然而体弱多病。燕多次想让生置妾。一天,家里的婢女忽然说:“门外有一老妪,要卖女儿。”燕儿呼其入,忽然看见其女,大吃一惊,说:“莲姊什么时候复出的?”生视之,真神像,亦骇然。问:“年芳几何?”答:“十四。”问:“聘金几何?”答:“老身就这么一块肉,但女儿有归宿,妾亦得吃饭之处,若百年之后,不至于委身,穷渎沟壑,如此足矣!”生以好价钱而收留女子。燕儿握女子手入密室,撮其下巴儿笑说:“你认识我不?”答言:“不认识。”又诘问其姓氏,答:“妾姓韦,父亲是徐城卖浆的,死了三年了。”燕儿屈指停思,莲香刚好死了十四年,又审视女子仪容态度,无一不神像。于是拍其头顶而呼唤:“莲姊,莲姊!十年相见之约,不要欺骗我啊!”女子忽然如梦初醒,豁然说:“咦!”感觉燕儿很眼熟。生笑说:“这是似曾相识燕归来阿!”女子泫然泪目说:“是的呢!听母亲说,妾出生的时候就能说话,以为是不祥之物,狗血饮之,于是忘记了归宿因果,今天恍然如梦初醒,娘子是耻于做鬼的李妹吗?”共话生前,悲喜交加。
——一天,寒食节,燕儿说:“这是每年妾与郎君哭姊的日子。”于是与亲登其墓,走兽奔号,狐狼掘穴,荒草离离,乔木拱出。此情此景,女子也深感叹息。燕儿对生说:“妾与莲姊,是两世情好,不忍相离去,应允白骨同穴,以示鬼狐相亲。”生听了燕儿的话,开启李冢得骸骨,背回家而合葬之。亲朋好友听到怪异,穿着礼服临穴,不期而遇者数百人。
——我庚戌年南游到忻州,在旅舍里等雨停了再走。有书生刘子敬,是桑生的表亲,拿出同社王子章所撰写的《桑生传》,大约万余字,得之而卒读。这是桑生涯略写……
……故事终……

 
翩翩
罗子浮,邠人,父母俱早世,八九岁依叔大业。业为国子左厢,富有金缯而无子,爱子浮若己出。十四岁为匪人诱去,作狭邪游,会有金陵娼侨寓郡中,生悦而惑之。娼返金陵,生窃从遁去。居娼家半年,床头金尽,大为姊妹行齿冷,然犹未遽绝之。无何,广疮溃臭,沾染床席,逐而出。丐于市,市人见辄遥避。自恐死异域,乞食西行,日三四十里,渐至邠界。又念败絮脓秽,无颜入里门,尚趑趄近邑间。
  日就暮,欲趋山寺宿,遇一女子,容貌若仙,近问:“何适?”生以实告。女曰:“我出家人,居有山洞,可以下榻,颇不畏虎狼。”生喜从去。入深山中,见一洞府,入则门横溪水,石梁驾之。又数武,有石室二,光明彻照,无须灯烛。命生解悬鹑,浴于溪流,曰:“濯之,疮当愈。”又开幛拂褥促寝,曰:“请即眠,当为郎作裤。”乃取大叶类芭蕉,剪缀作衣,生卧视之。制无几时,折迭床头,曰:“晓取着之。”乃与对榻寝。生浴后,觉疮疡无苦,既醒摸之,则痂厚结矣。诘旦将兴,心疑蕉叶不可着,取而审视,则绿锦滑绝。少间具餐,女取山叶呼作饼,食之果饼;又剪作鸡、鱼烹之,皆如真者。室隅一罂贮佳酝,辄复取饮,少减,则以溪水灌益之。数日疮痂尽脱,就女求宿。女曰:“轻薄儿!甫能安身,便生妄想!”生云:“聊以报德。”遂同卧处,大相欢爱。
  一日有少妇笑入曰:“翩翩小鬼头快活死!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女迎笑曰:“花城娘子,贵趾久弗涉,今日西南风紧,吹送也!小哥子抱得未?”曰:“又一小婢子。”女笑曰:“花娘子瓦窖哉!那弗将来?”曰:“方呜之,睡却矣。”于是坐以款饮。又顾生曰:“小郎君焚好香也。”生视之,年二十有三四,绰有余妍,心好之。剥果误落案下,俯地假拾果,阴捻翘凤。花城他顾而笑,若不知者。生方恍然神夺,顿觉袍裤无温,自顾所服悉成秋叶,几骇绝。危坐移时,渐变如故。窃幸二女之弗见也。少顷酬酢间,又以指搔纤掌。花城坦然笑谑,殊不觉知。突突怔忡间,衣已化叶,移时始复变。由是渐颜息虑,不敢妄想。花城笑曰:“而家小郎子,大不端好!若弗是醋葫芦娘子,恐跳迹入云霄去。”女亦哂曰:“薄幸儿,便值得寒冻杀!”相与鼓掌。花城离席曰:“小婢醒,恐啼肠断矣。”女亦起曰:“贪引他家男儿,不忆得小江城啼绝矣。花城既去,惧贻诮责,女卒晤对如平时。居无何,秋老风寒,霜零木脱,女乃收落叶,蓄旨御冬。顾生肃缩,乃持襆掇拾洞口白云为絮复衣,着之温暖如襦,且轻松常如新绵。
  逾年生一子,极惠美,日在洞中弄儿为乐。然每念故里,乞与同归。女曰:“妾不能从。不然,君自去。”因循二三年,儿渐长,遂与花城订为姻好。生每以叔老为念。女曰:“阿叔腊故大高,幸复强健,无劳悬耿。待保儿婚后,去住由君。”女在洞中,辄取叶写书,教儿读,儿过目即了。女曰:“此儿福相,放教入尘寰,无忧至台阁。”未几儿年十四,花城亲诣送女,女华妆至,容光照人。夫妻大悦。举家宴集。翩翩扣钗而歌曰:“我有佳儿,不羡贵官。我有佳妇,不羡绮绔。今夕聚首,皆当喜欢。为君行酒,劝君加餐。”既而花城去,与儿夫妇对室居。新妇孝,依依膝下,宛如所生。生又言归,女曰:“子有俗骨,终非仙品。儿亦富贵中人可携去,我不误儿生平。”新妇思别其母,花城已至。儿女恋恋,涕各满眶。两母慰之曰:“暂去,可复来。”翩翩乃剪叶为驴,令三人跨之以归。
  大业已归老林下,意侄已死,忽携佳孙美妇归,喜如获宝。入门,各视所衣悉蕉叶,破之,絮蒸蒸腾去,乃并易之。后生思翩翩,偕儿往探之,则黄叶满径,洞口路迷,零涕而返。
  异史氏曰:“翩翩、花城,殆仙者耶?餐叶衣云何其怪也!然帏幄诽谑,狎寝生雏,亦复何殊于人世?山中十五载,虽无‘人民城郭’之异,而云迷洞口,无迹可寻,睹其景况,真刘、阮返棹时矣。”
 
翩翩
——罗子浮,陕西人,父母皆早离世,八九岁的时候,依靠叔叔做大事,业为国子左厢,富有金丝而无子,爱子浮如同己出。十四岁的时候,被坏人引诱去,作狭路邪游人,见到一名金陵娼妓,侨居郡中,生很高兴,然而,又很疑惑,娼女返回金陵,生暗暗跟着女子遁去。住在娼家半年,床头金珠玉尽,大为姐妹说闲话,然而仍然没有断绝关系。没过多久,浓疮溃烂发臭,沾染床席,被撵了出来,在集市上行乞,集市里的人,看见就远远躲开。自己也怕死在异地,乞食西行,每天走三四十里里,渐渐到了陕西边界。又念败絮浓秽,虽没有脸入里门,依旧趑趄邻居间。
——太阳下山的时候,子浮欲到山上的寺庙借宿,遇到一名女子,容貌像是仙子,就近问之:“为什么到此地?”生以实相告。女子说:“我是出家人,住在山洞里,可以下榻,颇不畏虎狼之辈”生喜从去。走到深山里,见到一洞府,进到里面,则门横溪水,有石梁为驾。又走了一会儿,有石室两座,室内很明亮,没有灯烛,却夺目照人。女子命生解开悬鹑,在溪流里洗澡,说:“濯之,浓疮应该会愈合。”又开启帷幕,拂被褥,促其寝。说:“请就睡去,当为郎作裤子。”于是取来大叶子,像是芭蕉,剪补作衣,生卧而视之。制作没有多久,折叠放在床头,说:“早上取来穿上。”于是与对铺就榻。生沐浴后,觉疮伤不疼了,既而摸之,则已然结痂。说是早上太阳刚起来的时候,心里疑惑芭蕉叶不能穿,捧来审视之,则绿锦滑绝。一会儿备至餐食,女子取赖山叶,呼气化作饼,食之果饼。又剪作鸡鱼,烹饪之,都好像是真的。房间角落有一大罂壳,贮藏佳酿,就又取饮,稍微少了一点,则舀溪水灌满之。几天之后,结痂尽落。生就从女,求同住宿。女说:“轻薄儿!才能安身,便生妄想!”生说:“聊以报德。”遂同卧榻,大相欢爱。
——一天,有少妇笑着走了进来,说:“翩翩小鬼头快活死了!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女子笑迎说:“花城娘子,贵趾好久未涉,今天西南风紧,风吹来啊,小哥子抱了吗?”说:“又一个小婢子。”女子笑说:“花娘子瓦窖阿!那不将来之事?”说:“方才唤之,却睡着了。”于是坐来,款款饮酒。又看了看生说:“小郎君焚好香啊!”
生瞅着女子,年纪二十三四岁,绰有余妍,心里产生了好感。剥落果皮在案下,俯地假拾果子,暗里捻花翘凤。花城他顾,笑而不语,作假不知。生方才恍然神失,顿觉袍裤没有了温度,自顾所穿衣物,皆如秋风落叶,差点没吓死过去。坐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渐渐又变成以前一样,暗里窃幸两位女子没有发现。少顷酒席间,又以指搔挠纤掌。花城坦然笑谑之,也没有察觉到。突突怔忡之间,衣服已经化作叶子,很久才又变回衣服。于是渐渐颜色息虑,不敢妄想。花城笑说:“你家小郎子,大不正好,若不是醋葫芦娘子,恐要跳入云霄去。”女子也笑说:“薄幸儿,便值得寒冷冻杀!”一起鼓掌。花城离席说:“小婢醒来,恐欲啼哭断肠矣!”女子亦起身说:“贪引他家男儿,不记得当初,小江城啼绝矣!”花城既已离开,尤惧留有说责,女子卒待之如平时。住了一段时间,秋高风寒,霜冷未落,女子于是收起落叶,蓄留御冬。看着生肃冷蜷缩,于是拿着被子塞在洞口,白云为絮,作了衣服。穿起来温暖像襦子,而且非常轻松,好像新棉花似的……

 
翩翩
——一年后,生一子,非常聪明漂亮,每天在洞中弄儿为乐。然而时常想念家乡,乞求与翩翩同归。女子说:“妾不能跟着你,如果不这样,你自己走。”就这样两三年,孩子渐渐长大,遂与花城定为亲家。生每次以叔叔老为念词。女子说:“阿叔还是跟以前一样高大,幸亏强健,不要你时时想念。等到孩子成婚后,去留由你。”女子在洞中,每次取来叶子写书,教儿读,儿过目就忘。女子说:“这是儿子的福相,放教入尘世,方能无忧到台阁。”
——一晃眼,儿已经十四岁,花城亲自送女,女华妆而来,容光照人。夫妻两人非常高兴,举家宴会。翩翩扣下玉钗歌曰:“我有好儿子,不羡慕权贵,我有好儿媳,不羡慕美衣。今晚聚首,都应该高兴。为君行酒,劝君加餐。”既而花城离去,与儿子夫妇对室而居。儿媳孝顺,依依膝下,好像是自己生的。生又言归,女子说:“你有俗骨,始终不是仙类,儿也是富贵中人,可以带走,我不耽误儿子生平。”新婚妇人思别其母亲,花城已然到了。儿女恋恋不舍,涕泪满眶。良母安慰道:“暂时回去,可以再来。”翩翩于是剪叶为驴,让三人跨之以归。
——大业已经归于老林下,想着侄子已经死了,忽然携带孙子美妇同归,如获至宝。进门,各视所穿衣物,都是芭蕉叶子,扯开,则蒸腾而去,于是都换了衣服。后来生思念翩翩,带着儿子去探望之,则黄叶满径,洞口间迷路,涕零儿返。
——异史氏说:“翩翩,花城,都是仙人吗?吃的是叶子,穿的也是叶子,何其怪也!然而帷幄诽谑,狎寝生雏,又跟人间有什么两样呢?山中十五年,虽然没有人民城邦的不同,迷津洞口,无迹可寻,目睹景况,真是刘,阮反棹而归的时候矣。”
…故事终…

 
小髻
长山居民某暇居,辄有短客来,久与扳谈。素不识其生平,颇注疑念。客曰:“三数日将便徙居,与君比邻矣。”过四五日,又曰:“今已同里,旦晚可以承教。”问:“乔居何所?”亦不详告,但以手北指。自是日辄一来,时向人假器具,或吝不与则自失之。群疑其狐,村北有古冢陷不可测,意必居此,共操兵杖往。伏听之,久无少异。一更向尽,闻穴中戢戢然,似数十百人作耳语。众寂不动。俄而尺许小人连遱而出,至不可数。众噪起,并击之。杖杖皆火,瞬息四散。惟遗一小髻如胡桃壳然,纱饰而金线,嗅之,骚臭不可言。
 
小髻
长山有居民闲暇时间呆在家里,经常有小客人来,久与攀谈,素不相识,颇留疑念。小客说:“三数天将要徙居,与君比邻而住矣。”过了四五天,又说:“今天已经是同乡同里,早晚可以赐教 。”问:“乔居何所?”也不详告,但用手向北指。从那以后每天一来,时常向人借东西,或有吝啬不给予则东西自己就丢了。大家以为是狐狸,村北有古墓深不可测,应该住在里面,于是一起拿着兵杖去。伏而听之,很久没有动静。一更将尽,听到洞穴中戟戟有声,好像有几十百人作耳语。众人寂而不动,俄顷有一尺多的小人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一直到数不过来。众人躁起并击之,杖杖皆起火,瞬息四散而逃。惟有一小髻如胡桃壳一样,纱饰而金线,近嗅之,骚臭不可言。
 
酒友
车生者,家不中资而耽饮,夜非浮三白不能寝也,以故床头樽常不空。一夜睡醒,转侧间,似有人共卧者,意是覆裳堕耳。摸之则茸茸有物,似猫而巨,烛之狐也,酣醉而大卧。视其瓶则空矣。因笑曰:“此我酒友也。”不忍惊,覆衣加臂,与之共寝,留烛以观其变。半夜狐欠伸,生笑曰:“美哉睡乎!”启覆视之,儒冠之俊人也。起拜榻前,谢不杀之恩。生曰:“我癖于曲蘖,而人以为痴;卿,我鲍叔也。如不见疑,当为糟丘之良友。”曳登榻复寝。且言:“卿可常临,无相猜。”狐诺之。生既醒,则狐已去。乃治旨酒一盛专伺狐。
  抵夕果至,促膝欢饮。狐量豪善谐,于是恨相得晚。狐曰:“屡叨良酝,何以报德?”生曰:“斗酒之欢,何置齿颊!”狐曰:“虽然,君贫士,杖头钱大不易,当为君少谋酒资。”明夕来告曰:“去此东南七里道侧有遗金,可早取之。”诘旦而往,果得二金,乃市佳肴,以佐夜饮。狐又告曰:“院后有窖藏宜发之。”如其言,果得钱百余千,喜曰:“囊中已自有,莫漫愁沽矣。”狐曰:“不然。辙中水胡可以久掬?合更谋之。”异日谓生曰:“市上荞价廉,此奇货可居。”从之,收荞四十余石,人咸非笑之。未几大旱,禾豆尽枯,惟荞可种;售种息十倍,由此益富,治沃田二百亩。但问狐,多种麦则麦收,多种黍则黍收,一切种植之早晚皆取决于狐。日稔密,呼生妻以嫂,视子犹子焉。后生卒,狐遂不复来。
 
酒友
有个姓车的书生,家里没有多少财物儿喜欢喝酒,夜里不喝三大白不能寝,所以床头酒樽常常不空。
——一天夜里睡醒,转侧之间,好像有人一起睡觉,以为是盖着的衣裳脱落。摸之,毛茸茸多,好像有东西,像猫一般大小。烛光照之,原来是狐狸,酣醉而大睡。看了酒瓶子,发现酒空了。因而笑说:“这是我的酒友啊。”不忍惊扰,盖上衣服把手臂放在上面,与之共寝,留烛光以观其变化。半夜多时候狐狸伸腰打哈欠,生笑说:“美阿!睡吧!”打开盖在身上的衣服一看,儒冠的后人也!起拜榻前,谢不杀之恩。生说:“我喜欢曲蘖嫩芽,然而人以为我痴,你,是我鲍叔啊!如果不见怪,当为糟丘之良友。”曳之起身登榻又睡,且道:“你可以常来,不要有猜忌。”狐诺之。
——生既睡醒,则发现狐狸已去,于是准备酒一杯专门伺候狐狸。
——到了晚上果然又至,促膝对饮。狐狸思量着是豪善之人,于是相见恨晚。狐狸说:“屡次叨念好酒,何以报德?”生说:“斗酒之欢,何足挂齿!”狐狸说:“虽然,君是贫士,杖头钱得来也大不容易,当为君少某酒钱。”第二天来相告说:“离这里东南七里路上有遗失的金子,可以早早取来。”到了次日太阳出来,果然得二金,于是买来佳肴小菜,以佐夜饮。狐狸又告诉说:“院子后面有窖藏,最好发掘之。”如所言,果然得钱百余千贯,高兴的说:“囊中已经自己有了,莫要漫愁沽酒矣!”狐说:“不然,车辄里的水,怎么可以久留呢?最好换一个办法谋之。”又过了一段时间,狐狸跟生说:“集市上有荞麦价格非常便宜,奇货可居。”生听了狐狸的话,收荞麦四十余石,人都非议笑之。没过多长时间,大旱,禾豆豆枯萎了,只有荞麦可以种,售种利息上成本的十倍,由此越来越富。种地二百亩。但问狐狸说,多种荞麦则荞麦收,多种黍子收黍子,一切种植多早晚都取决于狐狸,于是关系更为亲密,叫生的妻子嫂子,视其子犹如自己的孩子。还来生死了,狐狸就没再来。

 
犬奸
青州贾某,客于外,恒经岁不归。家蓄一白犬,妻引与交。犬习为常。
  
  一日,夫至,与妻共卧。犬突入,登榻,啮贾人竟死。后里舍稍闻之,共为不平,鸣于官。官械妇,妇不肯伏,收之。命缚犬来,始取妇出。犬忽见妇,直前碎衣作交状。妇始无词。使两役解部院,一解人而一解犬。有欲观其合者,共敛钱赂役,役乃牵聚令交。所止处,观者常数百人,役以此网利焉。后人犬俱寸磔以死。
  
  呜呼!天地之大,真无所不有矣。然人面而**者,独一妇也乎哉?
  异史氏为之判曰:“会于濮上,古所交讥;约于桑中,人且不齿。乃某者,不堪雌守之苦,浪思苟合之欢。夜叉伏床,竟是家中牝兽;捷卿入窦,遂为被底情郎。云雨台前,乱摇续貂之尾;温柔乡里,频款曳象之腰。锐锥处于皮囊,一纵股而脱颖;留情结于镞项,甫饮羽而生根。忽思异类之交,直属匪夷之想。尨吠奸而为奸,妒残凶杀,律难治以萧曹;人非兽而实兽,奸秽淫腥,肉不食于豺虎。呜呼!人奸杀,则拟女以剐;至于狗奸杀,阳世遂无其刑。人不良,则罚人作犬;至于犬不良,阴曹应穷于法。宜支解以追魂魄,请押赴以问阎罗。”
 
犬奸
青州贾某,在异地外乡谋生,常常一年多不回家。家里养着一只白狗,妻子引以为交。犬习以为常。
——一天,夫至,与妻子一起共卧。犬突然闯入,登床榻,啃噬贾人,贾人死。后来邻里知道了,共同念不平,告官府。
——官人持刑法妇,妇人不肯伏法,挣脱了。命把狗绑来,才让妇人出来。白狗忽然看见妇人,直直上前撕碎掉衣服。妇人这才没有辩词。命两个衙役押解到部院,一个衙役押解人,一个衙役押解白狗。有要观其合者,共敛钱,贿赂衙役,衙役于是牵聚令交。所止之处,观看的人,常常数百人,衙役以此网利,获利颇丰。后人和狗都都被小石头砸死。
——呜呼!天大地大,真是无所不有啊!然而人面兽心的,独此一妇人哉?
——异史氏为之判道:“会于濮水上,自古就交相讥讽,约于桑麻之中,人且不齿。于是某人,不堪雌守之苦,浪荡思苟合之欢。夜叉伏床,竟然是家中母兽,捷卿入窦心,遂成为被子里的情郎,云雨台前,乱摇续貂之尾,温柔乡里,频款曳像之腰尾。锐利的锥子,处于皮囊,一刺骨而脱颖而出。留情结于铁项圈,美男饮羽而生根。忽然思为异类之交,真是匪夷所思啊,白狗吠奸而为奸,嫉妒且凶残,律难治以为萧曹,人非兽而实为兽,奸秽淫荡血腥,肉不食于豺狼虎豹。”
——“哎呀!人奸可杀,则拟女可以剐,至于狗奸杀,阳世没有它的刑法,人不良,则罚人作狗。至于狗不良,阴曹地府应穷尽办法,最好肢解以追其魂魄,请押解赴以阎罗王”

 
促织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令以责之里正。
  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不终岁,薄产累尽。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无所赔偿,忧闷欲死。妻曰:“死何益?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成然之。早出暮归,提竹筒铜丝笼,于败堵丛草处探石发穴,靡计不施,迄无济。即捕三两头,又劣弱,不中于款。宰严限追比,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不能行捉矣。转侧床头,惟思自尽。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成妻具资诣问,见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室,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问者爇香于鼎,再拜。巫从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各各竦立以听。少间,帘内掷一纸出,即道人意中事,无毫发爽。成妻纳钱案上,焚香以拜。食顷,帘动,片纸抛落。拾视之,非字而画,中绘殿阁类兰若,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伏焉;旁一蟆,若将跳舞。展玩不可晓。然睹促织,隐中胸怀,折藏之,归以示成。成反复自念:“得无教我猎虫所耶?”细瞩景状,与村东大佛阁真逼似。乃强起扶杖,执图诣寺后,有古陵蔚起。循陵而走,见蹲石鳞鳞,俨然类画。遂于蒿莱中侧听徐行,似寻针芥,而心、目、耳力俱穷,绝无踪响。冥搜未已,一癞头蟆猝然跃去。成益愕,急逐之。蟆入草间,蹑迹披求,见有虫伏棘根,遽扑之,入石穴中。掭以尖草不出,以筒水灌之始出。状极俊健,逐而得之。审视:巨身修尾,青项金翅。大喜,笼归,举家庆贺,虽连城拱璧不啻也。土于盆而养之,蟹白栗黄,备极护爱。留待限期,以塞官责。
  成有子九岁,窥父不在,窃发盆,虫跃踯径出,迅不可捉。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儿惧,啼告母。母闻之,面色灰死,大骂曰:“业根,死期至矣!翁归,自与汝复算耳!”儿涕而出。未几成入,闻妻言如被冰雪。怒索儿,儿渺然不知所往;既而,得其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
  日将暮,取儿藁葬,近抚之,气息惙然。喜置榻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慰。但儿神气痴木,奄奄思睡,成顾蟋蟀笼虚,则气断声吞,亦不复以儿为念,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既驾,僵卧长愁。忽闻门外虫鸣,惊起觇视,虫宛然尚在,喜而捕之。一鸣辄跃去,行且速。覆之以掌,虚若无物;手裁举,则又超而跃。急趁之,折过墙隅,迷其所往。徘徊四顾,见虫伏壁上。审谛之,短小,黑赤色,顿非前物。成以其小,劣之;惟彷徨瞻顾,寻所逐者。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视之,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长胫,意似良。喜而收之。将献公堂,惴惴恐不当意,思试之斗以觇之。
  村中少年好事者,驯养一虫,自名“蟹壳青”,日与子弟角,无不胜。欲居之以为利,而高其直,亦无售者。径造庐访成。视成所蓄,掩口胡卢而笑。因出己虫,纳比笼中。成视之,庞然修伟,自增惭怍,不敢与较。少年固强之。顾念:蓄劣物终无所用,不如拚博一笑。因合纳斗盆。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少年又大笑。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少年大骇,解令休止。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成大喜。
  方共瞻玩,一鸡瞥来,径进一啄。成骇立愕呼。幸啄不中,虫跃去尺有咫。鸡健进,逐逼之,虫已在爪下矣。成仓猝莫知所救,顿足失色。旋见鸡伸颈摆扑;临视,则虫集冠上,力叮不释。成益惊喜,掇置笼中。
  翼日进宰。宰见其小,怒诃成。成述其异,宰不信。试与他虫斗,虫尽靡;又试之鸡,果如成言。乃赏成,献诸抚军。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细疏其能。既入宫中,举天下所贡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一切异状,遍试之,无出其右者。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益奇之。上大嘉悦,诏赐抚臣名马衣缎。抚军不忘所自,无何,宰以“卓异”闻。宰悦,免成役;又嘱学使,俾入邑庠。后岁余,成子精神复旧,自言:“身化促织,轻捷善斗,今始苏耳。”抚军亦厚赉成。不数岁,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
  异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加之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第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裘马扬扬。当其为里正、受扑责时,岂意其至此哉!天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信夫!”
 
促织
——明宣德年间,宫廷崇尚促织之戏,每年岁赋于民间,促织这种东西在以前并不是西域的特产。
——有华阴令献媚上司,用一头进,试让其争斗而精进,上司因而命华阴令常贡玩物,令以要求之里正,里正则好斗善争。
——市井中有一游侠儿,得到好促织,用笼子豢养,笼养者昂扬其直,居为奇货。公差狡猾,用此借口征兵丁,每次征一头,就使得许多平民倾家荡产。
——县邑有成名的人,以童子为业,久居不售。为人迂腐木讷,所以被狡猾的公差报充为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身。不到一年,微薄的家产耗尽。到了征促织的时候,成不敢收户口,然而有没有什么能赔偿的,忧闷欲死。妻子说:“死有什么好处呢?不如自己搜寻,希望万一能得到。”成非常认同妻子的话。早出晚归,提着竹筒铜丝笼,在残垣断壁,石亘之下,篱笆丛中,探石发穴,用尽方法而不得施,没有能得到的。即使得到两三头,又非常劣弱,不能如意。县宰严时限令追比促织,一年有余,杖刑获百,两屁股间脓血流离,则并虫不能捉。转而反侧床头,唯思自尽余生。这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位驼背的巫医,听说能以神问卜。成妻备资求解,见一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室内,则密室垂帘。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文学 最新文章
求对
当失去的记忆突然回归
吧友们帮我指点指点吧,第一次写诗
不同发展阶段的中国
冬季的故事
各位大佬好,萌新求指点
??随念,花开??花落尽有时??
正规征文比赛
《心灵之声》——电台
浅谈文学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11 19:21:59  更:2021-07-11 19:36:38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