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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学译《聊斋志异》[第2页] |
作者:守夜人梦寒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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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桃 ——童时去郡县考试,时值春节。按照旧例,春节前一天各行各业的商贾,都会升起彩旗,在楼前敲锣打鼓向蕃司庆贺。这样的活动又叫“演春”。我跟着朋友非常高兴,走着看戏。 ——这天,游人就好像厚实的城墙一样。堂上的四位官员都穿着红衣服,东西两边相向而坐,也不知道是什么官职,就听到人的说话声,非常吵杂,打鼓的,吹号子的,聒耳朵疼。 ——忽然有一人率领批发儿童,抬着担子上去,好像说了些什么话,万万群众声音汹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见堂上发出了笑声。立即有穿着青衣夫的人大声命人唱戏,唱戏的一个劲儿的应答遵命。 ——问:“这是作多什么剧?”,堂上的人相顾说了几句话,官吏宣问乡所。答:“能颠倒,能生物”。吏遂告诉了官,官员小倾几下,命人把桃子取来,术人答应许诺。只见那人解开衣服,放在笥上,故意作出了哀怨的样子。说:“官长难道不知道吗?,坚冰还都没有融化,哪里能得到桃子呢?如果不取吧,又怕南面的人群愤怒,到底该怎么班呢?!” ——他的儿子说:“父亲既然已经许诺,又为何推辞呢?”术人惆怅了许久 ——又言:“我等它烂熟,早春时候还在下大雪,人间哪里来的桃子呢?只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园的桃,四时长在不凋谢,难道天上真的有吗?,必然要偷天上的果子才行啊!” ——其子笑言:“哈哈…!天能像阶梯一样可以爬上去吗?”其父答:“有法术就能!”然后打开了笥,拿出了一捆绳子,一团,大约数十长,术士理开绳端,向空中抛去……绳子就悬在了天空,好像有东西挂住一样,没过一会儿,越扔越高,看着已经没入云中了。 ——绳子快到尽头,让他的儿子过去:“儿来,我老了,爬不动,身体笨,不能行,需要你爬上去看一看!”。然后把绳子递给他的儿子。让我帮你一把,以登上万仞高天,倘若中道衰落,我要到什么地方找骸骨呢?!”。术士又强装号哭,拍地不起。 ——其自道:“我已经失口,追悔不及,劳烦儿一人上去,倘若窃得仙桃,必有百金赏赐,您当为儿取一美妇。”其字遂攀绳索而上,手移足随,好像蜘蛛结网一般,慢慢的上了云霄,不能看见。…… ——大家伙儿等了好久,天上坠下一碗大的仙桃,术人非常高兴,拿着它献给了公堂之上。堂上的人传看许久,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忽然绳子坠地,术人大惊道:“该死!上面有人割断了我的绳子!我的儿子将掉在什么地方啊?!”又过了一会儿,天上掉下来一样东西,仔细一看,是他儿子的头颅。术人捧着头颅又痛苦:“一定是我儿偷桃被监视这发现了啊!”。又过了一会儿,一只脚掉了下来。有什么办法呢,肢体纷纷坠落,没有一样是好的。术人大悲,一一放在笥中盖上。说:“老翁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每天跟我走南闯北,今天接受了严令,没想到如此奇惨罹难!应当背着他埋了!”后击鼓升堂而跪:“因为桃子的缘故,杀我儿!如果可怜小人帮我把它埋了!当誓死为报!”众官员有惊又诧,各有赏金……术人受之缠于腰上。 ——然后,叩笥呼喊他的儿子:“八八儿!不出来受赏,还在等什么?!”,忽然一蓬头儿童探盖而出,望北稽首,原来是他的儿子。 ——其术之奇异,所以至今还记忆犹新,后来听说白莲教的人懂得此法术。难道这些人苗人的后裔吗? 故事终…… |
种梨 有乡人货梨于市,颇甘芳,价腾贵。有道士破巾絮衣丐于车前,乡人咄之亦不去,乡人怒,加以叱骂。道士曰:“一车数百颗,老衲止丐其一,于居士亦无大损,何怒为?”观者劝置劣者一枚令去,乡人执不肯。 肆中佣保者,见喋聒不堪,遂出钱市一枚付道士。道士拜谢,谓众曰:“出家人不解吝惜。我有佳梨,请出供客。”或曰:“既有之何不自食?”曰:“我特需此核作种。”于是掬梨啖,且尽,把核于手,解肩上镵,坎地深数寸纳之,而覆以土。向市人索汤沃灌,好事者于临路店索得沸沈,道士接浸坎上。万目攒视,见有勾萌出,渐大;俄成树,枝叶扶苏;倏而花,倏而实,硕大芳馥,累累满树。道士乃即树头摘赐观者,顷刻向尽。已,乃以镵伐树,丁丁良久方断。带叶荷肩头,从容徐步而去。 初道士作法时,乡人亦杂立众中,引领注目,竟忘其业。道士既去,始顾车中,则梨已空矣,方悟适所俵散皆己物也。又细视车上一靶亡,是新凿断者。心大愤恨。急迹之,转过墙隅,则断靶弃垣下,始知所伐梨本即是物也,道士不知所在。一市粲然。 异史氏曰:“乡人愦愦,憨状可掬,其见笑于市人有以哉。每见乡中称素丰者,良朋乞米,则怫然,且计曰:‘是数日之资也。’或劝济一危难,饭一茕独,则又忿然,又计曰:‘此十人五人之食也。’甚而父子兄弟,较尽锱铢。及至淫博迷心,则顷囊不吝;刀锯临颈,则赎命不遑。诸如此类,正不胜道,蠢尔乡人,又何足怪。” |
种梨 ——有乡人,在集市上卖梨子,梨子非常甘甜醇实。有一位道士,裹着破头巾,穿着破破的衣服,像乞丐一样伏在车前。乡人呵斥让道人离开,道人就是不走,乡人非常生气,又威胁又开骂。 ——道士说:“一车好几百个梨子,老衲就要一个,对于居士而言又没有损失,居士为何愤怒呢?”,围观者劝乡人给他一个品相不好的,让他走不就行了。乡人依旧不肯…… ——集市的店铺里有一个雇工,见到吵杂不休非常不好看。遂拿出一枚铜钱给了道士。道士拜谢。对着众人说:“作为出家人,不会吝啬好东西,我有好梨子,想拿出来给大家品尝。”,有人说话了:“既然你有梨子,为什么不拿出来自己吃呢?”,道人回答:“我非常需要梨核作种子。”,于是拿起一个梨子吃了个干净,把梨子桃放在手里。只见道人又解开肩上的铲子,挖开地面几寸将核桃放在里面,又培土完毕,然后又向集市里的人要汤水灌溉,有一位好事者在旁边店铺要来沸水。道士接过来慢慢的将沸水倒在坎上。 ——万众瞩目下,只见有芽儿冒出头来,慢慢长大,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一棵树,树叶丰茂,一瞬间就开花了,有一瞬间而长出了果子,硕大的果子芳香甘甜,累累满树。众人皆惊诧不已,道士遂从树上摘下梨子送给旁观人。顷刻间就送完了。 ——结束后,道人又用鑱伐树,砍了许久才梨树才倒下。连着树叶抗在肩上,从容悠然地离开了。 ——刚开始作法的时候,乡人也杂立其中,站在前面聚精会神的看着戏法,竟然忘了买梨子。然而道士走后,才开始看他的车上,发现梨自已经空空如也了。才发现,刚刚道人送给众人的都是自己的梨子。又见车上的盖子坏了一边 是新凿的印记。心里大为愤恨 急忙寻迹追过去。 ——转过墙的一隅,则靶扔在了残垣之下。才知道看梨树本来就是梨子。不知道士现在在哪里。集市上依旧灯光璀璨…… ——异史氏说:“乡里人繁杂,憨态可掬,他看见在集上被人嘲笑的有很多,每当见到乡中生意好的人,好朋友要米,则非常生气”,且盘算说:“这是好几天才得来的”,或者劝人济一方危难,吃饭的时候却一个人吃,就这样也愤愤然。又盘算说:“这是十个人,五个人的口粮。”即使是父子兄弟,也锱铢必较。以致被淫博迷惑心智,即使是倾尽家财也毫不吝啬。刀架在脖子上,依旧用命去赌。诸如此类,正是败道之行,如此愚蠢的人,又怎么能察觉到奇怪呢? 故事终…… |
崂山道士 ——县城里有个叫王生的,排行老七,书香门第,小时候就仰慕修道之人,听说崂山上有很多神仙,生于是负着书籍就往崂山去了。 ——登上崂山的山岭,发现有道观庙宇,非常幽静。遂入,只见道观里,一个道士正坐在蒲团上,白头发一直垂到领子,但是看起来,脸上的神光明亮自然。 ——王生拜叩跟道人说话,道人说的法理非常玄妙,于是请拜,希望能有幸求学于道者。道士对王生说:“恐怕你娇情,不能吃苦。”王生回答:“我一定可以!” ——道人门下弟子非常多,太阳要落山的时候,生一一稽首,所以就留在了观中。凌晨的时候道士叫王生过去,给他一个斧子,带着几个人去砍柴,王生谨记受教。 ——过了一个多月,手脚都长了厚厚的茧子,不能忍受这样的苦,心里就想着回去。一天晚归,见到有两个人与师傅一起饮酒,天已晚,还没有灯光,道人剪一张纸就好像镜子一样,粘在墙壁间,顷刻间月光就照亮了屋子,光很亮,好像能看见针尖麦芒。门人或围着他听法,或走动。 ——一个客人说:“这样的良宵非常高兴,不能不分享快乐。”于是在案子上取来酒壶分酒给众人,嘱咐说:“且尽然一醉”,王生心里想着:“七八个人,一个酒壶如何盛遍?”,遂见众人各自找来大碗,竞饮复斟,生怕酒被喝完。来来回回倒酒,竟然一点不差。王生心里非常好奇。 ——又一会儿一个客人说:“承蒙赐我明月光华,你一个人喝酒那么寂寞,何不呼唤嫦娥下凡呢?”,又用筷子扔向月亮。见到一美人从亮光中走出来,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到一尺,到了地上跟常人一般高。唯见细腰秀颈,翩然起舞,名曰:“霓裳舞曲”。且歌窃舞:“仙人仙人啊!你还回来吗?为何远我广寒啊!”,声音越来越清晰,如同悠远的萧声。歌舞结束,盘旋而起,遂登腾入云,众人惊顾之间,只留下一双筷子。三人大笑不已,又一客说:“今天是我生平最快乐的一天,虽然不胜酒力,一同去月宫好不好?”,三人离开酒席,渐渐入月中。众人看着三人坐在月亮是饮酒,须眉可见,好像影子再镜子里一般。 ——过去好像时辰,月亮慢慢暗了下来,门人点起蜡烛走了过来,之间道士独坐无二,客人不见了。桌几上佳肴核迹尚存。墙上的月亮,原来是想镜子的剪纸而已。道士问众人:“喝足了吗?”,回答:“喝足了!喝足了!”。有言:“喝足了就早点睡,不要耽误明天砍柴。”,众人允诺退下,王生心里非常高兴,回去的念头也打消了。 ——又过了一个月,苦不能忍,然而道士并没有传给他一样东西,心不能等,道辞别:“弟子数百里求学于恩师,虽然不能得到长生术,也应该有小法术传授,今天已经过了两三月,不过是早上出门砍柴,晚上抱木而归,弟子在家,未吃过苦。”道士笑答:“我早就跟你说过,怕你不能吃苦,今天一番话,果然是这样,明天一早你就走吧。” ——王生说:“弟子劳作多日,希望略授小技,纵也不负此行。”道士问:“你要学什么法术呢?”,王生道:“每天见师傅,苦于墙壁太厚,希望学习穿墙之术。” ——道士笑而允之,传给他一个诀窍。当你念完咒语,大呼:“来了!”。王对着墙不敢进去,又说:“你试试看…”,王果然穿墙而入,到墙边又停了下来。道士说:“低着头就进去,不要来回走!”,王果然离着墙几米奔向厚墙,碰到墙壁,就好像假的一样。回头一看,果然到了墙外。于是大喜过望,又进去拜谢…~ ——道士说:“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使用,否则有可能不灵验……”。然后又送给了他一把斧头,让他回去。 ——到家后,吹嘘遇到了仙人,厚墙也不能阻挡,他的妻子不相信。王生效法以前的经历,离墙数尺,冲了过去。头撞到了墙壁,瞬间倒地。妻子把他扶起来看了看,额头上好像长了一颗大大的鹅卵石。 妻子揶揄他,王慢慢生气起来,骂那道士是无良之辈。 ——异史氏说:“听到此事的人没有不笑的,然而不知道世间像王生这样的反正都不少,今天有一个叫伧父的,喜欢吸毒而怕吃药,遂有舔舐病灶的人,竟喧哗逞威施暴,以迎接美酒,骗人说:“用此法术可以横行无阻”。 ——虽然初试常常没有效果,但是天下之大,一直奉行此道就一定行得通,这样的人,势必要触及墙壁非倒地颠蹶不能终止啊! 故事终…… |
长清僧 长清僧道行高洁,年七十余犹健。一日颠仆不起,寺僧奔救,已圆寂矣。僧不自知死,魂飘去至河南界。河南有故绅子,率十余骑按鹰猎兔。马逸,坠毙。僧魂适值,翕然而合,遂渐苏。厮仆环问之,张目曰:“胡至此!”众扶归。入门,则粉白黛绿者,纷集顾问。大骇曰:“我僧也,胡至此!”家人以为妄,共提耳悟之。僧亦不自申解,但闭目不复有言。饷以脱粟则食,酒肉则拒。夜独宿,不受妻妾奉。数日后,忽思少步。众皆喜。既出少定,即有诸仆纷来,钱簿谷籍,杂请会计。公子托以病倦,悉谢绝之。惟问:“山东长清县知之否?”共答:“知之。”曰:“我郁无聊赖,欲往游瞩,宜即治任。”众谓:“新瘳,未应远涉。”不听,翼日遂发。 抵长清,视风物如昨。无烦问途,竟至兰若。弟子数人见贵客至,伏谒甚恭。乃问:“老僧焉往?”答云:“吾师曩已物化。”问墓所,群导以往,则三尺孤坟,荒草犹未合也。众僧不知何意。既而戒马欲归,嘱曰:“汝师戒行之僧,所遗手泽宜恪守,勿俾损坏。众唯唯。乃行。 既归,灰心木坐,了不勾当家务。居数月,出门自遁,直抵旧寺,谓弟子曰:“我即汝师。”众疑其谬,相视而笑。乃述返魂之由,又言生平所为,悉符。众乃信,居以故榻,事之如平日。后公子家屡以舆马来哀请之,略不顾瞻。又年余,夫人遣纪纲至,多所馈遗,金帛皆却之,惟受布袍一袭而已。友人或至其乡,敬造之。见其人默然诚笃,年仅三十,而辄道其八十余年事。 异史氏曰:“人死则魂散,其千里而不散者,性定故耳。余于僧,不异之乎其再生,而异之乎其入纷华靡丽之乡,而能绝人以逃世也。若眼睛一闪,而兰麝熏心,有求死而不得者矣,况僧乎哉!” |
长清僧 ——长清有位僧人,道行高杰,七十多岁仍然精神矍铄…… ——一天犯了癫病,倒地不起,寺庙的僧人跑来救他,还没赶到,就已经圆寂了。僧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魂魄飘到了河南,河南有一位权贵子弟,领着十几个人,带着鹰隼追兔子,不慎坠马而亡。 ——僧人的魂魄发现了他的尸体,感觉非常合体。遂慢慢苏醒。奴才仆人环绕之。醒来说:“我为何到了这里?”,众人扶起他,把他抬了回去。 ——刚进门,则见嫣红柳绿,纷纷看问,那人大惊:“我是和尚!为什么回到这里?”家人以为他摔坏了,胡说八道,一起拽他的耳朵,让他清醒。 ——辩也不清,不再辩解,闭着眼睛不说话,到了吃饭的时候,看到素食就吃,酒肉点滴不进。夜里一个人睡觉,不接受妻妾陪寝。几天过后,忽然想出去走走,于是众人都很高兴。 ——出门稍稍站了一会儿,马上有仆人跟了过来,钱薄,谷物,生意账目,皆呈以核算。公子以病倦为由,悉数谢绝。就问了一句:“山东长清县有人知道吗?”,众人一起回答:“知道!”问:“我心情非常郁闷,想去那边游玩,马上启程”,众人又言:“刚刚伤及,切不能远行”,其人不听劝阻,次日出发。 ——到了长清后,看到原来的风物,没有问路,竟然直接到了兰若寺,弟子几个人见到有贵客,恭请迎接,那人问道:“老僧到哪里去了?”答道:“我的师傅已经物化”。问:“墓在哪里?,一群人带着他去了。往来一看,唯见三尺孤坟在,荒草还未盖新泥。 ——众和尚不知道什么意思,看完墓地,既而引马欲归,嘱咐说:“你们的师傅是持戒的和尚,所留下的宣导守则教诲要严格执行,切勿破坏”。众人唯唯诺诺,然后那人就离开了寺庙…… ——既然回来了,心灰意冷,呆若木鸡,还是不处理家务。住了几个月,出门自己消失了,直抵原来的寺庙,跟弟子说:“我就是你们的师傅。”众人怀疑他胡说,相视而笑。然后那人叙述了回魂的原因,又说生平点滴,都符合。 ——这时候众人才相信,僧人还睡在原来的榻上,还是跟以前一样。后来公子家里屡次骑马请回,连看都不看一眼。又过了一年多,夫人受父母之命到了兰若,送了很多东西,金帛都拒绝了,只要了一件布袍子。他的友人也来劝告,见到他默然遁入空门,年仅三十,但是修道已经八十多年了。 ——异史氏说:“人死魂魄就散了,但是千里不散的,其性定使然,我之于僧人,与其再生没有区别,而异于人间纷华,所以能人死而游于人世,好像眼睛一闪就有。兰麝熏心,有求死不能得到的,何况是僧人呢?” 故事终…… |
蛇人 东郡某甲,以弄蛇为业。尝蓄驯蛇二,皆青色,其大者呼之大青,小曰二青。二青额有赤点,尤灵驯,盘旋无不如意。蛇人爱之异于他蛇。期年大青死,思补其缺,未暇遑也。一夜寄宿山寺。既明启笥,二青亦渺,蛇人怅恨欲死。冥搜亟呼,迄无影兆。然每至丰林茂草,辄纵之去,俾得自适,寻复返;以此故冀其自至。坐伺之,日既高,亦已绝望,怏怏遂行。出门数武,闻丛薪错楚中窸窣作响,停趾愕顾,则二青来也。大喜,如获拱璧。息肩路隅,蛇亦顿止。视其后,小蛇从焉。抚之曰:“我以汝为逝矣。小侣而所荐耶?”出饵饲之,兼饲小蛇。小蛇虽不去,然瑟缩不敢食。二青含哺之,宛似主人之让客者。蛇人又饲之,乃食。食已,随二青俱入笥中。荷去教之旋折,辄中规矩,与二青无少异,因名之小青。炫技四方,获利无算。 大抵蛇人之弄蛇也,止以二尺为率,大则过重,辄更易。缘二青驯,故未遽弃。又二三年,长三尺余,卧则笥为之满,遂决去之。一日至淄邑东山间,饲以美饵,祝而纵之。既去,顷之复来,蜿蜒笥外。蛇人挥曰:“去之!世无百年不散之筵。从此隐身大谷,必且为神龙,笥中何可以久居也?”蛇乃去。蛇人目送之。已而复返,挥之不去,以首触笥,小青在中亦震震而动。蛇人悟曰:“得毋欲别小青也?”乃发笥,小青径出,因与交首吐舌,似相告语。已而委蛇并去。方意小青不还,俄而踽踽独来,竟入笥卧。由此随在物色,迄无佳者,而小青亦渐大不可弄。后得一头亦颇驯,然终不如小青良。而小青粗于儿臂矣。 先是二青在山中,樵人多见之。又数年,长数尺,围如碗,渐出逐人,因而行旅相戒,罔敢出其途。一日蛇人经其处,蛇暴出如风,蛇人大怖而奔。蛇逐益急,回顾已将及矣。而视其首,朱点俨然,始悟为二青。下担呼曰:“二青,二青!”蛇顿止。昂首久之,纵身绕蛇人如昔弄状,觉其意殊不恶,但躯巨重,不胜其绕,仆地呼祷,乃释之。又以首触笥,蛇人悟其意,开笥出小青。二蛇相见,交缠如饴糖状,久之始开。蛇人乃祝小青曰:“我久欲与汝别,今有伴矣。”谓二青曰:“原君引之来,可还引之去。更嘱一言:深山不乏食饮,勿扰行人,以犯天谴。”二蛇垂头,似相领受。遽起,大者前,小者后,过处林木为之中分。蛇人伫立望之,不见乃去。此后行人如常,不知二蛇何往也。 异史氏曰:“蛇,蠢然一物耳,乃恋恋有故人之意,且其从谏也如转圜。独怪俨然而人也者,以十年把臂之交,数世蒙恩之主,转思下井复投石焉;又不然则药石相投,悍然不顾,且怒而仇焉者,不且出斯蛇下哉。 |
胡田村胡姓者,兄弟采樵,深入幽谷。遇巨蟒,兄在前为所吞,弟初骇欲奔,见兄被噬,遂怒出樵斧斫蟒首。首伤而吞不已。然头虽已没,幸肩际不能下。弟急极无计,乃两手持兄足力与蟒争,竟曳兄出。蟒亦负痛去。视兄,则鼻耳俱化,奄将气尽。肩负以行,途中凡十余息始至家。医养半年方愈。至今面目皆瘢痕,鼻耳惟孔存焉。噫!农人中乃有悌弟如此哉!或言:“蟒不为害,乃德义所感。”信然! |
斫蟒 ——胡田村有一户姓胡的人家,兄弟以砍柴为生…… ——一天深入幽谷,遭遇巨蟒,兄长在前,被蟒蛇所吞食,弟弟刚开始非常害怕,想逃命,见到兄长被吞噬,遂愤然拿出斧头斩巨蟒,蛇头受伤而不能将其吞下。 ——然而虽然头已经没入蛇腹,幸好肩膀没有吞下。弟弟急坏了没有办法,扯着兄长的双足与巨蟒争斗,兄长竟然被弟弟活生生的拽了出来。 ——巨蟒负痛离开,看到兄长,惨不忍睹,鼻子耳朵都已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弟弟把兄长背了回去,途中路过十几个人跟着他们,帮着背扶到家,医药半年,哥哥才痊愈。至今面目伤疤累累,鼻子耳朵,只有孔隙依稀可见。 ——哎呀!农人里就有如此有情有义的弟弟。或言:“蟒蛇不害人,是德义感化,谁信呐!!” |
蛇人 ——东郡有路人甲,以玩蛇为业,常蓄养驯化两条蛇,都是青色。大的那条,叫它大青,小的叫它二青。二青额头上有红点,驯服起来尤为机敏,盘旋没有不如意的。蛇人喜欢它异于其它的蛇。过了几年大青死了,蛇人思前想后,补缺遗漏,不暇顾及。 ——一夜寄宿在山里的寺庙,到天亮的时候,二青却消失了。蛇人惆怅欲死,暗中搜索大叫,也没见踪迹。 ——就这样,每当到一处丰林茂草就去跳下去找,找不到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复反回去,在住处等着,希望二青能自己回来。坐而等之,太阳已经高悬,蛇人也已经绝望,于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刚走出门几步,听到丛中薪错楚杂,蟋蟀作响,停下脚步愕然,发现二青也在一旁。大喜,如获至宝。平息了一下,待在路旁观看,二青也立即停下来。看到主人后跟着蛇人走了。 ——蛇人抚着二青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到底跑到哪里了?”拿出饵料,喂之,另一边饲喂小蛇,小蛇虽然不跑,但是瑟瑟不敢吃。二青含着吃了下去,好像主人让着客人一般。既然喂过了,与二青一样扔进了笥中。背去教小蛇旋折,以及要遵守的规矩,与二青没什么不一样,因而叫它小青。炫技四方,获利不能算尽。 ——大抵上,蛇人玩蛇,不能超过两尺,大了太重,教之更为从容。由于二青已经被驯服,所以没有抛弃。 ——又过了两三年,二青长三尺多,卧在衣笥里,衣笥都放不下了。蛇人遂决定让二青离开。一天到了淄邑县东山里,喂给它美食,祝福后放生。后,二青竟然走了又回来了,盘旋笥外。 ——蛇人挥之曰:“去吧!事无百年不散之宴席,从此二青隐身大谷,必党当为神龙,笥中如何能久居呢?”,二青走了,蛇人目送它离开。结束后复返,挥之不去,用头触笥,小青在其中震震而动。 ——蛇人顿悟:“是不是要和小青告别呢?”,遂开启衣笥,小青慢慢爬出,与二青交头吐舌,像是说了什么话。结束后逶迤并去…… ——才知小青没有回来,一会儿踽踽独来,竟爬进了笥中,随身物色,至此没有再好的蛇。后来又得到一条蛇,但是始终没有小青好,此时小青已经粗壮如婴儿的手臂。 ——先是二青在山里,砍柴的人多次见到,又过了几年,长数尺,已经跟碗一样粗了,渐渐的出来追人,因而往来行人都害怕,不敢出来走路。一天蛇人经过山里,二青就像风暴一样,蛇人大为恐怖奔跑,回看已经块追到了。然而看其头上,红色的小点俨然,才知道是二青。 ——蛇人放下担子呼唤二青:“二青,二青!”蛇停了下来。仰着看了很久,纵身绕在蛇人身上,如音弄状。蛇人感觉其用意不恶。但是身躯非常重,不能环绕。趴在地上祈祷,二青才放过蛇人。 ——而后二青又用头触碰衣笥,蛇人蔡明白它的意思。开笥,而小青出,两蛇相见,交缠在一起好像蜜糖一般,很久才爬开。 ——蛇人乃祝小青说:“我很久以前就想与你道别,今天你有伴了。”与二青说:“原来我引你来,现在还放你回去”更嘱咐一言:“深山里有很多食物,不要打扰行人,以免犯天谴。”两条蛇垂头,像是领意。遂起身游走,大蛇在前面,小蛇跟在后面,过了远处林木,以谓界限。 ——蛇人伫立望之,不见踪迹,此后行人还是跟往常一样来往山谷,但是不知道两条蛇去了哪里。 ——异史氏说:“蛇,是非常愚蠢的物种,恋恋故人之意,说话亦如转圈,独独怪在这样的人也大有人在。以十年把臂之交,数世蒙恩知主,转恩下井投石,又或者下药石投之,悍然不顾,愤怒有仇者,不会好过蛇之境遇。” ……路人评,类蛇人矣…… |
狐嫁女 历城殷天官,少贫,有胆略。邑有故家之第,广数十亩,楼宇连亘。常见怪异,以故废无居人。久之蓬蒿渐满,白昼亦无敢入者。会公与诸生饮,或戏云:“有能寄此一宿者,共醵为筵。”公跃起曰:“是亦何难!”携一席往。众送诸门,戏曰:“吾等暂候之,如有所见,当急号。”公笑云:“有鬼狐当捉证耳。” 遂入,见长莎蔽径,蒿艾如麻。时值上弦,幸月色昏黄,门户可辨。摩娑数进,始抵后楼。登月台,光洁可爱,遂止焉。西望月明,惟衔山一线耳。坐良久,更无少异,窃笑传言之讹。席地枕石,卧看牛女。一更向尽,恍惚欲寐。楼下有履声籍籍而上。假寐睨之,见一青衣人挑莲灯,猝见公,惊而却退。语后人曰:“有生人在。”下问:“谁也?”答云:“不识。”俄一老翁上,就公谛视,曰:“此殷尚书,其睡已酣。但办吾事,相公倜傥,或不叱怪。”乃相率入楼,楼门尽辟。移时往来者益众。楼上灯辉如昼。公稍稍转侧作嚏咳。翁闻公醒,乃出跪而言曰:“小人有箕帚女,今夜于归。不意有触贵人,望勿深罪。”公起,曳之曰:“不知今夕嘉礼,惭无以贺。”翁曰:“贵人光临,压除凶煞,幸矣。即烦陪坐,倍益光宠。”公喜,应之。入视楼中,陈设绮丽。遂有妇人出拜,年可四十余。翁曰:“此拙荆。”公揖之。俄闻笙乐聒耳,有奔而上者,曰:“至矣!”翁趋迎,公亦立俟。少间笼纱一簇,导新郎入。年可十七八,丰采韶秀。翁命先与贵客为礼。少年目公。公若为傧,执半主礼。次翁婿交拜,已,乃即席。少间粉黛云从,酒胾雾霈,玉碗金瓯,光映几案。酒数行,翁唤女奴请小姐来。女奴诺而入,良久不出。翁自起,搴帏促之。俄婢娼辈拥新人出,环佩璆然,麝兰散馥。翁命向上拜。起,即坐母侧。微目之,翠凤明珰,容华绝世。既而酌以金爵,大容数斗。公思此物可以持验同人,阴内袖中。伪醉隐几,颓然而寝。皆曰:“相公醉矣。”居无何,闻新郎告行,笙乐暴作,纷纷下楼而去。已而主人敛酒具,小一爵,冥搜不得。或窃议卧客。翁急戒勿语,惟恐公闻。 移时内外俱寂。公始起。暗无灯火,惟脂香酒气,充溢四堵。视东方既白,乃从容出。探袖中,金爵犹在。及门,则诸生先候,疑其夜出而早入者。公出爵示之。众骇问,公以状告。共思此物非寒士所有,乃信之。 后公举进士,任肥丘。有世家朱姓宴公,命取巨觥,久之不至。有细奴掩口与主人语,主人有怒色。俄奉金爵劝客饮。谛视之,款式雕文,与狐物更无殊别。大疑,问所从制。答云:“爵凡八只,大人为京卿时,觅良工监制。此世传物,什袭已久。缘明府辱临,适取诸箱簏,仅存其七,疑家人所窃取,而十年尘封如故,殊不可解。”公笑曰:“金杯羽化矣。然世守之珍不可失。仆有一具,颇近似之,当以奉赠。”终筵归署,拣爵持送之。主人审视,骇绝。亲诣谢公,诘所自来,公为历陈颠末。始知千里之物,狐能摄致,而不敢终留也。 |
狐嫁女 ——历城殷天官,少时贫困,有胆略。城里有表兄弟,宅子数十亩地,楼宇连绵,常常见到怪异的事情,过了很久荒废了,没有人居住,久而久之蓬蒿长满了楼宅,白天也没有敢进去的…… ——一天,殷天官与几位学生喝酒,有人戏言:“如果有能在此一宿者,我们出钱为他大摆筵席。”,公一跃而起:“这有何难!”……于是带上一张席子就去了宅子。众人送到门口,戏言:“我们再门口等着,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急呼。”,天官小答:“如果有鬼狐,我还抓它个正着呢!”… ——入夜时分,遂启门走进宅院。 ——既进了宅院,只见长莎遮蔽了小路,蒿子艾草密生。时值上弦月,庆幸月色昏黄,门户还能清晰可辨。沿着小路拨开杂草走了此,才道后边楼台。登月台,光洁可爱,立刻停下脚步。西望明月,只看到衔山那边还能依稀可见。坐了很久,更是没见到任何异样……,此时天官心中窃喜:“此宅门内,风清气朗,风景独好,哪有什么鬼狐妖精呢?”,遂,摊开席子枕方石,遥望牵牛织女星。 ——一夜将尽,恍惚将醒,忽然听到,月台楼下有人行走的声音。生假装睡着,观察异样,只见一青衣人挑一青莲灯,突然见到有人居月台之上,惊吓不已,往后退了几步。又跟后面的人说:“有生人在此”。后面的人问:“是谁?”,应答:“不认识。” ——一会儿,一老翁登上观月台,盯着天官看了一会说:“这是殷尚书,他已经睡了,办我们的事情。相公为人倜傥,应该不会说出去。”后领着几个人进了楼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往来的人越来越多。楼上灯火璀璨就像白天一样,生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子,轻咳了几声。老翁听到书生醒来了,拜罪道:“我有小女箕帚,今夜归来,并非有意冒犯到贵人,希望不要太过责罪。”,书生曳之请起,言道:“不知道今天是好日子,惭愧没有什么贺礼。”翁言:“贵人来此,压除凶厄,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劳烦陪同,礼亦倍荣。”,书生很高兴,答应了老翁。 ——进入楼中,之间陈设旖旎恢宏,又见一妇人出而拜见,年纪差不多四十多岁。翁言:“这是我的内人”。书生稽首。有一会儿,听到笙乐吵耳朵,有往上跑的人说:“到了!”老翁起身迎接,书生亦站起来等着。一会儿,之间有人揭开拢纱,请新郎进去。年纪差不多十七八岁,风采韶秀。老翁命与贵客请礼,少年看见书生,好像是宾客,行了半主之礼,而后翁胥交拜。 ——结礼仪后,入了席位。少顷,粉黛如云入席间,酒香渐满,迷雾温润,金碗银碟,光照几案。饮酒数杯后,老翁唤丫鬟请小姐出来。丫鬟诺之,良久而未见人…… ——翁是自请,掀开帷幕催促小姐。一会儿,婢女丫鬟簇拥着新人走了出来,木莲环佩金玉缘,麝兰流郁自芳香。老翁命小姐上台拜见。起来坐在母亲一侧。微目一望,真可谓:“翠凤明珰落琉璃,绝世华容惊天人。”老翁既酌酒以金杯,敬美旨无不就。书生思量,此人大容数斗,可以一人敬好几杯,肯定是把酒倒在了袖子里。伪装醉倒,颓然而寝。客人都说:“相公醉倒了,住在哪里呢?”…… ——听见新郎告行,笙乐戛然而止,客人纷纷下楼。结束宴席,主人收拾酒具,一只小杯不见了。有人说是睡着的相公拿的。翁急忙让其不要说话,不要让相公听见。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官起来发现。楼中灯光全无,只有美酒香气依然,充溢四周。再看东方已白,从容的走了出去。探袖子里,金杯还在。到门口,发现诸位书生已在门前等候。天官拿出金杯,给众人看,众人惊骇不已,天官说明来历。一起想着,这东西并非寒士所有的东西,所以都相信了…… ——后来,天官中了进士,任肥丘,有朱姓世家宴请他。命他拿大杯子来喝酒,天官久而不到。有奴才与主人耳语,主人面有怒色。一会儿拿出金杯劝饮。仔细一看,款式雕文与鬼狐的东西没有差别。就大为疑惑,问他从哪里得来。 ——又说:“这只杯子一共八只,是大人在京城做官时寻觅良工巧匠监制的,这宝贝是家传的,世袭已久,因为明府不辱请酒。才翻箱子看,仅存七只了。怀疑是家人偷的,然而十年未见,好像新的一样,不能理解” ——天官笑道:“金杯是仙物,当然传世的宝贝不能丢,我有一只,颇为相近,当以相赠”。宴席归暑,天官拿爵相送。主人审视了一下,骇然而不受。 ——主人把酒言谢道:“既然是鬼狐的东西,你知道始末,这才知道千里之外的东西,狐狸也能偷,实不敢留之。” 故事终~… |
妖术 于公者,少任侠,喜拳勇,力能持高壶作旋风舞。崇祯间,殿试在都,仆疫不起,患之。会市上有善卜者,能决人生死,将代问之。 既至未言,卜者曰:“君莫欲问仆病乎?”公骇应之。曰:“病者无害,君可危。”公乃自卜,卜者起卦,愕然曰:“君三日当死!”公惊诧良久。卜者从容曰:“鄙人有小术,报我十金,当代禳之。”公自念生死已定,术岂能解,不应而起,欲出。卜者曰:“惜此小费,勿悔!勿悔!”爱公者皆为公惧,劝罄橐以哀之。公不听。 倏忽至三日,公端坐旅舍,静以觇之,终日无恙。至夜,阖户挑灯,倚剑危坐。一漏向尽,更无死法。意欲就枕,忽闻窗隙窣窣有声。急视之,一小人荷戈入,及地则高如人。公捉剑起急击之,飘忽未中。遂遽小,复寻窗隙,意欲遁去。公疾斫之,应手而倒。烛之,则纸人,已腰断矣。公不敢卧,又坐待之。逾时一物穿窗入,怪狞如鬼。才及地,急击之,断而为两,皆蠕动。恐其复起,又连击之,剑剑皆中,其声不软。审视则土偶,片片已碎。 于是移坐窗下,目注隙中。久之,闻窗外如牛喘,有物推窗棂,房壁震摇,其势欲倾。公惧覆压,计不如出而斗,遂划然脱肩,奔而出。见一巨鬼,高与檐齐;昏月中见其面黑如煤,眼闪烁有黄光;上无衣,下无履,手弓而腰矢。公方骇,鬼则弯矣。公以剑拨矢,矢堕。欲击之,则又弯矣。公急跃避,矢贯于壁,战战有声。鬼怒甚,拔佩刀,挥如风,望公力劈。公猱进,刀中庭石,石立断。公出其股间,削鬼中踝,铿然有声。鬼益怒,吼如雷,转身复剁。公又伏身入,刀落,断公裙。公已及胁下,猛斫之,亦铿然有声,鬼仆而僵。公乱击之,声硬如柝。烛之则一木偶,高大如人。弓矢尚缠腰际,刻画狰狞;剑击处,皆有血出。公因秉烛待旦。方语鬼物皆卜人遣之,欲致人于死,以神其术也。 次日,遍告交知,与共诣卜所。卜人遥见公,瞥不可见。或曰:“皆翳形术也,犬血可破。”公如其言,戒备而往。卜人又匿如前。急以犬血沃立处,但见卜人头面,皆为犬血模糊,目灼灼如鬼立。乃执付有司而杀之。 异史氏曰:“尝谓买卜为一痴。世之讲此道而不爽于生死者几人?卜之而爽,犹不卜也。且即明明告我以死期之至,将复如何?况借人命以神其术者,其可畏尤甚耶!” |
妖术 ——于公这个人,是一位少侠,喜欢打拳逞勇,力气很大,据说,能举着高壶转,玩得就跟旋风似的。 ——明崇祯年间,在都城殿试,他的仆人因为疫病,病倒不起,病情非常严重。听说闹市里有人擅长问卜之术,能知道人的生死,于是代人询问…… ——于公到了,可还没有说话。算命多说了:“你是不是问病倒的事情?”,于公非常惊骇,回答:“是这样!”。算命的又说:“病倒的人没事,但是你危险了。”于公自卜,卜者起卦。说:“你三天后就会死!”,于公非常惊诧不敢相信…… ——算命的又说:“鄙人有小法术,给我十两黄金,当为你除厄运”。于公自言自语:“既然生死已定,法术哪里能解呢?”于公没有答应,就起身准备离开。算命的又说:“可惜小费,不要后悔!不要后悔!爱你的人都怕你死,请你倾囊以除厄”,于公还是不听…… ——倏忽之间,三天到了,于公,端坐旅社,静观异样,整个人吃嘛嘛香,是一直到了夜里…… ——于公关起窗子,倚剑坐在那里。沙漏已经快结束了,更没有死的眉头。想就枕睡觉,忽然听到窗缝里簌簌有声,急忙一看,一个小人拿着戈进了屋子,等站在地上,则有一人之高。于公拿剑急起而刺之,没有击中。遂变成了小人,找窗户想逃跑。公又拿剑斩了过去,只闻应声而倒。烛火明之,原来是个纸片人……已经被拦腰斩断。公不敢睡,又坐在那里等着。 ——又过了一会功夫,一个东西穿窗二入,狰狞像鬼,蔡落在地上,就急忙刺向它,断成了两节,都在蠕动。怕它又爬起来,又连续击打它,剑剑皆中要害。听其声音好像有东西,细看之,原来是泥人,片片皆碎。…… ——于是移坐窗下,盯着窗隙。有一会儿,听到窗外好像有牛喘息的声音。有东西推开窗子,整个房间都为之震动。房子好像就要倒了。公惧怕被屋子砸死,心里想着算计不如出而争斗,遂跳下了窗子,奔跑而出。 ——只见一巨鬼,与房檐一般高,昏昏月色见其面色如煤炭,眼睛里闪烁着黄色的光。上面没穿衣服,下面没穿鞋子,手里拿着弓,腰上别着箭。公非常害怕,鬼则张弓。于公拿剑刺去,剑堕箭羽,又想击之鬼又张弓,公腾跃避开,箭贯穿墙壁,战战有声。鬼非常愤怒,于公把出佩刀,挥舞如风,等着用力一击,于公击其下盘,用剑刺中了庭石,庭石断裂。又用剑斩其脚踝,铿锵有声。这时候鬼更加愤怒了,吼声入雷,转身想剁他,公猛然刺之肋骨,亦铿锵有声,鬼倒地不起。 ——又乱刺一通,声音如同木头。用烛光一照,原来是一只木偶,高大如人一样形貌。弓箭还在腰间,木偶刻画得非常狰狞。中剑的地方都有血流出来。公秉烛待旦,暗说:“鬼物都是算命的派来的,能置人于死地,感到法术非常神奇。” ——次日,公遍告众人,与众人一齐去了算命的地方。算命的遥远的看着于公,瞥一眼就不见了。又有人说:“这是遁形术,用狗血就能破。”公听其言,准备好了狗血。算命的人又藏匿起来。公立即以狗血泼向隐匿的地方。则见狗血模糊,眼睛灼灼,像火烧一般。公押着他交给当地的官员,遂杀之。 ——异史氏说:“常常说算卦的是痴,世人都这么说,但是不知生死的有几个?算既能知,还不如不算,所以即使告诉我,死期将至,那又怎样呢?况且借人命以言其神者,这样的人,可谓数不胜数……” 故事终…… |
青凤 太原耿氏,故大家,第宅弘阔。后凌夷,楼舍连亘,半旷废之,因生怪异,堂门辄自开掩,家人恒中夜骇哗。耿患之,移居别墅,留一老翁门焉。由此荒落益甚,或闻笑语歌吹声。 耿有从子去病,狂放不羁,嘱翁有所闻见,奔告之。至夜,见楼上灯光明灭,走报生。生欲入觇其异,止之不听。门户素所习识,竟拨蒿蓬,曲折而入。登楼,初无少异。穿楼而过,闻人语切切。潜窥之,见巨烛双烧,其明如昼。一叟儒冠南面坐,一媪相对,俱年四十余。东向一少年,可二十许。右一女郎,才及笄耳。酒胾满案,围坐笑语。生突入,笑呼曰:“有不速之客一人来!”群惊奔匿。独叟诧问:“谁何入人闺闼?”生曰:“此我家也,君占之。旨酒自饮,不邀主人,毋乃太吝?”叟审谛之,曰:“非主人也。”生曰:“我狂生耿去病,主人之从子耳。”叟致敬曰:“久仰山斗!”乃揖生入,便呼家人易馔,生止之。叟乃酌客。生曰:“吾辈通家,座客无庸见避,还祈招饮。”叟呼:“孝儿!”俄少年自外入。叟曰:“此豚儿也。”揖而坐,略审门阀。叟自言:“义君姓胡。”生素豪,谈论风生,孝儿亦倜傥,倾吐间,雅相爱悦。生二十一,长孝儿二岁,因弟之。叟曰:“闻君祖纂《涂山外传》,知之乎?”答曰:“知之。”叟曰:“我涂山氏之苗裔也。唐以后,谱系犹能忆之;五代而上无传焉。幸公子一垂教也。”生略述涂山女佐禹之功,粉饰多词,妙绪泉涌。叟大喜,谓子曰:“今幸得闻所未闻。公子亦非他人,可请阿母及青凤来共听之,亦令知我祖德也。”孝儿入帏中。少时媪偕女郎出,审顾之,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叟指媪曰:“此为老荆。”又指女郎:“此青凤,鄙人之犹女也。颇慧,所闻见辄记不忘,故唤令听之。”生谈竟而饮,瞻顾女郎,停睇不转。女觉之,俯其首。生隐蹑莲钩,女急敛足,亦无愠怒。生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媪见生渐醉益狂,与女俱去。生失望,乃辞叟出。而心萦萦,不能忘情于青凤也。 至夜复往,则兰麝犹芳,凝待终宵,寂无声咳。归与妻谋,欲携家而居之,冀得一遇。妻不从。生乃自往,读于楼下。夜方凭几,一鬼披发入,面黑如漆,张目视生。生笑,拈指研墨自涂,灼灼然相与对视,鬼惭而去。次夜更深,灭烛欲寝,闻楼后发扃,辟之閛然。急起窥觇,则扉半启。俄闻履声细碎,有烛光自房中出。视之,则青凤也。骤见生,骇而却退,遽阖双扉。生长跪而致词曰:“小生不避险恶,实以卿故。幸无他人,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女遥语曰:“惓惓深情,妾岂不知?但吾叔闺训严谨,不敢奉命。”生固哀之,曰:“亦不敢望肌肤之亲,但一见颜色足矣。”女似肯可,启关出,捉其臂而曳之。生狂喜,相将入楼下,拥而加诸膝。女曰:“幸有夙分,过此一夕,即相思无益矣。”问:“何故?”曰:“阿叔畏君狂,故化厉鬼以相吓,而君不动也。今已卜居他所,一家皆移什物赴新居,而妾留守,明日即发矣。”言已欲去,云:“恐叔归。”生强止之,欲与为欢。方持论间,叟掩入。女羞惧无以自容,挽手依床,拈带不语。叟怒曰:“贱辈辱我门户!不速去,鞭挞且从其后!”女低头急去,叟亦出。生尾而听之,诃诟万端,闻青凤嘤嘤啜泣。生心意如割,大声曰:“罪在小生,与青凤何与!倘宥青凤,刀锯鈇钺,愿身受之!”良久寂然,乃归寝。自此第内绝不复声息矣。生叔闻而奇之,愿售以居,不较直。生喜,携家口而迁焉。居逾年甚适,而未尝须臾忘青凤也。 |
青凤 ——太原耿氏,家业甚大,房第宅院恢宏,气派。后来夷侵犯,楼房连绵,一半都荒废了,因为常常发生奇怪的事情,堂门常常自开掩。家里人也时常在夜里惊骇尖叫,耿氏也非常害怕,遂移居别墅,留一老翁看门。由此宅邸荒废,偶然能听见欢声笑语,笙歌吹奏。 ——耿氏有侄子名叫去病,生来狂放不羁,嘱咐老翁,如果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奔走告之…… ——某天到了夜里,只见楼上灯光忽明忽暗,于是老翁取告诉了去病,楼上发生的事情。去病想进去看看里面发生乐什么,老翁劝住而不能。门户还是与以前一样,但竟然长出蓬蒿,曲折而入,后又登上楼台,还是没什么异样。去病穿过楼台,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于是潜在一旁窥察,只见两根巨大的蜡烛如火盆一般燃烧,屋子里很亮,就跟白天一样。又见穿着儒袍的中年人在南面坐着,一位妇女与之相对而坐,两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东面是一位少年,大约二十多岁,右边是一位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之间酒菜摆满了座子,围坐笑语。去病突然闯入,大笑道:“有不速之客来了!”,几人纷纷奔走藏匿,唯独穿儒袍诧异问道:“是什么人闯入别人的闺房呢?”,去病回答道:“这是我的家!是你占了我的楼台!美酒自己喝,不邀请主人,是不是太吝啬了?” ——老叟审视听之,说:“你不是楼台的主人!”耿生回答:“我是狂生去病,我是主人的侄子。”老叟致敬道:“久仰大名!”遂作揖请入,又呼唤家人上酒上菜。去病止之,不求多礼。老叟给生倒酒。去病说:“我跟家里人一样,作为客人不必避让,还请出来一起喝酒。”老叟大呼道:“孝子!”一会儿,少年从外面进来。老叟介绍说:“这是我的蠢儿子!”少年作揖而坐,少年不时往门阀看了看。老叟又说:“这位义士姓胡,生来豪爽”,谈得风生水起。孝子亦风流倜傥,谈吐间,非常高兴喜欢。 ——老叟又言:“”这位去病,年长我儿两岁,所以应该算是你的弟弟”。又言:“卧听你的祖上撰写《涂善外传》,你知道吗?”答:“知道!”老叟说:“我是图山氏苗人的后裔,自汤以后,谱系都还记录在册,五代之上都没有传下来,有幸听公子跟我说一说!…” 去病略微说了一下涂山女佐禹多功劳,并且大为渲染,奇思妙想如同泉涌。老叟大喜,与他的儿子说:“今天有幸听到涂山苗裔的先祖,闻所未闻,公子也不是外人,可以把你母亲以及青凤请过来一起听,也是我祖上积德…”,孝子入了帷中,一会儿母亲带着女郎一起出来,审视之,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恐怕没有这样美丽的女子。老叟指着他的夫人说:“这位是我的老婆。”,又指女郎:“这是青凤,鄙人的侄女。颇为聪慧,所见所闻,过目不忘,所以又叫她,令听之。” ——去病说完一饮而尽,瞻顾女郎,眼睛都不能转动一下。女子有所察觉,底下了头,去病暗暗的用脚碰其莲履,女郎急收足,不温不火。去病神采飞扬,不能自主。拍案而起:“得此女子,南边的皇帝真是不容易啊!”,妇人见客醉中又狂,与女子退了下去。去病非常失望,遂辞老叟二出。其心萦萦,不能望情于青凤。 ——到了夜里又取探望,兰麝依旧芳香,看之一夜,寂又无声。回来与妻子说:“想把家搬到哪里住。”去病希望得此一遇,妻子不与他同往,于是独自前往。在楼下读书,到了夜里趴在桌子上,一披头散发的鬼进了去,面如黑漆张开眼睛看到了去病。去病笑着拈指头研墨自图,目光灼灼相与对视,鬼自惭而去…… ——次日夜深,去病熄灭蜡烛欲寝,听到楼后有动静,慢慢靠近,发现有东西,急起而窥察,则窗户半开,一会,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有烛光从房间照出来,看了看,原来是青凤。突然看见去病,害怕退了几步,又关上了窗户。 ——去病长跪青凤道:“小生不避险恶,实是因为青凤,如果有幸,得握一下青的手,而不害怕,我死而无憾!”,女子远远寄语:“款款深情,哪能不知,但是我的叔叔闺训严谨,不敢奉命。”去病哀求说:“也不敢又肌肤之亲,但求一窥芳容足矣!”女子似是肯可,于是打开了面罩,捉其臂而曳之,去病狂喜,女子将入楼下,于是拥二促膝。女子言:“幸有一早福分,过此一晚,就不要多想了…”。问:“何故?”答:“我的叔叔怕尼癫狂,故意化作厉鬼吓你,尼不为所动,今天已经准备其他居所了,一家都去,什么东西都不留下,只有妾一个人留守…,明天就出发了。”说到这里,青凤欲言却止:“我怕卧叔叔回来……”去病让她不要哭,欲与为欢,还在言说,老叟已经回来。女子羞愧又惧无地自容,挽手依床 拈带不语…~老叟怒言:“贱辈辱我门户,还不快走!遂鞭挞随其后。”女子低头急走,老叟亦出。去病尾随听之。苛责秽语万般,只听青凤嘤嘤啜泣,去病心如刀割,大声道:“罪责再卧,与青凤何干?倘欺辱青凤,刀锯斧钺,愿身受知!” ——过了很久,一切才平静,从此楼中不再有声音,去病多叔叔听到了,感觉非常奇怪,愿卖给他居住,不要求多少钱。去病非常高兴,携家带口迁住,居住数年后,未曾须臾忘记青凤…… |
会清明上墓归,见小狐二,为犬逼逐。其一投荒窜去;一则皇急道上,望见生,依依哀啼,??耳辑首,似乞其援。生怜之,启裳衿提抱以归。闭门,置床上,则青凤也。大喜,慰问。女曰:“适与婢子戏,遘此大厄。脱非郎君,必葬犬腹。望无以非类见憎。”生曰:“日切怀思,系于魂梦。见卿如得异宝,何憎之云!”女曰:“此天数也,不因颠覆,何得相从?然幸矣,婢子必言妾已死,可与君坚永约耳。”生喜,另舍舍之。 积二年余,生方夜读,孝儿忽入。生辍读,讶诘所来,孝儿伏地怆然曰:“家君有横难,非君莫救。将自诣恳,恐不见纳,故以某来。”问:“何事?”曰:“公子识莫三郎否?”曰:“此吾年家子也。”孝儿曰:“明日将过,倘携有猎狐,望君留之也。”生曰:“楼下之羞,耿耿在念,他事不敢预闻。必欲仆效绵薄,非青凤来不可!”孝儿零涕曰:“凤妹已野死三年矣。”生拂衣曰:“既尔,则恨滋深耳!”执卷高吟,殊不顾瞻。孝儿起,哭失声,掩面而去。生如青凤所,告以故。女失色曰:“果救之否?”曰:“救则救之。适不之诺者,亦聊以报前横耳。”女乃喜曰:“妾少孤,依叔成立。昔虽获罪,乃家范应尔。”生曰:“诚然,但使人不能无介介耳。卿果死,定不相援。”女笑曰:“忍哉!”次日,莫三郎果至,镂膺虎韔,仆从甚赫。生门逆之。见获禽甚多,中一黑狐,血殷毛革。抚之皮肉犹温。便托裘敝,乞得缀补。莫慨然解赠,生即付青凤,乃与客饮。客既去,女抱狐于怀,三日而苏,展转复化为叟。举目见凤,疑非人间。女历言其情。叟乃下拜,惭谢前愆,喜顾女曰:“我固谓汝不死,今果然矣。”女谓生曰:“君如念妾,还祈以楼宅相假,使妾得以申返哺之私。”生诺之。叟赧然谢别而去,入夜果举家来,由此如家人父子,无复猜忌矣。生斋居,孝儿时共谈宴。生嫡出子渐长,遂使傅之,盖循循善教,有师范焉。 |
续青凤 ——自清明上墓而归,见道两只小狐狸,为犬追逐。其中一只,慌忙逃窜了,另一只,跑到了路上,看见去病,依依哀求,伏首贴耳,好像时求助去病。去病可怜小狐狸,打开了背宝把它抱了回去。关上门放在了床上,才发现原来是青凤。大喜,慰问青凤向来可好。女子说:“刚才我与婢女游玩,突然遭厄运,如果不是郎君,我则必入犬腹,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不是人类而憎恨于我…”去病言:“自从你搬家以后,日思夜想,魂牵梦绕,见到你就像见到奇珍宝贝,怎么会憎恨你呢!”女子言:“这真是天命啊!不能颠倒,何得相从于君郎!如此幸运,婢女必然说我已经死去,终于可以君郎永远在一起了……”将其它房间送给了青凤。 ——又过两年,去病夜读,孝儿忽然闯入,去病放下书,惊讶他的到来,孝子伏地悲怆道:“家父有难,非君不能救。想自己求见,又怕你不见,所以让我来请…”,问:“到底什么事?”又言:“公子认识三郎吗?”答:“这是我的儿子啊!”孝子言:“明天三郎将要经过那里,倘若出门猎狐,希望留下一命!”去病道:“楼下的羞辱,至今耿耿于怀,他的事情我不敢过问,必当尽绵薄之力,但非青凤来请不可!”孝儿涕淋:“凤妹已经在野外死了三年了!” ——去病拂衣劝退:“既然如此,则恨他入骨!”于是拿起书高声朗读,再怎么说也不看一眼。孝子起,哭声渐渐消失……掩面而去。去病则到青凤住所,告诉这件事情。女子大惊失色道:“你真的救叔叔吗?”答:“救是救,刚才不允诺,是报楼下之辱。”女子高兴说:“我从小跟着叔叔长大,昔日虽然得罪于你,但这是家里的规矩。”去病道:“如果是这样,但是求人帮助不能没有理由,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去援助!”女子笑说:“忍耐一下!” ——次日,莫三郎果然到了那里,鹰虎群狼,跟随甚众。去病从后门进去,见获禽甚多,中间有一黑狐 血染毛皮。抚摸皮肉仍有余温,便脱去其裘衣,海缺一件衣服。莫三郎慷慨解衣相赠,去病拿给青凤,青凤又与客人饮酒。客人既然已经走了,女子抱着狐狸,放在怀里,三日才的慢慢苏醒,辗转化为老叟,抬头见到青凤,疑似并非人间。女子一一说明情况。老叟下跪拜谢,惭愧以前迁怒于她。开心对她说:“我就知道青凤没死,今天果然见得。” ——女子谓去病说:“郎君念我情义,还请宅楼借宿,使吾还以反哺之私恩。”去病诺之……老叟赧然谢别而去,入夜时分果然举家而至。由此家人入如同父子,再没有任何猜忌。去病住在书房。孝儿时常于之共宴。去病嫡子渐渐长大。遂让他擒之,都循循善教,有师范的样子…… 故事终…… ……路人评,此嫡子也…… |
叶生 淮阳叶生者,失其名字。文章词赋,冠绝当时,而所遇不偶,困于名场。会关东丁乘鹤来令是邑,见其文,奇之,召与语,大悦。使即官署受灯火,时赐钱谷恤其家。值科试,公游扬于学使,遂领冠军。公期望綦切,闱后索文读之,击节称叹。不意时数限人,文章憎命,及放榜时,依然铩羽。生嗒丧而归,愧负知己,形销骨立,痴若木偶。公闻,召之来而慰之;生零涕不已。公怜之,相期考满入都,携与俱北。生甚感佩。辞而归,杜门不出。无何寝疾。公遗问不绝,而服药百裹,殊罔所效。 公适以忤上官免,将解任去。函致之,其略云:“仆东归有日,所以迟迟者,待足下耳。足下朝至,则仆夕发矣。”传之卧榻。生持书啜泣,寄语来使:“疾革难遽瘥,请先发。”使人返白。公不忍去,徐待之。 逾数日,门者忽通叶生至。公喜,迎而问之。生曰:“以犬马病,劳夫子久待,万虑不宁。今幸可从杖履。”公乃束装戒旦。抵里,命子师事生,夙夜与俱。公子名再昌,时年十六,尚不能文。然绝慧,凡文艺三两过,辄无遗忘。居之期岁,便能落笔成文。益之公力,遂入邑庠。生以生平所拟举业悉录授读,闱中七题,并无脱漏,中亚魁。公一日谓生曰:“君出余绪,遂使孺子成名。然黄钟长弃若何!”生曰:“是殆有命!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愿亦足矣。且士得一人知己可无憾,何必抛却白纻,乃谓之利市哉!”公以其久客,恐误岁试,劝令归省。生惨然不乐,公不忍强,嘱公子至都为之纳粟。公子又捷南宫,授部中主政,携生赴监,与共晨夕。逾岁,生入北闱,竟领乡荐。会公子差南河典务,因谓生曰:“此去离贵乡不远。先生奋迹云霄,锦还为快。”生亦喜。择吉就道,抵淮阳界,命仆马送生归。 见门户萧条,意甚悲恻。逡巡至庭中,妻携簸具以出,见生,掷具骇走。生凄然曰:“今我贵矣!三四年不觌,何遂顿不相识?”妻遥谓曰:“君死已久,何复言贵?所以久淹君柩者,以家贫子幼耳。今阿大亦已成立,将卜窀穸,勿作怪异吓生人。”生闻之,怃然惆怅。逡巡入室,见灵柩俨然,扑地而灭。妻惊视之,衣冠履舄如蜕委焉。大恸,抱衣悲哭。子自塾中归,见结驷于门,审所自来,骇奔告母。母挥涕告诉。又细询从者,始得颠末。从者返,公子闻之,涕堕垂膺。即命驾哭诸其室;出橐为营丧,葬以孝廉礼。又厚遗其子,为延师教读。言于学使,逾年游泮。 异史氏曰:“魂从知己竟忘死耶?闻者疑之,余深信焉。同心倩女,至离枕上之魂;千里良朋,犹识梦中之路。而况茧丝蝇迹,吐学士之心肝;流水高山,通**之性命者哉!嗟乎!遇合难期,遭逢不偶。行踪落落,对影长愁;傲骨嶙嶙,搔头自爱。叹面目之酸涩,来鬼物之揶揄。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古今痛哭之人,卞和惟尔;颠倒逸群之物,伯乐伊谁?抱刺于怀,三年灭字,侧身以望,四海无家。人生世上,只须合眼放步,以听造物之低昂而已。天下之昂藏沦落如叶生者,亦复不少,顾安得令威复来而生死从之也哉?噫!” |
叶生 ——淮阳有位叫叶生的人,已经不知姓名,文章词赋,冠绝一时,所遇见的人,没有一个与其并肩,困于名气太大。 ——会与关东人士丁乘鹤来管理淮阳,见到其文章,甚觉惊奇,召与语,非常高兴。遂用他的官印署名灯火,又赐予钱谷体恤其家。时值科举考试,叶生学识渊博,遂得状元。 ——丁乘鹤,对他满怀期望,幕后索取文章读之,击节称叹。不料天意弄人,文章遭人憎恨,到放榜时,依然铩羽而归。叶生亦非常沮丧,愧于知己殷切期望,瘦如骨架,痴若木偶。定乘鹤听到他的情况后,召来安慰,生涕零不止。公怜之,安慰道:“来日方长,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下次我们一起去京城。”,叶生非常敬佩公,拜辞而归后,就闭门不出, 不知怎么的患了失眠症,公疑问不绝,问他现在的情况,人说,服药百裹,没见到效果—— ——公恰逢官场忤逆而被免职,将被解任,写信给叶生说:“我们马上就能相见,之所以太阳还不出来,是等我的,我早上就走,晚上就能到。”,信到病床上,叶生拿着书信啜泣,说了一段话给来使:“病革难以马上就好,请你先走。”使者回与告知,公不忍离去,慢慢等着他康复…… ——过了几天,门人忽然通知,叶生将要到访,公非常高兴,出门迎接问好,叶生说:“以犬马的病,效劳父子之间这么长时间的恩情,千思万想心不能安宁,于是拄着拐杖走路了…~”,公遂穿好衣服一天没出去,到了屋子里,命孩子叫叶生师傅,两人夙夜都在一起,公子的名气一下子又好了,孩子十六岁,还不能写字。然而聪慧绝顶,凡是文书经他看了两三遍就过目不忘。跟他在一起一年,孩子便已经能落笔成文出口成章了。再加上丁乘鹤的大力支持,遂入城考试,叶生以生平所见拟订举业悉数记录在案,并且交给他,殿试中的七题,没有一题遗漏,中了亚魁。 ——公有一天跟叶生说:“你出我心里的情绪啊,让我的孺子成名,然而京城里的黄钟长弃,我也没有办法啊!”,叶生说:“生死有命,借福泽以为文章吐了心中的气,使的天下人知我半生沦落,不怕罪责,有愿望就已经足够了,士为知己者死,可以没有遗憾了,何必抛却白布,又说对集市好呢。”公以其久为客人,恐误了岁试,劝归其省。叶生脸色惨淡而不快乐,公不忍强行,所以嘱咐他的孩子到京城为他求官。 ——公子又晋升为南宫要职,在部中主政,带着叶生去监考,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又过了一年,叶生进了名榜,竟然得到了乡里职务,与公子在南河处理好各事宜,公子道别说:“此去与你的家乡不远,先生应当马上云霄,衣锦还乡当为快。”叶生也知道,于是折路而行,到了淮阳界,命仆人的马送给叶生归去。 ——回到淮阳,见到门户萧条,心里非常悲伤难受,到了家门口,妻子带着簸箕出门迎接,见到叶生扔掉簸箕就跑,叶生凄然的说:“今天我是贵人了!三四年不见,为何一下子不认识了?!”妻子远远的说:“我的丈夫已经死了,还说什么贵人呢?我一直守着丈夫的灵柩,我家贫子幼,今年阿大也已经成业,还准备算一挂,你不要作鬼怪吓人!” ——叶生闻之,惆怅不已,巡回入室,见到灵柩俨然就在那里,摔倒后就死了,妻子惊看灵柩里的人,衣服鞋子就好像蜕皮了的蛇皮一样。悲恸欲绝,抱着衣服大哭,儿子从私塾中归来,见到有马结于门口。想了想来自哪里,骇然奔向母亲,母亲挥泪说明了情况。又细问跟从的人,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者回去,公子听到这个消息 涕泪垂鹰。命人奔丧诸其室,出钱为他家办丧事,葬礼一定要服从孝廉礼。又厚待他的儿子,当他的老师教他读书写字。言于学使,终年在畔。 ——异史氏说:“魂从知己竟然忘记了死吗?听到的人都感觉奇怪,我则深信,同心的女子,到离开枕头的魂魄,千里之外的朋友,仍然认识梦里的路,何况蛛丝马迹,吐学士的心肝,高山流水,通鬼怪的性命啊!哎呀!相遇没有期待,相逢不能相识,行踪落落,对影发愁,傲骨想山上的石头一样,挠头自怜。感叹面目的酸涩……” ——向来鬼怪揶揄频善终,则须眉条条无善报,一落孙山,则文章处处瑕疵,古今痛苦的人,唯我和你而已,颠倒是非的事物,伯乐是谁?抱着刺在怀里,三年灭字。侧身以望,四海无假。 ——人生世上,需要药闭起眼睛放慢脚步,以听造物主低贱,仅此而已。天下的昂藏沦落到叶生那样的,也都不少,顾全所以得令威,既然来的这个世界上,生死就注定了!唉……… ……故事终…… |
贾儿 楚客有贾于外者。妇独居,梦与人交,醒而扪之,小丈夫也。察其情与人异,知为狐,未几下床去,门未开而已逝矣。入暮,邀疱媪伴焉。有子十岁,素别榻卧,亦招与俱。夜既深,媪、儿皆寐,狐复来,妇喃喃如梦语。媪觉呼之,狐遂去。自是,身忽忽若有亡。至夜遂不敢息烛,戒子勿熟。夜阑,儿及媪倚壁少寐,既醒,失妇,意其出遗,久待不至,始疑。媪惧不敢往觅。儿执火遍照之,至他室,则母裸卧其中。近扶之,亦不羞缩。自是遂狂,歌哭叫詈,日万状。夜厌与人居,另榻寝,儿、媪亦遣去。儿每闻母笑语,辄起火之。母反怒诃儿,儿亦不为意,因共壮儿胆。然嬉戏无节,日效杇者以砖石叠窗上,止之不听。或去其一石,则滚地作娇啼,人无敢气触之。过数日,两窗尽塞无少明,已,乃合泥涂壁孔,终日营营,不惮其劳。涂已,无所作,遂把厨刀霍霍磨之。见者皆憎其顽,不以人齿。儿宵分隐刀于怀,以瓢覆灯,伺母呓语,急启灯,杜门声喊。久之无异,乃离门扬言诈作欲搜状。欻有一物如狸,突奔门隙。急击之,仅断其尾,约二寸许,湿血犹滴。初,挑灯起,母便诟骂,儿若弗闻。击之不中,懊恨而寝。自念虽不即戮,可以幸其不来。及明,视血迹逾垣而去。迹之,入何氏园中。至夜果绝,儿窃喜;但母痴卧如死。 未几贾人归,就榻问讯。妇谩骂,视若仇。儿以状对,翁惊,延医药之,妇泻药诟骂。潜以药入汤水杂饮之,数日渐安。父子俱喜,一夜睡醒,失妇所在,父子又觅得于别室。由是复颠,不欲与夫同室处,向夕竟奔他室。挽之,骂益甚。翁无策,尽扃他扉。妇奔去,则门自辟,翁患之,驱禳备至,殊无少验。 儿薄暮潜入何氏园,伏莽中,将以探狐所在。月初升,乍闻人语。暗拨蓬科,见二人来饮,一长鬣奴捧壶,衣老棕色。语俱细隐,不甚可辨。移时闻一人曰:“明日可取白酒一瓶来。”顷之俱去,惟长鬣独留,脱衣卧石上。审顾之,四肢皆如人,但尾垂后部,儿欲归,恐狐觉,遂终夜伏。未明又闻二人以次复来,哝哝入竹丛中。儿乃归。翁问所往,答:“宿阿伯家。”适从父入市,见帽肆挂狐尾,乞翁市之。翁不顾,儿牵父衣娇聒之。翁不忍过拂,市焉。父贸易廛中,儿戏弄其侧,乘父他顾盗钱去,沽白酒寄肆廊。有舅氏城居,素业猎,儿奔其家。舅他出。妗诘母疾,答云:“连日稍可。又以耗子啮衣,怒涕不解,故遣我乞猎药耳。”妗检柜,出钱许裹付儿。儿少之。妗欲作汤饼啖儿。儿觑室无人,自发药裹,窃盈掬而怀之。乃趋告妗,俾勿举火,”父待市中,不遑食也”。遂去,隐以药置酒中,遨游市上,抵暮方归。父问所在,托在舅家。 儿自是日游廛肆间。一日见长鬣杂在人中。儿审之确,阴缀系之。渐与语,诘其里居,答言:“北村。”亦询儿,儿伪云:“山洞。”长鬣怪其洞居。儿笑曰:“我世居洞府,君固否耶?”其人益惊,便诘姓氏。儿曰:“我胡氏子。曾在何处,见君从两郎,顾忘之耶?”其人熟审之,若信若疑。儿微启下裳,少少露其假尾,曰:“我辈混迹人中,但此物犹在,为可恨耳。”其人问:“在市欲何为?”儿曰:“父遣我沽。”其人亦以沽告。儿问:“沽未?”曰:“吾侪多贫,故常窃时多。”儿曰:“此役亦良苦,耽惊忧。”其人曰:“受主人遣,不得不尔。”因问:“主人伊谁?”曰:“即曩所见两郎兄弟也。一私北郭王氏妇,一宿东村某翁家。翁家儿大恶,被断尾,十日始瘥,今复往矣。”言已欲别,曰:“勿误我事。”儿曰:“窃之难,不若沽之易。我先沽寄廊下,敬以相赠。我囊中尚有余钱,不愁沽也。”其人愧无以报。儿曰:“我本同类,何靳些须?暇时,尚当与君痛饮耳。”遂与俱去,取酒授之,乃归。 至夜,母竟安寝不复奔。心知有异,告父同往验之,则两狐毙于亭上,一狐死于草中,喙津津尚有血出。酒瓶犹在,持而摇之,未尽也。父惊问:“何不早告?”儿曰:“此物最灵,一泄则彼知之。”翁喜曰:“我儿讨狐之陈平也。”于是父子荷狐归。见一狐秃半尾,刀痕俨然。自是遂安。而妇瘠殊甚,心渐明了,但益之嗽,呕痰数升,寻愈。北郭王氏妇,向祟于狐,至是问之,则狐绝而病亦愈。翁由此奇儿,教之骑射。后贵至总戎。 |
续贾儿 ——言已至此,欲道别,说:“不要耽误我的事。”儿答:“偷东西很难,不像买酒那么容易。我先买的 酒放在廊子里,尊敬你,所以送给你。我的身上还有点钱,不愁买不到酒。”其人愧于无以为报。儿说:“我们本就是同类,何必说这些呢?待以时日,当与君痛饮!”遂一同前往长廊,取酒赠其人,儿归。 ——到了夜里,母亲竟然安安静静的睡去,不再跑。心里知道这很不可思议,儿遂告诉了父亲,与父亲一同前往查验。则见两只狐狸死于草里,嘴角津津 还有血液流出。酒瓶子还在,拿起来晃了晃,还没喝完。父亲惊问:“为何不早告知?!”儿答:“这种东西很聪明,一旦泄密就会知到。”其父大喜道:“我的儿,就是讨伐狐狸的陈平啊!”于是父子背着狐狸就回家了。见一狐狸半条尾巴没了,刀痕依稀可见,知道也没有办法,而妇人病痛越来越厉害,心确明了,但是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呕痰几升,寻找治愈的方子。北郭王氏妇,向来崇拜狐狸,到那边一问,则狐死而病已痊愈。贾人由此以儿为奇,教他骑射,后来贾儿贵至总戎。 ………故事终……… |
王蒲令之仆吕奉宁,性嗜蛇。每得小蛇,则全吞之如啖葱状;大者以刀寸寸断之,始掬以食。嚼之铮铮,血水沾颐。且善嗅,尝隔墙闻蛇香,急奔墙外,果得蛇盈尺。时无佩刀,先啮其头,尾尚蜿蜒于口际。 |
蛇癖 ——王蒲令的仆人,吕奉宁。喜欢吃蛇,每当得到小蛇,则囫囵全吞,就好像吃葱一样。 ——大的就用刀寸寸断之,蛇还在动,就生吃了 ,嚼着铮铮然,血水沾满衣服。而且善嗅,常常,隔墙闻道蛇香。 ——每闻到蛇香则跑到墙外,果然得到刚刚一尺的蛇,那时还没有刀,先咬其头,尾巴还蜿蜒在嘴巴旁边。 |
续娇娜 生跃起走谢,沉痼若失。而悬想容辉,苦不自已。自是废卷痴坐,无复聊赖。公子已窥之,曰:“弟为兄物色得一佳耦。”问:“何人?”曰:“亦弟眷属。”生凝思良久,但云:“勿须也!”面壁吟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公子会其旨,曰:“家君仰慕鸿才,常欲附为婚姻。但止一少妹,齿太稚。有姨女阿松,年十八矣,颇不粗陋。如不见信,松姊日涉园亭,伺前厢可望见之。”生如其教,果见娇娜偕丽人来,画黛弯蛾,莲钩蹴凤,与娇娜相伯仲也。生大悦,求公子作伐。公子异日自内出,贺曰:“谐矣。”乃除别院,为生成礼。是夕鼓吹阗咽,尘落漫飞,以望中仙人,忽同衾幄,遂疑广寒宫殿,未必在云霄矣。合卺之后,甚惬心怀。 一夕公子谓生曰:“切磋之惠,无日可以忘之。近单公子解讼归,索宅甚急,意将弃此而西。势难复聚,因而离绪萦怀。”生愿从之而去。公子劝还乡闾,生难之。公子曰:“勿虑,可即送君行。”无何,太翁引松娘至,以黄金百两赠生。公子以左右手与生夫妇相把握,嘱闭目勿视。飘然履空,但觉耳际风鸣,久之,曰:“至矣。”启目果见故里。始知公子非人。喜叩家门,母出非望,又睹美妇,方共忻慰。及回顾,则公子逝矣。松娘事姑孝,艳色贤名,声闻遐迩。 后生举进士,授延安司李,携家之任。母以道远不行。松娘生一男名小宦。生以忤直指罢官,挂碍不得归。偶猎郊野,逢一美少年跨骊驹,频频瞻视。细看则皇甫公子也。揽辔停骖,悲喜交至。邀生去至一村,树木浓昏,荫翳天日。入其家,则金沤浮钉,宛然世家。问妹子,已嫁;岳母,已亡。深相感悼。经宿别去,偕妻同返。娇娜亦至,抱生子掇提而弄曰:“姊姊乱吾种矣。”生拜谢曩德。笑曰:“姊夫贵矣。创口已合,未忘痛耶?”妹夫吴郎亦来谒拜。信宿乃去。 一日公子有忧色,谓生曰:“天降凶殃,能相救否?”生不知何事,但锐自任。公子趋出,招一家俱入,罗拜堂上。生大骇,亟问。公子曰:“余非人类,狐也。今有雷霆之劫。君肯以身赴难,一门可望生全;不然,请抱子而行,无相累。”生矢共生死。乃使仗剑于门,嘱曰:“雷霆轰击,勿动也!”生如所教。果见阴云昼暝,昏黑如。回视旧居,无复闬闳,惟见高冢岿然,巨穴无底。方错愕间,霹雳一声,摆簸山岳,急雨狂风,老树为拔。生目眩耳聋,屹不少动。忽于繁烟黑絮之中,见一鬼物,利喙长爪,自穴攫一人出,随烟直上。瞥睹衣履,念似娇娜。乃急跃离地,以剑击之,随手堕落。忽而崩雷暴裂,生仆遂毙。 少间晴霁,娇娜已能自苏。见生死于旁,大哭曰:“孔郎为我而死,我何生矣!”松娘亦出,共舁生归。娇娜使松娘捧其首,先以金簪拨其齿,自乃撮其颐,以舌度红丸入,又接吻而呵之。红丸随气入喉,格格作响,移时豁然而苏。见眷口,恍如梦悟。于是一门团圆,惊定而喜。生以幽旷不可久居,议同旋里。满堂交赞,惟娇娜不乐。生请与吴郎俱,又虑翁媪不肯离幼子。终日议不果。忽吴家一小奴,汗流气促而至。惊致研诘,则吴郎家亦同日遭劫,一门俱没。娇娜顿足悲伤,涕不可止。共慰劝之。而同归之计遂决。 生入城,勾当数日,遂连夜趣装。既归以闲园寓公子,恒返关之;生及松娘至,始发扃。生与公子兄妹,棋酒谈宴若一家然。小宦长成,貌韶秀,有狐意。出游都市,共知为狐儿也。 异史氏曰:“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观其容,可以疗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 |
续娇娜 ——公子知晓其中真意,说:“家君仰慕鸿才,常欲为附婚姻,但只有一个妹妹,齿太嫩。有姨女阿松,年芳十八,非常不粗陋,如果不相信,松姐明日入园亭,在前厢就能看见她。” ——孔生听其教诲,果然见到娇娜带着丽人来,画戴弯额,莲勾蹴凤,与娇娜的姿色在伯仲之间,不逞多让。孔生大悦,求公子做媒。公子隔日从门出,贺言:“成了!”遂打扫别院,为孔生成婚礼。 ——到了傍晚,锣鼓笙箫,尘罗漫飞,以望仙人,忽然同衾帷幄,疑似广寒宫殿,又好像不是云霄,合欢之后,惬意心怀。 ——一天公子与孔生说:“切磋的好意,没有一天不能忘怀,今天是单公子解萧诉归来多日子,索要宅子非常着急,思量就此向西,势必不能再聚了,因此离别的情绪萦绕心头。” 孔生言:“愿意同归西去!”,公子劝还乡闾,孔生很是为难。公子说:“不要顾虑,可以立即送你启程。”没过多长时间,太翁引松娘至,又以百两黄金赠送孔生。公子左手右手把握孔生夫妇。嘱咐:“闭目勿视。”只见飘然腾空,但闻耳际风声,好像过了很久,公子言:“到了!”张开眼睛果然看见故里。才知道公子非人。 ——孔生携松娘而归,喜叩家门,母亲出门看望,又见美妇,非常欣慰,返回一看,公子已经消失。松娘对待孔生母亲很孝顺,艳色揽名,闻名遐迩。 ——后来孔生考取进士,在任延安司李,携家到任。母亲以路远不能与相行,推辞。松娘后来生一男,名曰小宦。孔生因为忤直被了罢官,担心不能回来。偶然郊外狩猎,看到一美少年骑着黑马,频频瞻观,细看好像是皇甫公子,停下马后,悲喜交织。邀请孔生到住所宴谈,一路上只见树木茂密,阴翳天日,进入其家,则见金沤浮钉,宛如世外人家。问妹子何处,答:“已经嫁人。”岳母,已经过世。公子深感悼念,经宿而别,携妻同返。 ——娇娜亦至,抱子掇提逗弄言:“姐姐乱我种矣。”孔生拜谢解囊恩德。公子笑答:“姐夫贵人,创口愈合,未忘痛耶?”妹夫吴郎也来拜见,让孔生住一段时间再走不迟。 ——这天公子面有忧色,与孔生说:“天降凶厄,能否相救之?”孔生不知道什么事情,但力所能力,自任担当。公子走出门,招一家人入,罗拜堂上,孔生大惊失色,急忙请问何事。公子说:“我非人类,狐狸也,今天有雷霆劫难,君弱肯以身赴险,一家可望保全,不然请尼抱着孩子离开吧!不想连累你。” ——孔生对天发誓,同生共死,随后仗剑于门。嘱咐道:“雷霆轰击,不要动!”孔生如所教,果然见到阴云遮日,昏黑如夜,回看旧居,楼阁湮灭,只见高冢岿然,巨窟无底。错愕之间,电闪雷鸣,霹雳似网,山岳如簸,疾风狂雨,老树把根。 ——孔生目眩耳聋,屹立不动,忽然于繁烟黑絮种见一鬼物,尖牙利爪。又见从洞窟出一人,随烟直上,衣服鞋子,像是娇娜,孔生乃急跃离地,以剑击之,电光火石,随手而落。忽然,天雷爆裂,孔生倒地遂毙。 ——又一会,天晴了,娇娜已经能自己苏醒。见到孔生似于旁,大哭:“孔郎为我死,我何以生!”松娘亦出,欲共与孔生归。娇娜让松娘抬其头,先是用金簪撬开牙齿,自己又扭住脖子,用舌度红丸,接吻呵气。红丸随气入喉,格格作响,移时,孔生果然苏醒。 ——看见家眷人口无恙,恍然如梦,于是一门团圆,惊定生喜。孔生以幽门旷野不可久居,商议着回乡里。满堂都同意,赞不绝口,唯有娇娜不高兴,孔生请吴郎一起走,又怕贵母不同意幼子离开,终日不休不果。 ——忽然,吴家一奴才 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奔跑自此,慌忙告诉吴研诘,则吴郎家亦同遭厄运,一门皆没。娇娜捶胸顿足,悲伤不已,涕泪不可止。共同慰问劝告,而同归之计已决。 ——孔生入城,勾当数日,又连夜换衣服,既已归闲园,寓意公子,恒返关之,孔生与松娘同至,于是开始封窗户。孔生与公子的兄弟姐妹,棋酒谈宴,如同一家,小宦长大,样子清袖,似有狐心,出游都市,都知道是狐狸的孩子。 ——异史氏说:“我与孔生的区别,不羡慕其得美妻,而羡其得好友。观其容,可以治疗饥饿。听其声,可以解颐。得到此良友,只时一谈宴 则色施魂送,远远胜过颠倒衣裳啊!” ……故事终…… |
画皮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携襆物,导与同归。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生微告妻。妻陈,疑为大家媵妾,劝遣之,生不听。偶适市,遇一道士,顾生而愕。问:“何所遇?”答言:“无之。”道士曰:“君身邪气萦绕,何言无?”生又力白。道士乃去,曰:“惑哉!”世固有死将临而不悟者!”生以其言异,颇疑女。转思明明丽人,何至为妖,意道士借魇禳以猎食者。无何,至斋门,门内杜不得入,心疑所作,乃逾垝坦,则室门已闭。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睹此状,大惧,兽伏而出。急追道士,不知所往。遍迹之,遇于野,长跪求救,请遣除之。道士曰:“此物亦良苦,甫能觅代者,予亦不忍伤其生。”乃以蝇拂授生,令挂寝门。临别约会于青帝庙。生归,不敢入斋,乃寝内室,悬拂焉。一更许,闻门外戢戢有声,自不敢窥,使妻窥之。但见女子来,望拂子不敢进,立而切齿,良久乃去。少时复来,骂曰:“道士吓我,终不然,宁入口而吐之耶!”取拂碎之,坏寝门而入,径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妻号。婢入烛之,生已死,腔血狼藉。陈骇涕不敢声。 明日使弟二郎奔告道士。道士怒曰:“我固怜之,鬼子乃敢尔!”即从生弟来。女子已失所在。既而仰首四望,曰:“幸遁未远。”问:“南院谁家?”二郎曰:“小生所舍也。”道士曰:“现在君所。”二郎愕然,以为未有。道士问曰:“曾否有不识者一人来?”答曰:“仆早赴青帝庙,良不知,当归问之。”去少顷而返,曰:“果有之,晨间一妪来,欲佣为仆家操作,室人止之,尚在也。”道士曰:“即是物矣。”遂与俱往。仗木剑立庭心,呼曰:“孽鬼!偿我拂子来!”妪在室,惶遽无色,出门欲遁,道士逐击之。妪仆,人皮划然而脱,化为厉鬼,卧嗥如猪。道士以木剑枭其首。身变作浓烟,匝地作堆。道士出一葫芦,拔其塞,置烟中,飗飗然如口吸气,瞬息烟尽。道士塞口入囊。共视人皮,眉目手足,无不备具。道士卷之,如卷画轴声,亦囊之,乃别欲去。 陈氏拜迎于门,哭求回生之法。道士谢不能。陈益悲,伏地不起。道士沉思曰:“我术浅,诚不能起死。我指一人或能之。”问:“何人?”曰:“市上有疯者,时卧粪土中,试叩而哀之。倘狂辱夫人,夫人勿怒也。”二郎亦习知之,乃别道士,与嫂俱往。见乞人颠歌道上,鼻涕三尺,秽不可近。陈膝行而前。乞人笑曰:“佳人爱我乎?”陈告以故。又大笑曰:“人尽夫也,活之何为!”陈固哀之。乃曰:“异哉!人死而乞活于我,我阎罗耶?”怒以杖击陈,陈忍痛受之。市人渐集如堵。乞人咯痰唾盈把,举向陈吻曰:“食之!”陈红涨于面,有难色;既思道士之嘱,遂强啖焉。觉入喉中,硬如团絮,格格而下,停结胸间。乞人大笑曰:“佳人爱我哉!”遂起,行已不顾。尾之,入于庙中。迫而求之,不知所在,前后冥搜,殊无端兆,惭恨而归。既悼夫亡之惨,又悔食唾之羞,俯仰哀啼,但愿即死。方欲展血敛尸,家人伫望,无敢近者。陈抱尸收肠,且理且哭。哭极声嘶,顿欲呕,觉鬲中结物,突奔而出,不及回首,已落腔中。惊而视之,乃人心也,在腔中突突犹跃,热气腾蒸如烟然。大异之。急以两手合腔,极力抱挤。少懈,则气氤氲自缝中出,乃裂绺帛急束之。以手抚尸,渐温,覆以衾裯。中夜启视,有鼻息矣。天明竟活。为言:“恍惚若梦,但觉腹隐痛耳。”视破处,痂结如钱,寻愈。异史氏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哀哉!” |
画皮一 ——太原人王生,清早上出门,遇见一位女郎,走路非常困难,于是急忙走过去打量了一下,心相乐爱,遂怜问之,问:“何为夙夜踽踽独行呢?”,女子回答:“赶路的人啊,不能解我忧愁,何必徒劳相问…”王生又问:“卿有何忧愁?小生或可效力,不辞别路…”女子面色黯然答:“因父母贪人贿赂,于妾指嫁朱门,正妻异常嫉妒,早上责骂,晚则羞辱,是有不堪,我意远遁。”问:“卿欲为之何方?”女子回答:“死生存亡之间,居无定所。”王生感慨道:“我的家就在不远处,如不嫌弃,罔顾周全。”女子遂谢过,喜随王生…… ——王生帮拿女子衣物,携带女子同归于庐。女子跟着到了王生家里,环顾四下无人,问:“君家若没有其他人麽?”答:“这是书房。”女子说:“君之书斋良好,如可怜妾,妾得以活,君千万不要告诉这个秘密。”王生允诺了女子。 ——王生遂与女子同寝,让女子藏匿于斋房密室,过了很多天,都没人知道…… ——有一天,王生小声的告诉了妻子宅中奇异,妻子说明忧虑,说:“那女子疑似为大家妻妾,恐不妥当”,遂劝王生将女子送走,王生不听。 ——一天,王生走在集市偶遇一位道士,道士看了看王生,愕然问王生:“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多事情?”答:“什么都没有啊!”道士又问:“你身上邪气萦绕,为什么说,什么都没有呢?”王生又极力辩白。道士遂去,道士自言:“真是奇怪啊!世上竟然有将死之人而执迷不悟的。”…… ——道士已去,生亦返斋,王生转思:“明明是俊俏丽人,为何道士谓之妖异呢?”王生想着:“那道士定是借魇禳鬼胎猎食的人,没有什么稀奇的……” ——转眼间王生到了书斋门口,书斋的门却关了起来,王生蹑手蹑足从窗子窥探里面,见一面目狰狞的厉鬼,容貌翠绿色,牙齿锋利如锯齿,铺一人皮在卧榻,手里拿着彩笔正在绘画人皮。绘好后扔掉了彩笔,厉鬼举着人皮,好像振动衣服的样子,人皮披在身上,又化成了那位丽人。 ——王生看到此情境,甚为害怕,兽伏而出。既出,王生急忙追寻道士,但上王生既不知道士住在哪里,亦不知去哪里找他。寻遍道士足迹,在荒郊野外到了道士。王生跪而求救之,请道士除鬼。道士对王生说:“此鬼也是非常苦,如果能找到替代的人,我也不忍伤其性命。”言罢,道士给了王生一道小符,让书生悬于卧室门口,两人后于青帝庙会别…… ——王生回到家,不敢进斋,居住内室,把小符悬挂门前。一更多的时候,听到门外戢戢有声,自己不敢看,让妻子窥之。但见女子来,望符而止,咬牙切齿,良久才走。一会又来,骂道:“道士吓我,至死不然,宁愿吃掉又吐出来!”女子取符撕碎,破门而入,径直爬上王生的床,裂开心腹,拿心遂去…… ——妻子号然大哭,婢女用烛光照之,王生已死,腔血狼藉,妻子骇然涕零,而不敢声。 ——天亮后,妻子命弟二郎本告道士,道士怒言:“固然怜悯你,还真就敢啊!”即跟随二郎来道王生家里。女子已经失踪,道士仰望四周,说:“幸亏没有跑远。”问:“南院是谁家?”二郎答:“是小生的房子。”道士说:“现在在你的住所。”二郎愕然:“没有见到女子啊?”道士又问:“有没有见到一个不相识的人来?”答:“我在上去青帝庙,真的不知道,应该回去问一问。”一会儿功夫返回,说:“果然是有,早上有一老妪赖,想作佣人来我家干活,家里人没有答应,现还在那里。”道士说:“是那鬼物。” ——随与二郎同往,道士拿着木剑插在庭院中心,呼道:“孽鬼!还我符子来!”老妪再室内,恍然无色,出门欲遁逃,道士随后追击之,老妪倒下,人皮划然落下……卧嚎如猪,道士以木剑枭其头,其身变作浓烟,落地成堆。道士拿出一葫芦,把了塞子,放在烟雾里,飀飗然,如口吸气,瞬间烟灭。 ——道士塞口入囊。共视人皮,眉目手足,无一不全。道士卷之如卷画轴,人皮亦囊中,乃与道别…… |
画皮二 ——陈氏拜迎于门,于道士哭求回生知法,道士谢不能为之,陈又益悲,伏地不起。道士沉思说:“我道行浅,不能起死回生,我指你一人,或许可以。”陈问何人,答:“街上有一个疯子,时常睡在粪土种,你试问求之,倘若狂辱夫人,夫人也不要生气。”二郎亦学知之,别于道士,与嫂一同离去。 ——见乞食者癫狂歌道上,鼻涕流三尺,秽亦不可近,陈跪行而前,乞食者笑道:“佳人爱我吗?”陈告以来由。乞食者又大笑道:“人都死了,活着是什么?”陈固然哀之。又言:“真是奇怪啊!人死而乞求我给他活路,我是阎罗王吗?”怒以杖击之,陈忍痛受之。 ——大街上的人渐渐聚集在一起,如墙一般,乞食者咯痰吐在盈把上,举起向陈吻言:“吃掉它!”陈红涨着脸,面色难堪。既想道士的嘱咐,遂强吃下。觉入喉中,如絮在喉,格格而下,停在了胸口。 ——乞食者大笑:“佳人爱我吗?”遂起身离去,行亦不见踪迹。尾随之,入庙中。迫近求之,不知所在。前后冥搜,没有尽头,含恨而归。 ——既悼念丈夫之惨,又悔恨食唾之羞,俯仰痛哭,但愿立刻死去。方欲展血敛尸,家人伫立二望,没有干靠近的。 ——陈抱尸收肠,一边理一边哭,哭声嘶竭,顿时欲呕,觉喉种结物,突然奔跑而出,来不及回头,已然落入胸腔里。惊而视之,此乃人心也。在胸腔里突突像药跃起,热气腾腾像烟雾一样。陈大感奇异,急用两手合腔,极力拥挤。一会,则见氤氲从缝中出,用裂帛急忙包裹起来,用手抚摸尸体,渐渐有了温度,覆盖衣衾被子。 ——午夜揭开一看,好像有鼻息声,天亮了,人竟然活了过来。说:“恍惚像梦一样,单感觉腹中隐痛。”视破处,结痂如钱,一直到痊愈。 ——异史氏说:“愚笨的世人啊!明明妖邪以为是美的,迷哉愚人!明明是忠也以为虚妄。然而爱人姿色,而捕获之,妻子亦将食人之唾而以为甜。天道好还,但愚蠢而执迷不悟的人啊!实是悲哀……” ……故事终…… |
野狗 于七之乱,杀人如麻。乡民李化龙,自山中窜归。值大兵宵进,恐罹炎昆之祸,急无所匿,僵卧于死人之丛诈作尸。兵过既尽,未敢遽出。忽见阙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内一尸断首犹连肩上,口中作语曰:“野狗子来,奈何?”群尸参差而应曰:“奈何!”俄顷蹶然尽倒,遂无声。 李方惊颤欲起,有一物来,兽首人身,伏啮人首,遍吸其脑。李惧,匿首尸下。物来拨李肩,欲得李首。李力伏,俾不可得。物乃推覆尸而移之,首见。李大惧,手索腰下,得巨石如碗,握之。物俯身欲龁,李骤起大呼,击其首,中嘴。物嗥如鸱,掩口负痛而奔,吐血道上。就视之,于血中得二齿,中曲而端锐,长四寸余。怀归以示人,皆不知其何物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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