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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黄茧》[第27页]

作者:橙黄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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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据尹青回报,掌柜还特意交代他猜想闯占黄茧寨北那批外族人,应就是元炎率领袭寨灰衣人余部,估计他们在山崩泄洪中幸存下来,但被元青布施符箓困围在三道山中,无法撤离而去,只能潜返回黄茧寨暂居下来,因符箓禁限他们伤害寨人,是以灰衣人威逼谈和,最后达成分寨而治,尽管他们当前无法逃离三道山,却是定然没有放弃,多夜半时翻山尝试逃撤,应没人能够逃出符箓,远离者反都命丧三道山,这批灰衣人首领怕就是元炎,也定是他背后主使这一切,想方设法去破除元青所施符箓。
掌柜说上次在我黄奎屋前窗下偷听,应是他梦中之话,想是那元炎推知元青骨肉已生于世间,便急想将其带回黄茧寨,以助破其符箓,故控制黄奎前来汉口镇尹济堂药铺。掌柜发现他言语举止十分怪异不同寻常,迟缓之极像是为什么东西所控制,那种感觉,尹掌柜说他陪元青给布政使大人看医怪病时似曾见过,再回想元青临终托嘱,由此推断元炎已回占黄茧寨,应下无法逃离三道山,是以拼命想找出破除符箓之法,想他之后所为,应是想出一定门道,关键便在元青骨肉后代身上,因其流有元青精血,是以能破除元青所施那道符箓,而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元青临终嘱咐,如孩子生下,黄灵一定要远离黄茧寨,万不可再回寨中原因,另掌柜也担心一旦元炎破除符箓,后患无穷大寨危矣。
听齐伯全部讲完,自己这才理解干爹深谋远虑、良苦用心及其永绝后患行为处事,对干爹的厚爱恩感不已,齐伯夫妻离去前,我请他俩带话干爹安心保重身体,自己与宝峰就此住下勿用挂念,只能日后再报干爹大恩。两人走后,我又将元青临终所嘱细细思忆一遍,后便将孩子改姓尹名宝峰,从元青骨灰之中采拾的那粒白珠,让人嵌坠制成一副手串,在宝峰周岁时佩带其身。
说来也怪,安身广州府后,小宝夜哭夜闹较之前少了许多,自己当时便想或是这里天气暖和与宝峰长大原因,后给宝峰佩戴自己请人改制那副吊坠手串,宝峰夜间尽然再无哭闹发生,这时我才有所警觉,之前小宝夜间哭闹甚是怪异反常,或许确是与元炎有关,元青嘱咐与干爹谨慎全然是对,故此手串后与宝峰佩戴再无分离,我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安身在这仁心堂药铺之中。
之前自己跟青哥有过学医看诊,帮他记录整理无数病例医方,后又在干爹尹济堂药铺帮手理事,所以在给单娥打起下手可谓得心应手,对每日来店抓药者病情药方,都会细细问询誊抄备录,久而久之,许多病药医方熟记于心,夜间哄小宝入睡之后,自己便以之前青哥医方为主,这些后记后录药方为辅,同病两相比对,于药材配选与用量大小作出修正,最终写记出医方千篇,后期更对数种常见病验试自治医方,交呈单掌柜定审,单掌柜看后大为惊喜,即让单娥与我一同调配调试初获成功,又请伙计再呈送去汉口镇尹济堂干爹处验试,协商共同配制医病药丸,干爹收到医方药丸亲自调验,后回信单掌柜道:药方亲鉴,甚好,愿出资白银千两与仁心堂在广州府共制药丸厂,于是两家药铺联手打造推出仁济药丸字号,单掌柜更将药丸字号制作事宜全交由我牵头负责,仁济药丸后口碑相传名声远播,远销东南沿海各个番国。
两年后,干爹借生意之机,南下探亲与我宝峰母子相见,秘密告知:自我走后再无人前去汉口镇尹济堂药铺打探过小宝消息,事情应是就此了结,众人皆感心安。后干爹时常借南下进药之机过来看我,但每次相见相离,别是一番愁怅,时光就在这不经意相聚相离中悄悄流逝,干爹终在宝峰十三岁时,了结汉口镇尹济堂药铺全部生意,搬来广州府专心经营仁济药丸字号,也是自那之后,我与黄茧寨便完全断去所有联系,而干爹直到宝峰成年后,一日于睡梦中平静辞世。
宝峰性格内向弱柔,不爱与外人交际,长大成年一直随我身边,帮仁济药丸字号做事,他年过三十岁才娶妻成婚,由单娥媒妁,娶其一远亲侄女单晴,婚后一年,单晴生下一子,小名小宝,我原以一切都是平顺安好,不想小宝出生百日之后,突然夜哭不睡。
仁济药丸字号也是药界大家,自家多番医诊,始终查不出小宝病因,宝峰、单晴夫妻放心不下,又特意请来广州府几位名医诊看,也开出多付调理方子,但煎煮熬服仍不见好,小宝持续夜哭不止人渐消瘦,家人皆是忧心如焚,一日还是单晴向我问起宝峰小时有无此种病症,忽将我激醒过来,自己瞬间忆想起二十多年前宝峰幼时夜哭情形,旧时重现,一切惊人相似,元炎危机隐隐浮现。
此事过去近三十年,我原以一切尘封消散,不想这般魔咒重现,为不让家人惶恐不宁,自己当时并没有讲说实情,只是故作不经意,让宝峰将从小随身佩戴那护身手串摘取下来,换戴给小宝,不想实乃神奇,小宝戴上手串竟立无夜哭,夜夜安睡更一日好胜一日,宝峰、单晴大为欣喜。
宝峰得见此手串竟能庇佑小宝安康,视它为传家之宝,对其尽心护藏,并不断与我追问此副手串由来,势要花费重金,为家人每人置请一副,听他言说,往事在我心中翻涌,自己从未对宝峰讲说过早年发生在黄茧寨的那些惊心动魄往事,其实这粒白珠我曾给干爹尹江识辨过,干爹看后大惊无语,过后许久才告诉与我,说此为尸骨舍利,
 
乃是有为高僧大德,火化之后天赐之有,看来元青绝非常人,此中必是暗藏天缘道机,我需依他临终相嘱,将此尸骨舍利收纳放好,日后必有大用,而此一切自己根本无法与宝峰言说,每当宝峰向我问起他爹,我总推说他爹是在早前一场瘟疫中病故去世,而这副手串是自己上寺庙烧香为宝峰祈求平安时,偶遇一云游僧人赐赠,给你佩戴在身后,再去寺庙烧香还愿时,那僧人早已云游离去。
 
宝峰听闻大为惋惜再无追问,而这事却始终堵梗在我内心惴惴不安,随小宝康复,宝峰单晴欢笑多增起来,转眼一年过去诸事顺利,我那不安之心终是慢慢落定下来,原以事情全都完结,不想小宝两岁时,他爹宝峰突然患生一种怪病,时常失忆发呆且少睡难眠,刚开始,我并没太在意,以为只是药号事多宝峰操劳过度,便叫他多些休息,但后来这种怪异情况越来越严重,因为失忆,他常离家不归,多时,清醒过来便能自寻回来,少时,神志不清被远近乡邻护送返回,事情多次重复发生后,我再不敢让他独自外出,而是安排让他留守药号中,遍请南粤名医为他医诊,但始终查找不出病因,这让我本已落定的心又生惊忧。
预感此事仍与故去夫君元青兄长元炎有关,自己便暗中尝试,将手串从小宝腕上摘下,趁宝峰失忆发呆之际,换佩手链为其戴上,通过一柱香时长观察,宝峰竟从半糊涂态中清醒过来完全恢复神志,而小宝却在一旁开始不安哭闹,如此反复验比数次,结果均是如此,自己心中这才渐然有底,知此一切果是元炎所为,应是他为破除符箓做法唤引所致。
而我最后只能将手串重戴回小宝腕上,尽量安排他俩父子近距相伴,宝峰病症暂时得以轻减,然时间流逝,痴呆病症终在宝峰身上一日胜过一日不断加重,单晴与我为他日日忧心却无法可施。宝峰患病五个月后,一日,趁家人疏忽不备,终独自离家出走,这一走,便再无回来,药号伙计四方寻找全无结果,事发后,我沉陷巨大悲痛之中,不禁忆想起三十年前,宝峰初次失踪时自己所经历那份痛楚,一切像在轮回、一切又似重现,不同是那次幸有干爹背后运筹安排避过大劫我母子终得重见,而此次自感再无幸运确是别离,自己终在事世轮回中败给了宿命。
事后半年,所有苦寻都无结果,已无干爹庇护替我择拿主意,自己终是慢慢冷静调整过来,对过往与宝峰所有相伴相依记忆一番思忆后,我开始回忆记写当年离走黄茧寨原由,及宝峰出生之后所遭遇那些事故变化,此些全记写在一本《黄灵日记》,只为往下续传,因我担心当年青哥布法将其兄长元炎永囚黄茧寨,元炎不死符箓不解,定会千方百计想法逃离,不断唤引缠害我与青哥后代血脉。
现宝峰出事,已牵连伤害到单晴与孙儿小宝,往后小宝长大娶妻生子,如那元炎还存活在世,只怕此怪异魔症仍会降临,那时我已不能护佑小宝身边,是以他必须知解这隐匿真相,或能想方设法寻解出防范应对之策。
记写完这本《黄灵日记》,我请用最好木匠,专门制作了一个紫檀木盒用以纳藏,在那木盒之上还特意制配两把铜锁,可由两人保管。
独自暗中忙完这一切,我心神略定长出口气,后以北上拜访药商为由,一人归回汉口镇去,到镇停歇三日,拜访走完几家药铺,便又离开汉口镇,改扮成一道姑模样赶赴黄茧寨。这日,自己终在数十年之后重回故土三道山,时值暑夏,山中寒凉,一时近寨心怯,往事如烟幻化浮沉,叫人无限唏嘘蹉跎,行走山中,空幽寂静,此种情境让我隐生不安,因不明原由,更生悲切,走走行行,不知不觉抵近大寨,看到大寨联想黄茧,想起黄茧,忽又想到昔日此时山林树梢满挂黄茧异香扑鼻,群峰之间遍是黄蝶飞舞的景象,然今时茧蝶皆无一切幻空,唯剩无穷孤寂与悲凉之我。
就在这时,林中穿出两名猎户,自己不及闪避,忙借采药炼丹为由,向他们施礼打探,见我独身一人,两猎户松懈戒备,寻常山中应极少相遇生人,两人甚是惊奇,一番闲述摸探,自己知晓他们都为黄茧寨后人,近十年来没有任何外人到此,没有听说有叫什么尹宝峰外人来此采药,只是听寨里老人说起,北寨皇姓寨民数十年前由外迁入,倒是常有采药炼丹,不过他们许多人后都莫名相继离世,现北寨居者仅剩十户不到,他们与寨人极少来往,一是道修清静,二是年初寨中出件大事,寨人更不敢也不愿接近北寨,其中有位最老长者姓皇名炎,更是终日独居修道。
听闻最后,我心头一颤暗自掐算,年初寨中大事发生时间,似与宝峰离家出走同时,自己忙不动声色追问原由,两人中一红脸猎户回道:年初大雪封山食物短缺,寨里几位猎户便从寨北潜穿而出,摸上云雾山狩猎,不想之后数日无归,寨民急忧后进山寻找,终在云雾山后山密林中,找到那几位未归猎户,发现时,他们全已呆傻痴愣,寨民惊疑万分,将其接回寨中调治全无好转,因此寨人们恐慌私议,均说此乃山灵显圣,惩罚寨民狩猎杀生以此警示,观那云雾山顶,常年云雾笼罩,必是山灵所在,北寨寨人久居山脚,一心素斋修道炼丹,怕都为山灵侵体,是以寨中无人敢近寨北。
闻听到这,我心头先是一紧后又一痛,隐然预感宝峰结局,忙谢别猎户默身离去,返广州府归途中,自己暗自估算,再过二十年小宝长大,那叫作皇炎之人必就是元青兄长元炎,到时估计已将老死离去,这唤引元青后人破符诡事必应终结,此次宝峰发病失踪,定为元炎在云雾山发功,施那摄魂招引法术所致,元青出事那日,我曾亲听亲见元炎通过摄魂术,从千里之外唤招擒捉他俩杀父仇人两位布政使大人的,是以年初,皇炎定是在云雾山摄魂作法唤招宝峰前去,由此伤及数名进山狩猎寨人,
 
回到广州府,自己暗将此次经历猜想,记写进《黄灵日记》,并在日记中特别注明,如今后家族有人再生发同种病症,紧护手串,绝不要让患病亲人独自出走,切记。
因宝峰一直失踪无归,单晴始终深陷痛苦,自己独行去往全没向她言明,怕增她心中不安与惦念,回后我已心有定数,不愿再连累单晴受苦,于是代写了休书,逼着单晴改嫁,单晴心地极善,知明我意,坚决不从,直言生是尹家人死是尹家鬼,余生只待奉好我与小宝,听闻,深感歉疚再无提及此事。
春来秋往,暑去寒来,转眼过去十二载,尽管自己精通医理善于保养,却也耗不起这岁月流逝,这日忽感气衰,知自己大限将至,便取出日记做了最后补记,后将单晴唤到床榻之前,将承装日记的紫檀木盒,亲手交于单晴,与之慎言:小宝日后成婚生子,如再生发与他阿爹宝峰当年同种病症,方让小宝打开木盒读阅,如无异事怪病发生,此木盒永远不要打开……
深藏爱、深怀爱、深信爱,黄灵走完她一生,但这本日记并没完结仍在续写,不过记写者换成了单晴。
婆婆过世十三年后,尹小宝二十八岁,从我手上接过仁济药号大婚成家,婚后一年喜得一子,幼子一岁后,开始夜哭夜闹不眠,遍请名医诊看,寻不出明显病因,全府上下为之揪心愁虑,此番经历不禁让我忆想起小宝幼时病征,过往今时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可怕的是,那魔症后来变扩到小宝他爹宝峰身上,宝峰莫名生发癔病失踪,至今全无下落生死不明,如今一切竟然轮回重现,可怕结果或将演变生化,触想至此,自己便毛骨悚然内心不安,就在这惊惶无措时,我忽想起婆婆临终与自己嘱咐,忙在睡房床榻之下,翻找出当年她交给我的那个紫檀木盒,一番犹疑,终依婆婆嘱咐,将它亲手交给我儿小宝手中,并对之复述婆婆当年所说原话。小宝接过木盒满心诧异,独自反关书房一日,翌日我才见他满面惊悸疲乏走出书房,当夜,小心翼翼将打小随身佩戴手串摘取下来,换戴幼子腕上,我想起夫君宝峰当年同般所为,立时深恐不安与他索问,小宝神色愕然一言不发。三日后,打理完仁济药号生意,他便与我和他夫人赵氏话别,带着字号伙计北上贩进药材。
往年北上贩进药材这档差事,都由我堂兄负责,堂兄也为仁济药号二当家,这次小宝劝说我堂兄,说他年龄已大路途辛苦,让其留守药号坐镇主事,小宝说之有理,我也不便拦阻,只是一再嘱咐路上小心定要平安而归,临行前,小宝特将那紫檀木盒交还我保管,自己便是心神一荡,莫名不安。
四个月后,等回是药号大伙计带领的商队,据大伙计哭报,此趟差事打头很是顺利,但经湖北地界,翌日清晨大伙早起赶路,却突然发现掌柜失踪不见,伙计们慌乱一团,驻停当地十多日,四下找寻全无所获,于是大伙商议留下两名伙计弟兄续继驻地搜寻,其余众人压车货物急赶返回报信。
惊闻此信,我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天塌一般,当年宝峰失踪过后便再无归回,自己急忧悲痛忽想起那木盒,立返屋中找出打开,便见木盒中这呈放的那本为婆婆所记写《黄灵日记》,通宵翻阅读看,我终于获知事情背后隐匿真相,也这才体味到婆婆当年承受之痛楚,悲情同感,不由放声啼哭,仅管我心存侥幸,后又差使伙计赶赴汉口镇打探查找,终因不知黄茧寨具体位置,后来始终没有小宝任何消息。
赵氏两年后改嫁离去,幼子留下与我,自己为幼子取名尹吉安,寄寓他往后能够吉祥平安。据婆婆日记记写,我暗作猜算,推估此时囚困黄茧寨中皇炎已近暮年,此次小宝探寻被掳,应以助他破符而出逃离了黄茧寨,此事就此终结,就算不依我所想,那皇炎也绝不可能再活过三十年,现吉安佩戴小宝留他护身手串,此生应是平安,于此我内心终得安缓。
后小宝依无回归,而我对他思念从未曾断,吉安长至十七岁时,自己突染重疾,不管如何用药都不见好转,自感时日不多,想是不能亲见吉安大婚有后,忽担心起他们尹家那可怕魔咒重现,便对《黄灵日记》继写添加进自己补叙,记写过后锁上木盒,请来堂兄慎重交代,告之堂兄如尹吉安日后成家有子生发异病怪症,将这紫檀木盒交给吉安亲手打开解看,如无异事发生,请堂兄将此木盒偷偷烧毁,不可再打开翻看,堂兄点首称是。
《黄灵日记》并未就此完结,后面还有第三人的继写,不过时间已到建国后,继写者名叫尹磊。
他在日记的最后补写到:据祖上讲述,打明朝起尹家一直单传,其间偶有双胞或多胎,但总只有一名孩子能存活于世,其他孩子多在一岁后,开始夜哭夜闹不睡不眠而过早夭亡,原因无明。尹家一脉单传到我,惯例终被打破,妻子钟月为我生下一女,全家于此都非常开心,而我常默默在心中向幼时因意外坠江离世的父亲,倾诉着思念与希望。
 
我给女儿取名尹晔琪,晔琪两岁时,这一切美好开始透显出阴影,不知为何,晔琪每晚哭闹不眠,我母亲本姓单,为纪念我的父亲她后改姓尹,尹伊真亲将晔琪带至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九附属医院儿科,做了几次医诊检查,均没找出病因,晔琪夜哭病情后日复一日加重,全家上下为此忧心如焚日日不安。后母亲尹伊真突想起一事,不知从何处,她翻找出一暗紫色厚重木盒及两把小黄铜钥匙,一并递交给我,说这是尹家祖传之物,是我父亲生前留给她的,祖传如尹家后代遇有危异之事时,才可亲自打开木盒解看,由于父亲早前突发意外车坠珠江溺亡,母亲尹伊真异常悲痛,此后数年深陷痛楚无法解脱,这祖传木盒一事早已淡忘,今时人陷急境,才又忆想起来找出给我。
自己内心于此充满疑惑,独自花用两天时间将此木盒中那本《黄灵日记》认真反复读阅,全部读完,思绪久久难以平静,我忧伤从手腕摘取下打小就随身佩戴的护身手串,后改小腕绳,再将它认真佩戴到女儿晔琪腕上,果然一天之后,晔琪夜哭缩短减轻,三天后竟全然消无,这让全家为之激动不已,后母亲抹泪偷偷问我晔琪病愈是否与那祖传木盒有关,自己心头沉重,暗悉家族魔咒仍在即将临降,但怎么也无法开口向母亲言说这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我不想让她再次承受重温父亲离去时的悲痛与忧伤,知所剩时日不多,自己必须抢在完全失忆前做出应变,想法破解破除掉这诡异可怖的一切,为爱我之人与我爱之人:母亲,妻子还有心爱的女儿,特别是女儿晔琪,我不想再让她像我像祖父们一样,去独自面对如此冰冷可怕的家族魔咒,痛失生命之美好。
于是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家人闭口不提此事,而是暗中开始独自准备,打算去寻访那深藏三道山深处的黄茧寨,探查皇炎生死与魔咒源头,直面一切做个彻底了断,为防备自己路途发病失忆深陷各种未知危险,凭仗医学专业,翻查医书古籍,自己偷偷调配制出一种药丸,通过服食此药丸,能够瞬间提升人脑细胞神经活跃度,帮我暂时摆脱失忆激醒神志。
完成药丸制作,我又找来一份军用地图一份民用地图,通过两份地图反复比对,最终确定圈画出黄茧寨可能出现的地理区域,担心自己此次寻访黄茧寨可能再无返回,于是暗背家人,偷偷辞去国企药厂工作,更在临走前,趁晔琪周岁,带她去广州永红照像馆拍了一张周岁合影以做纪念,这张像片自己珍藏身边,是爱让我勇敢去面对、承受与做出争取,最后我将这段经历补写进《黄灵日记》,算是与女儿最后的道别,后将这个木盒悄悄放回母亲衣柜深处。
如我无归,我想母亲终有一天能知明此一切,也能给晔琪一个真爱迟去的解释。
 
我从昏睡中醒来,车窗外一片暮色,几粒寒星冷冷镶嵌天际,清亮而高远,车厢内响传报站声,火车驶入省界,那报站声裹袭孤寂,忽变为对晔琪的思念,思念如同潮水起落,也翻带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与奶奶临别前,我将这本日记重新放回紫檀木盒中,走时还给奶奶低声说了一句:“晔琪……她……她都看过了吧?”
奶奶轻声回道:“她没看,是我看过,起因是她在高中寄宿时,最好朋友患发严重抑郁症,在一个深夜服药离世,而事发地点在寝室她的下铺,事后,晔琪为此深限自责与痛苦,无法自拔,我便向学校请了长假,接她回家相陪,熬过了那段苦涩时光,也就在那时,为了让她清醒振作起来,为了让她知晓生命价值,珍惜生命美好,我才将日记所记写大部分事情转告给她,我说起她父亲尹磊为她所做一切。我没有想到,机缘如此巧合,你……你自愿报名参加扶贫所在,竟……竟就是那三道山黄茧寨,更没想到的是,你在那里竟找到了晔琪父亲尹磊的尸骨,看来一切都是天注定,尹磊当年应是完成了他心愿,只是没想到,后来晔琪会在境外援医时遇难。”
当听老人说完最后这句话时,我心头猛然翻了个个……
魔咒难道……难道还在?
元炎会不会还存世潜隐黄茧村中?
村中痴疯病因,是不是元炎唤引元青后人,吸附他人灵意量能所为?
凌晨,我拖着疲乏身躯走出省城火车站,打车回到了家,进屋简单收拾过后,这才发现手机没电早已关机,赶忙插好插头充电,在洗完一个热水澡后试着开机,手机屏幕慢慢亮起,十多个未接来电急弹而出,我有些惊吓忙点开查看,竟发现来电全是许总蒋教授两人打来,心中惶疑,不知有何急事发生,正犹疑这晚要不要给他俩回电时,手机铃声急颤响起,我立被惊吓一跳,瞟眼一看,来电正是许总,于是赶忙接通。
声音劲脆夹着愠怒,从手机听筒奔挤而出、刺人神经。
“你人现在哪里?真是没有机德,佩个手机做什么,几天都在关机,急事找你不到,电话追去村里,袁主任说你因公请长假已回省城,后去电你公司办公室询问,他们说你近期根本没回来,你做什么在?”
许总急风暴雨一阵数落,我哪敢接话,内心紧张咚、咚直跳,恍惚预感有不好之事发生,好一会她间歇语止,自己这才小声插话道:“是我做得不对,请假也……也没向你们告知,我独自跑去了趟广州,探……探望了下晔琪奶奶尹伊真,现在已……已回省城,刚到家才记起给手机充电。”
手机那头随之安静起来,良久,一声轻叹,许总低声道:“明早九点,你来华启风投公司总部,我与教授等你有事。”
说完,许总也不管我回应确认,便挂了电话,知感到出事,我心中惴惴不安,夜里,之前久做的那个可怕噩梦再次侵袭,自己全身冷汗惊醒而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我赶到华茂大厦楼下,正巧一眼看到教授从许总轿车中下来,因好久没见到教授,自己很是激动,高声远远打去招呼,在深冬朝阳中,教授闻声寻望,向我挥手回好。
大厦一楼大堂,暖气很足十分舒怡,等许总停车,教授拉着我在大堂说话,他是大前天接到许总电话,说有人找她提出现金收购黄茧股份,对方竟还主动提出不拒加价,全然一付势在必得模样,让人惊奇。许总深感蹊跷,婉言回拒,随后便给在省党校学习覃奋拨去电话,哪知电话不通,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诧异中许总联系教授问询,教授试着拨打组长手机同样如此,心生不安,便托找省党校一熟人打听,对方悄悄告知,五六天前,几名陌生人来省党校找覃奋,后覃奋随那几人外出便再没回来,知晓事发经过的几名相关人员,后均被上级要求不许再打听此事,获知这个消息,教授深感意外,立即想到许总所说那奇怪收购之事,便忙将此回告许总,许总听闻反常沉默,后让教授一切听她安排,今天大早许总来电,开车将我接到这里。
两人说话间,许总停车后步入大堂,示意我俩随她同上电梯来到了三十二楼华启风投总部,进入公司总部,许总径直带着我俩来到会议室,后又叫来办公室主任谭静,嘱说道:“等下,有位叫宁早勤先生找我,你让前台将他直接带到会议室,今天会议室除你以外,不要让任何外人进来打扰,帮我推去所有应酬。”
听许总这般认真交代,我心头莫名诧异,抬头望眼教授,只见他脸上也是迷惑,会议室门框上方时钟,这时指向八点五十,许总瞟望一眼后,道:“教授、陈想,烦请你们将各自手机关机交我保管,等宁早勤到后,我们四人开会,这个会议重要特殊,时间也许还有些长。”
她话音刚落,会议室大门轻缓推开,谭静斜侧身子半探进头,轻声道:“许总,宁先生到了。”
许盈盈漆眉一挑,急回:“快请!”
谭静嗯应一声,顺势推开会议室右侧大门,后侧身让开,一头戴迷彩渔夫帽男子走了进来,他面目五官明净挺括,眉宇聚拧一团忧丝,腮边还蓄有着一圈淡淡络腮胡须。
“明总!”我与教授几乎同声喊出。
 
明总左手摘下渔夫帽,向我俩微微笑道:“很高兴又见到你们两位扶贫工作者,首先需向你俩致歉,我不姓明,真名叫作宁早勤,笔名石坚,因工作需要,时常会用化名,我本职工作是省报集团一名记者,也是覃奋夫人白芸大学校友,上次去黄茧村也是工作,感谢你们热心接待。”
“啊,你就是石坚,早听覃奋说过,却一直未曾谋面。”教授惊喜道。
听宁早勤平直介绍,瞧看教授满心激动,再望依靠椅背沉想心事的许总,自己更是满头雾水,不禁疑虑重重紧瞅许总,许总避开我目光,低声唤来门口谭静,首先将自己手机关机递交给她,后目光环视一遍在场众人,大家随之会意,也各自掏出手机关机,后均交给谭静,谭静收完手机,回头再为众人倒上茶水,这才轻关会议室大门退身而去。
 
会议室素雅轻奢让人舒适,暖气静谧充足让人舒怡,冬阳透过明净落地窗照射进来,暖暖洋洋铺洒在室内浅灰麻色的地毯上,落地窗边,几盆红掌生机盎然,绿叶舒展油亮,许总独坐椭圆会议桌靠落地窗一边,教授、宁早勤和我静静分坐在她对面。
“今天急请大家而来,是因为有事发生,事情与各位都有关联,需我们合议商量。前段时间,华启风投公司意外收到重庆一家地产公司,对黄茧股份议价收购,原因不明,我当即婉拒回绝,此后不久,覃组长那边莫名出事,两事看似毫无相关,却前后相继发生,便显有出蹊跷,那时我留生心眼,向回省城单位处理公事蒋教授,详尽问询了下黄茧村近期工作开展有情况,据教授当时回复,村里各项经济建设工作均按计划推进,一切如常,只是不久前,组长介绍他一位明总朋友,到村小住散心。此事虽小却引起我关注,因它与出事的组长有关,于是,我向教授要到组长妻子白芸手机号码,在与白芸电话联系上后,得知她有一位在报社做记者老同学宁早勤化名明皓,另在事发几天前,覃奋还曾给白芸发过一条短信,说组织安排他外出学习,近段时间会无法联系,勿念,而事后,白芸果没法联系上覃奋,因有之前覃奋交代,白芸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我要过宁记者电话取得联系,这才得知到一些其它事情,而这些事,我想还是由宁记者亲自讲述较好。”
话语说完,许总目光凝望向宁记者,宁记者正双手合十抵撑下颚想着什么,听闻许总请他发言,他这才轻咳一声,慢慢摊开双手,在会议桌边轻轻抚按数下,似仔细回想什么后,才开始了他的讲述。
事情还要从去年夏天说起,当时报业集团进行轮岗学习,自己被派驻上海,驻站工作一年,白芸与我是大学同学,后一起保研成为好友,读研期间,白芸将她室友梅婷介绍与我,她这个室友后来成为了我的夫人,毕业后三年,白芸也等到了真爱嫁给覃奋,我们两家关系十分良好,常有走动,直至几年前为事业发展,白芸去了深圳著名网络科技公司做网媒运营,彼此间联系这才少了起来。
去年年底,我突然接到覃奋来电,他主动找我帮忙,这事让我觉得蹊跷,当时还以为是他与白芸两口子间,因两地分居闹出了什么矛盾,需我从中调停,自己忙答应下来,后听他一番解说,才知是工作之事,当时他在省西偏远山区一处叫黄茧村的地方扶贫,工作调研时发现,同处三山镇相邻两村,其村工厂生产排污制污、破坏生态环境,因他正在当地扶贫,不便对此插手反映,于是便想请我暗访调查,以媒体角度报道报道,促引有关部门注意,帮助规范整改。
听他说完,我想到报社有个年度环保专题,这倒是条新闻线索,可以进行跟进报道,于是便一口应承下来,还笑他为我提供新闻线索,自己怎敢不用不去,报道事成,定要给他申请线索奖励,不过自己当时正轮岗培训,在上海站驻点,是要等到来年7月才能重返省城,自己此时不能亲自下去采写,只能请报社其他同事代为跑写,便问他行不行?
覃奋没想到我这时不在省城,而是远在上海,闻我所言,当时他没有立即接口答应,而是停想好一会,才说事倒不急,还是想请我培训完回省城,亲自下去采写,顺便也给他们扶贫工作提提指导意见,到时他会在黄茧村等我。
我知他处事向来严谨,如此说法定有原因,便答应下自己一回省城再与他联系,这事就这么拖放下来,自己上海轮岗培训一直忙到今年六月才落地,回省城后又赶上一堆杂事需要处理,覃奋之前约定便给忙忘。
到了7月中旬,自己突然接到覃奋来电,讲说起年前之约,我心中满是愧疚自责,覃奋当时在电话里告知我,他在省党校封闭学习,所以没法见我,之前所提那事,还是想请我帮忙下去查访采写,因当地发展迎有新机遇、开创新局面,这生态环境更凸显重要,此外,他还将之前在邻村附近取样检测报告,邮寄到我单位,请我注意查收。
听覃奋说得严肃认真,自感他对此事非常重视,自己当即答应,随后,他告诉了我黄茧村具体地址与对接人陈想联系方式,因做暗访,我让他报我明皓化名。当天,我在单位收到了那封邮件,粗看检测报告,确显示有污染排放,于是自己立即处理完手头工作,便与陈想取得联系,后赶赴到黄茧村。到村后,便以明总身份解忧散心,后跟随协助蒋教授进行三道山地况数据采集,顺此摸清去往邻近两村来回路线,后当黄茧村忙着村工厂机器设备进驻、安装与调试之时,我悄身离去,独自前往相邻两村展开暗访。
自己先暗访笔架山西南石岗村,果然在那里看到村民炸山取石私挖乱采,炸取来的山石都被用以做碑烧砖,以致村落周围山体多被挖空,山上植被枯萎消亡,山脉结构严重损坏,当时情形已生隐患,笔架山丰富自然资源、优美自然环境,均遭不同程度破坏,后来我电话省城工商局工作同学,帮我对当地工商注册的各类公司进行查询,最后仅发现在当地只注册有一家石岗村个体碑雕设计室,这个碑雕设计室不具砖瓦生产资质,其砖瓦烧制均属违规生产,更不要说其严重破坏当地生态环境乱采乱伐的非法行为。
对石岗村暗访后,我对当地违规生产,严重破坏生态环境事件深感惊心,
 
思虑当地远处深山,人们法律意识淡薄,经济来源单一,贫苦长期叠加,是以致使他们盲目乱为,对此,自己内心既是纠结又很无奈,心知报道出去,这里村民生活或将急变艰难,不报的话,周围山体几近挖空,怕是迟早会要出事。
在去铁门村暗访路上,自己心想该村情况应与石岗村大同小异、相差不多,但万没想到的是,铁门村暗访让自己大吃一惊,该村情况完全出乎自己预料。
 
第二天,自己悄摸来到铁门村南面数里远外的那片灌木丛,按覃奋之前对我讲述,在灌木丛深处,自己终于翻找到一个偷排口,不过那里当时并没有污水偷排,只有一股刺鼻异味散发,在偷排口附近,泥土稀湿,有水流痕迹,寻辨水迹向东,穿梭灌木丛走出两里地外,见到一片杂草滩涂,水迹至此消失不见,我疑惑着转身返回,后摸到一处靠近铁门村,隐蔽且利于观察之所猫藏,自己这时被铁门村那道奇怪高墙所吸引,我无法想象在这偏远山区边角之地的一小小村落,有什么原因或是需求,要去修建这样一种高墙,将整个村庄紧紧围闭,只是留下一东一西两处入口,供村民们进出。
这时下午四点,整个铁门村与四周田野一片寂静,而这份奇怪静谧,忽然触激起我职业记者的敏感,为什么这个村落会如此安静,大白天却像是深睡一般,好奇,让自己更加坚定猫藏起来,我决定要呆到晚上辨瞧究竟。
猫躲土丘后一凹地内慢慢困睡,直到蟋蟀在耳畔轻轻奏鸣,才将自己渐渐唤醒过来,醒来一边活动着酸麻四肢,一边抬头仰望,只见头顶繁星满天,正想感触身处城市多年未见如此迷人星空,几声清亮汽车鸣笛响传,我心头一惊,忙趴上土丘探头寻望,只见有三辆车头大灯晃亮,正沿三山公路开来,朝向村西大门驶去。
知觉有事自己忙跃身而起,向着村西奔去,夜幕下,村西那扇大铁门缓缓打开,三辆货车依次驶入,紧接两扇铁门又慢慢闭合关上,就在人愕愣之际,村中忽隐隐传出机器启动轰鸣之声,我下意识抬起手,看了眼腕上手表的夜光指针,此时指针正指向凌晨十二点一刻,忽想起中午在灌木丛中找到那处隐蔽排口,思绪一颤,忙折身回返,当再次寻到偷排口处,已然能够清楚听到细微水流之声,我急从口袋掏摸出手机,调开电筒听声照探,只见一股褐色散发刺鼻气味的细流,正从那处偷排口向外排流,忙从挎包翻出一付乳胶手套戴上,又取拿出一空矿泉水瓶,小心翼翼走近那偷排口,灌接满半瓶排流液体,将它盖严拧紧,再外套两层塑料袋后,才放回包中。
此刻,自己心中疑虑更盛,寻思为何这晚会有多辆货车驶进铁门村中?为什么全村白天休息,深夜却传出机器轰鸣?这在村外灌木丛中偷排的液体是什么?又为何要在这半夜时排流?带着众多疑问,我沿村外环走查探。
当转走两圈后,来到村东头大铁门附近,就在这时,铁门背后忽鸣响汽车喇叭,我惊吓一跳,忙闪身躲到路旁一株杨树背后,不久,村东面牌楼两扇大铁门缓缓内开,紧接雪亮车灯照射而出,大货车发动机沉低轰响,之前由村西驶入的三辆货车,此时陆续开驶出来,两扇大铁门随后徐徐关合,躲身杨树后,看着厚重铁门闭合,自己忽然意识眼前或是一次暗访内幕的良机,于是就在第三辆货车缓慢开过躲身杨树时,我即从树后跑出,追上车尾,加速几步,一跃登踏上货车尾杆,双手同时紧紧扒住货车尾板上沿,猛一借力即翻纵上车。
跳上车来,深深呼吸数下,我平复住急速心跳,后查看栖身之所,自己立身所在正是货车尾板与车上装放货品之间狭窄缝隙,车上货品高高堆起,用厚大油布遮盖,再以尼龙绳系定两侧车板极是牢固。我蹲身车尾,从包中取出手机打开照明,后摸出随身携带瑞士军刀,小心翼翼划割开油布底角轻轻撕揭,手机电筒向内探照,发现垒摞货品的纸箱外包,全印标知名日化品牌商标,惊见只觉不可思议,便用军刀划开一纸箱伸手进去探摸,抓取一光滑瓶状物,忙掏拿出来手机照看,发现是某知名大品牌旗下最新款洗发用品,我不由有些错愕,用手机拍照保存,后一番思虑,猛然意识到货车装盛这批货物,全为铁门村仿在每天深夜零点后,开始仿冒生产,所以村外灌木丛偷排口,那时才有污水偷排流出。
这批仿冒日化品,将运往何处销去哪里不得而知?但就眼前规模看,其背后必有一套完整营销网络体系。
直到此时,自己才发现铁门村污水偷排事件严重程度远超预想,我必须抓住当下机会,彻底查清背后整个营销网络,才能最终了断此事。
货车在黑夜里一路颠簸前行,我蜷缩在车尾挡板与货物窄缝中慢慢沉睡过去,不知过去多久,有话语声隐约传入耳畔,猛然惊醒,睁眼所见天色微亮,一丝鱼肚白抹于天际,自己从车尾挡板小心探头向外张望,发现货车正停在一大型物流集散地,我所在车身左边,还停有许多其它货车,车身右边,是一排约两百米长三层楼高的仓库档口。
从铁门村驶出的三辆货车此时前后排成一列,停在一家名为“康安市久发日化批发”档口前,三名身穿统一蓝色T恤样式,上印“顺发物流”字样男子,围聚这家门市档口正吃着汤面,彼此之间有一无一插说着话,正交流切磋着麻将打法,档口里不时有人进出,像是准备开始分车下货。
我看眼手表,时间已过六点,暗想车上不宜驻留,忙将那偷取出来的洗发品塞装进包,后又把之前撕揭纸箱油布尽量还原摭好,再次偷偷伸头向车外张望,趁车身四下无人,溜身翻下车来,躲身斜穿进对面停靠数辆货车之中,后快速走入物流园E区。
 
半小时后,穿过E区走出物流园,在园外不远处,找了一间小旅馆办完手续入住下来,冲洗完一热水澡,自己冷静将经历之事前后思虑一番,决定再返回那“康安市久发日化批发”门市档口去做询查,于是将工作证、铁门村采样污水及那瓶仿冒洗发品一起包好,塞藏进房间床角之下。
出了旅舍,在附近一家小饭馆,要了份稀饭和肉夹馍,边吃边寻思怎样才能混进那家门市档口。吃喝完,自己逛到物流园旁边一市集,由于外衣污脏没换洗,打算随便买件先换上,再去久发日化门市档口附近探查,正在这时,只听有人在不远处招喊,寻声望去,我看到一名身穿印有“顺发物流”白字蓝T恤的人正找挑夫,自己瞬间意识到这正是一个机会,于是快跑了过去。
这时,已有四名挑夫聚围在那两名喊话人身边谈价,我跑近跟前,一眼看见喊话两人中一人,身穿一件长袖迷彩服,服装前胸后背均印有“久发日化批发”字样,“迷彩服”冲四名挑夫吼嚷:“只要两人,每人工钱一百二,不还价,愿意做就跟我们走,不愿意,别废话,等下有的是人,现在就是人多。”
 
四名挑夫看样子彼此间都很熟,守着抱团做活同进共退隐性协议,听雇主喊只要两人,他们都抹不开面子彼此争抢,于是全陪着笑,围在雇主周围软泡细磨说着奉承话:四人做事比两人快,这三大车货,就算四人也要搬卸个大半天,每人给一张钱真是不多,主要是我们保证帮老板把这事给做好。
听着他们相互说抬,穿蓝色T恤顺发物流那司机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扯了扯“迷彩服”衣角示意离开,“迷彩服”向挑夫们翻了个白眼,掉头便与“蓝T恤”离去,这时,一名挑夫有些犹疑似想跟追,但见另外三人全都不动,他伸出的脚又慢收了回来,我一旁瞅见机会,悄向“蓝T恤”“迷彩服”两人追赶上去,待跟近到“蓝T恤”身后,小声说道:“两位老板,这活,我愿接,价格多少,你们说了算。”
“蓝T恤”很精明,侧过脸望了望我,后故意大声道:“一百元……你愿意做……好的!那跟我们走吧。”
自己赶忙乖巧大声回应:“是,是,就一百元,谢谢老板!”
说完,陪着笑紧随两人身后,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跑来一人,低声喊说:“两位老板,也算我一个!”
两人停步转过身,“蓝T恤”对“迷彩服”丢了个得意眼色,后向我与之前那名想来的挑夫歪了歪头,示意跟上。
那天,我做活特别卖力,三辆大货车整整装有两千四百件货,平均每车八百件,每件货又分大小包装,小包装标装十八瓶、大包装标装二十四瓶,全为知名日化用品,品牌多达五六个,品类有着三十多种,自己边卸边搬、边观察记录,心中暗暗惊诧,想不到国内国际知名日化品,竟在这里全有,且包装近乎以假乱真。
搬货进出时,我留意观察到“久发日化批发”仓库里,还堆有许多件同类货品数量巨大,而在它家门市档口右侧,还有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搬运货品中,自己几次故意从办公室前慢步绕过竖耳偷听,只闻电话全是催货提货,心中不由寻思,此处定是这些伪仿日化品集散中心,于是暗用手机将仓库货品全都偷拍下来,接又思虑须将货品的分销网点一并摸查出来,如此才有可能将这条制假、售假产业链连根端掉,于是自己搬卸货品干得更是卖力。
另名挑夫本对我心生恨怨,怪自己半路杀出,坏了他们好事,故干活时一直埋埋怨怨、拖拖摸摸,后看我活抢干、事争做全无抱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慢慢做事也变得规矩许多,三大车货,自己与那名挑夫一直干到下午三点才全部忙完。完后,那挑夫打头钻进一旁办公室领钱快返出来,去时,看了眼正在档口外清洗手脸的我,故意向我擤了擤鼻子,自己温和陪笑无多理会,因此刻我正暗自寻思,待会进去领钱,如何才能留下手机号,好让他们下次还找我做事,这样或才有机会继续探查。
整好衣衫,撩开透明塑料隔帘,走入办公室。
办公室是一套间,分前后两屋,内里空间较为宽敞,坐有十来人办公,之前招用我的“迷彩服”与“蓝T恤”,就坐在外间说着话,其他人都纷杂接打着电话,记录抄写着发货数量,自己一面竖挺两耳留心听记四周话语,一面陪着笑向“迷彩服”与“蓝T恤”点头称谢,那“蓝T恤”瞟我一眼微点了下头,“迷彩服”随即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抽取出一张一百、一张二十的人民币递交给我,自己赶忙弯下腰,满脸陪笑,向两人点头称谢。
“蓝T恤”忽开口丢出一句话:“你活干得挺麻利,下回有事,再找你。”
听闻,我心中有底,更是满面堆笑,点头答是弓腰退出,离开门市档口,忙跑出物流园,在园外找了一家话费充值点,办理了张当地电话卡,熟记号码后,即将手机话卡进行替换,随后在旁边一家小卖部,用刚领的二十元零钱,买了五瓶饮料,快速办完一切,自己这才返身赶回物流园久发日化批发点。
进到办公室,“迷彩服”一眼看见我,神色有些意外,张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满脸堆笑道:“这天太热,老板们辛苦,送几瓶饮料解暑,下回有活时,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便将一袋饮料轻轻放置到他面前桌上,“迷彩服”客气笑道:“你做人很灵光,留个电话吧,下回有事,好找你。”
听闻,心中暗喜,自己忙凑前,将刚办理开通的当地手机号码写留给“迷彩服”。
回到旅舍,决定就此暂先住下,便给前台打过招呼,一气连订了十天住宿,后从房间床下,取出那瓶铁门村采样液,到街上找了一家快递网点将此查验包裹好,寄去省城环保局一熟人朋友处,办完手续,自己给那位熟人朋友打去电话,请他查收并帮忙做下化验检测,那朋友知我工作性质,也不多问一口应答下来,只说等检验结果出来后,会电话与我联系。
一切忙完,自己又去市集买了两套粗布迷彩短袖衣裤与一双解放鞋,回到旅舍,对着卫生间镜子细致装扮,将自己彻头彻尾改扮成了一名挑夫,第二天,身穿迷彩衣裤,脚蹬解放鞋,我赶去物流园,暗中绕着久发日化门市档口摸查转悠。
 
其它仓库档口,白天忙得车水马龙,我数次被附近仓库雇主叫去做工,而那久发日化批发点,今日却是库门半关,仅两人坐值办公室内,优哉游哉甚是轻闲,自己不禁疑窦丛生,昨天那么多货品入库及催货电话爆打,怎么今天全没了动静,在物流园一直干到晚上九点,自己赚了两百多元才收工回去,后如此这般重复了五天,久发日化那边全无任何异常动静。
这天,忙活很晚很累,到夜里十点,才做完收工,我便在物流园外胡乱吃了点东西,赶回旅舍不顾洗漱倒头便睡,睡至半夜,手机铃声突然炸响,自己即惊醒过来,划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已是深夜两点,来电显示一当地号码,心头一颤,我赶忙接通,手机里钻出“迷彩服”声音:“久发日化门市档口,有活,做不做?”
全身一激灵,我从床上直坐而起,口中却故意含着睡意,慢答道:“做……做的……马上就过来。”
“赶快了,久发日化批发点!”
说完手机挂断,当我赶到久发日化门市时,只见档口前满满当当停有五辆大货车,已有六七个人正忙着将货品从仓库搬装上车,在人群中找见“迷彩服”,他话不多说,用手点指近前一辆大货车道:“你负责上货这辆车,车装满找我结账。”
 
我听后忙嗯了一声,小跑着赶去搬货干活。
上货时,自己不忘暗中留意观察,发现五辆货车分别挂有渝、皖、陕、湘、赣五地车牌,不想这批货品竟分流到如此多省域,心中猛是一惊。
这一趟活做完下来到了凌晨五点,五货车物品全部上完,“迷彩服”主动找我,急切说道:“今晚上货工钱一百五十元,现结给你,另头车送货去重庆,原随车挑夫家中有事,这趟去不成,你看能不能去,随车三天来回,工钱八百包吃住。”
我一听,内心暗喜,面上赶紧堆笑道:“感谢老板关照,愿意得很,我这就上车。”
“迷彩服”满意心安,即从衣兜中掏出一百五十元钱递给了我,接收过钱,按他要求在一纸夹上签字确认,随后自己便上到第一辆大车副驾位置坐定。
大车司机姓孙,少言寡语,见我上车,仅点了点头,货车随即发动驶出物流园,坐在副驾的我,正好看到之前那三辆省城牌照在铁门村装货的车,又是满载着货品驶进物流园。错车之际,自己看了眼驾驶室电子时钟,时间显示五点四十五,与上次到车时间相近,不过中间间隔有六天,我心中暗暗计算。
一路上,我找着话题与孙师傅闲聊,孙师傅却始终寡言少言,仅是嗯、啊支吾回应,跑到晚上七点,货车驶入重庆东南远郊,那里有一大型百货批发集散市场,货车停在市场入口边,孙师傅将车熄火后拨打了个电话,不大一会,一位中年嫂子推着一辆手扶拖车,从市场里面走了出来,孙师傅坐在车上一眼瞟见,忙让我下车先搬卸一百五十件货。中年嫂子将拖车直接推在货车后面,便转去与孙司机熟识聊说起家常,我不敢多问,一番搬卸将拖车装满停在一旁,那嫂子眼角瞟见停了闲聊,喊我随她一起走入市场。
下货地点在大市场中区的两个档口,我来来回回搬卸送货十几趟,干到晚上十二点才全部忙完,中年嫂子从店里取拿出一厚账本,翻开本子中间,递笔喊我在一空栅处签字,一时我有些疑愣不知该签什么,嫂子很是机警,见我犹疑忙开口道:“久发总部那边,已给我通过了电话,说是王师父生病,这次换叫孙师傅与刘挑夫过来送货,你临时顶职,就在这空栅处跟签上王良宝名字就行。”
听闻过后,我不动声色,忙按着那中年嫂子的话,跟在账本签了十多次王良宝三字下面,又复写一遍。签字时,自己暗中留意账目这页记录的收货周期,其时间间隔恰为每周一次,这与自己此行观察情况基本吻合,签字后,我暗动心思顺那嫂子所说,借口这次代班送货,自己也需留个记录好回去凭证领钱,那嫂子听觉有理,便轻点了下头,我忙取出手机,遮挡着拍照记录下来。
一切忙完,找见等在市场外孙司机,两人宵夜吃了炒面,后在市场旁边附近找了间小旅店休息,洗漱休息前孙师傅交代,明天还有两处地点送货有些辛苦,此趟下来大概会忙到后天凌晨,货全送完即返回程,我嗯嗯应晓。
睡在床上暗自寻思,从今天送货入库签字记录推断,这是一整条集仿冒、生产、集散、销售的全产业链,其生产基地就暗设铁门村,辐射周边五省市,进行着仿冒伪劣日化品集散销售,不过生产物料源头来自哪里,目前不得而知,从铁门村外污水偷排口取样液体,到底有无污染?污染是否严重?指标情况具体怎样,也还未知晓。
第二天,果然忙累辛苦,另两处送货点分别位于渝东与渝北,整个送货、卸货流程与昨天一样,只不过这两处地点下货量要多出许多。自己平常工作外跑新闻,加之上大学以来就爱运动,毕业后也一直坚持健身,身体有些底子,才使我咬牙硬挺下来,两处地点送货入库签字确认,自己同样拍照留取下记录,因劳作苦累,晚上旅馆休息睡得死沉,第三天一早,还是孙师父将我叫醒,上车知孙师父不爱说话,自己便斜靠副驾打起瞌睡,这一迷糊直睡到傍晚,人才慢慢清醒过来。
醒来全身疲乏,坐在副驾座上仍微合双眼假寐,脑中不停梳理着整件事情来龙去脉,因车上货已下空,回程时车速明显增快许多,当车开到省渝地界交汇处时,经过国道一三岔路口,孙师父忽按响两声喇叭,尖锐喇叭声立将我激醒。
这时透过车窗,看到三辆行驶的大货车依次被我车超过,车上均满载着货物,正是上次去往铁门村拉货的三辆省城牌照货车,三车压慢车速回按喇叭,从车边后视镜回望,我发现三车过三岔路口,全右折驶回省城,而我车左转进入陕西。
心中暗疑,装作刚刚睡醒,搓揉着眼睛小声问道:“孙师父,刚超的那几辆货车怎么像是跑康安市物流园的?”
可能因这趟送货顺利,孙师傅此刻心情有些松悦,随口回道:“是的,重庆总部调度,他们是从广东清乡接完货先送省城西,是要晚我们半天,应明早才回……”
说到这,孙师傅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立马住了口,而我心中暗藏的那个疑问,一下子被捅开了一个窟窿,察言观色,自己装作不经意马上岔开了话题,而孙师傅直到晚上回物流园前,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回后,我向“迷彩服”汇报了工作,他很是满意,爽快利落给我结算了工钱,还好意留下话,过几天有事再找你,我装着懂事样子,忙抽出一百元,悄悄递塞给“迷彩服”,小声道:“感谢老板照顾,一点烟钱一点心意,就是老家打来电话要我回去一趟,帮着家里忙农收,忙完,我再过来。”
“迷彩服”不动声色收下钱,小声道:“好,忙完回来再找我。”
隔天大早,我乘坐头趟大巴车离开了康安市,在回程途中,重新给手机换回了话卡,刚装好,未接电话提醒就不断响起,打开一看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自己在省城的朋友打来,知感有事,自己忙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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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24 22:08:42  更:2022-05-31 22:4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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