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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宁愿[第3页] |
作者:枯叶的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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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一年 快速打完了最后的几个字,宁愿点了个发送。她松了一口气,然后靠在椅子上,可算写完了。她拿出手机给程简打了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到?” 程简那里声音有点嘈杂:“快了……等一下我要去那一下行李……” 机场的人很多,宁愿拿着手机四处找人,形形色色匆忙走过的人,异国的气息,说笑的脸。宁愿舒了一口气,看到一头夸张的短发的程简在人群中招手,拖着巨大的箱子。 她们在出租车上简单地聊着,程简问:“江菡雅走了?” 宁愿点了点头:“你知道了?” “她前天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我都惊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和我发信息。我们同宿了这么久,我和她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窗外的景致飞一般的略过,还有不时响起的喇叭尖锐的鸣叫,红灯和绿灯在这个城市穿插。 “于湉怎么样?”程简一边搬行李一边问。 宁愿摇了摇头:“不好,她这几天一直莫名其妙地和我对着干,像个小孩。” 她那一天特地跑到于湉最喜欢的奶茶店给她买了小蛋糕和奶茶,下了课之后去隔壁教室找她,于湉冷淡地说她不喜欢这个口味,宁愿站在门口尴尬地笑,身边走过许多带着异样眼神的人。她第一次屈尊似的给自己的朋友准备早餐,最终落到这个下场。宁愿想起之前于湉无数次让她帮她做的事情,还有她冒着雨给她收被子。 大概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吧。 “江菡雅这个人也挺奇怪的,你应该之前认识她吧,或者了解她一些,我看到那天她淋湿了,跑回宿舍,你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有话要说。” 宁愿摇了摇头:“她是很神秘的一个人,我和她高中同校,一直都不认识她。” 程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认识,但是总会有一个人让你们被迫认识吧。” 宁愿淡淡地笑了笑。 下午三节课,教授站在讲桌前感慨,失去了江菡雅,犹如失去了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从前江菡雅的存在就是来回答他提出的刁难问题的。 宁愿站在走廊里呼吸新鲜空气,一个礼拜过去了,她的时空再次与顾昔年擦肩而过,再没有合适的理由和他偶遇,而且顾昔年好像最近也不出现在图书馆了,宁愿听说他最近在准备一个比赛。 除此之外,她一点也不知道。其实她还想知道,顾昔年是否知道江菡雅已经去了G国,或者他知道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宁愿轻轻翻开江菡雅给她的一本小说,其实她很早就看过马克李维的小说,宁愿的指尖触及微微有些陈旧的书页,上面的痕迹似乎在告诉她,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七零八落的碎片终于拼成了另一个不完整的回忆,宁愿想起高三高考结束后,她在教室的走廊里,看到一个女生从垃圾桶里拣出了这本书。她当时看到那个女生用餐巾纸一点一点擦去书的封面上粘上的果冻,宁愿撇了撇嘴,将书桌里一叠厚厚的试卷看也不看甩进了垃圾桶。 她们的故事那么纯粹,宁愿不会想到,这一本书的主人,是顾惜年啊。 一张薄薄的纸从书里掉了出来,上面的字迹还很新鲜,黑色的墨水微微有些晕染。 宁愿,有些事情我还真的挺后悔的,我也没有和你当面说,我觉得我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可能会断了你的路。就发生在去G国前的一个礼拜。我没有做太多的事情,我只是找了顾惜年讲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后来我就有点后悔了。对不起。我出国前已经把所有和别人的联系断绝了,期待一年后的再见。 ————江菡雅 |
二十九偶尔 丁颜的电子邮件逐渐少了,近期的最后一封,是来说她马上要结束她的交换生的生涯了,宁愿见她的话越来越简洁,有的时候理不出一些头绪,她甚至不知道她究竟过得怎么样,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给她回复,她闭口不提的学习,还有徐的事情。宁愿悬在空中的手还是放下了。 程简抱着一堆零食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手表,慌慌张张把零食甩在桌子上,跑到阳台上晾衣服,洗衣机滴滴滴响了很久了。 于湉拿着洗好的衣服走进来,她个子不够,踮着脚拿着晾衣杆倒腾了半天:“程简,这几天你去夏令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江意这个人?” 程简慢条斯理地回答:“没有。我和我们一个组的人名字都没有对上脸。” 于湉撇了撇嘴,甩甩手上地泡沫:“我就知道他在骗我。“ “于湉,“程简关上洗衣机,”我们马上要考试了,你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吗,大二说过去就过去了,这些天你太孩子气了。“ 于湉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她。 宁愿看了很多次手机,她那些小小的心思早就用尽了。为了让自己不去轻易嫉妒别人,宁愿让她去可怜一个人,觉得江菡雅是一个她应该退让的人,可是宁愿明白,她做不到那么宽容,那么容易放弃。 她没精打采地抠着墙上的便利贴,于湉在阳台上晾好衣服,弯下腰放盆子:“程简晚上去图书馆了,你怎么不去?不是要考试了?” 宁愿随意地问:“你为什么不去?“ “躲着人。“于湉撕开薯片的包装袋,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呢?“ 宁愿怔了怔,她这么久的时间,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那个习惯,从高一就开始养成的习惯,好像躲着顾昔年,就是宁愿最大的安全感。 于湉一口气把薯片吃完了,她晃了晃腿,把鞋子踢到一边,宁愿看了看她:“怎么,这几天又正常了?“ 于湉面露得意之色:“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前几天失踪的一个人这几天又出现了,然后追着我道歉,但是,他说的全是谎话啊。“ 宁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还是孩子气,你这么得意的样子啊。“ “这种感觉,我就是很少会有,偶尔这样。“ 宁愿抱着几本厚厚的工具书,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了,程简快速地打字,书摊在一边,被走过的一个女生撞在了地上,程简去捡,那个女生也去捡。 “是你啊。“那个女生看到程简伸出的手,脱口而出。 程简像没有看到一样,捡起了自己的书,面无表情地继续打字。那个女生站了一会儿,尴尬地离开了。 “谁啊?“宁愿看着那个女生的背影,穿着紫色的风衣,个子挺高的。 “仇敌吧。“ 于馨然。程简在心里加了一句话,一个总是喜欢出风头的女生。 她讨厌她。 |
三十故事的永远 宁愿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她已经快半年没有感冒了。宿舍里还没有打扫,一股零食的味道,她干咳了几声,给程简打了个电话。 “程简,给我楼下买一份粥过来吧。“ 昨天晚上连着下了一夜的雨,宁愿看着窗外,不知不觉想起了之前的那些记忆,高中的回忆那么遥远,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月,她不知道对于她来说,一个月可以意味着什么。一个月前的宁愿,为了考试暂时将这些抛在脑后,其实这一个月在宁愿的眼中,一直都很漫长。 她以为自己很理智,一直在悬崖边徘徊,不让自己掉进去,实际上,对于她浅薄的人生经历来说,这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她早就掉进去了。 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淹没了她的思潮,镜子里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略微灰色的眼神。手上一遍一遍冲洗昨日的痕迹,凉意遍及全身。 高中的时候,她第一次因为贫血在长跑之后差一点昏过去,双眼发黑,能听到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昨天。她靠着洗手间的洗手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挣扎了十分钟之后终于缓了过来,感叹活着真好。那些记忆碎片零零散散,让她难以忘记,她跑下楼,却看到其他人各自在做他们自己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女生喜欢成群结队,各自有自己的团体,而宁愿,尽管四个月却仍然没有让她磨合进去。她孤立地站在世界边缘,没有人知道,刚刚她在生死线边缘徘徊过,虽然只有十分钟。后来很多次,因为慢热和孤僻的性格,宁愿一个人做着漫长的梦,冬天里不开空调的夜里,她缩在宿舍的墙角,裹着被子,蒙着头试图睡着。早晨醒来总有女生抱怨有人打呼噜,目光中带着挑衅,宁愿知道只能忍。 她以为这个世界会同情可怜那些卑微敏感的存在,但是她后来才发现,这个世界也很偏心,会偏爱一些出生就带着主角光环的人。她在悲伤的尽头没有目的地徘徊,以为会遇到一些可以点亮她整个青春的光芒,总会有最后一盏灯留着等她回家,却总是遗憾地错过最后一趟回家的路。 她将自己的志愿递给母亲看,最终也只有一声冷冷的“不要后悔了哭着找我。” 她关掉水龙头,收拾好情绪,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程简买好了粥,放在桌子上。她替她把桌子上的书挪了一个位置:“怎么了?” 宁愿笑了笑:“没事,只是感冒了有点累而已。” 程简叹了口气:“从前我也是这么骗别人的,我以为我可以真的骗过别人,但是,有些谎言脆弱的不攻自破。吃吧。“ 宁愿用勺子舀了几口粥。 “对了,明天是致暖的生日。”程简缓缓地开口。 宁愿放下了勺子,一时间宿舍里安静地有些吓人,宁愿看着窗外,她想起大一的那个夜晚,她一个人冲到宿舍,打开买的面,一口一口想吃出点味道,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吃,她的唇齿间总会有一股血腥味,一直在弥漫。 “明天去买蛋糕吧。”宁愿顿了顿,说道。 宁愿没有穿太复杂的衣服,而是和程简一样换上白色的T恤。她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时不时有可爱的孩子从身边穿梭而过。周末。 “就这家吧。”程简停下脚步。 宁愿抬头,许多记忆一瞬间涌现,她克制不住地又一次看到顾昔年。 一个月的时光,犹如陌生人一般遥远。 宁愿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个地方,再找找吧。” 她们沉默了几分钟,往前默默地走着。程简缓缓地说:“是他么?” 宁愿低着头看着路边的落叶。 “就是因为这个人,你那些日子里时而开学时而悲伤……”程简停下脚步,“还有,江菡雅……” 宁愿故作镇定地说:“没有什么复杂的故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而已。” 程简笑了笑:“宁愿,我知道。不用你说,我经历过。”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她的眼睛:“真的,我知道。“ |
三十一一个世纪的永恒 连着上了几节课,宁愿眼睛有点酸涩,她随便走了一会儿,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没有拿,她打了个电话给于湉,于湉在食堂排队,人声鼎沸,一时间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于湉,待会儿你去教室的时候,帮我拿一下我的笔记本,在你们教室的隔壁,老位置。“ 她挂了电话,秋天了,仍然是绿树成荫的季节。 走了几步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宁愿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你好,请问你认识顾昔年吗?“ “认识,怎么了?“ “不好意思,是这样,今天是我们比赛的日子,大家都以为我们会赢,但是我们输了,顾昔年好像有点接受不了,跑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如果你看到他了麻烦回复我们一下,谢谢。“ 宁愿叹了一口气。这个名字,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在她零散的记忆里出现了很多次。她在树荫底下走了几步路,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是去找顾惜年吗,但是他已经快淡出她的生活了。 宁愿胡思乱想着,她随意地走着,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但是她忽然看到了他。 他倚着长椅,就像好久好久以前一样,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他很清醒,但还是很悲凉。香樟树的树荫遮蔽住了少年永恒的悲凉,好像昨日没有来得及写完的文案。风从肩后轻轻擦过,卷起了几片落叶。 宁愿停住了脚步,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应该怎么开口,是说,好巧,你也在这里? 这太假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顾惜年微微地偏了偏头,唇角略微上扬,宁愿看不出这是微笑,还是冷笑。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树荫泻了下来,他好看的五官让宁愿心里微微地颤抖。 “你的朋友们都在找你。” 也包括我。 宁愿假装自然地走过去。顾惜年垂下了眼帘,点了点头。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雨丝划过,嘀嘀嗒嗒地落在他们的身边,衣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别淋雨了,走吧。” 他伸手脱去了外衣,轻轻拉起了她,将外衣罩在头上。 阳光早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两个奔跑的背影。如果这样就是永恒,那么请它永远地存在,永远存在她的回忆里。 她欢快地奔跑着,感受着身边那个少年的气息。那么近,那么远。好像,已经跑过了一个世纪。 他们再一次出现在图书馆,但是这一次宁愿好像更加地理所当然一样,她快速地打着字,但是却没有那么多的胡思乱想,她的生命好像重新明朗起来,这么的卑微却这么的欢喜。 如果生命重塑一遍,宁愿绝对不会再放弃这一段记忆。 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说。 宁愿回到宿舍,母亲忽然给她打电话。 她陌生地看着自己手机里的号码,听到她的声音,才知道是她。 她是我最亲的人,也是我最陌生的人。 在选了英文系之后,母亲这个词就在逐渐远离她,不,也许是因为在选了文科之后,高中的生活,她们的对话永远只有那么几句背都能背出来的话。 宁愿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一边拧干一边回答她漫不经心的话。 “怎么了?” “下个月是你哥的婚礼,你回来一趟吧。” 宁愿周了皱眉,她把衣服用衣架晾好:“我下个月有事情,可能不行。“ “那怎么可以?你的大学宴你哥都出席了。你作为一个妹妹,不是应该也这么做吗?“ 宁愿冷淡地回答:“我不想去。“ 她不想,也不愿意去。 |
三十二信任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顾惜年和几个朋友还在商量着什么。宁愿背着背包在外面等。她手里攥着一袋炸鸡,有点焦躁不安地不时回头。他们在教室里写了几个字,然后又低头讲几句话。 风铃声响了一会儿,他们才走出来,然后把社团的门关上,宁愿站在绿化带的边上,踮着脚,眉眼里有暂时挥洒不去的欢乐。 顾惜年从他们手里拿过文案和笔,其他人瞥了一眼宁愿,这些人大多都是学霸级别的全才,从小到大都是那些对不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漠不关心,对于宁愿,他们也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可能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猜测,但是他们都不会说,宁愿暗自输了一口气。 毕竟她骄傲的自尊让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挺难看的。 她尽力做到落落大方地走到顾惜年身边,晃了晃袋子:“我刚刚下班去买的,买多了。“ 顾惜年低下头,伸出手拂去了她发上的一片落叶,眼睛里是宁愿很久没有再看到的温柔。 宁愿希望,顾惜年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的愧疚与感激。 “哦,对了,”宁愿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封信件,“刚刚在底楼大厅里小敏给我一封给你的信,我看它封的严严实实,就没有打开。” 顾惜年随意地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表情变幻莫测,但是转瞬即逝。他接过信封,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宁愿一双澄澈的眼睛注视着他。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揣测顾惜年的表情。她知道这一封信大概来自哪里,因为信封的地址那么令人猜疑。 “以后这种信件没有必要接,就这样吧。” 如果你恨一个人会这么深,那么,其实恨得背面是一种成全,是不是在说明,顾惜年这么做,只是想让那个海外的人与这里完全断掉联系,真正完成她的梦想。 宁愿微微地笑了笑。 顾惜年回到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已睡着了。他走到书桌前,按下台灯的开关。他伸手取出背包里的几本借来的书,思绪却飘飘散散。 这些真的够了。他唇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的生活过的太平和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他的初衷是什么。 他弯下腰,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叠照片。微微有些陈旧,他抚摸着照片上的岁月,那么漫长,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他追悔莫及的光年。 顾惜年闭上眼,脑海里的几个画面穿插在一起,他一时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底的冷漠逐渐消散,慢条斯理地将书桌收拾好,然后按亮手机屏幕,淘宝界面。 宿舍里有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程简第三十五次游戏暴毙之后,痛苦地扶着前额,摘下耳机:“姐不玩了,实在干不过这一群小学生……” 于湉随意地扫了她一眼,继续写着她的期末总结。她刚刚洗完头,头发还是湿的,没有来得及吹干。 宁愿昨天晚上熬夜补作业,清晨的阳光一点一点洒进她的帘子,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却已经感受到了,淡淡的,久违的温暖。宁愿面对着墙,清清楚楚地思索着这些年。 就好像自己整个青春都是为了一个人,顾昔年来拼搏一样。你想靠他近一点,一点点就足够了。他的身影伴随着他的疏远,和他的暖意。只是他总是那么匆忙,好像怕你的温暖收的太多了,一闪而过之间,宁愿不想停留那么久,因为那么久,带来的打击永远都是致命的。很多年之后宁愿回想起这个片段,她觉得自己是最天真美好的孩子,也许她的心灵其实是纯洁的,至少,比起他们。 她居然相信地老天荒。 |
三十三猜忌 丁颜回来了,宁愿跑到机场去接她。她们的交流不需要那么多的寒暄,只是站着,看着对方,嘿,好久不见。 拖着她的行李四处溜达,丁颜说想在机场买一点东西寄给父母,机场的东西挺贵的。宁愿跟着她,因为她的心情已经不一样了,她在尝试拥抱这个世界的阳光,所以她忽视了丁颜在寄包裹的时候寄了两个地方。 丁颜长长的卷发,穿着黑色的长裙,手腕上戴着一串灰黑相间的珠子,画了淡妆,穿着高跟鞋,个子比宁愿高了半个头。 “明天就会X市,今天先找个酒店住一晚,回学校看看老师什么的。这些流程以后跑起来比较麻烦,索性今天就一起干了。”丁颜仰头喝下了最后一口橙汁,口红在玻璃杯上留下了浅浅的一记,“转眼就大三了。“ 你还在纠结徐易念的事情吗。有些话宁愿堵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拿起叉子叉了一大口:“听说老师们都很想你。像你这样百年难遇的好学生,大概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去临近的酒店存了行李,她们步行去了书店,宁愿无法抑制自己的步伐,仍然像高中的时候一样,跑到四楼的文具区,对那些好看的本子,精致的笔,五颜六色的便签流连忘返。丁颜扯了扯唇角,对了对口型,幼稚。 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睛,穿着纺纱的裙子,被打扮的像个小公主。但是她的眼睛里没有快乐,只有一种被支配的恐惧。她的母亲是一个不乏气质的女人,装扮精致,低着头在一排一排一年级教辅书里徘徊,一本一本地挑。宁愿微微地笑了笑,她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场景。 倒是丁颜神色微微有些凝固,她一转头,脱口而出:“凝姐?“ 那个母亲抬起头,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丁颜啊。“ “哦,那个,我刚回国。”丁颜轻轻拽住宁愿的袖子,“我和我同学随便逛一逛。” 那个母亲点了点头,转头又去招呼那个女孩:“别随便走啊,过来,别老是看那些没有用的书。” 丁颜似有似无地笑了笑,看着她们两个人逐渐走远。 宁愿拉了拉她的衣角:“走了。” 丁颜的笑容慢慢收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好像在说一些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她们沉默着走下楼结账,然后走出书店。 宁愿手机屏幕亮了,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唇角略微有些上扬。丁颜偏了偏脑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顾昔年,好久不见啊。” 顾昔年转过头,也许脸上划过一丝敌意,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他平静的神色,他淡淡地回答:“好久不见。” 同学三年,究竟是见还是没有见过,其实宁愿也不知道,大概所有人都有几段不怎么想回忆的记忆,只是遇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后就不再想回忆起。 顾昔年无视丁颜,走过去递给了宁愿一个纸袋:“生日快乐。” 宁愿错愕地抬起头,看到他好像很认真的眼睛,她想起了今天的确是她很久没有再过的生日。只是她攥着纸袋的手心里布满了汗珠,有一种这不是真实的感受。 丁颜唇角挂上一抹看不出的笑容。 “我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先走了。晚上再说吧。”顾昔年很快就离开了。 他走的那么快,就好像他来这里只是为了送给她一个纸袋。 等他走远了,丁颜才缓缓走过来:“顾昔年啊……他这个人看不透。” 宁愿回过头。 看不透,所以……你要小心。 丁颜没有再说话,她只是拿起刚刚买的东西,走下了阶梯。 |
三十四昨天你是否记得 宁愿久久地盯着手上的纸袋,撕开了一般的包装,那本书的外形已经露了出来,不用再撕了,宁愿闭着眼睛都可以知道它的模样,一边有一点残缺,颜色稍稍显得有点陈旧。 《双城记》。 那个春天她躲在宿舍的被窝里偷偷地看完了一整本小说。看完之后她一直闭着眼睛,手电筒的光没有来得及关掉,宿管敲响了门。 宁愿交出了小说。第二天班主任在班上直接数落了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悲伤,好像宿舍里看小说就成为了她的一个永远迈不过去的梗,后来很多次宿舍扣分,他们都会说,不会是宁愿又看小说了吧。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语言攻击,是这样的。 宁愿永远无法忘记小说里的卡顿,那种为了自己的爱而去牺牲的悲痛。她也无法忘记德发日太太,被仇恨蒙蔽住最后的善良。宁愿一直在想,是我们丑化了历史,还是历史本该如此?穿梭在两个城市之前,酝酿了法国大革命的悲壮情怀。 宁愿手机屏幕亮了,她看到顾昔年只发了一条信息。 下楼,我在楼下。 初秋了,宁愿轻轻拿起一件衬衫披上,临走之前照了照镜子。沉寂的脸色,这几天都没有碰过化妆品。 顾昔年背着书包,好像准备要出去。他穿着黑色的T恤,还没有来得及换上秋天的服装,宁愿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就好像自己居然那么自然一样奇怪。 “拿到了?”顾昔年看到她缓缓开口。 宁愿点了点头。 “昨天我回了一趟高中,班主任给我的,她说,以后的路自己走好。这些东西她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她托我把一些之前收走的东西还给其他同学。哦,也包括丁颜之前被没收的耳机。”顾昔年从背包里取出了蓝色的耳机线。 耳机线是冰的,宁愿看得出来他似乎一刻也不想接触,宁愿将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顾昔年犹豫地看了她一会儿,平淡如水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涟漪。 他忽然微微地笑了笑:“宁愿,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宁愿抬起头,看到少年生动的眸子,缓缓地闪烁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明朗。她怔了怔,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她在人群中追寻那个影子一样,宁愿微微地倒退了半步。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不应该还在我手里么?那本书只是我替老师还给你的,充其量说,也只是班主任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而已。你难道不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很随意吗?如果我和你说生日快乐,我诚恳一点,是不是应该给你一点东西。难道你没有一点脾气吗?”顾昔年忽然收住了笑容。 “也对,你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一样,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笑吗,为什么你总是一副你很软弱无能的样子,而每一次我把你甩在身后,都好像我做错了一样。”真的,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我应该很冷淡地走开,因为我还有我很多的计划没有完成。顾昔年的眼睛看向了远处,其实他没有再看宁愿,是一种无能的恐惧。就好像,再和她对视一眼,宁愿就可以从他那双眼睛中看出真相一样。 宁愿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她是胆小的,她又不敢去打破这一种奇奇怪怪的平衡,她知道五年的时间教会了她对自己的情感守口如瓶,丁颜和陈易念的故事就像一个破碎的童话一样触目惊心。 然后她仰着脸努力睁大眼睛,因为这样眼睛里的眼泪就不会留下来,这样她就可以忍住了。多么软弱无能,你说对了。 我和江菡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只会忍,而她不能忍。 顾昔年伸出手轻轻理了理她的领子,又换了一种语调低声说:“对不起。” 他又是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宁愿苦涩地笑了笑。 都有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直到他走远了,宁愿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看到他又递给了她一个纸袋,颜色和上次的一模一样,好像他很喜欢白色一样。他送给她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吧。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打开这个纸袋了。 一张纸条滑了出来,她打开。 昨天,你是否会记得。它的名字叫做秘密。 我编的。 是一个用黑色绳子编好的手链,细细的两条编在一起,在中间被一颗浅色的星星结在一起。 |
三十五我和我的时光 顾昔年很久没有回家了,他缓缓走进院子,感觉很陌生。 墙角的蔷薇慢慢地在凋零,还在飘着小雨,零星的积淀着一些岁月的痕迹,顾昔年转过头,那是他整个童年的回忆,坐在院子里看着屋檐上一滴一滴流淌着的雨滴,在脚边轻轻绽放着无形的花朵。还有窗台上放着的仙人球,杂草丛生。 母亲在看书,她戴着眼镜仔细地用笔在每一页的几行字上做着标记,她自从身体不好提前退休之后,在家里的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常。当了一辈子老师,她的心里也许还埋藏着当年站在讲台上字正腔圆地教导。 顾昔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将刚刚买的水果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 “今后有什么打算?”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可能是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的缘故,他们住的这个院子,太深邃太遥远了,一下子就荒无人烟了一样。 “大三了,想来也不过是再读个几年,考个研罢了。今后……”顾昔年顿了顿,他犹豫地看了一眼母亲,“我也不知道。” “昔年,”母亲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自己的儿子,“很多事情,我到了这个年纪也慢慢想通了,我们大人的错,没有必要让你们孩子去承担。有些过往,就随它去吧。” 她太瘦了。顾昔年看着她,心里浮现了这么一句话。 于湉递给她书和笔袋:“附赠一句话,过去的事情很抱歉,今天帮我占个位置,我要重新开始了。” 宁愿看着这个女孩从床上跳了起来,穿上她最喜欢的衣服,然后坐在镜子前认真地化妆。 宁愿仍然穿着简单地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背着包走出了门。 初秋的季节,飘落了很多叶子。带着潮湿的感觉。她慢慢地走着,听着落叶清脆的声音。走着走着,好像有人在对她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重新开始真的很好啊。宁愿把笔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教室里还有一点空旷,她摊开笔记本简单地回顾了一下上节课的内容。她的手机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号码,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当她看到解求成的名字的时候,顿了顿,好半天才想起是谁。 宁愿,下午方便出来吗?我好久没有回来了,这一次回来,顺便看一下易念。把丁颜也叫上吧。 陈易念高中的时候最好的朋友了。可以说。 教授走进来,其他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于湉匆匆忙忙地穿过几个碍眼的学生。她一边理了理因为风吹乱的头发,一边吃早饭。邻座的某个男生瞥了一眼不停吃早饭的于湉,微微地皱了皱眉。 “我吃早饭碍你事了?”于湉这句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 也许这就是她了,最初的她,这可比忽然消失的她好很多了。宁愿的微笑荡漾开。但这只是几秒,她就看到于湉忽然把脸一低,一副沉浸在书里的模样。 就是上次的那个男孩子吧。宁愿看到一个男生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后来还是走了。 “走了,你不用躲了。” 于湉冷冷地扫了一眼门口。 “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低声嘟囔了几句,又接着啃她的三明治。 她应该挺心高气傲的,宁愿好笑地摇了摇头,二十岁了,还是这么孩子气啊。 办完母亲的葬礼,顾昔年很平静地回到家,身上的黑色还没有脱去,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思索着。 其实他也算是幸运的人,在最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考上了一所学校,说走就走了。明明距离也不算远,还没有离开这个市,但是他宁可住校也不想回来。 某种程度上讲,他其实很自私。 妈妈的葬礼,他亲眼看着她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和他说,昔年,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大概对每一个母亲来说,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就是最大的愿望吧。 他忽然抬起头,看到墙上的那幅画。一个虚情假意的画家。 想到这里,他的拳头忽然攥紧了。 |
三十六过去 “教授!”程简飞快地跑过走廊,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将自己的作业递给他,然后笑嘻嘻地问:“我上周的论文写得怎么样啊?有没有机会入选那个比赛?” 教授翻了翻她的作业,缓缓地开口:“程简啊,我也是教了你快三年了,这些东西,你不用每个礼拜都给我看一次,你也知道的,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程简低垂下头,教授笑着说:“谁说一定只有这么一条路走呢,毕竟你是中文系的,你的选择还不算少。“ 程简一个人在小路上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她犹豫了很久,该不该继续追逐自己年少无知的梦想,她一次次的努力似乎都付之东流,她花了那么多功夫,以为自己可以争取到交换生的名额。但是有人不停地告诉你,你不适合。 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啊。 就算你再怎么努力。 丁颜是连夜坐车赶过来的,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穿着有点皱褶的黑色长裙先去找了宁愿,宁愿刚刚起床没有多久,她跑到学校门口接她。 “今天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宁愿停了一下还是说。 丁颜皱了皱眉,她看了看天空:“也好啊,就和过去的事情做个了结吧。我很累。” 我真的很累。 解求成带了几个朋友,都是高中的朋友,宁愿倒觉得蛮好笑,高中的时候徐易念活着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们这么殷勤地?也许这样陈易念就不会这么悲催吧。 他们客客气气地和丁颜打了个招呼,然后说要回高中一趟。 班主任提起陈易念哭得稀里哗啦,易念这个孩子是我最不用操心的,他那么乖的一个孩子,如今…… 你们这一群是第三波了,前段时间顾昔年和他的几个朋友也来过了。 哦,你们待会儿要去看易念啊,我正好也有空,今天下午没有课,我和你们一起去吧。等等我,我去买束花。 宁愿转过头,看到丁颜的眼眶红了。 宁愿一直在猜测,也许这些故事并不是她所熟悉的,丁颜,陈易念之间一定还有没有告诉她的故事,而那些故事,也许就是丁颜永远也迈步过去的坎。 她从洗手间出来,墙角处看到丁颜和解求成。 “丁颜,你应该清楚当时的场景,徐易念是见了你之后才……”他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看不清那是什么意味。 丁颜背对着宁愿,宁愿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丁颜的语气却很冷淡:“我说过了,陈易念的自杀,不是因为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的痛苦,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堆积的起来的。这是他经年累月的心结。” “但是,总有一个人是他最后的底线吧,或者说,是信念吧,如果这个人让他失望了,那么他的活着就没有那么大的意义了吧。”解求成微微地一笑。 “我们之前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聊的。“丁颜不想再听了,她从墙角那里拐了出去。 宁愿怔了怔。 |
三十七有的人 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各自怀揣着心事,丁颜神色黯淡,垂着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湿湿的带着秋天的气息。 他们又回到了学校,算是送别老师。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宁愿在走廊上徘徊了一会儿,她想去之前的教室看看。 三年没有再去了,一切都陌生的很,宁愿没有直接去教室,周末而已,留在学校的只是一些抓紧时间补课的高三学生,而高一的教室空无一人。宁愿觉得自己最美好的时光就是高一,无可取代的时光。 她没有直接进教室,她看到窗户上还贴着他们曾经留下的图案和一些贴纸。那个时候的偶像其实也还是很年轻,只是有了岁月的沉淀你习惯性地给他们附上了一层淡淡的陈旧。 宁愿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她看到班主任站在她身后,也在看着教室。 “后来你们毕业之后我就只教了一年的高一,就一直待在高三了。这间教室,我也很多年没有来看了。”她笑了笑。 “其实也挺遗憾的。”宁愿伸手触摸那些贴纸。 “前段时间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倒是看到了好多之前没收你们的东西。我觉得有些东西留着也是一种念想,顾昔年前几天来的时候倒是让我把一些东西给他,我一开始还有点不想。”她唇角始终带着微笑,“其实,好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那么多时间回忆啊。” 离开了这里,宁愿猜测她可能是最后一次再到这里了。她是一个不想回头的人,一次次回头只会让她觉得负重累累。她当时想,如果自己曾经在这所学校里创造过不一样的辉煌,也许她会回来,带着一种自豪,你看,我现在也很厉害。但是她的高中生活平淡的如同白开水一样,她的不起眼沉浸在岁月的故事里。 她也知道了,顾昔年对她撒了一个谎。并不是班主任托他交还东西的,而是他要求的。 她心如澄澈,却不再想思考那么多。 如果是因为一个人,那么所有的努力也许都不会没有意义。 这样的故事可能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 程简在梦想与现实之间徘徊过很多次,她失望地和宁愿说,我真的很沮丧。 她抱着猴子的抱枕,揉着惺忪的眼睛。她期间为自己争取过很多次,但是大三了她仍然一无所有。但是她很快就想开了。她说,反正我是中文系的,我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宁愿有的时候很佩服她的热血与坚持。宁愿报考英语系自己都不知道未来想要做什么,纯粹是因为她的英语略微好些。她尝试过翻译文学,但是她缺少了一颗诗意的心,她对国外的文学失去一种美的感悟,她沉醉在一种陈旧破碎的凄美之中,她最后也只是放弃了。 程简开始写小说。她的故事永远开头很悲伤,但是无论如何,她描写的主角是开朗阳光的,她的热血也倾注于她的主角之中,宁愿看着这些人物,摇了摇头。 “我不太了解,但是这样的人,你觉得存在吗?” 程简似乎太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这样的人了。她把自己所有的信念都寄托在这些人身上,故事里他们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在寿终正寝的时候含笑着说出“我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的”,故事那么美好,现实那么骨干。甚至很多时候她开始变得消沉,她越是沉浸在幻想之中,她对这个世界就越来越失望。 但是后来的她,还是成功了。 宁愿开始逐渐失去了一个真诚的朋友。她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后来因为太过于奔波,程简搬出了宿舍,在外面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宁愿一开始还很乐意经常去看她,每一次都给她带一些事物填补她空白的冰箱。但是后来很多次她们见面的时候,她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业之中一样,无非就是接一些电话和不停地思考自己的人物。 大三这一年夏天,这个宿舍只有她和于湉两个女孩子了。 |
三十八失去 二十一岁的她重新站在一个起点上,她冲眼前的少年挥了挥手,学生时代的一场告别仪式,说再见永远也不会显得太迟。 这是一个大三刚刚开始不久的故事。 宁愿过完了自己的二十一岁的生日,她穿着白色的宽松的毛衣,站在秋天温暖的下午的树荫下,残秋的落叶铺满了小小的路径,不远处是操场。她意兴阑珊地看着那些刚刚升入大学不久的孩子,奔跑,笑声洒满了整个青春的回忆。 顾昔年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缓缓地开口:“下个礼拜我就要离开了。这是我妈妈对我最后的期望了。她的期待,我一定要去实现。” 对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青春,宁愿早就知道这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她长长久久地守着一段回忆,一份感情,自始至终都不敢说出来,她就是害怕这样的一天会突然到来,她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 她去参加了他的欢送会,他的朋友也不算多,他说他很讨厌去请一些交情很淡的朋友,因为他们只会在他的欢送会上谈一些无聊的话题一直到结束。 如果宁愿是顾昔年的朋友,那么应该不算是那种很淡的朋友吧。 她看到了几个女生,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顾昔年去了国外,带着他母亲的期待,还有他一直没有说出来的梦想。 他的单反,最终没有带走。他拍的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一年前的一个夜晚,最后的那片星空,在一座小小的树林里。后来,那片树林被毁灭了。 宁愿开始慢慢地习惯生活,她认真地记录她的每一分每一秒,枯燥的,乏味的和快乐的,她也习惯性地去走走他之前走过的路,站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翻着一些一直没有翻过去的书。她喜欢上了一些组合的歌曲,换了新的耳机,在安静的傍晚坐在窗前看着最后的余晖一点一点落下。 她和于湉会在熄灯之后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开始做一些很好笑的游戏譬如枕头大战,她们会偷偷跑到饮水房泡泡面,然后在宿管的注视下跑回宿舍,倚着墙大口大口地吃。聊天的话题开始变得随意,然后宁愿就知道了于湉的很多故事。 老干妈的夜晚已经成为回忆了。她开始想念江菡雅,不知道那个性情独特的女孩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她开始计算她的回程日期,期待着她的回归。 下雨天,她会和很多女孩一样站在屋檐下踮着脚悄悄张望,然后在绵延不断的雨声之中撑着伞或者用某本书挡着头冲进雨里,希望自己不被淋成落汤鸡。 她也去谈了几次恋爱,结局永远那么相似,她的不温不火注定是分别而已。 丁颜和她会定期见面,她们很少会提到徐易念。十几岁的夏天,就真的被定格了。 她们坐在小小的咖啡馆,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静静地等着一些人和自己擦肩而过。时间的流逝也只是在平凡的大学校园里。 “寄没有地址的信 这样的情绪有种距离 你放着谁的歌曲 是怎样的心情 能不能说给我听” 宁愿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长长久久,她伸手调整了一下耳机。没有顾昔年的大三,时光变得开始让我追逐不上了。 |
三十九最后 大四那一年,她和很多人一样出去奔波,为了实习。她发现这个世界竞争的残酷,她无数次的投简历,她最初以为自己的大学不算差,拿出去也见得了世面,总可以轻轻松松地找到一份工作。但是她身处在一个较为发达的城市,面临着无数和她一样的人,不错的大学,平凡的成绩。 她的所有优势,好像就写在她的身上,那么明显而无所用。 “我好累啊。”她把脑袋靠着膝盖。 江菡雅是上个月刚刚回来不久,她无奈的笑了笑,怎么我一回来就是毕业季啊。 于湉开了一瓶可乐,被突如其来的气流喷了一脸:“我也差不多,不过我最近没有像你这么拼命。我可能就是比较随便,能不能找到工作,其实我也就这样了。” 她仰着头把可乐一饮而尽:“所以,还是江菡雅好,人还没有到这里,就已经被安排上工作了。” 江菡雅淡淡地笑了笑,她在忙着看很多文件。 宁愿没有事先知道她的回来,等到宁愿和于湉知道的时候,这个性格怪异的女生已经快到校门口了。她一个人拖着行李走过了几个站点,因为大学的校门口实在太堵了,又是开学的季节,这些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父母接送,车子堵住了大半个校门。她没好气地打电话给宁愿,宁愿在洗头,她匆匆忙忙把头发擦干,然后跑出去,身上还穿着睡衣。 “哭什么呀。帮我托行李箱。”江菡雅看到宁愿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宁愿轻轻咬了咬唇。 为什么明明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但是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关系其实很近,近的只要你回来,我就觉得心里最后的空白被填补了一样。 那个女孩,一时间太刺眼了。 她知道顾昔年的母亲去世,知道他最终去了国外,他的故事也许可以没有她,但是他的故事一直在她的意识中继续。她叹了口气:“你们最终也没有在一起啊。” 宁愿苦涩地笑了笑,可能对于顾昔年来说,宁愿只是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而已。但你也许没有意识到,你在我的生命里曾经占了如此重的地位。 后来她还是找到了实习的工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实习生,在面对很多人面前仍然会怯场。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她放弃那些所谓的很多机会。 她最后一次见程简,是程简在准备搬家。程简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了,她开始变得成熟,喜欢平稳地生活,她已经在小说界里小有名气,属于年少有为的作家之一,宁愿帮她搬了一些行李,然后算是道别了。 后来的大四也没有再见到她。 食堂里乱哄哄的。宁愿咬着饼,看着隔壁桌的男生谈笑风生,一会儿敲桌子一会儿嘴里蹦出了几句脏话。她不无嫌弃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如此美好的世界一样。 江菡雅笑了笑:“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和我们几个一样。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了。” 宁愿叹了口气,她开始喝粥。 “下个礼拜我要转正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呢。真的还蛮累的。”江菡雅的话语里充满了疲惫,“可能上次这么拼还是高中了。唉。” “对了,”宁愿快速地划过手机屏幕,“三号有一个毕业短途旅行,你要参加吗?价格好像也不太贵。” 江菡雅皱了皱眉:“三号?我三号要上班啊……请假不太好吧。“ 宁愿笑了笑:“都快要毕业了,人生中最后那么几次,怎么样也不能错过吧。“ |
四十未来的故事 宁愿勉强爬到了半山腰,耳畔是连绵不断的水声,空旷的山林里回响着清脆的鸟叫,还有女孩手上不时回响的镯子发出的声音。“沙——“风也不过是过客,漫不经心地穿过树荫遮盖的小路。 “我在这里停一会儿吧,你们先上去吧。“宁愿看到附近有一个小小的亭子,她体力有点不支,便停下了步子。 “那,”这一组的组长姜辰宇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留下来,山上信号不好,待会儿可能会找不到队伍的。” 宁愿淡淡地笑了笑,她摇了摇头。 她一个人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亭子里。索性是晴天,不过却也少了一份乐趣。她听说雨中的山里多了一种雾蒙蒙的气息。 亭子里有一个女孩,眉眼清秀,她对宁愿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将视线落在画布上。 应该是一个艺术生,看样子还没有高中毕业。她看着她的画,过去的一些片段零零散散地在眼前浮现。 “画的不错。”她轻轻卡开口。 女孩在写生,她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笑了笑,有一个不怎么明显的酒窝:“谢谢。“ “你大概是艺术生吧,快要高考了吗?“宁愿忍不住问。 那个女孩眼底扫过一丝阴霾,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的山水瀑布。她一头青丝长至腰间,穿着宽大的校服,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了白皙莹润的手腕。 “如果是这样,真的很好。“她看着自己的画,”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罢了。我家人早就替我安排好了道路。今后要走的路,也不会再和画画有过交集了。“ 宁愿不忍心再提起画画太多了。她仿佛看到了她玻璃一样易碎的梦想。沉没在这个时代无比尖锐的竞争之中。 “没关系,你保持这一份热爱就可以了。就算今后工作与它无缘,但是绘画可以作为一种副业。”她尝试着安慰她。 女孩微微地笑了笑:“我只是讨厌被安排的人生。但是我又没有办法去反抗。” 但是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你可以左右的呢。宁愿想起自己的家庭,千丝万缕的牵绊,她又在可以逃离。如果一定可以选择人生她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家庭。她也许只是为了自己的哥哥而活着一样,所有的选择也只不过是为了他的生活。 这样做,真的很自私啊。 顾昔年翻开笔记本,在一些计划后画了几个勾。 他轻轻拉开窗帘,傍晚的夕阳洒进窗,隔壁的花园里湿润的花朵。 他知道自己之后的路程绝对是负重累累。 但是有很多事情必须得在这里把书念完之后再继续。这一点他无比清楚。 母亲的遗愿,必须一件一件地来完成。他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门轻轻被推开了。不用睁眼他也知道是谁。 “昔年,吃晚饭了。” 他缓缓地开口:“凝姐,我先休息一下,你们先吃吧。” 凝姐的孩子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女孩,她跑过来用她软软的声音叫了声“小舅舅!” 顾昔年睁开眼睛,将笔记本合上,他走过去把小女孩抱了起来:“走吧,吃饭去吧。” 在山底下他们还是碰面了,宁愿打了三四个电话,终于找到了他们。其余的几个人也都累得够呛,但是眼睛里有一种爬到了山顶的骄傲。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提议回到住的地方先把晚饭解决了。 宁愿慢慢地在后面走着,她的脑海里还是那个绘画的女生的话。这个故事是有后来的,后来很久之后,宁愿收到了那个女孩姗姗来迟的回复。 宁愿姐,我最终还是被迫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和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家人觉得我没有必要在这上面倾注太多心血。我觉得其实爱好真的只能存在自己的生活的一个角落里而已。所以我也认清了现实。 现在我刚刚下了班,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充实了。毕竟每一个周末我都会去海边重新捡起自己的画笔。 当然,这是后来的故事了。 宁愿那个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她还是一个孩子,还在校园里。属于她的未来也许才刚刚开始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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