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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四季花树》[第3页]

作者:wzkk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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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神到了,入场便是一十三重同心玲珑塔。”
身为至高无上的神明,哪有修士敢去触塔神霉头?他几乎不修什么专门的攻防法门。复制成道神器九层白玉玲珑塔,一座套一座用以护体,虽听上去简单,却近乎无解。神女清楚,一十三重,已经接近父的极限。鹰哥伤成这样,是没挡住吗?
景天狠狠锤一下地,咬牙切齿:“明明能挡住的!他自己跳进来,搅得我神错愕间,不慎留下扇窗,放进丝范海的拳劲,才断他一臂。于是命格错乱,我神道基不稳,喷出口真血,实力大损。若非裔宫主仁厚,我必不带他回来!”
骢阳界九尊神明,传播武道,广纳信徒。但除了历史上那些功德圆满得以登临始源之地的强者外,无人得窥神道。具体的讲不清楚,塔神之道应与支配有关,这不是什么秘密。凡被他关注的人或事,若能按他瞧出的命格发展,则他会跟着受益,若不能,则他会遭到反噬。
塔神曾为座下四护法鉴定命格,说他四人虽怀天纵之资,但命中各有一大劫,注定不能功德圆满。他们本来名姓已难考证,现今的四字名便代表着各自将会遭逢的劫难,时刻挂在嘴边,以做警醒。
竭泽锦鲤,是说他将落得个山穷水尽,力不从心的下场。
拜月红药,是说她的灾祸将会被月亮见证。
断枝景天,是说她可能不会死,但是躯体终难完好。修士到达一定境界,若不能修复肉身,那准是伤及根本,终生难再进一步,比如现下的曳尾鹰哥。
曳尾鹰哥,是说他会在洋洋得意时,暴毙!
如今,景天的断肢之祸降临,却被鹰哥在塔神已然出手的情况下强行代受,故反噬之强烈,前所未有!致使塔神一尊神明,短时间内竟奈何不了范海,只得偷天换日,将战场拖入专属于九神的“神庭”,来减少对花都城的危害。
如此举动,已算将治下家事公之于众,足够叫塔神在神庭颜面扫地。
断枝景天始终别别扭扭的,正是这点,她对塔神很忠诚!
四护法名字渊源以及往后那些,是郝秦仲接触不到的,还是等到夜深人静,神女解释给他听。当时他不明所以的站着,看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不尴尬。
直到衣襟染血的塔神突现房中,向他伸出手:“随吾走。”
 
悄悄问一句,有人在看吗?
 
第九章:迷惑神庭
初时郝秦仲还没认出塔神,见两护法顶礼膜拜山呼“我神”,神女面色先喜后悲,才后知后觉倒头跪拜。
这怨不得他,到处供奉的塔神像几乎全是九层宝塔,偶有人形,也是位宝相庄严的男子。他实在是难以把面前这位浑身血气,如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家伙与“塔神”二字联系起来。
“随吾走。”塔神向他伸出一只通红的血手。
此时他终于看清,血葫芦样的塔神实际并不狼狈,依然如神女所描述那样,披散长发,着宽松长袍,永远骚包的无风自动。若真是血染的,那头发什么,准一绺子一绺子腻得到处都是。他身上根本寻不到一处伤口,全是被浓浓血气包围着,把白净的人还有衣服都映得通红。
后来他知道,修士吐出真血来,不舍得散去,会将其化成血气绕在身边,等得空儿慢慢炼化回去,减少损伤。而塔神现下,如此也并非全然如此,这是后话。
塔神根本不在乎什么礼节,见他没敢搭手,倒准备叩拜,直接拉他起身,遁入神庭。
哦,神庭,应该是神庭吧?郝秦仲不太熟,也没人给他介绍。天旋地转后,他脚跟还没站稳,就跟块石头一样被塔神砸向座坟包。
坟包?
 
然后坟就炸了,从里面窜出来只范海老怪物!
许是得见原主人亢奋,早前藏在郝秦仲身体里不声不响的黄金甲瞬间亮起来,带着他,举拳,与范海一左一右,朝前方辉煌的王座杀去。
喂!喂!没搞错吧?神座上那男的看着其貌不扬,但瞧他那铺开来十余丈宽,大靠背杵到天上看不见尽头的王座,是好惹的吗?打你一拳是我不对,你也犯不上拉着我同归于尽不是!
王座上的男人嘎巴下嘴,从口型上看,郝秦仲断定那绝对不是一句“妈**”,或者类似的骂人话。准是咒语啊!随着这句话出来,他只觉得天地都泛起杀意,争相恐后往他身上压,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想起来了,泯然众人,居繁华间,那不是九神之首,诸神之王吗?范海,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拉着我去打他脸!
扑面而来的场景真叫个精彩!云封雾绕一高山,从土里蹦出来找他拼命!推波涌浪一瀚海,结成冰坨削成利剑找他拼命!浩瀚无边一天河,陨星坠落如烟花找他拼命!啸聚山林一群兽,弃嘴边血肉不顾找他拼命!寒江独钓一老翁,拿鱼竿子耍太极剑找他拼命!更别提其间多少修士、人杰,压箱底的功夫尽出,找他拼命!更离谱的是,乱象中,他看见无风自动骚包一塔神,托九层白玉玲珑塔当砖头,找他拼命!
世间万物,无物不怒!举世皆敌,几人能安之若素?他闭上双眼,静待天劫降临。这都不叫天劫,那他真不知道还有啥够格!
吾命休矣。
 
噗!他的左拳好似真的打到具肉体,凭那支楞八翘的手感,他觉得,打到的是张胡茬子脸。
神王像当然不会胡子拉碴,但就跟塔神像一点都不骚包一样,刚刚他看得分明,所谓神王,正是个大下巴青灰的中年大叔。
他嘴角抽抽着睁开眼,果然见自己一只左拳头,范海一只右拳头,一左一右结结实实怼在神王下巴上。而那神王,好似已然失去知觉。
“范海!”
临近王座上,原本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尖声叱骂,掷出怀里所抱胖娃娃,化作狰狞巨大鬼婴,嘶喊、哭闹,直奔向郝秦仲与范海这边。
如郝秦仲一般的凡人,看见华丽非常的凳子,习惯称王座,实际坐在上面的是神明,那就该称神座。神庭里有九张神座,形制不一,以居中神王座最为醒目,剩余两侧排开,一边四座,看得出明显座次。九神之中只有一位形象是女,乃创造生命、维持生机的楚之女,她的座位,在神王右手第一位,郝秦仲正背对着她,须得扭头看。
神王遇袭后,楚之女出手前,神王座左边末席上,一身凡间帝王装扮的权神悍然出手,踩祥云,持权杖,身后浮七十二枚法印,结做八卦,直取楚之女。
“楚女小心!”
权神想到楚之女近前,需过四关。然而,神王已然不动,第三席上的孩童无动于衷。剩下第二席的汪洋之上,涌起黑水,一具腐尸睁开空洞双眼,动作略显迟缓,棋差半招放他过去。左首席乃一蒲团,那句“楚女小心”正是由盘坐其上的霸道男子呼喝出来。但见他道袍炸裂,露出身耸起处如山,凹陷处如谷,刀砍斧劈般的腱子肉,整个人爆发出可怕气势,比起双斧范海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倒很快,眨眼到位,拦在权神身前,一鞭腿将其踢入黑水之中。
腐尸沉水,大海再无波澜。
郝秦仲认出,那肌肉男,乃武神申之南,武道始祖,划定修士与凡人界限。那腐尸,全名安塞浮尸,掌管骢阳界大陆周围的无尽汪洋,代表未知与恐惧。
跟安塞浮尸合伙收了权神,申之南傲立空中,遥指塔神:“塔楼城,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很显然,尽管范海跟郝秦仲无视天劫,成功制住神王的事实匪夷所思,但在申之南心中,在场更大的祸害是塔神。毕竟,范海是塔神的信徒,郝秦仲也由他领进来。
这是场阴谋,阴谋的中心,显然在塔神。
切不可因小失大!楚女的鬼婴本已到神王座前,听申之南问罢,当即转头,豁出被范海追打两下,也要先镇住塔神再说。
电光火石间,数位神明出手,郝秦仲看花了眼,也是听得那一句喝问,方才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被意外卷入这场风波,究竟如何,还要看塔神。
塔神没在自己神座前,从进得神庭到现在,始终立于一片虚无处,被浓浓的血气笼罩着,看不清神色,声音倒是充满轻佻与傲慢:“武神此时才想起吾,有些迟了吧?”说罢,对着自己胸口连下三拳!
第一拳过后,他周身血雾散个干净,露出本来面目,很帅不假,疯狂而扭曲的神色减分不少。申之南、楚之女,还有神王座右侧次席上仅仅露出头颅的根本巨人,皆口吐鲜血。安塞浮尸处,黑海大浪滔天,右侧第三席上,一盏绿油油的魂灯开始飘摇。
第二拳过后,他自己也吐出一口鲜血。而申之南、楚之女皆似受到极大损伤,跪在地上动弹不得。根本巨人闭上双目,肥硕的身躯一节一节浮现;黑水褪去,露出一具浮尸来,权神原本被他缠着,现在得到机会,终得解脱;魂灯几乎熄灭,从内掉出一堆白骨。
第三拳过后,他自己也险些遭不住,摇晃两下,歪斜着盘坐下来,入定调息,身子抖得筛糠一样。而神庭之内,除了范海、郝秦仲、权神还有刚刚左侧第三席上置身事外的少年外,再无可自主行动的存在。
 
那少年从自己的小板凳上跳将起来,拱手赞一句:“塔神好手段!”再不啰嗦,天真无邪的蹦跳几下,到安塞浮尸身边,一手捏紧鼻子,一手轻轻按住浮尸脑袋,闭目片刻,又往申之南那里跳去。
郝秦仲终于能搭上话,问范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目睹了件很要命的事情,开始为自己会不会被灭口而发愁。说到底,他就是个躲在师傅羽翼下,乳臭未干的小伙子,美梦不妨多做做,真的参与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先到来的情感永远是后怕。
“得空儿再做解释,郝兄弟先信我们就好。你还有戏要演,且仔细听好。”
 
第十章:范定尧现状
平日里广结善缘总是好的,说不定哪人就会拉你一把,生前或身后。优秀的青年会从各处汲取养分,三个月来,范定尧已制造出太多杀孽,也结下许多善缘。
欺男霸女者杀,夙夜长叹者止泣。
为害一方者杀,背井离乡者归位。
巧取豪夺者杀,安耕田土者得养天年。
眼下,他坐在二楼饮酒,酒楼前开着粥棚,叫花子可着劲儿吃,病弱者还能多得块五花肉贴补,若有妄图抢夺者,打断一条腿。如此行事作风貌似太过招摇,不符合他一贯作风,但没办法,谣言满天飞,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以对。
他在等一个来还殷长空善缘的人。
现在,那个人到了,披麻戴孝的女孩。
他眉头微皱,也不作声,待那女孩款款行完礼,听她轻声道:“大父昨夜里去了,嘱小女代他前来赴约。”
“是我害了他吗?”
女孩儿眼圈当下通红,哽咽道:“大父寿八十二载,半年来身体见虚,匆忙离去,也算解脱。”
“他一个凡人,养出你这修士孙女,也算此生无憾。”范定尧往脚下浇杯酒,继续道:“他要跟我说的话,就由你来转述吧。”
女孩擦去眼角泪水,再行个屈膝礼,好似身子往下沉那么一下,眼泪就能止住,之后才娓娓道来:“大父壮年时,为清茶帮走镖,路遇山贼,幸得殷前辈护救,才有其后岁月,也才有小女眼下的衣食无忧。”
“此事我知道,无需赘述。”
“小女想问,不管当时清茶帮是否来援,往后数十年,都供养着小女一家。范少侠请大父卖了一生依凭来报救命之恩,是否强人所难?清茶帮主要产业都在大化城一带,因为远在花都几个边缘喽啰伤了殷前辈性命,范少侠便要斩草除根,是否苛责过甚?”
“话说完了?”
“没有。”女孩声音变得咄咄逼人:“好歹清茶帮八千年基业,凭范少侠不足百年的修为,扛着范祖大戟,便敢追到这里,是否自不量力?小女话说完了,范少侠请吧。”
 
范定尧上前揪起女孩右手,食指、无名指一搭,竟没有脉搏在,当下勃然大怒:“我在跟谁说话?”
女孩仰天长笑:“你不是要找本座吗?本座不请自来。”
三个月来,范定尧先从花都往东,问出“清茶帮”三字,就地南下,绕大化城杀了一圈儿,将他们外围产业清个一干二净。半月前,他进得城来,却始终寻不到已成瓮中之鳖的清茶帮老巢。如今,听口气,是清茶帮的老大先沉不住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倒恢复冷静,坐回桌边:“生民疾苦,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吃完再清算可好?”
“好,本座等你。”
他往嘴里丢两块肉,扭过头去:“坐。”
“本座不需吃。”女孩儿动也不动,木头人一样站着。
“她得吃点儿,你也算帮忙做件好事儿。”
“死人不需吃。”
修士动作快,吃饭也快,客套话的功夫,范定尧已风卷残云往嘴里塞了好些食物,他正欲用酒往下送送,听得这话,这口酒终是没送进嘴里去,全默默浇在地上。
“小子,听本座一句劝,你还太嫩,需要像凡人一样饮食、休息,也没脱了凡人心境。回去吧,本座不管是谁下的令,这事你管不了。”话说那清茶帮老大在楼下时,见范定尧施舍乞丐,已经默默笑话他假仁假义一次。上得楼来,见他守着二荤一素吃得正香,一想到自己周遭产业竟是被这么个尚需饮食的毛头小子所端,当下气得要骂娘!先前看他祭拜那老头,还能忍耐,现在他又祭拜起自己附身的女孩儿来!须知修士附身,会一定程度上受到附身对象的影响,在老大眼里,这简直跟诅咒自己没什么两样!再忍不住,冷言奚落回去。
 
祭拜罢,范定尧直视女孩双眼:“初接到令时,我以为不过是追到某个山沟沟里,砍死帮乌合之众罢了。问出你们清茶帮后,我也迟疑过。八千年基业,将座小渔村发展成大化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因为一两个败类,除名喽,说不过去。”
清茶帮老大点头,深以为然。
“可你们毕竟杀的是殷前辈,老祖宗又下了死命令,我得来看看。到得这一带,我就暗暗心惊,花都人吃的是什么,住的又是什么,而大化人吃得是什么,住的又是什么?在花都时候,一桌子菜,琳琅满目,吃不完扔掉,这些活计我看都不会看。但是到了这儿,我不忍心点第四盘,吃不下。楼下的那是乞丐吗?那是催命鬼。”
任哪个居于统治者地位的人听到这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女孩儿神色骤冷:“你可真是寡闻!生在花都,便觉得到处都是花都!本座告诉你,整片骢阳界,除了神王国、楚之女乐土、权神京,还有你们花都以外,凡人都是这么活着的。也正是他们这么活着,才有你花都的纸醉金迷!有本座在,他们好歹知道梦里该骂谁。近二十年顶着神明亲子疯长的‘白塔’,同样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你们范家,所作所为,未必比我们干净!”
范定尧端盘子把最后几根土豆丝扒拉干净,心满意足的舔下嘴角,扭头看向女孩,笑得很灿烂,很残忍:“我知道这些啊,可只有你们倒霉。”
“没得谈了?”
“没得谈啦,替天行道吧。”
女孩无奈发笑:“杀个凡人,跟碾死只虫子差不多,只因他是范祖至交,竟发展到这步田地!范祖真乃人杰!有他坐镇,你范家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小子,本座提醒你,他已被神王给灭了。”
 
神庭中发生什么,原本不该被外面人知道,只是所有通了灵的神像在几乎同一时间都开裂,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现在整个骢阳界都知道,塔神座下,花都范家,老祖宗范海,修炼邪功操之过急,以致走火入魔,连塔神都拦不住,只得将他拉进神庭,请其他神明出手。而那范海,丧心病狂,九神齐聚后,竟使邪法要拉九神同归于尽。他确实得手了,九神皆重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重伤垂死状态下,神王仍能出手将其镇压。骢阳界礼敬强者,再说神明仁慈,念在其他范家人不知无罪的份上,没有找他们算账。有七元老在,范家竟仍算得上世家大族,但名声已然臭不可闻。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范定尧用响指打火,深深嘬上一口烟卷,神情甚是陶醉:“第一件事,下令剿你们的,是遗珠神女,不是范家。今儿范定尧躺下了,再来的指不定是谁。第二件事,老祖宗怎么样,不劳你挂心。”说完这话,他摔了烟卷,跳将起来,大吼一声:“孙子!你看这是什么?”
但见他左右手各一把月牙状兵器,说是子午鸳鸯钺吧,太大,太厚重,说是钩吧,又没上面长长一大根。而他身后金黄柔光一片,似流光溢彩大披风,却又不见飘动,有些生硬。身前护着的,是一把大枪头,刚刚好把要害遮挡得严严实实。
除那披风有些缥缈外,剩下三件东西有个共同点,黄玉的!清茶帮老大一下子看出门道,那盾,分明是范海方天戟的枪头,两把兵器,是方天戟两枚小枝,背后披风,正是大戟的柄,传说中那杆戟本就没有实体的柄,所以才随心所欲,不拘于形!
世上兵器分为三种,一种是没认主的,谁捡到都能用,多半不怎么样。一种是认了主的,宁愿玉碎不为瓦全,乱动者与它之间必有一亡。还有一种,是强者的成道法器,与主人心意相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范海方天戟很明显是最后一种!范定尧亮出来的,搭眼就能看出来,虽被拆散,但兵器本身好得很!
 
坊间传言,不可尽信,也不能不信。有“炸神庭”一类匪夷所思的传闻出来,说明范海真的非常强横!而看这大戟的状态,做出那么件惊世骇俗事情后,他还活得好好地,这着实可怕!有七元老在,范家不至于没落,但有范祖在,他们能称得上头一档的名门望族。相比之下,他一个藏在大化城里的土皇帝算什么?范定尧小子本身不值一提,手握范海一杆戟,他没有探探锋芒的勇气。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女孩儿尸体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小二,护好她尸身,小爷我去去就来!合!”一个“合”字出口,范定尧消失在原地。
逃?还能逃到哪去?那范定尧已经把话挑明,是遗珠神女要灭他们清茶帮。神女发话,等同于塔神发话,九神同气连枝,普天之下哪还有他们立锥之地?他只能逃回自家大本营,与那些过命弟兄抱团取暖。
听那意思,范定尧还没找到此间所在,苟活一日是一日,他若真敢孤身追来,正好多个垫背的!
殊不知,他这个决定,给弟兄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初范海赠戟时,可不止这四部分,连接枪头、小枝、长柄的,还有一轮“旭日”。居在中间,可见那日轮圆盘才是重中之重。范海成道,靠得是霸道,金甲大戟,横贯八方,气吞山河,唯我独尊,舍我其谁!便是神明当前,也敢举起大戟,斗上两回合。最近一次发疯,好多人亲眼所见,他不再用戟,改抡拳头打人。反正给世人的印象,这是个精修力量的强者。实际,范海精神还有灵魂上的造诣同样惊人,所谓霸道嘛,不光是打到你痛,还得让你服,让你畏惧!能从郝秦仲身上看到殷长空未曾说出的遗言便是明证。
放出神念去隔空交流,是修士们常用的手段,大不了丢卒保车,隐蔽性和安全性都非常好。然而范定尧最不怕的就是这招,确切的说,他最希望清茶帮跟他来玩这一手。他修为尚浅,拿高手的神念无可奈何,日轮圆盘不怕啊。身为兵器核心,它很重要的功能就是,虽千万里,可以把失落的部件寻回来。能寻回来,它就能追出去。对方自作聪明的举动实际是引火烧身,几句话功夫,足够日轮圆盘悄无声息按图索骥。他能风卷残云般扫了清茶帮周边产业,靠的正是这招。身为范海成道法器,这杆戟本身行动足够隐蔽,再加上范定尧下手又快又狠,在大化城周遭动手十几次,到现在依然是屡试不爽。
 
清茶帮被打成惊弓之鸟,藏在大化城里踪迹全无,他范定尧又不能真的把城给掀了,故半个月难进一步。如此招摇,其实正是为引清茶帮出来。真好,他们老大自己沉不住气,用的依然是这引火烧身一招。
后面的剧情,已经上演过十几次,范定尧凭空出现,戟柄护体,雷打不动。一核心,一枪头,两小枝,四凶器大开杀戒,斩草除根!
所以一路过来,他范定尧做什么事情了?除了看那清茶帮老大项上挂着的玉佩不错,他给摘下来外,没做任何事。对,他就是在狐假虎威,没办法,年龄摆着,七十多岁,纵使天赋异禀,一年抵得上常人三年,范家的天才地宝、神功秘籍不断,可助他再加速十倍,两千岁出头的修为,在清茶帮面前依然不够看。按理说,查到清茶帮头上,往后的事情就不该他再管。
范祖出事的消息传出,他也曾心灰意冷。后来他想通了,甭管老祖宗出没出事,大戟握在手中,不能堕了范家威名!若是这大戟关键时候掉链子,死则死矣,人间事再与他无关!
 
第十一章:遗骨
人一生走过多少路,很难统计,但他到过什么地方,一清二楚。在那里又做过些什么,就算他自己不记得,总有人帮他记着。
老村长胡子垂到胸口,拄拐杖已无法保证安全,儿子出去干活前搀他到村口,一坐就是半天。到他这个年岁,已很难有什么事情再让他惊讶,就算知道曾经在村子里驻留好久的傻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殷长空,也不足矣。
没错,就是傻子。村子里,壮丁打猎或耕作,女子操持家务,孩子尽快长大,一日三餐,繁衍生息,井然有序。在他们看来,不耕作,不盖房,不娶妻,渴了捧山泉,饿了吃野物,困了睡树上,整日价不务正业,跟个牧童混在一起,这壮汉是傻子无疑。
“那牧童还在吗?”俊朗青年人问得有些急切,问完后不等老村长回话,自己干瞪眼:“啥?被野狼叼了去?坟呢?”不消回答,他又自问自答:“早平了?还真是孤星照命啊!”喜笑颜开,奔西转身就走。
老村长孤零零坐着,懒得摇头,叹息:“多好个后生,傻了。”
很多老人所谓的宠辱不惊,是他们不愿意多想,这奇怪后生,其实是读出他将要说的话,根本不消他慢吞吞解答。如果他知道这“后生”本名范海的话,就由不得他不惊讶。
范海一个人向西走出村外,见黄土矮山上,老松稀疏,四处乱坟,没什么触动。他活得够久,足够他将骢阳界走遍,将想知道的一切事都挖个水落石出;经历得够多,足够填满他的脑子,不得不选择忘掉很多没啥大用的。
这才叫真正的心如止水。
直到几十年前,与殷长空一战,他看到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务必一探究竟。如不是心有所悟,需尽快闭关修炼,他早该来到此处,说不定见到的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座冷冰冰的坟了。
他直线寻得一处微微隆起的草地,将手按在上面,露出疑惑神色,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对准身边老松。
几片松针乖乖飞进他手里,中间有树干挡着,松针没有绕行,也没有在树干上留下痕迹。
他又轻轻发力,从土里吸上来一只老鼠。乱坟岗里的老鼠吃喝邪性,生得无比肥硕,性情暴戾凶猛,跟猫也敢打一架,到他手中,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功力没有消失,土也没有问题,只有下面那具尚显细弱的骸骨抓不上来。
看来不得不挖坟了。他虽百无禁忌,晦气事能不做还是不太想做。
当然,他挖坟不用铁锹,更不用手,道一声“起”,前方大坨土都被拔起来,道一声“散”,土都随风而去,剩中间枯骨,掉回坑里。坑里有碎石,骨头又相互撞,折断几根,瞧得他甚是心疼,来不及多想,跳进坑里,去抓硕果仅存的一根完整股骨,任碎骨头噼里啪啦砸在身上。
那些骨头竟没有继续浮在天上。不仅如此,范海眼光毒的很,真如他心意的话,粘在骨头上碍事的土会被一并除去,现在依然碍事。他不洁癖,是因为那些土挡住了骨头上一些隐晦的花纹。
这些骨头真心神奇,隔空取物取不上来,悬浮术里仍会落地,凭他一双慧眼,竟瞧不出什么端倪,说是万法不侵也不为过。但这骨头土地能载,手掌能握,便是依然服从自然规律。结合骨头的腐坏程度、当地的环境等诸多因素一起考量,他能大概推测出,这骨头葬于二十三年零八个月前。
算上怀胎九月,正是郝秦仲生日,而且二人同样的,身负异能,孤星照命。
 
此话何来呢?
首先是“身负异能”。塔神从不会刻意炫耀自己究竟多么强大,别人拿不准,范海却瞧过他在神庭中锋芒毕露的一幕,将其他神明握在手中。唯独殷长空一门,师傅加上四个徒弟,塔神私底下说过,根本瞧不清楚。美人付瑶季,名动花都,又与他亲闺女遗珠神女往来密切,他当初特意留神的,可与郝秦仲相处六年下来,就再看不清。
还有,神庭之中,两人联手袭击神王。他范海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真正打神王个措手不及的,是郝秦仲。那小子的拳头,只要敢想,便能遇强则强,不是简单的对等,而是类似于指数,疯狂飙升!所产生的效果就是,无论对上何种对手,打上去都跟凡人没什么两样。花田一战,黄金甲上硬能给打出个拳印,他若不躲,与塔神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倒也不是全没好处,塔神就不用演戏自己往外逼那一口真血了。
而这牧童,且不说他“万法不侵”的遗骨。凡人跟修士的差距,不仅仅是会不会使用真气,光寿命上的鸿沟就难以逾越。殷长空若不是身法实在诡异,如何能做到与范海对攻几百轮不落下风?你真信这世上有得天独厚的奇才,可以闭门造车出绝世功法吗?他这身法是跟谁学得?没错,正是这牧童!他屈居小村三年,受尽冷眼,其实是在跟那牧童学武!倒不是明着学,他三岁习武,二十六岁时已算得上老练家子,一眼便瞧出那牧童无论抓虫子、上树还是趟河,都自有一番高深莫测的意味在。起初,他当这牧童是高人避世,日久才知确实是神功天成。
如此说来,那牧童便是所谓得天独厚的奇才吗?是也不是,与“孤星照命”有关。
 
第十二章:折腾人
清茶帮事毕,范定尧想着老祖宗身亡事假,消失倒货真价实,自己握着方天戟,责无旁贷到处寻他。
宝器识主,跟着跑总能找到。
后面的事挺让人**,那宝戟带着他,从大化城跑到大陆极南的半岛,又向西北,到创界山,兜一大圈儿,最后回到花都。
所谓四季花嘛,甭管盛夏时节,还是隆冬腊月,都开,且不顾时令,什么花都能开!是时严冬已过,天气见暖,雪存不住,落在一簇簇玫瑰、红梅等暖色调花上,半化不化,晶莹冰碴上一包洁白,隐约透着花的轮廓,实在有无尽韵味。
凡人孩童嬉闹树下,稍长些的少女采花上无根之雪贴补家用,小心翼翼,生怕折花。男孩子却大大咧咧,不厌其烦的一支一支折下来,钗于恋人头上。
许是宝戟寻主心切,一路上甚少停歇,速度又极快,范定尧哪熬得过它,被遛得心如死灰。好歹是回到花都,他打定主意,大戟自己停步还则罢了,若它再往别处瞎跑,自己定要抓住它,回范家看看。
不消他去抓,那戟自己停在家老豆腐摊前。
 
即是“宝戟”,便通灵性。试问天下,特别是花都,谁人不识它?现在范海名声这么臭,它会招摇过市捡骂?早收去锋芒,变做芝麻大小,若非心有所感,靠眼睛盯着,范定尧自己都容易跟丢。
故此,一人一戟匆匆赶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戟悄无声息落到张桌子前,被伏案喝老豆腐的男人随手收去。
范定尧大喜,刚要跪拜,忽然明白过来。看宝戟表现,那人是老祖宗范海无疑,但他一身游侠装扮,兜帽将头脸护得严严实实,显然是不想被认出来,便免去礼数,施施然走过去,与他对面坐下,悄悄地两指头按桌面。
放在几个月前,他不敢如此不敬,与宝戟混久了,相应的,范海也从远在天边的老祖宗,变成可以接触到的长辈,论不过来直接称老祖宗的大长辈而已。
“给他来一大碗儿。”范海头也不抬,许是嘴里填满东西的缘故,吐字有点不清。
范定尧心中了然,哈气搓手,扯嗓子喊:“葱跟香菜全要,少来虾皮儿多放辣,再来两瓣蒜。”老餮本色尽显无疑。
一般呢,口味重的人,吃盐也重。葱跟香菜全要不说,还得加两瓣蒜,说明不忌口,多放辣,却少放虾皮吃淡口儿的,不多。再加上这熟悉的声音?老板从热气锅里抬起头,当下喜上眉梢,将铲子搭在灶台上,吩咐句多多乘,自己屁颠屁颠跑过来:“范爷您来啦?”
范海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他不管,也管不着。这范大少爷,十次来八次忘带铜钱,随手掐银子不用找,倒是实打实的。
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祖宗虽已全副武装,范定尧生怕节外生枝,急中生智抬起头粗声粗气地嚷嚷:“看什么看?庆城范家!”
范虽不是什么人堆里随便捡的大姓,架不住花都城大啊,姓范又称得上爷的不少。凡人不提,光修士就三家。莫说花都,遍观骢阳界,他们这支姓范的最牛,是以直接称“范家”,剩下的得加前缀,什么庆城范家,五楼范家。平日里说“范家”前,他总特意顿一下,免得别人把自己跟那帮下三滥弄混。没想到也有今天,还是当着老祖宗的面儿!事急从权也不能坏礼数,他刚要赔罪,脑子里炸起范海声音:“臭小子,挺机灵啊!”
神念交流而已,这招不新鲜,新鲜的是范海出现的地点和方式,还有说话的口吻。范定尧听得眼泪差点下来,在心里回应:“老祖宗,您老咋不回去呀?家里人可都不敢上街啦!”
“吃着,吃完塔神宫见,有人迎你。”用神念交流的好处,一来是不容易隔墙有耳,二来是不耽误吃饭。范海一边安排,一边端起大海碗,筷子噼里啪啦,嘴里呼噜呼噜,半碗老豆腐转眼扒拉干净,把碗墩在桌子上,擦一下嘴,抿一把汗,哈一口热气,嚷一声结账,将两文钱拍在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去。
敢情自己是在老祖宗最难得放纵时候撞过来的?再追上去显然不合时宜,范定尧坐在桌前眼巴巴等自己那碗老豆腐。人什么心态,一来是年龄和阅历,二来是生命的阶段。这挺有意思,人有了孩子,便凭空冒出爹妈样来;到得中年,纵使一直与世无争、衣食无忧,也不如青年人锐利;将死之际,自然而然显出无欲无求。究其原因,经历过是一码事,你还得带着那种心态去经历。范定尧今年七十多年,比起那老村长也没小多少,但身为修士生命绵长,他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会因为个女孩儿争风吃醋闹别扭。你让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以,让他心里不乱想,不可能。
老祖宗为啥这个样子?为啥去塔神宫?当初说好的送,方天戟这就收走了?他心焦啊,坐立不安,手指头哒哒哒的弹桌子,可等到老豆腐做得,哪管什么烫不烫,端起碗来仰脖儿灌,当好酒那么一口闷掉。老祖宗已结过账,喝完他撒腿就跑,边跑边放火,如处理尸首一般把满头满脸的汤汤水水,还有一路风尘都烧干净。
范海说塔神宫等他,喝再快也没用,他一直追到塔神宫下,硬是连影子都没看着。倒是神宫柔光下,万亩野花前,站着一男一女。
范定尧心里咯噔一下。
 
冕服莲花巾,微笑自带暖意者,義宫主,塔神新近所生“神明三亲子”中的次男,遗珠神女亲哥哥。
女子名为付瑶季,范定尧更习惯称其为付瑶徊,她拜入殷长空门下前的名字。
这二人手拉着手,举止亲昵。
付瑶季是个细心的女人,觉出尴尬来,甩落義宫主的手,又稍往他身后躲躲。
義宫主拱手道:“本不该如此,范祖嘱我们必须这样来迎。”说罢深深鞠躬:“范兄辛苦。”起身后,又一把抓住付瑶季的手,引得她再往后多躲几步。
范定尧微不可查的咧下嘴角,回礼道:“无妨,定尧是来赴老祖宗之约,复神女之命的。”
付瑶季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被義宫主掐手拦住,更不敢再看他。
相对无言几秒,范定尧终是忍不住发问:“宫主何不引定尧进神宫?”
義宫主再次拱手,略带歉意:“从见礼罢,到范兄出言询问,季儿的脉搏跳了九次,不足十。还请范兄回去,慢慢喝完一碗老豆腐,再进神宫。”
这是什么规矩?范定尧呼呼的吹两下额前碎发,争辩道:“我饱了!”
“范祖的意思,请吧。”義宫主微笑和煦依然,却平添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抬手示意他回去。
“莫名其妙!”范定尧跺两下脚,倒也无可奈何,扭头往回跑。
坐下来喝口茶暖暖身子的机会都不给,喝完一碗又一碗!哪有这么折腾人的?付瑶季终是没忍住,朝他背影喊:“数着虾皮儿!渣滓收拾干净!”
范定尧什么速度?她什么嗓门?根本听不到。義宫主见她望眼欲穿,将她搂过来,吻她眼睛,罕见的含情脉脉:“季儿莫要关心则乱,范祖是在磨他。”
 
这一碗肯定没法慢慢喝,范定尧赌气般浇一整罐辣椒油进去,将胃里烧得滚烫,一路火花带闪电杀回来,咬牙切齿:“带我进去!”
義宫主深深鞠躬:“范兄这一碗,吃进多少颗虾皮儿?”
范定尧差点脏口儿骂出来!但转念一想,这事儿可难不住他!当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下到胃里,忍着恶心,把那七零八落的残躯扒拉个遍儿,约莫出数来:“二十七颗!”
“一十四颗,范兄忘记减去上一碗的,还请再喝一碗。”
砰一声!范定尧身上明黄金火窜起几丈高,冲天而起,直奔塔神宫而上!郝秦仲抱着神女在神宫底下抓耳挠腮的事他都听说过,笑话!一个凡人上不去,他还上不去吗?
踩云,踏鸟,冷风在耳边飕飕吹过,塔神宫地砖上的缝儿他都能看清楚了,只消再踏一脚,他就可登临神宫!可这一脚注定踩空,非但没上去,还开始往下掉。
塔神宫可不能乱闯,触发禁制会被打落凡人一天!这一天怎么熬倒是其次,凡人的身体,掉下去一准摔死,灵魂无处栖身,直接去终焉那报到吧。
他闭上双眼,没有挣扎。
有手将他稳稳托住。
性子直不假,但他不蠢,为这点事儿还不至于连塔神宫的禁制都给忘掉。
老祖宗啊,你到底是舍不得定尧摔死!赠戟近了一步,有这一遭更近一步,他肆意妄为的哈哈大笑,不成想被一口老痰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这可不对啊,他鸡皮疙瘩爬满身,赶紧睁眼。
接住他的不是范海,而是个藏青袍大胡子,塔神座下四大护法之首,竭泽锦鲤。那家伙沧桑的脸上挂着笑意,掏给他一面铜镜:“还捡郝姑爷的乐子,看看吧,你自己也成乐子了。”
好家伙,镜中人哪还是风流倜傥的范大少爷啊,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
失算!凡人活个八九十顶天了,罕有过百的,修士可过分得多。自己伪装的当然随意,变个美女,变个俊生。被打落凡人,该什么岁数就什么岁数,如果身体状况不佳,以凡人的状态根本撑不到那时候,完了,直接收拾收拾找终焉报到吧。像他一样百岁以下的倒还好,老怪物基本个顶个完蛋。
曳尾鹰哥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范海没下死手呗。
真成笑话了。范定尧靠在树下面,老脸臊得通红,倔强的不去看手拉手站在一旁的付瑶季二人。
他俩不可能永远装空气,见范定尧喘匀气,義宫主拱手鞠躬:“范兄莫要心急,熬过亥时便好。回范家或是到我宫中歇息皆可。范祖的考验未过,范兄只是到我宫中休养,明日依然去喝。”
后面那句欠扁的话,是因为他看出范定尧老眼放光,提醒他莫要想着钻空子。
 
真是不能太急,范定尧攥两下拳头,抻抻老胳膊老腿,发现自己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堪。这也难怪,毕竟修士底子,不能与凡人一概而论,莫说七老八十,活个一百二三也不稀奇。气管儿不好,那是抽烟抽的。
“不行,来都来了,今日必须见着!”他站起身来,坚定地往花都城中走去。
半道雇辆马车。
不光是走不动,他把老豆腐摊给整个拉回来。
付瑶季见状,无奈的接连叹气。義宫主收回书籍,照样起身相迎。
范定尧管他迎不迎?低头一看哪都是空地,盘腿坐下来,直接朝天上吆喝:“老祖宗,您老要干嘛定尧知道,但这老胳膊老腿儿跑来跑去忒不方便。先说好不带改题目的,咱爷俩儿今儿就杠这,定尧就坐这儿吃,吃饱了吐,塔神宫高低上去!”
“臭小子,带二斤吊炉烧饼上来!”
“折腾他干嘛,吾这管饱。”
“吃不惯!麻溜滚蛋!”
“得嘞!”皮肤油脂分泌不旺,范定尧打个瘪响指,拍屁股上车走人。
 
塔神!范定尧扑棱一下弹起来,手撑着桌子,后槽牙连着嚼半道儿的鸡腿,一览无遗。怨不得他惊讶,郝秦仲当初也没认出来,换谁第一眼都认不出来这位是塔神爷!他虽在年轻一辈里赫赫有名,见见四大护法顶天了,想见塔神真容,好歹得是七元老那级别。高手们见则见了,无非是弹琴焚香,清修养性,顶着个年轻人的身子,典型得道高人,再正常不过,有必要四下里张扬吗?
俗人才讲究礼数,对于他一番明显失礼的举动,塔神一笑置之:“今晚上唤轮满月出来,把人都聚齐喽,当中秋过。地方,吾出了。菜,点的不错。酒呢,咱别跟着凡人抢,吾找人送回去。范海?”
范海一把搂过范定尧,摸摸他花白的头发:“这我耷拉孙子,饭,菜,塔神爷您看?”
好你个老东西!塔神也不多计较:“二十七年够吗?”
他说二十七年,拎不清的才真当二十七年听,至于这计量单位究竟是千年还是万年,范定尧说不准。
“嗨,都到塔神宫蹭酒来了,怎么着也得比我岁数大吧。”
“吾下界拢共这些年,到哪去搞八十二年份以上的酒?随你挑就是。”塔神嘟囔着,拍拍手,身后洞开一道门,门里一排排一列列木头架子望不到尽头,上面码满或大或小的白玉罐。
为防变质,老酒都得用油布、泥巴之类的包着,塔神这不用,玉罐子根本没留口,喝的时候拍掉。塔神的酒窖啊!范定尧没敢乱闯,也无暇顾及,因为他听出塔神这话不对。最早的一批神,神王、申之南、楚之女等五位是一百二十七万年前下界,而塔神乃最“年轻”的神,三十五万年前才从始源之地出来,这人尽皆知。花都城中,有从其他神明治下转来的道统不假,但他范家是根正苗红的塔神一脉,成立至今三十二万八千三百年。老祖宗总要先修行到大成才能开宗立派不假,但听塔神意思,八十二万岁?这实在惊人!他疑惑的看向范海。
范海嗤嗤笑起来:“臭小子,听明白没?按年岁,他得叫咱哥!今老祖宗罩着你,该吃吃,该喝喝,甭端着。”
“孩儿不懂……”
“吃你的!”范海一把牛肉塞他个满嘴。
几个时辰前,棒小伙子范定尧随便折腾,现在不成,差点被噎死。多亏塔神出手,帮他把腔子里碎肉收拾干净,还刮了刮气管,洗了下肺,让他顿觉神清气爽。
做这些小事,根本不劳塔神费什么精力,该说话说话,看不出任何动手的迹象:“范家都不要了,你还藏着掖着干嘛?年轻人,你不觉得你范家七元老及以下是一种样子,这老范海是另一种样子吗?”
范定尧一想,还真是。范家传承,讲究个霸道,心法霸道,内功霸道,长兵器造型霸道,用起来也霸道。原本他以为,范海老祖宗虽不出手,但有一把拉风的方天戟在,应该也跟家里人差不多。结果他打郝秦仲的时候,使两把开山斧,范家人可从不用这类粗傻的兵器。后来一打七时,他抡的是拳头,范家人同样甚少肉搏。
“老夫上一世,名汤质。”
 
汤质?这名字好生熟悉,但范定尧说啥想不起来。
塔神摇摇头:“你这半吊子镜神法,只对自家人管用,学废了。年轻人,直视吾双眼。汤,质。”
倒不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塔神可什么大道理都没讲,提一嘴名字,范定尧脑子里原本被陈封的记忆得以重见天日。
下界芸芸众生,修行是为跨过始源之门,到始源之地求个成神的契机。提到修炼,老生常谈的话题,境界。众人、从者、固本、立命、宗师、通源、超凡和神明。所谓通源,便是“通晓始源之门”的意思,到得这重境界,修士开始能感受到始源之门的气息。随着修为进一步精进,他们终将前往始源之地,再不济,到得超凡境界都会被强行拉走。神明嘛,只有从始源之地走个功德圆满,再回来的,才叫神明。
也有例外,汤质,遭天弃者,神明以下第一人!此人乃申之南亲传弟子,八岁立命,九十二岁通源,纵观骢阳界,公认天赋第一。直到他站在始源之门前,美梦哗啦啦碎作一地。立于群山之巅的始源之门,无论身处哪边,一步迈进去,人就不见了,只有他,会穿过去,闷头往里冲、高速俯冲、甚至申之南亲自动手,把他当球往里扔,都无济于事,只能一直被留在骢阳界。人发狠起来,谁都拦不住,他硬是靠着下界残缺的小世界,修到真神境,可以比肩神明,但因为从未体验过始源之地的大道气息,只能做“神明以下第一人”。
五神时候,他骢阳界第六。安塞浮尸下界,他第七,往后,每下来一尊神,他往后退一位。
都能梦游到门前散步去了,他如何不气?三十七万年前,塔神下界,其余八尊神都在神庭等着,他一个人堵在始源之门前。
被塔神拿来扬刀立威了。
 
“始源之门界乃圣地,饶是神明,不身处其间也看不透。现场好生打理,吾说打他个形神俱灭,谁又能看出端倪?”塔神不劳范定尧问出来,适时开口解释。
“真实情况是,打到一半,塔神忽然说老夫命格有诡,他可以慢慢调整。病急乱投医,老夫自废形体,将灵魂藏进他塔顶宝珠,上了贼船。”三十多万年过去,他依然没跨过始源之门,评价得很不客气。
“贵人凡人。殷长空,郝秦仲,孤星照命,一清二楚。若不是天地被锁着,现在汝随时可以走。”
范海从酒窖里抓出一坛酒,拍开来,猛灌几大口,将酒坛摔个粉碎,拍案而起,满脸通红,双眼冒火,声若惊雷:“哈哈哈哈!最痛快的,是打了那***一拳!去不去始源之地,不再重要!老夫身后,再无遭天弃之人!”
汤质的故事,范定尧还知道些,后面明显涉及天大秘密,俩大佬云里雾里解释几句,他如何能懂?刚要询问,便见塔神云淡风轻的开口:“省省吧,都被弃了。”
“那便杀出去!”范海明显已热血上头,小屋困不住他,塔神镇不住他,若不是看在小方桌上美味佳肴的薄面,他早一脚将其蹬翻出去疯。
 
第十四章:神宫中秋宴
塔神说今夜中秋,便是中秋,天上一轮满月捧出,花都城里万家灯火。
神宫中秋宴,塔神治下诸多大佬皆来赴宴,范海自不能出现,孤零零蹲在城墙上,遥望略显冷清的范家花田。
“老祖宗,回去看一眼吧。”范定尧闯神宫变成老头儿,本就非不可逆的,不消等到时辰,陪塔神喝两杯神酿,自然恢复。
“不去。”
范定尧便绕到他身后站着,不再出声。
“滚。”
破天荒的,范定尧没有言听计从,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抽烟解忧,不光是吸进嘴里,趁风小时,看青烟袅袅,勾勒出抽象轮廓,随即消散,也饶有趣味。是时无风,青白烟雾只浮上去第一口,往后全飘进范海鼻子里。范定尧见状,在心里偷笑。
“臭小子,给老夫来一支。”
“老祖宗,您不是?”
“点上。”
范海接过烟,一口吸到底儿,差点被呛得咳出来,用真气硬给压住,把烟头往下一丢,骂道:“抽这劳什子干嘛?”
看烟灰散做雪,范定尧心中不胜惋惜。给老祖宗上供,当然挑最好的,什么烟最好?与郝秦仲战罢,得诸多好处不假,失了老婆也不假,他痴汉般撞回洞房,从付瑶季的脂粉奁里捡出四支香烟。当夜含泪吸了一支,发狠灭清茶帮吸了一支,剩两支随身带着。付瑶季已成义宫主的人,再找她要显然不能,纵使要来也意境不再,被老祖宗祸害一支,他可只剩下一支。他忍不住出言:“老祖宗,烟不是这么抽的。”
“用你教?坐下!”
范定尧乖乖在他身旁坐下。
“老夫想见你,是以你能见到,不然随便使点坏,你追着戟指不定去哪。”
“谢老祖宗垂青!”范定尧屁股还没坐热,赶紧翻身起来。
“坐着。花都城外遛一圈儿,咋样?”
要修为不要命,废寝忘食的武痴大有人在,他范定尧可不是,每次家里人押着他修行,他都叫苦。也确实苦,正好动的年纪,花花世界全部绝缘,打猛兽尚可,打桩子,面壁打坐,一关就是三四个月,这可太难受了!直到出去一圈,他算见识到,凡人不光是为生计发愁,还要挨鞭子,饿肚子。他好歹对着的是和颜悦色,天材地宝可着劲儿祸害。于是他由衷感叹:“生在范家,真好。”
“仅此而已吗?端清茶帮,你做得有点过火儿。”
“忍不住,老祖宗罚我吧。”范定尧从实招来。看清茶帮压榨凡人,压榨散修,他就是忍不住!拿命换钱,家中老小得人供养,你情我愿的事,他就是看不惯!做都做了,还在粉饰太平,冠冕堂皇,那就留下命来!谁听你解释?
“因为仁慈吗?”
“修士不该仁慈的,孩儿知错。”
“现在给你一条路,散去修为,做个凡人如何?”
范定尧吓得打地上弹起来,当当磕头:“孩儿知错!孩儿知错!”
这就是为什么范海不愿意跟家里人交流,总多想,多做,腻歪!他直接欺身压过去,薅起范定尧衣领,叫他动弹不得好能说两句完整话:“修士全得滚蛋,塔神瞧你顺眼,可以给你开个暗门子,叫你做个凡人,带凡人们过两天好日子,你做是不做?”
白日里,塔神跟范海对话就听得他莫名其妙,现在这话,像是接着那段说的。什么叫“修士滚蛋”?范定尧依然一知半解,但无妨心惊肉跳。
“老头儿身子得用吗?做回凡人就那副鬼样儿,还能活五十八年,但一日不如一日。”
这都哪跟哪啊?范定尧彻底蒙圈。
“老夫懒得跟你解释,找郝秦仲去,一晚上做好决定。”见他还不肯走,范海补上句:“滚!”
**的范家人,不逐客就不知道走!范海嘴角微微翘起来,继续遥望他隐居三十多万年的范家。
 
花都城中,百花不分时令开放,修凡不分贵贱杂居。塔神宫中飨宴,照例会请凡人,只是习惯、观念上存在鸿沟,吃不到一块去,会分开两处,彼此方便。
凡人宴会,饰以金银红绸,伴以轻歌曼舞,极尽奢华与雍容。各方宾客独自餐桌,列在两旁,三席高居上首。
当中主位,乃一宝相庄严男子,金丝蟒袍(说过无龙,此处真为蟒,有脚大金蟒,同为图腾,但确实不是龙!)珠帘冠遮住面目,孤家寡人端坐着,不偏不倚,不吃不语,自有番唯我独尊的架势。他便是塔神长子,義宫主与遗珠神女的亲哥哥,长安君。凡人王朝十几年前已悄然建立,长安君正是皇帝,只是花都城中仍然由修士主导,徒有君臣,无事劳神而已。下面坐着的,正是文武百官。
以左为尊,主位左手席上坐着的,是義宫主,付瑶季宫廷装作陪,头上插着整套饰物,明艳照人。
右手席上坐着的,当然是遗珠神女。她生得娇小,妆发素淡,又依偎在郝秦仲怀里,倒显得是个陪衬。多日不见,这郝秦仲显然已不复当初野小子,遗珠神女拉垮,他便能把场子撑起来,与義宫主一左一右,频频向百官举杯示意。
再寡言的君王,也需要在宴会上致辞,说点冠冕堂皇的话。塔神光辉笼罩下,万物井然有序,长安君实在没什么可讲,只简单说过三句:“父捞干了敬华池的螃蟹,清空了平巷窖的老酒,嘱朕与列位不醉不归!”
下面便开始饮宴,歌舞、飘带也不全是装饰,提供点遮拦,大家更好吃喝、攀谈。
 
凡人的场子,修士出现难免突兀,再加上范家现在名声这么臭,范定尧须得使个障眼法,悄悄溜进来。范定尧只是出身高贵、天赋奇佳,其实囿于年岁,实力根本不够看。这样个半吊子修士,混进凡人会场来,略施手段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真心怀鬼胎,一屋子人定无一幸免!要不怎说全是塔神罩着,不然花都根本没凡人什么戏份。
“神女,范家定尧前来复命!”
遗珠神女明显被吓一大跳。你想,郝秦仲作陪,当然是神女坐得更靠近主位一些。范定尧悄悄溜进来,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往里进,跪下行礼时,二人中间便隔着个郝秦仲。神女受惊后,本该下意识往后躲,她却没有,而是更往前些,抱住郝秦仲的胳膊。
神女怎变成这副模样?范定尧已跟范海老祖宗混熟,可以百无禁忌,但这神女对他来说,仍远在天边。他虽心中不解,也没敢多问,依然单膝跪着,垂头等待。
“矫枉过正,瑕不掩瑜。当初说赏你,父已替本宫赏过顿好酒。这样吧,范家的事儿,本宫会想办法维护一二。”
她不知道范海的事情吗?
“范祖与你说过变凡人的事情没?”
“回神女,定尧此来既为复命,也为此事。”
郝秦仲拉他出去:“我们找个僻静地方慢慢说。”
神女失去依靠,干脆趴到桌子上,吩咐侍女:“把帘子拉上。”
 
付瑶季不消義宫主指点,直接起身过去,屏退侍女,坐到神女身旁,耳语几句,帮她撑起精神,又替她斟上酒。
塔神宴,所用当然是好酒。这宴会上,到处都是酒香与熏香,提起酒壶时,付瑶季还没闻出端倪,一倒出来,才发觉不对。所谓好酒嘛,不消喝进嘴里,甚至不需要嗅,光倒出来,便能体现不凡。酒色绝不是透明的,而是或黄或绿,靠着酒杯底色许瞧不出来,但莹润光泽挡不住,面上还会浮一层高粱米大小泡泡,均匀,持久不散。
这壶里倒出来的,分明是白开水!
付瑶季惊喜莫名,刚要发问,被神女桌子底下悄悄摆个“噤声”手势给压回去。
花都人嘛,大大方方的,没什么避讳,传说中的花都第一美人和第二美人坐到一起,其中一个还在频频敬酒,大家当然多看几眼。看完则难免对比。这付瑶季,生得绝了!老天像是要把所有的神秀都刻在她脸上,加上精心打扮,柔情、英姿、高贵,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可她偏偏坐在遗珠神女边上。这丫头平日花都城里乱窜时,还会梳洗打扮,今日这么隆重的场合,竟慵懒起来,只梳顺头发,簪子都不插,面上也寻不到半点脂粉痕迹。但她底子实在太好!皮肤亮白,黑发柔顺,一同泛着光芒。妆容嘛,无非是借色彩效果,稍稍改变下线条轮廓。她眉目清秀,鼻梁高挺,嘴唇上自带诱人粉红,额头啊,颧骨啊,下巴啊,多一丝嫌多,少一丝嫌少,给人的感觉倒是,往日里化妆其实是为别那么显眼。
若是全靠个神女情郎的身份,郝秦仲就是个吃软饭的。他哪来的威望?范家花田拳打范海!后来又大摆擂台,甭管修士凡人,上来就打!你使什么兵器,他也使,没准备的话,边上一溜儿铁匠,现场铸,水里拎出来,还没凉透呢,隔着布抓稳直接上!胸有成竹也罢,现学现卖也罢,一概十回合内把你打下擂台,之后喝口神女刚倒出来的热茶算做休息,来人继续!三天三夜,连胜一百四十六场,武神申之南跨越万里而来,亲自赐匾“天下第一”。花都人皆拜服,说殷长空牛吧,这哥们儿顶他七个!
“殷长空师门”罩不住他,付瑶季也顶不了他的位置。神女虽然不复刚才小女儿模样,开始饮酒吃菜,偶尔也说两句话敬敬酒,但明显兴致缺缺。
 
眼看着不胜酒力的义宫主已偷偷磕过三次解酒药,长安君不得不有所举动,对着席位十分靠前的尔尼山·瞿泷举起酒杯。
长安君本身深居简出,偶尔露面也是三缄其口,瞿泷见状受宠若惊,赶忙长身捧杯。
“敬华池的螃蟹,比之外面如何?”
“回吾皇,臣今日得尝神品,方知先前许多,全部枉吃。”
“知爱卿名下产业甚多,朕赐你个提鲜方子,凡间蟹也可蒸出绝世美味,教底下万民享享口福。”
“臣,谢主隆恩!”
“不许坐地起价。”
“臣谨遵圣谕!”
尔尼山家,是花都城里最大的凡人富商,举个例子,范定尧提花都城中声名最盛、字号最老的吃食上神宫,其中三分之一,是尔尼山家的。赐个给蟹提鲜的方子,看似寻常,在商人手里,可是奇货可居,这份赏之厚重,便是从此弃了其他产业,也够尔尼山家长盛不衰。
之后长安君又连点三人,皆许以精妙赏赐,让人叫绝。
皇帝嫌冷场,自己挽袖子上可太掉价了,他点罢这四人,又开始面南而王。倒是坐在前排,原本老老实实拆螃蟹的四人,开始卖力敬酒。
义宫主朝他捧起酒杯,偷偷多摇了几下,意思是,大哥,你可帮大忙了!
而任贾伯、梁襄叔二人也得以坐回座位上,先前被付师**得,这二人都离席敬酒去了。
 
第十五章:真相
郝秦仲离席前,觉出神女不舍,还轻抚后背给她打气儿,可她实在提不起精神也没有办法,只得任她伏案遮帘,自己与范定尧出去。刚走出两步,见付瑶季过来,他原本想从后门直接开溜,现在多拐一下,去请自己两位师兄弟多多出力。
比起其他文武百官,这俩纯是新人,稍微尝试,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不如回去啃螃蟹,又被付瑶季硬给瞪起来。
宴会不同于酒局,没有划拳灌酒的道理。莽夫才叽叽喳喳,花都人长享安乐,更喜欢默默饮酒吃菜,还有神品螃蟹,谁愿意起来?但这么大的场子,只有歌舞声可说不过去。百官可以随心所欲,想推杯换盏才推杯换盏。作为主人家,不能任由气氛变成那样,他与义宫主卖力敬酒,正是如此,长安君“御驾亲征”也为这事儿。
天气不可能一成不变,塔神可以唤一轮满月,起不起风,来不来云,他不管。这会儿风声见起,熏香虽好,久处其中也迷糊,夜风拂面,郝秦仲抻个懒腰,顿觉舒爽。
范定尧与郝秦仲虽没多少交集,但君子之交讲求投缘,经历一二事,胜过终日酒肉。神女在旁,有些话不能聊,如今四下没人,范定尧乐开:“不是怎么着?你们俩咋都没精打采?”
问心坎儿里去了!郝秦仲没管住嘴,出口成脏:“她是心里别扭,***是真累!”
范定尧脑海里猛然浮现付瑶季与义宫主卿卿我我的场面,又想起神女与付瑶季坐在一起,自然而然将后者比下去,那叫个义愤难平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郝秦仲差点跳起来:“一天三顿,你试试!”
还带这么叫板儿的?范定尧顺嘴跑火车:“试试就试试!”
塔神宫里惦记塔神亲闺女还了得?从天而降九层白玉塔!
郝秦仲的战斗素养真不是盖的,塔从范定尧头上三尺直接出现,叫个人都反应不过来,显然是没留生路,他竟能下意识一拳头顶上去。
哐当一声闷响!白玉塔整个儿被锤飞。
那可是天罚啊,竟然被个凡人给挡住!范定尧正目瞪口呆,忽听得郝秦仲一串哀嚎:“腰!腰!腰腰!腰!”
全是夜色挡着,不然范定尧脸上表情那叫个精彩!
 
插曲已过,哥俩儿坐下来。
范定尧来问,郝秦仲当然先开口:“我这辈子,原本最敬佩我师傅,现在是塔神。目前为止,做过最痛快的事,是打了那老***一拳!”
呵!这话儿听着耳熟!范定尧两眼放光。
“天帝鼎,范兄听说过没?”
这宝物谁人不知?范定尧自然而然接茬:“知道。”
“我不知道,你给我讲讲。”
“大哥,别卖关子了呗!”
“我真不知道,塔神爷懒得解释,说我知道的多些,你知道的少些,叫咱俩自己对去。”
于是哥俩儿默契的对起口供来。
“初代神下界,始源之地至尊,天帝,赠神王以宝鼎,法力无边,是以他为主神,剩余四位列在其下。”
“那玩意儿很厉害吧?”
“法力无边啊,再多我也不知道。”
“范兄有没有好奇过,初代五尊神足以支撑一界,又来三位填补空白,三十七万年前,为何莫名其妙下来个塔神?还有,五尊神,六尊,七尊,八尊的时候,都能养出登临始源之地的强者,为何塔神就位,我骢阳界反倒再没出过一人功德圆满?”
“这话不对吧?不是又送走二十三个?”范定尧反驳,功德圆满本就艰难,平均一万多年养出一个,这频率挺吓人的。
“体修基本都在申之南一脉,我在花都摆擂,他带好些高手过来。虽然禁过真气,但打起来感觉不一样,其中三位给我的压迫感,比起范祖,相差无几。你知道吗,你家老祖宗已被九神承认为第十尊神。”
“真的?”早前见范海与塔神称兄道弟,范定尧已觉出些不寻常意味,经郝秦仲确认,他差点乐开花。
“新神诞生,本该普天同庆,我也不知为何没什么动静。但我进过神庭,那里已加入第十张神座,确认无疑。申之南座下高手,应该逊于范祖,但远高于四护法。你想想,申之南座下,跑出来三位神秘高手,一共九尊神,这数儿和二十三是不是挺接近?”
“你的意思是,那些所谓的圆满者根本没走,而是被雪藏起来?”说到这,范定尧想起来,“遭天弃”一直是范海的说法,塔神说的是,骢阳界被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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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0 16:46:18  更:2021-07-10 16:4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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