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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无名者之书[第42页] |
作者:askw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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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顿宫就在前方的山谷里,但是艾妮的牡马却突然发了狂,朝着山上跑去。山路崎岖,树林渐深,经年的老树伸展着弯曲的枝桠,无言地伫立在山道旁。嘎吱——,牡马奔过的时候,树枝扯坏了艾妮的裙服,在上面留下许多纵横交错的大口子。 “停下!停下!”她大声喊叫,但无论她如何勒紧缰绳,沙色牡马的脚步一直不曾有所减缓。此时雨势磅礴,远近都起了一层蒙蒙的水雾,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细薄的轻纱笼罩,轻纱上还挂满水珠,模模糊糊。渐渐地,树木稀疏下去,山石咬合上来,山峰的锯齿状尖顶在黑色的风雨中若隐若现。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艾妮紧紧抱住狂奔的烈马,被雨水淋透的裙服冷冰冰地紧贴在身上,吸取着她最后的温暖和意志。啊,想起来了,出嫁的那一天,车队走到卡拉斯拉黑色的山峰下,云中的三角尖峰就是这样的美景。 我,要回家了。 这个信念给了她最后的勇气。艾妮松开双手,伸直两臂,迎着呼啸而来的风雨。 天空中的闪电仿佛另一片树林,闪烁着刺眼的蓝光,从东方一直绵延到西方。妈妈,我要回家了,我看见了家乡边境的大山——黑色的卡拉斯拉。妈妈,我知道你就在那上面等我,等我…… 两百五十尺的悬崖出现在小路的尽头,下方是波涛汹涌的伊伦河源头和大片广袤的原始森林。沙色牡马载着艾妮全速飞奔,仿佛长了翅膀的天马一样朝着那个绝对的终点前进。 又一道闪电闪过,云中出现了康斯坦察公爵夫人的幻影。看哪,夫人正站在云端的宫殿前,朝着女儿挥手微笑。 妈妈,等我—— 马儿最后一个腾跃,向空中高高地跃起,接着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朝深深的峡谷坠去。下方翻滚着黑色的波涛,但在艾妮眼中,它是家乡南特的青草地,盛开着初冬新雪一般的百合花。 妈妈,等我—— 这一刻,艾妮知道了飞的感觉,知道了那些长着翅膀的鸟儿翱翔天空的优雅。这种幸福的感觉要比她可悲的婚姻快乐一千倍。这一刻,她自己也成了一只鸟儿,正如勃瓦第族徽上的白天鹅,挣脱枷锁,展翅高飞。这一刻,她丢掉了全部的悲痛,全部的烦恼,因为她已经胜利完成了任务,要回家了。 妈妈,等我—— 艾妮闭上眼睛,朝着黑色的水面落去。最后一刻,她看见了爸爸、妈妈、还有童年的自己,坐在从未见过的美丽的大花园中,开着从未举行过的生日宴会。 “我回来了,等我。”她最后说了一句。 |
现在虽然只看了开始的一部分,但是真的很不错,会慢慢拜读~ 顶一个 |
沙发。~~~ |
Chapter53 琼安 她被叫醒的时候正值午夜,影子最浓重的时候。火把的亮光驱散了黑暗,也刺痛了她的眼睛。除了满脸的泪水,她什么也看不见。 “公主殿下,该走了。”那些火光下晃动的人影说。 “去哪里?” “和我们走就是了,夫人在等您。” 是最后的时候到了吗?多日来,她为自己的结局作了不知多少种思考,但每一种的最后都会出现王后乌莱雅被砍头的情景——飘扬的白色衣裙,高举的黑色斧头,还有那流淌着的鲜红的血,浸透了行刑的木枕,比水面的金色阳光更加刺眼。不,不要,这不是我的结局。我是阿拉尔的继承人,阿拉尔的继承人。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吼了一句:“不许碰我!” 午夜的空气十分寒冷,昏暗的护城河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水雾。这些身穿黑衣的人全都低着头,一语不发,像支送葬队伍那样缓缓地往前走。当琼安离开小船,走出血塔范围的时候,已经静候多时的埃莉诺大公夫人迎上前来。 “快跟我来。”她语气中浸透着急切,“你父亲他——不行了。”最后的几个词她声音压得很低,好似蚊蚋扇动翅膀的轻响,但在琼安听来却仿佛惊雷劈开乌云。 “是真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惊叫。埃莉诺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命令道,“安静点,这件事还不能声张。”她下意识地环视了四周,发现许多无语的好奇目光从那些黑色的兜帽下透出来。黑衣人围得很紧,她们的任何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于是,埃莉诺大公夫人喝令那些随行的黑衣人,“退下,你们跟得远一点,没有命令不许上前!” “是,大公妃。”他们像没有生命的稻草人一样往后退却,远远地躲在护城河升起的白雾中,变成了许多模糊的影子。琼安瞥过一眼,问道,“值得信任吗?” “值得。”姨妈点点头,“他们都是我的亲信。”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赶去你父亲那里。”她拢住琼安的肩膀,“我们边走边说。” 这次,埃莉诺夫人的脚步很快,前所未有地快,与她以往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大不相同,惶恐得好像面对饿狼的羊羔。很快,她们就和后面的随从拉开了一段距离。“我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她边走边低语,“你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你必须最先赶到你父亲临终的床前。” 她的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琼安讶然。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干的?她突然挣脱她的手臂,推开她喝道,“姨妈,对我说实话,父亲是不是你害的?” “不要闹了。”埃莉诺大公夫人表情严肃,口气冰冷,“我没有害你父亲的想法。这件事去问你心爱的埃松吧,是他让我来接你出血塔的。” “是他干的?”她惊诧。 “说不准。”埃莉诺大公夫人面无表情地说,“也许不是他,也许还不止他一个,但他对这件事了如指掌。” 这叫我该如何是好,明知道父亲事出意外,凶手确凿,却要装作不知?琼安犹豫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没听说过此事。算了,他活着也不过如此——既花心又残酷——也许没有会更好。这是老天的安排,注定让我抓住一切。现在,勃瓦第女人和她的小崽子死了,对我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做阿拉尔的女王,女王不该为这些琐事犹豫不决。 “赞美真神,感谢他的仁慈给了我这个机会。”她吻了一下挂在胸前的护身符,双手合什。埃莉诺夫人见状露出微笑。 “你能想通我很高兴。”她低声说,语速很快,很激动。“我们快走,你父亲等不了多久。我们得让他立下遗嘱,保证你继承王位。” 月光下,剑楼粉红色的花岗岩外墙在夜色中褪成了墓碑状的灰白。银蓝色尖顶仿佛一把漆黑的剑直刺天空。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走上吊桥后,琼安放慢脚步。 “这事很蹊跷,我没有亲眼看见。”埃莉诺夫人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据说国王下午召见了瑞卡德,他打算娶他的妻子菲丽安为新后,是卡特公爵提议的。哦,忘了告诉你,艾格尼丝死后,那女人就是勃瓦第的新公爵了。这件事让国王心情大好,菲丽安是个少见的美人,他老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借口,这回卡特.内维尔的建议正中他下怀。” |
真神保佑,他的想法没有成真。姨妈的话把琼安对父亲的憎恨全都勾了起来。菲丽安已经是表哥的妻子,还是他亲自同意并且下的旨意,他居然还想娶她为妻?让那女人变成她的又一个婊子。 “站住!什么人?” 琼安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踩上大公夫人的裙边。她一个趔趄,伸手抓住右手边的桥栏才没有摔倒。大门前,城楼上,许多身穿黑衣的人代替了红袍卫士,站立在黑影之中。若不是走到面前,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这些也是你的人?”她问。 “是的,还有埃松的布置。”姨妈低声说道,“是我们,让开。” 黑衣人见状纷纷后退,从中让出一条路来。其中一个伸手拉开那扇包嵌铁皮的橡木大门,还不忘鞠上一躬。“大公夫人,公主殿下,请进。” “我们进去。”埃莉诺大公夫人招呼。 剑楼内空无一人,插满墙壁的火把吐出长长的火苗,把无数影子投射在摆满过道两旁的各式武器上,显得怪异恐怖。脚步踏上坚硬的花岗岩石面,不管多轻,都会击打出响亮的声音。但是,这并不能让浸透这里的寒冷感有任何减轻。 “晚餐的时候,你父亲喝了很多酒。”大门关闭后,埃莉诺夫人接上前话继续说道,“之后,他还要赶去看一场在赛马场举行的球赛。在路过白塔的时候,他的额头撞在了‘王后门’的拐角上。那扇门又矮又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起来打算从那里钻过去的。当时,他觉得没事,催促侍从继续赶路,但是到了赛马场后就觉得不对劲。头昏,耳鸣,很快开始呕吐。嘉德和乔德觉得大事不妙,就找来了希尔曼学士。但是一切都迟了,学士诊断后说他脑子里出血,根本无法医治。” “那是个意外啰?” “这个我可说不准。”埃莉诺大公夫人笑意难测,“不过连希尔曼学士都查不出来的东西,就权当是意外好了,不会有人怀疑的。” 这就是我父亲的最后结局。她想,命运终于收回了所有赐予他的恩惠,下面的历史该交由我来书写了。当国王寝室的红色橡木大门最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琼安再度犹豫。她畏惧父亲,活着的时候畏惧,现在他快死了更加畏惧。 这会不会是一场骗局,我父亲根本毫发无损。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考验,等着我自投罗网?她举起手准备敲门,却在空中悬停片刻后又落下。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这个意外是人有意安排,而参与其中的人里有和我秘密结婚的丈夫埃松。他会诅咒我,诅咒我将和他有一样的结局。 |
“莫拉德大公妃殿下,琼安公主殿下。”他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和上次见到他没什么两样,一副耗子见了猫的怕死模样。“走近点。”琼安招呼,男孩不情愿地向前挪了两步,步子好像三岁小儿的蹒跚。 “过来!”埃莉诺夫人怒喝,“再不过来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不要,夫人。”他的眼泪像瀑布一样说淌就淌,还一发不可收拾,源源不绝。在如此威逼之下,他像羊羔走独木桥那样一点一点往前挪,每走一步都会抬头看看脸色。当他靠得足够近,能听见轻声说话的时候,埃莉诺夫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果。“听着,这个给你。我要你去送信,送到以后,还有更多的给你。” 一丝疑惑出现在他的眼中。他停下了,站在那儿在考虑能不能拿。最终,对糖果的渴望压过了恐惧,他一把接过所有糖果,剥开一块塞进嘴里。“你说话当真?” “当然。”埃莉诺夫人又掏出一把来,塞进他手里。“我要你去给御前首相送信,就说国王为娶新后之事同他商议,命他立刻进宫。” 小侍从迷惑地瞪了她一会儿,把所有的糖果都塞进口袋,接着转身离开。等他走后,埃莉诺夫人又依次叫来了其他几名国王侍从和侍卫。这些人大多早已被收买,长久以来一直是她的眼线,只是琼安对此毫不知情。 她吩咐他们去给约德公爵、阿德沙文公爵、卡特公爵、都城守备军司令史蒂夫斯伯爵等人送信,借口都是国王为娶新后之事要同他们商议,请他们即刻进宫。当这些命令下达后,埃莉诺夫人便招呼琼安站在窗前,微微挑起窗帘的一角,向外观望。 “你猜,谁会第一个到?”她问。 “我……”琼安迟疑片刻,胡乱猜了一个。“卡特.内维尔。”她对此人最为熟悉,知道他每次会议都来得非常早。而且,这个提议又是他的主意。 “错。”埃莉诺夫人否定,“谁最不喜欢动脑筋,又最会溜须拍马,谁来得就最早。卡特.内维尔还不是那个最擅长此道的人。” “那是史蒂夫斯.卡特文森?” “当然,不信你看。”夫人把脸探向窗外,“哟,他来了。” 一个肥胖臃肿的身影从吊桥那边走入视线。这家伙满身赘肉,还喝得醉醺醺的。走路一摇一摆,好像母鸭在划水。 “琼,你应该好好感谢这个人。”埃莉诺夫人说,“正是因为他,我们的计划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如此成功,毫不费力便掌握了王宫的防卫。” “一个醉鬼?”琼安皱起眉头,满脸不屑,“一个醉鬼能干什么?” “能睡觉,能喝酒,能把什么事情都丢下,交给别人去做啊。”埃莉诺夫人得意洋洋,“他的副手刚好是我的人。” 她居然把我瞒得这么死?琼安暗暗吃惊,猜度着宫里还有多少效忠姨妈的人。“他虽然帮了大忙,可我却不能因此奖赏他,免得让他把我们又出卖给其他人。” “当然。”夫人笑起来,“这家伙交由你处置,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收回他的爵位和土地。”琼安放下窗帘,“让他滚回老家,种地,放牧,带孩子,老老实实地做个农夫。” “听见了吗?立刻照公主的话去办。”埃莉诺夫人随即命令,两个身影悄然无声地离开房间。“现在,你可以站在窗口欣赏他的最后结局了。” 这让琼安惊讶得说出不话来。“我只不过是说说看,我……” “你是女王了,侄女。”夫人提醒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旨意,别人不可违抗。女王的口中,从没有戏言。” “我知道了。”琼安低下头,从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四个黑衣人已经出了剑楼,拦住史蒂夫斯伯爵的去路。“国王不想见你。”走在最前面的人伸出一只手,作出拒绝的姿势。“他已经传下旨意,剥夺你的领地和头衔,让你回去做个老实的农夫。” “不,不,我要见陛下。”醉意顷刻间从那张悠闲自得的脸孔上消失得干干净净。接着,她听见了他的叫喊,看见了他的挣扎,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很快,黑衣的卫兵抓住伯爵的双臂,把他拖离楼下,他踢腾的双脚也随着卫兵的离开消失在视野之中。 |
“这是第一个。埃莉诺夫人说,“你要想坐稳女王的位置,就必需换掉一些人,换上自己的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那些庸碌的笨蛋比机灵的聪明人更可靠。” 很快,卡特.内维尔成了第二个落入罗网的猎物。 “公爵大人。”伽拉带去了埃莉诺的口令,“陛下有命,请您先去二楼的旧议事厅休息,有任何需要请召唤侍女。” “谢谢这位女士。”卡特公爵毫无察觉,笑眯眯地同伽拉套近乎。“您是新来的吧,我以前好象没见过您。” “公爵大人真细心。”伽拉边走边说,露出了她最漂亮的笑容。“我是刚刚进宫,补上玛丽埃塔女官的空位的。” “恭喜恭喜,这可是个重要的职位,离陛下很近呢。” “公爵大人所言即是。不过责任也重,叫人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呢。”他们跨上台阶,琼安站在窗前看不见了。 时间渐渐滑过,道路两旁燃烧的火把在微露的晨光中慢慢熄灭。 “才来了两个人,其他人会不会来?”她紧张地问。 “再等等看。”埃莉诺夫人探出头去,看见吉多港总督阿德沙文公爵正缓步从大门那边向这里走来。“又是一条大鱼上钩了。”她笑道。“等我们控制住首相,就大功告成。” 会这么轻易吗?琼安有些担心。她注视着下方吊桥上的阿德沙文公爵,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陷阱。突然,公爵止住脚步,东张西望,似乎在注意什么。 叮当叮当叮当——钟声响彻黎明的天际,令高耸的塔楼也为之轻轻摇晃。琼安愣住了,诧异地问:“是钟声么?钟声为什么会响?”她侧耳倾听,发现四面八方都有这声音——全城的钟都在响。丧钟,他们敲响了丧钟。 顿时,走在吊桥上的阿德沙文公爵扭头逃跑。 “栏住他!”埃莉诺夫人咆哮。站在剑楼前巡逻的黑衣卫士一拥而上,盯在后面狂追。不出五十步,他们追上了阿德沙文.阿吉尔,把挣扎着的公爵强行拖进剑楼大门。 “他们抓住他了。”琼安惊叫。 “该死。” 埃莉诺夫人碰地一声关上窗户,“是谁走漏了风声,敲响了丧钟?!”她像喷薄的火山一样爆发。“现在,传我的命令下去。让他们关紧城门,封闭全城,一定要抓住瑞卡德.昂格里安和约德.辛利汶。” 所有留在寝室内的黑衣人统统退了出去,整个房间顿时为寂静所笼罩。黎明的影子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间透进来,像一只长长的手臂触及阿苟斯所躺的床铺。 “国王陛下去世了。”希尔曼突然高举双手哀嚎起来。琼安匆忙赶了过去,看见一缕晨光映照在父亲已经褪色的脸颊上,苍白如雪。他死了。她告诉自己,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噩梦终于结束,属于我的时代到来了。 |
“是与长夜预言有关的获选者吗?夫人。您想告诉我什么?” “这事以后再说。”她抖动手臂,乌鸦飞了起来,落到菲丽安的肩膀上。“我必须尽快送你们离开赞布拉。留在这里的时间多一分,危险就增加一分。” 脚步声清晰地从远处传来,同时激起极大的回音。 “有人来了!” “不要紧张,是自己人。”赛伊尔轻轻挥动手臂,那些悬浮空中的蜡烛像被风推动似地飘了过去,照亮一张尖细冷漠的面孔。 “科斯伯爵?!”瑞卡德惊呼。 “首相可以叫我八爪章鱼,这样更利于保密。”情报头子露齿而笑。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质问。 “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我当然会来这里。”科斯收起笑容,那张苍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阴森森的。“不是吗,赛伊尔夫人?” “没有人质疑你,科斯。”赛伊尔不愿意争执下去,话锋随即一转。“出城的路线安排好了吗?” “差不多了。”科斯答道,“现在都城守备军的酒鬼司令史蒂夫斯.卡特文森已经被剥夺一切职务和爵位,贬为平民赶回原籍。他的副手瓦格纳德.戴夫全面接替了城防事务,那家伙是莫拉德王妃埃莉诺的心腹。如今所有的城门口都盘查的很严,还有不少红袍子在挨家挨户地搜索。但他们都想不到,血塔作为一座曾经的埃诺王室要塞,下方的密道纵横交错,其中一条直接通往城北塔山的秘密洞穴。” “你是‘剑之鹰’的人?”瑞卡德更加诧异。 “不算全是。”科斯笑得很灿烂,“我是吃着国王陛下俸禄的人,怎么会和专搞暗杀的秘密组织搅在一起?准确的是,我的影子是他们的人。从他那里,我可以尽情地获取我需要的情报。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知道琼安公主秘密结婚,玛丽埃塔是瓦斯曼的奸细,你这位首相大人何时会搜查我的信件。还有,埃松亲王联合埃莉诺大公夫人谋杀了国王陛下。” “国王是被谋杀的?”瑞卡德愤怒地叫喊起来。“他们竟然,竟然……” “这很正常。”科斯伯爵冰冷的表情把他所有的怒火都压灭下去。这位阿拉尔御前会议的情报总长摇晃着手指,在唇边划过。“不要老是这么喳喳呜呜的,首相大人,这会让您看上去像只母鸡。你想,埃松和埃莉诺怎么会让阿苟斯——我们亲爱的陛下再娶新后?这会叫他们所有的愿望统统落空。除掉艾格尼丝已经让他们大伤脑筋,要是让你舅舅再娶菲丽安为妻,他们期待王位的时日可以说是遥遥无期,所以这次……” “不!不是的。”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让它发生?” “大人,您别激动。”科斯掰开他抓住衣领的手指,柔声道,“打个比方,如果您知道天要下雨,除了带上雨具,能阻止它不下吗?” “不——能——”他默然地松开手,接着又竖起眉头,大声咆哮,“这不一样!” “这差不多。”情报头子耸耸肩膀,“我可以阻止一次,却不能防住所有。我建议过陛下处决公主,以绝后患,但是这里面反对呼声叫得最响的不是首相您吗?是您的仁慈害了他。” 他的话叫瑞卡德无语应对,只得吱吱呜呜地听他往下说。 “对于权力的争夺从来都和感情划不上边,可大人却偏要把它们连在一起,这就会付出代价,不可避免的代价,不是这方出,就是那方出,没有逃避的机会。也许不久之后,琼安,或是埃松,或是埃莉诺也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们有机会看见的。但是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逃跑,这才会给自己留下机会。我说的对不对,首相?” “不要叫我首相了。”瑞卡德低下头,“叫我名字。” “好了科斯。” 赛伊尔打断他,“带我们去密道。” “就从这里?” “这里也是血塔下的密道之一,菲丽安夫人。”科斯解释,“请各位走的时候小心脚下,这地方不够干净。” 不够干净?她愕然。 密道中漆黑不见五指,赛伊尔把那些蜡烛全都集中到一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球。在这种微弱的光亮下,菲丽安看清了科斯口中的不够干净究竟是什么。 |
没到膝盖的深水中,横七竖八地躺卧着许多尸体,它们大多残缺不全,长满绿色的苔藓和长长的老人须。菲丽安踩到了其中的一个骷髅,它在漆黑的污水中翻了个个,露出黑洞洞的眼窝,无语地瞪着这些步履匆匆的过客。 “它们是谁?”她反射性地向后一跳。 “那些曾经从宫殿里失踪的人。”科斯把另一具横在路中央的尸骨推到一旁,它的头掉了下来,一直滚到菲丽安脚边。“一旦躺在了这里,就永远变成了秘密。这些人都是沉寂在这里的谜,有的也许几百年都没被生人发现呢。” 菲丽安感到一阵恶心。“我可不希望留在这里。”她答道。 接下来的路上尸体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古老,有些已经朽坏得如同泥沙粉末了。但是那种味道,丝丝缕缕,不管怎样躲避都能闻到,充满了死亡,腐朽和霉变。 “还有多久?”菲丽安问,她显然有些吃不消了。 科斯抬头四处瞧了瞧,说:“我们在护城河的下面,前面就是血塔。从那里的大竖井下拐弯,就是去城北塔山的秘密通道。” 地势渐渐有了坡度,他们朝着更深的地下走去。前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是流经这里的地下河发出的声音。从前,古代埃诺的帝王们把这些密集的地下水网之间打通,造出了庞大的地下通道,既承担着整座城市的排污,也是一个十分理想的藏身之所。卡佩特家族掌权后,虽然毁掉了其中大部分出口,让这些密道永远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但是却无法抹杀它的存在——这种如蜘蛛网一般存在于整座城市地下的迷宫之城。 微弱的光亮从地下河方向传来,照亮了横卧在这条肮脏小道出口处的最后几具死尸。菲丽安从那些腐败不全的脸孔上认出了她们的身份——琼安的侍女简,小王子的奶妈,还有……艾妮的侍女吉拉和国王心爱的情妇玛德琳。活动在这里的鼠群吃掉了她们的大部分脸颊和躯体,却无法毁灭所有证据——尸体上残损污浊的布片泄露了一切秘密。 突然,她明白了一切。 “科斯,是你对艾格尼丝下的毒?” 情报头子一愣,脸上现出惊愕的表情。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赛伊尔,说了声:“此事与我无关,不要乱说。” “那么这几个人怎么解释?”她指着一节墨绿色的枯骨大声嚷道。“她们至少死了有半个月!吉拉的时间恐怕更长。而玛德琳……” 那具尸体早已腐烂殆尽,只有褐色头骨上的缕缕红发还清晰可辨,杂乱纠结地贴在皮肉消尽的脸颊旁。她的身旁散乱地坠落着几枚金币,半掩在污浊的泥沙中,在赛伊尔点燃的烛光下闪闪发亮。菲丽安捡起一枚,在手上摩挲掉沉积的污泥,发现它和那次比武大会时玛德琳用来打赌的金币一模一样——全都是末代埃诺国王在位时铸造的金币。 “你太多心了,菲瑞。”赛伊尔冷冰冰地打断她,“几具尸体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这里满是老鼠,它们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尸体啃食干净。” “不,这和老鼠无关。”菲丽安执拗地抗辩,“夫人,你知道骨头要在水里泡多久才会变成这种颜色?”见她沉默不语,就又靠近了些,低声说道,声音只容两个人听见:“我承认我很想得到勃瓦第的公爵爵位,我父亲的爵位,因为艾格尼丝她跟本不配,她只适合修道院的生活,继承父亲的遗产是我的责任。但是,我不会用这种邪恶的手段去获得。杀死她才能拥有继承权,只会让我永远都是个不合法的私生女,一个被形容为血统受到污染的野(chuahua)种。” ‘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赛伊尔愤怒地咆哮。 “我禁止你说这种话。你是真正的公爵小姐,艾格尼丝才是野(chuahua)种,康斯坦察和她堂兄的野(chuahua)种。他们合起来唆使你的爷爷杀死我,是幽影堡的领主瓦罗斯.萨顿救了我,让我免于在坟墓里腐烂的命运。” 她们说这番话的时候,科斯巧妙地拦在瑞卡德的面前,让他无法看清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喂,菲瑞,你那里怎么了?怎么乱哄哄的?”他喊道。 “你不想让你丈夫知道这些事吧。”赛伊尔提醒她,“他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妻子身上。” “好的,你赢了,妈妈。”菲丽安强压住难以遏制的愤怒闭上嘴巴。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之前的一切都是个谎言,十几年来的思念顷刻间变成了憎恨。我不会忘记的,妈妈。她冰冷地瞪着她,心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离开小道后,空间豁然开朗。脚下不再是泥泞的坑洼积水,坚硬的青石地面平整光滑,它们都是十几个世纪之前由数万名工匠打磨而成的。一丝轻风从脚下升起,巨大的圆形竖井出现在头顶上方的石壁上。在离地面大约三尺的地方,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铁质圆环。从这里往上看,无数铁环像一条细线,延伸至上方的黑暗中。 这里是那口井的底部,我们在血塔下方深处。 “到这边来。”科斯跳上一节高出地面数尺的台阶,伸手扶了一下靠近的菲丽安。“小心脚下。”他说。烛火的亮光照亮了眼前,这是一道镶嵌于石壁中的古老拱门,拱门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它的年龄要远远大于它旁边的青石。 |
“塔山之门,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科斯伸手抚过那斑驳的石壁,“自由之路就在眼前。各位,跟我来吧。” 抵达出口的时候已是午夜。科斯绕过了‘剑之鹰’地堡里的下方出口,带着她们从山崖上的上方出口钻出来。充满寒意的风在山谷间呼啸,连群星的火焰都几乎冻灭。“我们得等到白天才能下去,夜间走山路太过危险。”他把身上的斗篷拉了又拉,但依然难抵彻骨的寒意。 这地方没有任何可供藏身躲避的地方,生火虽然能取暖,却会将他们的行踪暴露无遗。这里不可以生火,绝不可以。菲丽安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眺望远方。一丁点儿火光就可以引来周围所有的敌人,包括那些长着四条腿的,天生食肉的野兽。 “只能忍到白天了。”科斯轮换双脚,原地跳着一种奇怪的圆圈舞,“这样下去真受不了,真受不了。” “真受不了。”乌鸦阿什拉愉快地尖叫。 “我们……挤在……一起吧。”菲丽安上下牙齿直打架,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下面还会更冷。”赛伊尔是其中最不畏寒冷的一个。她迎着山风而立,黑色的衣裙下似乎透出薄薄的光亮来。“我嗅到了夜与寒冷的味道,它们正试图从北方席卷而下,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诸神最后的屏障。” “这只是个传说,夫人。”瑞卡德开口。他从不相信这些稀奇古怪的末世言论,统统视其为江湖术士的骗人把戏。“我审理过许多案件,行骗的事例中就属这种末日言论最多。东方的,西方的,几乎每个教派,每种信仰都会提到这个,自然有很多不法之徒视其为生财之道,到处骗人。没想到,夫人你竟然也会相信?” “传说,也许曾经就是历史。”赛伊尔没有过多解释,一笑而过。四个人相互依靠,在寒冷与饥饿的煎熬下焦急地等待天明。 不知何时,他们沉入了梦乡,而后又突然惊醒。山下传来阵阵狼嚎,山风似乎唤醒了整座森林,传来低沉的簌簌声,好像极其沉重的步履拖过地面。一些古怪的光点在树丛中时隐时现,就像是夏日飞舞的萤火虫聚集在了一起。 “有东西在树林里。”科斯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是野兽吗?”瑞卡德也听到了。他们的举动吵醒了两个女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科斯摇头。 山风呼啸,一丝腥味顺着风尾飘来,菲丽安嗅到了不详的气息。那里有东西,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她感到喉咙口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 “那里有——东西。”赛伊尔低语,她们的目光再次相遇。 “你觉得是什么?” “死人,活死人,会走路的尸体。”母亲给了她这么个恐怖的答案。“那闪烁的星星是它们的眼睛。没想到这种东西已经如此横行无忌了。” “那怎么办?” “太阳是它们最大的敌人。现在只要日出就没问题了,可是如果……”瑞卡德投来质疑的目光,赛伊尔打住了底下的话。 “有些东西眼见为实。”他不满地说了一句。 就在他们细声交谈的片刻,山崖下方传来凌乱的叫喊声。 “一定是血(chuahua)腥味把它们吸引过去的。”赛伊尔说。 “庆幸的是我们没有选择下面的那条路,否则一定会被堵在里面。”科斯接上她的话。 藏身之处很高,又处在下风,基本不必担心那些可怕的家伙会爬上来。“万一它们爬上来怎么办?”菲丽安用手肘顶了顶瑞卡德。 “不用担心,我会用石头把它们砸下去。” 下面的叫喊声持续了一阵子后逐渐平息,风里面传来浓浓的血(chuahua)腥味,令人作呕。“他们输了。”科斯低语,语气中透着叹息。赛伊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它们是没有理智,没有体温,没有疼痛,不会再死的死尸,活人又怎么能赢得过死尸呢?”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死亡降临这些死尸?” “我刚才提到的太阳。”赛伊尔说,“除了它,还有火焰。普通的刀剑根本毫无作用。遇上它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逃跑。” 天边泛起一丝银白,预示着曙光即将降临。 “我们可以走了。”她站起身,面对东方深深地呼吸。但是突然,她的动作凝滞在了原地,一支白羽箭不知何时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双乳之间,力量之大令箭簇只有一丁点儿翎毛露在外面。她的身体在空中僵硬地停滞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它们在上面!”下方传来叫喊声。菲丽安探出头去,望见下面有四五十个人,正沿着崎岖的小路往上爬。他们不时地停下来对着空中射箭,嗖嗖的箭簇从头顶呼啸而过。 “我们得走了,菲瑞。”瑞卡德紧张地喊道。 “不,我不能丢下她。” “这是当然。”瑞卡德弯腰抱起中箭的赛伊尔,跟随科斯从另一条小路下山。 “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得快一些。”八爪章鱼不时地回头观望。那帮人爬上了他们刚刚落脚的地方,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咳咳。大口的鲜血从赛伊尔受伤的肺部呛出,沾湿了她蒙在脸上的厚厚面纱。“放下我吧。”她痛苦地说,“这样的伤不会给我留下太多的时间,带着我只会让大家都无法逃脱。留下我。” “不行!”菲丽安咆哮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假思索地吼出这个词。“我们能出去的,你会没事的。” 赛伊尔摇摇头,用力从瑞卡德的臂膀间滑下。这一行为令她吐了很多血,并且有更多的血从破损的伤口里涌出。 “答应我一件事,菲瑞。”她费力地坐在地上,支起身体,然后捉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我答应你,答应你。”菲丽安的声音开始颤抖。 “原谅我对不住你的父亲。”她一边说一边大口喘气,伤口发出恐怖的嘶嘶声。“那是个意外,是个意外。” “我知道,知道,妈妈。” “谢谢你肯这样叫我。”汗水从她的脸颊上迅速滚落。她的脸色越来越紫,呼吸越来越慢。菲丽安抬起手,想揭开她的面纱,看看那张时常出现在梦中的面容,但是赛伊尔阻止了她。“这张脸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记住那张脸吧。就当这是个梦,你的母亲十多年来从未活过。” “妈妈……”菲丽安疯狂地收紧了自己的手,接着突然松开,大声喊道。“我们走。”三条身影随即离去。 她没有看到那最后的结局,一大片茂盛的树林掩住了那个身影。但是,天空却在瞬间变了颜色,一场大雨瓢泼而下。是她的力量,是她的力量,她在用尽生命保护我们。她几乎发疯地一路狂奔,直到筋疲力尽。 记住,她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菲丽安冷酷地告诫自己,把泪水深藏心底。忘记她吧,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
Chapter55 琼安 琼安端坐在宝座上,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有着年轻人一般的健壮体魄和近乎琥珀般透明的褐色眼睛,这点让他看起来十分英俊。他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公公。琼安不安地想。如果那成为事实,可真是个噩梦。 “约德公爵,你确信能抓住他们吗?”埃莉诺夫人的声音把她的想法拉回眼前。 “应该能。”公爵自信地回答,“赛伊尔已经和我合作了差不多十年,她所有的行事手段和行为习惯我都清楚。既然寻遍全城都无法搜索到他们的踪迹,那只有一种情况,他们从地下的密道里逃走了。” “密道?公爵大人,什么密道?”琼安插嘴。 “公主殿下——” “再过两天就是女王了。”她提醒他。 “哦,未来的女王陛下。”约德.辛利汶很快换了个称谓,“古代埃诺的君王们曾在这座成市的地下修建了一个庞大的道路迷宫。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将它忘记,但是仍有部分人记得它,并且保存有当初的设计图稿。” “这个我怎么不知道,公爵?”希尔曼学士的脸色好了很多,只是恐惧的神色依然未变,每说一个词都要停下来朝高位那边张望。 “国师,这件事一直是由内务总管负责的,连国王也不知道。”约德公爵抬起头,一副非我不能的傲慢神态,琼安对此讨厌至极。 “公爵大人。”她略带讥诮地嘲讽,“你直接说下水道国师就清楚了,还什么道路迷宫,弄得神秘兮兮的。一处肮脏的地方摇身一变就成了古迹,大人说话的水平可真是不一般啊。”刹那间,约德公爵的脸就像被人猛抽了一个耳光似的,通红一片。 “够了,琼。”埃莉诺夫人叫住她,“约德公爵愿意与我们合作也是好事。” 好事,我可不这么认为。“那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你可以回去休息了,约德公爵。”她挥挥手让他下去。约德.辛利汶恼怒地站起身,推开椅子大步离去。希尔曼学士渴望的目光一直追随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你也可以离开了,希尔曼国师。”琼安知道他很想离开。瞧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就好象屁股下的椅子是块滚烫的烙铁。 “谢谢。”老人随即激动地站起身,弯腰鞠了一躬。“谢谢,女王陛下。” 走吧,走吧。琼安摆摆手,让他别再多话。你们这些蠢笨的大象,除了吃饭的胃口,什么都没剩下。等他们都离开后,便从王座上起身,走到埃莉诺夫人面前。“姨妈,您相信这个约德.辛利汶的话?” “这家伙是条老狐狸,难有真话。”夫人评价,“但是这次他的话千真万确。我猜他原本是打算让瑞卡德做诱饵拖住我们,好让自己顺利出城,逃往封地。你看他那 些收拾打包的行李,决不可能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他对此早有准备。结果,提前敲响的丧钟打乱了他的计划,更让瑞卡德逃走。他无法趁乱出城,只能乖乖做了我 们的俘虏。估计他现在对这个合作对象的憎恨要远盛于我们。接下来,只需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便可。” 消息于半日后传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尸体。琼安立刻谴侍女叫来了约德公爵,卡特公爵和希尔曼学士。 “是赛伊尔,没错。”他轻轻揭开那层面纱,下面是一张布满伤痕的恐怖面孔,好像枯死的树皮又糟了许多日晒,憔悴得轻轻一碰就会脱落下来。“你们在哪里杀死她的?”他问。 “塔山的密道出口。”领头的男子回答。“但我们在靠近他们之前却不知道那就是他们。大人,我们遇到了袭击。” “他们有帮手,是谁?”琼安激动的站起来,又在埃莉诺夫人的注视下坐下去。 “你们和他们交手了?”夫人问,“认出是谁了吗?” “我不认为那是他们的帮手。”男子回答,一丝奇怪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琼安觉得那就是恐惧。“而且,我认为那东西不是活人。” “那是死尸唠。” 卡特公爵大笑。他已经宣誓效忠新女王,因此早早地离开了监禁之地,把好朋友阿德沙文公爵单独留在那里。 |
“的确是死尸。”男子毫不犹豫地肯定,“很多奇怪的死尸,可以行走的死尸。它们杀死了我好几个弟兄,还把他们统统撕成碎片。” “一派胡言!”卡特公爵觉得受到了冒犯,大声咆哮,“一定是你们办事不利,放跑了叛逆,回来后害怕惩罚想出的借口。不过,用受到死人的袭击这个借口未免太离谱了,简直不用调查就可以断定是谎言。约德公爵,这就是你向陛下作出的保证?” “我不需要保证。”约德.辛利汶傲慢地回答,“而且我的人没有撒谎。敢问我在向女王提供消息,追捕叛徒的时候,卡特公爵又在哪儿忙碌呢?” “陛下,他的谎言显而易见。”卡特.内维尔叫嚣,但胜负已定,他奈何不了约德.辛利汶,只能声嘶力竭地尖叫。“死人,死人怎么能走?这不是胡言是什么?” “住口!”琼安喝道。她隐约之间听到过一些从北方传来的可怕消息,觉得这个说法不怎么像是空穴来风。“你们是怎么遇到……呃,那些死人的?”这太荒唐了。如果这样,我是不是也要担心父亲的尸体会在半夜爬起来行走?“把具体的经过讲一讲。” 她放松身体,让自己仰在宝座里,全当听一个充满恐怖色彩的神话故事。 “我们本来只是奉命去塔山巡查,因为那里有一个秘密的出口,直通王宫地下。到的时候遇上了‘剑之鹰’的成员,那儿的洞穴是他们的一处秘密据点。”看来约德 公爵也知道‘剑之鹰’,说不定还很熟,超过我们的想象。琼安曾经私下去过那里,对那个地方颇有映像。看来他没有说谎,否则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把这种消息透 露出来。 “突然,有个巫师养的狼发了疯,咬死一个饲养员。他的血(chahua)腥味引来了许多绿色的星星,潜藏在树丛中。开始我们以为那只是……那只是……野狼……”他的声音小了下去,恐惧之色表露无遗,“但没想到……” 琼安不清楚究竟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害怕成这样,但那种目光不是可以伪装得出来的。他承受了极大的恐惧,这是任何谎言都无法编造的。“你可以下去了。”她吩咐,然后转向约德公爵。“公爵大人,你觉得他们逃脱后会去哪里?” “瑞卡德的领地在西南面,菲丽安现在是勃瓦第女公爵,他们没有别的方向可以去。” “瓦格纳德.戴夫。”琼安喊道,这位新上任的都城守备军司令立刻如一阵风似地赶到王座面前。 “以摄政王的名义,立即用信鸦传令给西部的各位领主,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扣住这两个叛徒——前首相瑞卡德和内务总管科斯。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就立刻逮捕。” “不嫌迟了吗?”约德公爵插话。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琼安立刻反唇相讥。 “命令我早就发出去了。”约德公爵自信地说,“我的那些最远的封臣后天也能收到。” “那我该准备一个庆功宴在这里了?”琼安觉得这人脸皮之厚简直闻所未闻。“不知道这回会不会被什么意外打断。” “我有万全的计策。” “很好。”琼安很想跳上去掐死他,叫这副傲慢的嘴脸淹没在尘土中。她将牙齿来回磨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谢谢公爵大人的周全考虑,希望别终有一失,前功尽弃。” “不会的。”约德.辛利汶露出他那莫测的微笑,挑战着琼安最后的耐性。 等着吧。她想象着他跪地求饶的模样,像一条挨了棍棒的狗似地缩成一团,心情才稍稍有点好转。等埋葬了我父亲和后妈,正式戴上国王的金冠,再和你算账。“公爵大人,就看你的表现了。此事若办成,你功不可没。” “那就请殿下提前准备好庆功宴吧。”约德公爵狂傲不减。他弯腰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
Chapter56 瑞卡德 这是他们逃亡后度过的第四个不眠之夜。 月亮高悬于空中,微微泛着血色。夜幕下的大地黑暗而寂静。偶尔,夜枭的声音会将其打破,但随即就被黑暗这张无形的幕吞没得干干净净。 “我对不起她。”菲丽安坐在篝火旁喃喃自语,“我对不起她。” 她还在自责吗,为赛伊尔夫人的死亡自责?瑞卡德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伤了她多深,但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你没有错。”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试图安慰她。“事情太多了,影响了你的判断。我很抱歉她的死亡,这是一件悲惨的事。可是,可是……这事无法避免,我们都看见的,无法避免……你只要从心底还是爱她的就行了。” “谢谢,你不懂的。”菲丽安轻语,抬起疲惫的眼睛,报以一个苦涩的微笑。“放心,我不会沉溺在悲伤中,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那就好。”他漠然地闭上嘴巴,知道多说无益,余下的得她自己慢慢想通。 漫漫长夜,瑞卡德在梦境和现实中漫步,但每次醒来,都会发现菲丽安像石像一样坐在火堆面前,眼光凝望远方。白乌鸦安静地栖息在她肩头,脑袋藏在翅膀底下呼呼大睡。那女人是谁?值得她如此哀悼。他眯起眼睛,回想着密道中那不同寻常的一幕——在科斯的躲闪和干扰下,菲丽安和赛伊尔的争吵。他听见了几句只言片语,听到了她们提到的尸体、老鼠、继承权……艾格尼丝王后、公爵夫人、母亲……还有谋杀…… 逆着火堆,菲丽安的背影漆黑如同墨汁,静默无语。他想直接去问她,但是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天空中群星升起又落下,天很快亮了。科斯打着呵欠,伸展腰肢醒来。 “怎么,一夜没睡?”他望着眼圈浮肿的两人诧异道。 “没有,除了她。”瑞卡德伸手指指菲丽安。 情报头子脸上的狡黠笑容顷刻间就消失了,就像冰雪遇到了火焰。“我去弄点吃的。”他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朝树林走去。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瑞卡德便倚在她身上,悄声问道。“不打算休息一下吗?” “我不累。”菲丽安回答。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色憔悴不堪,就连华丽的金红色头发也失去了光彩。“别担心我。”她摇晃了一下,瘫倒在地上,那只栖息在她肩膀上的乌鸦连忙跳下地面,才没有被压到。 “我没事的。”说完后,她就睡着了。 “睡觉。”“睡觉。”白乌鸦兴奋地聒噪个不停,在她头顶旁来回迈步,鸟嘴一伸一缩。瑞卡德试图捏住它的嘴巴,但乌鸦很狡猾,左右不停地摇晃脑袋,每一次都躲了过去。 “好了,别吵了。”他喝道,“给我听着,安静点,我们要在这里等科斯伯爵回来。”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敲它的脑袋。 顷刻间,白乌鸦仿佛听懂了人话闭上嘴巴,连咕噜声也消失了。它安静地趴在地上,撒开两只翅膀,像宠物狗那样抬高尾巴,差的只是摇动它。 “你是只聪明的乌鸦。”瑞卡德惊讶地赞道,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背脊,换来了几次友好的轻啄,挠得手指发痒。 他一边逗着乌鸦,一边安心等待。大约过了一刻钟,科斯突然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却大口喘着气,似乎跑了很久。 “怎么,出事了?”瑞卡德警觉地站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压下。 “不,不是,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情报头子摘下帽子挂在树枝上,盘腿而坐。“大人知道我们到哪里了吗?” 这倒是个出乎预料的问题。瑞卡德张口结舌。自从逃亡以后,他们的行程日夜不停,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变化。“到哪里了?”他问。 “柏伦第堡。” 到这里了?瑞卡德皱眉。这里是阿拉尔西部的大要塞,瓦伦河、伊格底斯河与伊林河相交汇的河间地渡口。它的领主是赫赫有名的卡迪斯.安克诺尔,唯一能与幽影堡伯爵瓦罗斯.萨顿放手一搏的人。而且,他效忠于约德公爵,是他麾下最骁勇的骑士。 “他不是我的封臣,章鱼。”瑞卡德提醒他。“他没有义务保护我们。” “但卡迪斯伯爵效忠他的领主约德公爵。”科斯反常地继续劝说,“他是个诚实守信的人,而您和约德公爵,你们的友谊众所周知。” 他希望我去柏伦第堡。瑞卡德望着那张堆满笑容,像孩子一般兴奋的脸,猜测它的下面掩藏的是什么,是谎言还是事实。不知道约德公爵怎么样了。他心中充满疑虑。如果他逃出了赞布拉,那么我们去柏伦第堡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确定那里安全?” “确定。”科斯信誓旦旦地说,“我已经见过卡迪斯伯爵了,他似乎对那件事还浑然不知。” “那也不行。”瑞卡德当即否定,“他始终都会接到命令的。而且……我们现在无法确定他会向着哪边,这个险冒不起。” “他是约德公爵的人。”科斯强调,“你这样做根本行不通。即便我们悄悄地过去,抵达渡口的时候他一样会认出我们。这样做很wu礼。” “我们可以乔装打扮成农民。” “不行,他见过我了,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们可以混进人群,甩开耳目。” “说的简单,上哪里去弄东西?再说,卡迪斯的关卡搜查得很严,很多国外的探子都混不过去。” 持续的争吵惊醒了菲丽安。她拗起身,把白乌鸦赶下肩膀。“这样不好,让我们看起来像个小偷。”“小偷,小偷。”乌鸦跟着凑热闹似地哇哇大叫。 “怎样不好?”瑞卡德有些生气。 “你给我闭嘴,阿什拉。”她伸手去捏鸟嘴,鸟儿机灵地躲开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菲瑞。怎样不好?” “你敢保证一定不会被认出来?卡迪斯对你和章鱼的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菲丽安说。她终于抓住了乌鸦,强迫它闭嘴。“依照科斯所说,卡迪斯可能真的还没接到琼安的命令。”鸟儿挣扎着,它的主人则用力抓住鸟嘴,不让它发出声音。“又或者是接到了,他不愿意执行。”在翅膀的扑打声中,羽毛像雪花一样飘散。其中一片飘到了瑞卡德的眼睛上,他一挥手将其捋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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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瑞卡德举起马鞭,“耽搁了大事,你担待不起!” “还没什么事是老子担待不起的呢,下来!”他把矛尖往前送了半分,刺向马胸。黑骏马嘶叫起来,抬起两条前腿,瑞卡德一个趔趄向后仰去。 “住手!惊吓了首相大人!”卡迪斯伯爵从城楼上赶下来,抬手给了这个士兵两个巴掌。 “我没教过你们吗?见到贵族老爷要有礼貌!” “伯爵大人,没忘。”这家伙立刻威风扫地,像条挨了棍棒的狗一样拎起长矛退到一旁。其余的守卫见状纷纷避开,给他们的领主让出个大圆圈来。 “手下人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伯爵亲自执起缰绳,牵着马缓缓进入城堡大门。 菲丽安,科斯,乔拉驱马紧跟其后。 “首相大人,走得这么焦急所为何事?”卡迪斯.安克诺尔边走边问。 和他说话要万分小心。瑞卡德告诫自己,“谢谢伯爵的关心,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起来令人惭愧。领地上出了点事,家里的亲戚闹纠纷。” “是啊,这可是件麻烦事。”他牵着马跨上石阶,“我还以为首相大人家这些事就可以免了。” “怎么会呢。”这老家伙到底想问什么?“在真神的面前我们都是凡人,凡人又怎么能免得了这些俗事的困扰呢?要想逃开这些,恐怕只有抛弃家族和姓氏,披上修士的灰布长袍,一心一意侍奉真神才有得可能。” “的确的确。不过在我看来,有时就连修士们也免不了俗事困扰。你看那个胡斯主教,为了丁点利益,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为,帮助公主违抗父命,到最后落了个砍头的命运,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的消息还真灵通。瑞卡德暗暗吃惊。胡斯主教被砍头的命令是五天前阿苟斯找他之前刚刚下达的,并且要求秘密执行,就连他这个首相大人,也是刚刚从科斯那里获知此事。他居然也知道了,看来那件事他……不能惊慌,一惊慌就完了,一切看他的态度行事。 伯爵牵着马缓缓走过中段石桥,步入西部城堡。这里是安克诺尔家族的私人属地,高大的城墙耸立主堡四周,抵挡呼啸的河风。瑞卡德知道,在那些雉堞孔洞的背后,有着无数双警觉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他甚至能看见锋利的长矛尖在太阳底下闪烁的反光。 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时间拖得越长就越危险。 “伯爵大人。”他喊道,卡迪斯伯爵闻声停下脚步。前面不远处就是出口西桥门,过了那里就是阿拉尔的西部,就真的安全了。 “怎么了,首相大人?” “这已经到了西桥门,过了那儿只要再走上两天,就可以到我的领地了。我看伯爵大人就不必送了,我们自己走就行。” 卡迪斯脸上现出一丝失望的表情。“首相难得来此,我还打算晚上让厨房准备一桌菜肴,好好款待一下贵客。怎么现在就要走?不可以推迟一下吗?” “这……”千万不能被他留下,“这件事挺急的,不然我也不会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匆匆上路,至少仪仗队是要跟随的。” “这倒是。”卡迪斯低下头,若有所思。 希望他是想通了放我们走。瑞卡德握着缰绳的手心捏出了汗水。但是卡迪斯.安克诺尔却并不着急,迟疑良久没有说话。 “伯爵?” “嗯,首相大人。”他愣了一下。 “我们可以过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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