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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1990》 by一三[第4页]

作者:芮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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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们足足花了十一天的时间才从魔鬼城走到了公路,借路过驴友的电话联系上了阿宁的公司,最后才得救。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次旅程,得到了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回到塔木陀后,我权衡再三还是向二叔发了一封EMAIL,将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全部坦白了一遍,接着又将还记得的一部分,就是闷油瓶做记号文字写的那句话发给了一些朋友,请他们帮忙查查是什么意思。
二叔半个小时后就打了电话过来,让我什么都别管,立即回杭州。但我是不可能立刻就回去,胖子和闷油瓶还有潘子一到塔木陀就进了医院,胖子和潘子情况都还好,最严重的是闷油瓶。过度的刺激让他精神混乱,已经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这个闷油瓶子本来脑子里记得的事情就不多,现在连我他都不认得了,想起之前他在戈壁对我说的话,现在这种什么都失去了的感觉让我觉得崩溃。
我右手绷带一直进了医院才拆开,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得连个疤都没留下,皮肤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原以为那些尸蟞丸吃进去后会有什么反应,检查过后却什么事也没有,身体正常得让我怀疑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为了求证,我去找胖子询问了关于我在塔木陀的那次“死亡”。胖子详细地将我当时是怎么咽气,心脏怎么停止跳动,身体怎么变青变僵硬,他和闷油瓶怎么守着我看着我自己又慢慢活过来的情形再次重复了一遍。
说完胖子就问我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我就说我都死了哪还有啥感觉。胖子就笑着说一般情况下这个身体都要发生点改变啊,你看人家蜘蛛侠不都是那样,我还以为你起来之后要内裤外穿了。
这个问题就这么不了了之,之后又过了几天,一个网上的朋友给我回了邮件,说我发的那残缺不齐的字母是滇东北老苗文,由26个拉丁字母组成的苗族文字,但因为不齐全所以他也没办法弄清楚意思。
老苗文?我心里打了个激灵,就想起老海提过的弄瞎陈皮阿四的那个有着麒麟纹身的苗人首领。看着EMAIL我觉得相当可惜,如果那句话能完整的记下来,说不定是一个重要线索。
回到杭州之后,我收到了三叔的来信,信中的内容与文锦告诉我的差不多,我默默地看着,想到生死未卜的三叔、想起进入陨石没有再出来的文锦、想着神智不清的闷油瓶,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从塔木陀回到杭州后的三个多月,我一直没有缓过来。在西王母国发生的一切实在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我原以为一切的事情会在这里结束,却没想到只是让自己陷入更大的谜团之中,曾经离真相最近的闷油瓶,也无法再给我任何指引。
这三个月来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见无数经过的事情。在梦中,曾经一些只有我去过的地方,竟也出现了闷油瓶的身影。
然后,梦总是结束在我看见闷油瓶俯下身看着我的眼睛时。
那情景很诡异也很真实,因为在梦里我跟闷油瓶离得非常近,我甚至能感觉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几乎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我的倒影。
醒来之后,我只能把这些归结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是那段时间躺着盯陨石的孔洞太多造成的后遗症。
闷油瓶的记忆问题看来并不只是单纯的失忆,经过这一次我才发现他背后牵扯的东西相当惊人,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三叔、文锦、闷油瓶,已经为寻找所谓的真相而付出了代价,但这一切是否到此就结束了?我已经摆脱了吗?我真的很怀疑。如果说寻找这一切是三叔、文锦和闷油瓶的宿命的话,那么从录影带寄到我的手中开始,或许我就已经跟他们绑在了一起。
三叔不愿意我淌这趟水,漩涡却已经把我卷了进去。
我曾经被这些谜团吸引而不顾一切地去追寻真相,但如今我只期待着事情能够结束。可我心中却很清楚,这一切对我来说,可能才刚刚开始。
我和胖子将闷油瓶送到了北京的医院做身体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神智还不是太清楚。胖子不愿闷油瓶跟他住在一块,我知道他说的什么别人会把他当兔儿爷的说法只是借口。潘子曾经告诉我,胖子这个人城府很深,虽然我没看出,但想必他也有不愿让人知道的事。
这个认知虽然让我很郁闷,但也无可奈何,我也一样有不让胖子和闷油瓶知道的事情。
如今闷油瓶的证件和钱全部落在塔木陀里,他没家属,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老窝在哪里,虽然向不少人打听过,但什么消息都没有。
一直将闷油瓶放在医院不是办法,我和胖子讨论了一下,决定让闷油瓶先跟我回杭州,胖子把他的堂口安排好再过来跟我们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我把二楼的客房收拾了一下,闷油瓶就住了进来。
几个月不见,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气色,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其他的感觉倒是没怎么变。就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淡然感更重,淡得好像这个人世间什么事都到不了他眼里。
他这人闷归闷,没了记忆之后更是八竿子打不出个屁,不过好在吃住不挑,好养得很。
他有时候也会忽然说出些零零碎碎的句子,问他的时候他又只是摇头,然后呆坐着不说话,我想他还是能偶尔能回忆起一些片段的,但去问医生的时候得到的解释老套得要命,说受了强烈的刺激引起的失忆,得带他去曾经走过的地方或者是让他能受到更强烈的刺激才有可能好转。
有时候看着闷油瓶我也想过,如果他完全记不起来,我们也可以养他一辈子,这样说不定对他反而更好。
手上的信息很零碎,我努力回忆文锦笔记本中写的东西,还把那幅战国帛书破译出来的地图画了出来,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的线索。接着我开始大量查找有关风水墓葬的书,想查找出余下两条线上的龙眼。
本来这图如果让闷油瓶看到,以他发丘中郎将尝土寻陵的本事,找出剩下两处地址应该不成问题,可惜现在的他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给我。
资料太多,光看就要花很多时间,我也不可能一时之间就参透风水成为寻龙点穴的大师,长时间做同样一件事情让我很是烦躁。闷油瓶无事可做,也跟着我一起研究资料,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淡定样,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盯着资料发呆还是真看进去了。
中午的时候,我出去买了两盒饭,回来就看到闷油瓶盯着桌上摊开的资料,皱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俨然就是以前的闷油瓶。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三步两步窜到闷油瓶身边,道:“小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闷油瓶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才用他那两只奇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资料,说:“这里。”
我把饭盒放到一边,凑过去一看,资料上是战国时期的地图,闷油瓶的手指在上面圈出了一个地方。这些天来我把文锦笔记里那副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一下就反应过来这是那两个打着问号星点的其中一个。
他娘的,我心里大叫了一声,难怪对着现在的地图怎么都找不到地方,现在的地图上有些地方画的根本跟几千年前不一样。就算山脉河川走势还在,但那些多余出来的东西完全将大风水所属龙脉的龙眼完全隐藏了,文锦都推断不出,我这种新手就更不可能看得出了。
 
想到这层,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闷油瓶,他朝我点了点头。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的焦躁一扫而光,心中说不出是震惊还是狂喜,我看着地图,手都抖了起来。
闷油瓶看到我的表情,伸手按住了我,沉声道:“吴邪,冷静。”
这样的对话一瞬间让我有跟尚未失去记忆的闷油瓶相处的错觉,激动之下我一把抓住他,就问:“你恢复记忆了?”
闷油瓶被我抓着,他也不在意,摇了摇头,淡淡道:“感觉。”
我一下就泄了气,心情也低落了下去,就松开了闷油瓶的手,把桌上的资料胡乱堆到一边,把饭摆了出来。
闷油瓶从不对饭菜做评价,刚开始我还给他弄不同地方的快餐,后来发现他吃这个跟吃压缩饼干的感觉差不多,也就直接采取就近原则,哪里快哪里解决。
吃过饭之后饭盒依旧是我收拾,往常这个时候我要么回房间上网查查资料,要么就去阳台抽根烟歇口气,闷油瓶他老人家什么也不管,就跟神仙似的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但今天刚把饭盒丢进垃圾桶,就感觉不对,一回头闷油瓶正直盯盯地看着我,见我看向他,就慢慢道:“我想去那看看。”
我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心里不由叹了一声。
我理解,对于闷油瓶来说,他人生的所有目的就是找回自己的过去。在戈壁滩上那一晚他难得地向我说出了他的惶恐,那种怀疑自己是幻影、不存在于世上的不安其实一直纠缠着他。
我也说过如果他消失我会发现,但要是说真的,我并不希望他再走上之前的那条老路。他的过去是一个巨大的谜题,而且我直觉那并不是什么令他愉快的过去。一旦他开始想找回记忆,那么忽然出现在脑海里的每一点线索都会成为诱惑,然而不断奔波却可能一场空的结果,会让他痛苦不堪。
我之前并不能理解他的这种痛苦,但经过这次塔木陀的经历,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也陷入了这团谜题中。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文锦的结局、也看到了我三叔和闷油瓶的下场,我却无法停止寻找的脚步。
我没有办法忘记这些事,闷油瓶有机会忘掉了这一切其实是件幸运的事,他实在不应该再掺和进来。可我并不是闷油瓶什么人,不能替他的人生做决定,这样想着我的心情便又烦躁起来。
我掏出一根烟,用力抽了两口,就问他:“你真想去?你有多少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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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搞笑,毕竟闷油瓶现在已经完全失去记忆,成了真正的拖油瓶,刚才他思考的情形,可能只是断掉的电线偶尔触在一起冒出的火花而已。
但不管闷油瓶变得如何,我潜意识里还是十分相信他的,所以我也如以往一样,习惯性的想得到他的答案。
闷油瓶点点头,沉声应道:“必须要去。”
闷油瓶很少用这么绝对的词,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阻止不了他,我直起身,去书架上翻出了一张中国地图,铺到了茶几上,对照着找闷油瓶刚在战国地图上指的地方。
闷油瓶看了两眼,反应比我还快,手指立即就一指:“就是这里。”
闷油瓶说的“这里“,在地图上标示的是西藏木惹山范围,那是吐蕃王朝鼎盛时期的藏王陵墓葬区。我再度确认了一下,就打电话联系胖子。
胖子一听说要去“藏王陵”,立马乐得找不着北。上次去塔木陀胖子什么都没捞着,用他的话说是亏得连爷爷都不认识。现在一知道闷油瓶指定的斗,他立即就表示会圆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马上着手去搞装备,然后尽快过来和我们汇合。
我呸了他一口,放下电话心想这孙子平时看着抠得要命,到关键时刻一点也不含糊,说到搞装备,我这边没了三叔,一时半会儿有些违禁品还真弄不到手,这下有胖子出血出力一手包办我就放心多了,有他在,别的不说,杀伤力武器是少不了的,遇上粽子什么的腰杆也能硬点儿。
我又去联系潘子。原本是打算想托潘子找几个三叔以前的伙计夹喇嘛,但通了电话我才知道,三叔失踪之后,树倒猢狲散,陈皮阿四又趁机吞并了三叔几个堂口,长沙那边一片混乱。虽然潘子只简单地说了几句,但是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没了“三爷”,我这“小三爷”也只是个名头罢了,别人叫你一声是面子上过得去,真要有事找人帮忙根本没有人买帐。
潘子是跟了三叔多年的老伙计,他到底会不会来,我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但是潘子在快挂电话的时候却很直接了当地说,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一定会来。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潘子从塔木陀带出的伤才刚好,他的状态也已经不比当年,而且三叔已经失踪,他本来也准备不再插手这些事,我实在不该将他也拖进来。
我打完电话,旁边一直坐着研究地图的闷油瓶忽然淡淡道:“不是藏王陵。”
“啊?”我愣了一下,就问:“那是什么地方?”
闷油瓶捏了捏眉心,摇了摇头,似乎也很迷惑。我知道他现在的脑中肯定是一团迷雾,一时半会不可能全想起来。而且他之前也失忆过很久,也不知道这西藏木惹山是属于他哪个时间段的记忆,想让这个片段由模糊变得清晰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
我看闷油瓶又开始坐着发呆,恢复那副睡不醒的样子,我也就没再说什么,自己去网上找了一些有关藏王陵和木惹山的资料来看。吐蕃王朝在中国历史上也曾经显赫一时,历代藏王陵墓中也都殉葬了大量的珍品,目前能认出墓主人的只有九个,其中最大的陵墓墓主是松赞干布,据说陵墓之下有宏大的地宫,只可惜闷油瓶找的不是藏王陵,否则还不让胖子从梦里笑醒。
木惹山是增长之山的意思,我大约看了一下,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一个传说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西藏,每一座山就是一个神,藏人除了膜拜八大神山之外,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在他们心目中是神,是不能攀登的。
 
木惹山据说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但有一年,一支战败的党项军逃难至此,因为听说山顶上有神人留下的灵物,可驱使鬼兵,于是想靠这个灵物以取得胜利。半夜里,军队开始登山。当时木惹山海拔并不高,这些军队急行军,花了一天就差不多要登顶。此时山脚下的藏民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焚香参拜,咒骂那支军队,让山神给他们带来惩罚。
于是当军队登到离顶峰还有40米的时候,本来风和日丽的天忽然飘起了大雪,雪崩将所有士兵埋在了下面,待雪停之后,藏民们发现顶峰足足比旁边原本一样高的山峰高出了一大截。
这次之后山名才改成木惹山,有时在大雪封山的时候,据说还能看到当年死去的士兵在不断向上攀爬,但永远也无法到达顶峰的身影。
一说到能驱使鬼兵,我不由得就想到了鲁殇王的鬼玺。七星鲁王宫回来后,我推断鲁殇王应该是信奉狐狸图腾的,而藏族中也有一支信奉狐狸,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又看了一会,当我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来的时候,已经6点多了。坐在沙发上的闷油瓶没什么声息,估计是睡着了。
我觉得闷油瓶就是个嗜睡症的重度患者,我跟他认识到现在,他几乎就没有什么改变。凡是不做事的时候,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感觉就是只要能睡觉的时间都在睡觉。
不过,有他在一边,即使是现在毫无记忆的他,也会给我异样的安心,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很牛X吧。
我也懒得叫醒他,随手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掐灭,就起身去买晚饭。
我回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醒了,还洗了澡,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后,一个反推差点把我掀到地上。我站稳脚,心说**,记忆不在,力气还是这么牛啊。不过闷油瓶这身蛮力到底从何而来,这也是个令人费解的谜题。
闷油瓶跟我差不多高,看起来比我要瘦得多,就算身上都是肌肉,但那把黑金古刀胖子可是双手都举不起,他到底是怎样拿来当兵器用的?
想到丢失在塔木陀的黑金古刀我就一阵心疼,娘的,那可是龙脊背,可遇不可求啊。
见我死瞪着他,闷油瓶也不理我,接过我手上的饭盒,掰开筷子就开始吃饭。
我坐到沙发上,刚打开饭盒盖就觉得不对劲,不由得又看了闷油瓶一眼。
闷油瓶湿着头发光着上半身坐在沙发上,左胸上冒出了黑色的麒麟纹身。我记得平常他身上的纹身是看不到的,心想我家浴室里有血尸吗,洗个澡连纹身都冒出来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闷油瓶这个纹身的形成机制,否则我肯定猜得出纹身为什么会浮现出来。我从没机会仔细看过这个纹身,这下既然又碰着了,就边吃着饭边想凑近去看清楚一点。
闷油瓶“啧”了一声,停下筷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把所有研究的念头都收起来,坐回去继续吃饭。
胖子一时半会也过不来,现在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之后,我心里也安定多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突然想起都好几天没到店里,就起身下楼,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进来。一走出内堂就差点撞到王盟身上,他抬头一看是我,就说:“老大,有人问收不收老刀。”
店里站着一个中年人,但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好东西的人。我就敷衍说:“收,不过价格可能收不高。” 意思是,你没好东西就滚吧。
中年人看到我回了话,也看出我是管事的,就赔着笑凑过来,说:“老板,这可是我家老头子的收藏,您给看看,看能给多少钱。”边说着就边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搁到柜台上。
我一看,是把明八角镡鱼头刀,握在手里还挺沉,品相部件都算完整,就开了两万五的价。中年人拿了钱后笑得连眼都看不见,红光满面地走出了店。
我把刀拿到阳光下仔细一看刀身,心说他娘的,这下真是赚到了,没想到竟是把难得的旋焊加马牙钢。
这种花纹刀翻几倍出手绝对没问题,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留给闷油瓶。虽然它跟黑金古刀比起来还差得远,但应该能凑合着对付这次的西藏之行。
我把刀入鞘,就扛着上楼去找闷油瓶。闷油瓶这时已经起床了,正坐在桌子边吃早餐,看起来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我走过去,“啪”的一下就把刀放到桌上,闷油瓶看了一眼,眼中有什么就闪了一下。他放下筷子,左手拿起刀,右手抽刀出鞘,动作相当的熟练优美,简直有如行云流水一般。
 
我问他:“怎么样?”
闷油瓶凝神看了刀身一会,说:“还行。”
听到闷油瓶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就问他这刀合不合手。闷油瓶点点头,瞬间手起刀落,面前的餐桌立即少了一个角。
我赞叹地看着闷油瓶手里的刀,心说花纹刀确实不错,过了这么多年切东西还这么利索,可是能不能别拿我家的桌子开刀。
闷油瓶将刀收回,看了看刀刃,脸上终于稍微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接着就起身四处去翻东西。
我刚开始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一会他拿了条大毛巾回来铺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接着将刀平放到毛巾上,我才看出他是打算擦刀。
我之前虽然也有收古兵器,但没怎么保养,不过基本的保养器具还是有的,只是很久没用我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后来喊来王盟一起找了半天,才从鞋柜里把东西找了出来。
闷油瓶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坐到沙发上就开始保养那把刀。他的手法相当娴熟,我想这大概也算是对他记忆的一个触动吧。
古法养刀相当麻烦,有擦刀、盘刀、上油、保养配件、保养刀鞘几个步骤,有一阵子我兴趣来了专门学了一下,但现在基本都忘光了。现在既然有一个活体教材在眼前,我反正也无事可做,就凑到一边去看。
闷油瓶先在用纯棉布蘸御刀油来回擦拭刀身,一擦就是半个多小时。刀上的锈点渐渐消失,露出了刀原本的光华。
闷油瓶的动作很慢也很小心,神情十分专注,整个人看起来惹眼得要命。我终于明白胖子为什么不想和闷油瓶走到一块,那些小姑娘看到闷油瓶的话怎么可能还会注意到胖子。
闷油瓶专心一致地将刀用棉布擦了一遍后,接着拿棉布包裹住一块小木块,继续在刀刃面上来回地盘磨。这期间他没说一句话,也没向我这边看一眼,我觉得我似乎突然变透明了一样。
我不记得是哪本书上看到的,说闷油瓶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自我放逐人格,心在桃园外,兀自笑春风,谁也进不了他心里。
平时闷油瓶就已经不把周围的人当一回事,当他专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我就更觉得没什么能打扰得了他。
房间里很安静,闷油瓶闷声不吭地捣腾着鱼头刀,我就在旁边边抽烟边看着。
这时候闷油瓶手中的活已经进行到上油的步骤,他正在拆卸刀柄,我看着他手的动作,盯得久了,我就有点恍惚,本想叫他小心一点,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老张,小心别割了手。”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对,一下就愣住了。闷油瓶听到我的话猛地就抬起头,眼睛跟我的就对上了,我清楚地看见他漆黑的眼中有一篷火光燎过,整个人立刻感觉就不太一样。
“小、小哥,怎么了?”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烟灰一下掉了下来,把我烫得够呛。
闷油瓶眯起眼看了我很一会,看得我都怀疑我脸上是不是多了个眼睛鼻子,盯了一会后闷油瓶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接着又埋下头去继续完成他手中的活计。
 
等你更完吧
 
第十一章
我对于自己鬼使神差又理所当然地喊出“老张”百思不得其解,但胖子听了却不以为然。
胖子表示“老张”这个称呼相当群众,我肯定潜意识里一直就想这么喊,但之前碍于小哥的黑金古刀所以才憋在心里。这回见小哥没了记忆不比从前,就占小哥便宜,活生生的“趁哥病,要他命”。
说这些的时候胖子已经到了杭州,正在“楼外楼”吃得红光满面,我是趁着闷油瓶出外放水的时候说的,胖子喝多了,越说越来劲,连闷油瓶走进来也不知道停。
我捅了胖子一下,示意他闷油瓶进来了。可他扭头一看,就高兴地大声道:“来来来,老吴,快给老张倒酒。”
我靠,我心说,胖子你也觉得现在的闷油瓶好欺负了是吧?还存心整我是吧?
我用力拍了拍胖子的肩,就说:“老王你悠着点,小哥耍刀可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胖子大概是想到黑金古刀差点把他脑袋插穿的事,脸色就有点变了,但还是硬撑着说:“凭哥几个翻雪山过草地的革命友情,怎么说小哥也不会对我动刀的,是吧小哥?”
我心里笑得不行,胖子连称呼都变了,看来还是有些忌惮的。
闷油瓶对胖子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胖子就说:“这家伙还是不怎么爱说话,老吴,你的幼儿教育不合格啊。”
我拦不住一只喝高了的胖子,只能由着他在那胡说八道。边上的闷油瓶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也不掺和到我们的谈话里。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
闷油瓶心中有个死结,只要这个结没有解开,他就不会有轻松的一天。
下午潘子也到了,吃过晚饭后大家就开始讨论这次的西藏之行。我们要先坐火车到西安,再从西安转车进藏,然后再换乘汽车到木惹山。
一提到火车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刀怎么带上去。那把明刀长81厘米,完全是管制刀具的范围。我不知道之前闷油瓶是怎么把黑金古刀偷渡上车的,本来想问问他,后来一想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问他肯定没用。
胖子就出了个馊主意,说反正是去西藏,就让闷油瓶扮成喇嘛,到时候刀藏在身上,喇嘛袍子一遮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我听了觉得有些搞笑,但一时半会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就下意识看向闷油瓶,去征求他的意见。
闷油瓶竟然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看着闷油瓶,心想说不定这家伙连什么是喇嘛都不知道。
既然定了下来,我就联系了一个在横店影视城做影视服装的朋友,花了六百块买了一套喇嘛袍,对方说立即就给我快递过来。
潘子和胖子来了之后,我住的地方就显得有点小,他们就说凑合一夜就算了。胖子和潘子住客房,我和闷油瓶睡主卧。还好我的床是一米八的大床,两个人还挤得下,否则我就得睡沙发了。
闷油瓶睡着了之后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偶尔翻身的时候会碰到他,还真没什么存在感。
睡到半夜,我翻了个身,手臂一伸展,旁边竟然是空的。刚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就觉得不对,人一下就清醒了。
不是我警惕过度,实在是因为闷油瓶是个失踪专业户,他走丢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去找他。
坐起身一看,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这时正坐在沙发上擦刀,灯也没开,整个人隐在黑暗中。
我知道闷油瓶想得多,但还真不知道他会纠结到失眠的程度。
我捏了捏眉心,问他:“睡不着?”
闷油瓶的头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大概是在点头。
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就对他说:“有些事情你再怎么琢磨也没用,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闷油瓶没有理我,只是一下一下地来回擦着他手中的刀,过了一会才听见他说:“你睡。”
我一听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没用,只好挠挠头无奈地躺了回去。我突然想起戈壁滩上的那个晚上,那大概是我最接近闷油瓶的时候。
我原以为经过那次谈话,我和闷油瓶之间会有什么变化,起码我也曾窥视到了他的内心,可惜命运却让一切都归之于零,这种感觉让我相当挫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朦朦胧胧间听到轻微一响,像是刀入鞘的声音,接着就感觉身后的床垫陷了下去。
我迷迷糊糊地想,他奶奶的,闷油瓶这家伙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迟早有天会被他吓死。
十月底的杭州夜里已经有点凉,闷油瓶的体温又偏低,躺进被子中半天也暖不起来。但背后贴到这种微凉的温度,我烦躁的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闷油瓶穿上紫红色的喇嘛袍子还挺像那么回事,再加上他淡然如水的表情,乍一看还真有点正在修行的世外高人的味道。
明刀就竖着绑在闷油瓶的腰上,胖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闷油瓶,满意的点点头,说:“小哥不愧是小哥,跟胖爷我不相上下,镇得住场!”停顿了一下胖子又接着说:“小哥,你一个人怕不怕?要不我也来套喇嘛袍陪你?”边说着他还边摆了个造型。
我一看就乐了,对胖子说:“你要穿上喇嘛袍就是个酒肉和尚,雷子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童言无忌,胖爷不跟你个小天真计较。”胖子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闷油瓶,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我听说喇嘛不穿裤子,连内裤也不穿,那小哥不是要天天遛鸟?天真,你可不能欺负小哥。”
我哭笑不得,呸了他一口,说:“***的,谁像你那么龌龊,小哥只是假扮而已。”
胖子还想贫两句,但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们就都闭了嘴。
我们上了火车,为了便于应变,我还是选了硬卧,一个房间可以睡六个人,我把六张票都买了,刚好两张床放行李。
杭州到西安要18个小时,西安到拉萨要33个小时,光火车就得坐两天半的时间,闷油瓶还是一上车就打瞌睡,我就和胖子、潘子一起锄大D,打跑的快消磨时间。
火车慢慢开上拉萨,拉萨海拔有将近3700米,火车里有些体质不好的乘客已经出现轻微的高原反应,胖子刚开始还气喘了几下,但很快就适应了。我就笑他那身神膘太厚,所以氧气都不够用。
本来这一路过去都没什么好记录,就中途发生了件搞笑的事。有个回家的老藏民大概是上厕所经过我们的房间,当时恰巧遇到闷油瓶坐在下铺透气,老藏民一看到闷油瓶,二话不说就虔诚地低头行礼,眼含热泪地请闷油瓶为他加持。
我和潘子在旁边看着,胖子也停下了手里的牌转过头去看,本来以为闷油瓶不会理他,没想到闷油瓶竟真的为他摸顶赐福。
我和胖子下了一身汗,生怕闷油瓶一个动作不对就被那老头报警抓人,没想到什么事也没有,老藏民千恩万谢的跪拜,一转身看到我,也一脸虔诚地让我为他摸顶,把我吓了一跳,我根本就不懂这些,刚想问胖子会不会有事,结果一转头发现胖子和潘子都不见了,估计是受不了这气氛溜出去了。
他娘的,我心里骂了一声,抬头就去看闷油瓶。
他正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说不清楚是阻止还是鼓励。
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是怎么想的,就鬼使神差地学着闷油瓶刚才的样子把慢慢地手伸出去放在了老藏民的头上。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在藏民心中,能跟上师一起的汉人,也被认定是有佛法在身,所以才有缘跟上师走在一起。不过我和胖子都不明白闷油瓶怎么就一下成了上师,最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老藏民肯定已经老花,看走眼了。
胖子一看闷油瓶这身打扮这么好用,就想让闷油瓶到了西藏也继续,方便行事。
我就说闷油瓶又不会藏语,到那一下就穿邦了。在藏民心中喇嘛是无比神圣的,在他们的地盘上发现我们假扮喇嘛,说不定直接就被做成风干粽子。胖子听到我这么说才悻悻作罢。
一下火车我们就让闷油瓶赶快把衣服换回来,这次为了扮演喇嘛,闷油瓶剃了个板寸头,看起来感觉比我还年轻。
到了拉萨,我们吃了点东西,包了辆车就往琼结县走。上车后司机就操着半生的普通话,问我们是不是去藏王陵,我和胖子面面相觑,都去看闷油瓶。
闷油瓶这次反应很快,他想了想,挤出了三个字:“御桑日。”
这名字听都没听过,胖子一听不是藏王陵,人马上就蔫了,我就安慰他,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没人听说过的地方才是好地方。
胖子一听在理,整个人才又精神起来。
而潘子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他好像对我们要去哪里、要去倒什么斗根本不怎么在意,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正看着车窗外,一瞬间我有些伤感。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以前跟着三叔去倒斗的日子,但是我想,到了现在这一步,他还愿意帮三叔守着盘口,还愿意跟着我蹚这趟浑水,他对三叔的感情,可能真的已经超过了我这个做侄子的。
两天后,我们到了一个村子,司机说那就是“御桑日”。青藏公路没有修到这边,司机把车开得像在跳舞,七扭八扭地在简陋的盘山路上走,有几段路,外面三十厘米就是万丈深渊,幸亏不是大卡车,否则这路肯定没法走。
但最后的一段路车实在开不过去,我们只好下车徒步走到村里。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背这么重的装备步行相当考验人,幸亏下车的地方离村口只有两三公里,但就走这一段我也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胖子和潘子的情况比我好一点,闷油瓶看起来则相当轻松,除了额头上有一些汗,呼吸可谓是四平八稳,这体力真是让我望尘莫及。
御桑日是个小村子,整个村只有一条路,村里有个破旧的小饭馆,二楼兼做旅店,房间很普通,只有床和桌子。饭馆据说是前些年琼结县提倡大力发展旅游业的时候开的,平时也没什么人,偶尔接待一些喜欢登山探险的徒步旅行者。
 
我们都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我看胖子满脸通红,笑得很开,估计有点喝高了,怕他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话来激怒德吉,于是就过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潘子比较冷静,就问德吉说这么多年过去,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德吉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不停地强调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喇嘛神情看起来相当的安详平静,当他在雪里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他还以为是看到了佛陀显灵。
我觉得德吉这种说法太过含糊,就问他那个年轻的喇嘛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性标志。德吉仔细想了想,说有,当时那个喇嘛可能也是才刚逃过山险,身上的喇嘛袍有些破口,他在对方的左肩上看到了黑色的纹身。
听到这里,胖子好像清醒了一点,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心里九成能肯定那个喇嘛就是闷油瓶了。胖子就打了个哈哈,对德吉说,说不定那喇嘛就是偷猎者,刚和野兽搏斗过没抓到猎物,正好路过就救了你。
德吉不停的摇头,说不是不是,那一定是徒步转山朝圣的喇嘛。说完他一转头看到闷油瓶,大概是喝晕了,站起身就全身伏地地给闷油瓶朝圣大礼,行完礼还直起身,虔诚地念了一句经。
我看胖子还在边上继续喝,一边喝还一边笑,不时拿眼睛在闷油瓶身上扫来扫去,大有再发表意见一语惊四座之势,我赶紧过去让他别喝了,早点收拾收拾睡觉,为明天的进山做准备。
潘子早就懒得理他,自己上楼去了,胖子正和我争杯子,一看潘子已经上去了,嘴里嘟嚷着什么他要睡靠窗的床,也东倒西歪地跟了上去。
德吉喝了很多,我扶着他进房躺了下来,他嘴里很模糊地在念着什么,估计还在感谢当年那个救过他的喇嘛。
我走出来发现闷油瓶还没有回房间,坐在那里,也没有喝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看见我出来也没说话,我其实有一肚子话想问他,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也站在原地不说话。
两个人很傻地对望了很久之后他忽然站起身,然后上了楼。
我直觉性地跟了上去,在他后面回了房间,这种旅馆的房间其实很简陋,只有两张床一张桌。闷油瓶走进房间之后就默默地躺到床上闭目养神,我想起德吉说夜里冷,床上有垫电热毯,就伸手过去帮他开了开关。
我看着闷油瓶的侧脸,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刚才德吉说的那个喇嘛是不是你?”
闷油瓶睁开眼睛,脸转向我这边,也不知道是看着我还是透过我在看其他东西,过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我一下想起来,他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但我有点喝多了,脑子一热就说:“身上有麒麟纹身的,小哥,那一定是你。”
这话说得毫无逻辑,闷油瓶对此自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候我已经有点管不住自己,说着说着就伸出手去扒拉闷油瓶的衣服,想再看看他的麒麟纹身。
后来想起来我才觉得我当时真的是昏头了,脑子里一团乱,只记得手指刚碰到他的衣领,就再也动弹不得,低头看去闷油瓶修长的手指正扣在我的手腕上。
“吴邪。”
我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一双暗色的眸子。
我忽然发现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闷油瓶,房里没有开灯,就算隔得这么近,他的眼睛也好像深得看不见底。
手腕上的力道并不重,但是我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也许,明天进山以后我们都会知道一切。”
我看着他,忽然意识到我刚才是多么冲动,我一直在追寻所谓的真相,却忽略了其实他也一样,他其实比我更着急,更害怕真相的到来和不可预知。
我浑身像僵住了一样,很久没有动,只感觉到手腕上他冰凉的手指几乎要凉到我心里去了。
“睡吧。”手腕上一轻,他收回了手,重新躺了下去。
我站在床前,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那一刻,我好像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他的孤单。
 
第十二章
第二天德吉给我们准备好早餐后,就问我们要到山上的哪里。
这次进藏我们都是在抓瞎,根本不知道这次要去的具体位置。闷油瓶的记忆虽然好像在逐渐恢复,但还是断断续续的不连贯,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他把他脑子里的东西贯穿起来。
我走到窗边,往外可以看见被白雪覆盖的木惹山。我忽然灵机一动,心想,如果喇嘛真是闷油瓶,说不定德吉遇到他的地方就是出口或入口,就开口问德吉:“你还记得当年被喇嘛救了的地方吗?”
胖子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就竖起大拇指夸我自从跟了他后聪明伶俐多了,说不定到了那小哥被熟悉的东西一刺激,什么都想起来了。
德吉听我说要去那里,神情有些犹豫,看来对那次还是心存余悸,但最后看在我们出的价钱上还是答应带我们去看看。不过他说由于那时人已接近昏迷,大雪后路也发生了变化,他只能找得到大概的位置。
事情就这样拍板下来,我们整顿了装备,还花钱雇了几匹马来骑,一行人趁着天气还好就向木惹山上走。
德吉边走就边跟我们介绍木惹山的一些特色植被和景色,我们为了让他相信我们是普通登山者,也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德吉告诉我们,他大概是在雪线稍上一点的地方遇到雪崩的。雪崩的时候他在山前,但是在他遇救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在山侧,他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他应该是在雪崩的时候被雪冲到那里去的,其间方向转了近乎90度角,他也不明白本应直线滑下来的雪怎么会半路转弯,就像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地改了道。
我们刚进去的那一段是木惹山脉的低部,德吉说叫拉鲁坡,虽然叫坡,但我觉得跟平原上的山也差不了多少。开始还有些大概是踩出来的小路,越往后走就根本看不到人走的迹象了。
这里海拔太高,氧气稀薄,幸运的是还能骑马。我们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了半山腰。木惹山的半山腰已经过了雪线,积雪一开始只是稀稀落落的,越往上就越厚,到这里基本上已经看不到树了,到处都是岩石峭壁,感觉有一点一不小心一脚踏空就会翻下去。
德吉让我们稍作休息,吃点东西,因为从这边开始马就过不去,要到他当年遇救的地方我们只能靠步行。
我们休息了半个小时,补充好体力,德吉便将藏刀和猎枪重新背回身上,咕噜咕噜灌了几口青稞酒,就招呼我们跟着他走。
我们将装备从马上卸下来,自己背着跟在德吉后面。他带我们走的又是个60度的斜坡,我们看不到下面的情况,脚下的积雪有点厚,已经没过了脚踝,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滑倒,只能尽量每一步都踩在德吉走过的地方,相当惊险。
我们一直向上走了三个多小时,在这种高原地区爬陡坡体力消耗得相当狠,我也算是从云顶天宫练过来的,但还是喘得跟牛一样。走着走着,天慢慢灰了下来,又开始下起了雪,风也越来越大。
我们上前一看,本来应该是往上延伸着的路忽然没有了,裂开了一条深沟,望过去只能看见对面模模糊糊的轮廓,少说也有一两公里的宽度,往上根本看不到头,沟底一片漆黑,也看不到底,给人的感觉很突兀,就像是山体被一把斧子整个劈成了两半。
胖子只看了一眼就问德吉是不是带错路了。
德吉发誓说他肯定没有走错,但之前的确也没有这条沟,他想了一想,说前两年忽然发生了一次地震,估计是给震出来的。
我就问德吉有没有别的路绕过去,德吉摇摇头,说这大概是天意,是瓦修大神给我们的指示,不能再朝前走,而且雪也开始下起来了,就劝我们下山。
我们走到了这里,肯定是不可能轻易回头的。但这条裂隙横在眼前,又不可能跨过去,看来只能另寻他路。想到这里我就转过头去看闷油瓶,他这时正站在裂隙边往下看,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想到什么。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说了一句:“下去。”
下去?我、胖子和潘子面面相觑。这也太突然了吧,而且怎么下去,这下面有什么,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还完全搞不清。
 
我看向闷油瓶,他没有看我们,已经在检查自己的装备,看起来是一定要下去的了。
胖子顿了顿,跺脚道,他娘的都到这里了,回去的话也太他妈扯淡了,跟小哥走!
潘子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一瞬间也有点蒙,但是一想,闷油瓶只看了几眼就决定要下去,看样子他对这里还是有点印象,说不定下面真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不下去的话那就白来了。
想到这里,我一咬牙道,下!
决定下去之后,潘子就解下身上的装备,打起五六只荧光棒,一只一只往下丢。
荧光棒掉了十几米就弹了几下,停了下来。同时荧光棒里面的化学物质因为剧烈震动而发生反应,光线越来越亮,隐约照亮了里面的情形。
荧光棒掉在千年冻土和冰形成的冰川面上,都是40度左右的冰坡,如果从上面垂绳子,抓住绳子像打滑梯一样应该就能到沟底。因为前面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我就让德吉自己回去。
德吉看我们这么坚持,也执意要陪我们一起下去。他认为跟救命恩人长得一模一样的闷油瓶会出现在他面前,是要他报答当年的恩情,不论前面遇到什么事,都是瓦修大神安排给他的修行。
我们商量了一下,就让德吉留了下来。毕竟他对这一块的地形比较熟悉,而且他当过兵,身手看起来还行,应该不会成为我们的累赘。
我们垂了一条长索下去,德吉就说别忙着下,这些冰坎看起来很厚,其实里面有很多冰洞和冰缝,人一走上去,很容易就压破表面的冰层,摔到下面摔死。
闷油瓶扯了扯长索,就像没听到德吉的话,说:“跟着我。”说完一马当先的溜了下去。
德吉看着都吓呆了,生怕闷油瓶突然的就陷下去,就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嘴里一直不停地念经,大概是在为闷油瓶祈祷。
闷油瓶滑下去之后一会儿,就看见了下面荧光棒的亮点晃了几下,表示没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就顺着他刚才下滑的绳子,依次滑了下去。
到了冰坡底才发现里面很宽,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四周都是冻得像水晶一样透明的冰壁,裂隙向山体中心方向延伸进去,不知道里面有多深。
走了那么长时间的一段陡坡,又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滑下来,就连体力好如胖子也有点顶不住,更别说我了。这下终于有了个喘气的机会,我们就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再往里走。
我们找了个没有风的地方坐下来,喝了点青稞酒,吃了些压缩饼干,这才觉得全身暖和了一点。闷油瓶在一旁闭目养神,他也喝了点青稞酒,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我就凑过去问他想起了多少,知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走。
闷油瓶难得有了回应,冲我点了点头。
我一看来了精神,就追问他去的是个什么地方,找的是什么东西。闷油瓶摇了摇头,说暂时还不知道。
暂时还不知道?是没想起来,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我不太明白闷油瓶这句话的意思,胖子这时也凑了过来,看样子是想打听他最关心的明器。
但闷油瓶根本就不理他,胖子自讨了个没趣,就转身去找德吉聊天,拐弯抹角地询问木惹山有没有墓葬啊什么的。德吉不疑有他,就跟胖子说古代山里有冰葬的习俗,所以木惹山里有古代的冰葬区。
胖子就问大概地方在哪啊,有没有什么贵族葬在这啊等等,我忽然觉得很烦,也懒得理他,由他去和德吉瞎侃,就把眼光从胖子的方向转回来,看向了闷油瓶,他正抓着青稞酒看着旁边那漆黑深邃的山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闷油瓶的感觉非常敏锐,我盯着他看还没几秒,他就转过头来,两人的眼光正好对在了一起。
闷油瓶直直地盯着我,我觉得有点尴尬,就打了个哈哈,说:“小哥,有事吗?”
闷油瓶波澜不惊地看了我一会,把我看得那叫一个坐立不安,恨不得他赶快恢复成原来那副“啥事不关心,只睡我的觉”的表情。
我刚想对他说“休息够了,可以走了。”的时候,闷油瓶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我们全部都不要说话。
我被他的动作弄得冷汗都下来了,所有人都闭了嘴摒住了呼吸。四周猛然安静下来,我在如雷的心跳声中,听到头顶传来一串“噼咧”的破碎声。
德吉一下就站起了身,说,不好,雪崩了!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的头顶就传来了隆隆像万马奔腾般的声音,雪大概已经开始崩落,轰鸣声让地面都震动起来。
此时已经有雪不断从冰坡上滑下来,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了。我们背起各自的装备,奋力冲进了山隙中。
雪崩带下来的积雪已经潮水一样的涌了进来,我们根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的往前跑。脚下很滑,感觉像是踩在冰上,我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一连滑得打了几个踉跄,多亏旁边有人扯了我两把。
轰隆隆轰隆隆的雪崩声响了很久,听这一阵响动,上面已经不知道落下来多少万吨积雪。
我们没有来得及拿出狼眼,黑暗中不能视物,跑着跑着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潘子一声短促的叫声,我心中暗叫不好,但跑的速度太快根本就刹不住脚,等反应过来前面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山隙再往里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陡坡,我们猝不及防,全部都滚了下去,摔做一团。
我的脚下踩着的应该是胖子,他估计已经摔懵了,在那说着胡话,道:“是哪个半拉子工程修楼梯只有半截,下次咱不让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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