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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瓶邪 《牢狱之灾》(长篇,架空,HE)[第14页]

作者:释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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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侧身滚地,才堪堪避开他凶猛的第一击,还没起身,顺子已经转身抬手,第二刀向我砍来。我使出全身力气在地上连续翻滚,刀尖落地砸在白玉上,每一声都似在我耳边炸响。如此躲了五六刀,我已经晕头转向,可顺子的刀依旧不依不饶。我手碰到什么硬物,想也没想抓起来就朝顺子抡过去。硬物撞上猎刀,猎刀脱手飞出。顺子一个飞扑就压到我身上,我们在地上扭打起来。
要是站着打,我这膝盖肯定几招就败,但躺在地上只比上半身的功夫,我却未必会输。可我依然只是勉强抗衡顺子,他发了疯一般,出手都是拼死命的架势。
没多久,我就感觉到体力开始不支,顺子也有些后劲不足,然而他此刻完全失了心智,要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再这么熬下去,我还没熬到他力竭就会先被送下去见阎王。要想把他制住是不太可能了,但只要能把他打晕,也就行了。手边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心想此时要能捡一块板砖照他招呼一下,估计有戏。
我余光瞄着九根玉柱,琢磨着借力往玉柱那边去,找机会把他推到玉柱上撞晕。顺子只剩一身蛮力,我要引导方向并不难,一点点靠近玉柱,和顺子过招也越来越吃力。我挡开顺子的一记勾拳,回肘时突然觉得后肩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抄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块土砖。我没多想,照着顺子的脑袋就招呼,不过我收了些力道,目的只是把他打晕而不是把他打死。
就在土砖离顺子只有一拳距离时,我像打到一座山上,一分也近不得,无论怎么用力,土砖纹丝不动。一个白影立在我身侧,衣袖飘然,惨白的五指轻轻搭在我肩上,捏住了肩关节。他低着头,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窝正对着我。
我头皮发麻,整个人僵硬住,连喉咙里的呼吸都异常艰难,那种惊吓的程度,是这辈子宁愿落在琉璃孙手里也不想面对白衣无眼尸。
那无眼尸抬起另一只手,两个指头夹住我手中的土砖,似乎都没怎么用力,土砖瞬间化为粉末。接着,那两根手指就冲着我的眼睛伸来。
 
极度惊吓之后再惊吓一次,反倒是让我回过神来,我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猛然挣脱白衣无眼尸的钳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最近的一根玉柱前,背靠玉柱,死死盯着白衣无眼尸。背后玉柱传来丝丝凉意,有一些安神的作用。
我心跳非常剧烈,整个人极度紧张。那白衣无眼尸一步一步向我飘来,甚至抬起一只手指着我,他开口嘀嘀咕咕说了一串什么,挂在半空的白衣无眼尸一具一具落下,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大军一般,向我逼近。
我紧贴着玉柱,无路可逃,回头看去,玉柱后面也是密密麻麻的白衣。我希望自己这一刻可以晕死过去,哪怕是被僵尸啃咬得皮肉不剩,也不要清醒得看着这一切。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我选定了一个方向,大致应该是刚才和顺子进来时的裂缝,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命先冲出去。
我有些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领头的白衣无眼尸,可能是侥幸心理,觉得带头的都是最厉害的,其他的应该稍微弱一点。我握紧双拳,抬脚一蹬身后的玉柱,发足狂奔。
我太低估这些东西的实力了。那白衣无眼尸轻轻一飘又到我身侧,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我,把我摁倒在地,随后那张惨白无眼的面孔就在我眼前不断放大。
白生的唇贴上来,冰凉透心,一股液体倔强地从齿间侵入我喉咙。
 
那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死。
一股腥甜盈满口腔,抽掉了浑身的力气。我软绵绵地瘫着,眼睛半睁半闭,不知该看还是不该看。
周围的光亮慢慢淡去,雄伟的殿堂,骇人的白衣无眼尸,都散了。
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出线在视野里,让人无比安稳。
什么?!
我顿时睁大眼睛,从脸到脖子一瞬间爆炸一般发涨。
小哥抬起头,用整张脸取代我视野里的那双眼睛。他眼底发红,是那种极度疲惫的神色,嘴角挂着血迹,唇色发白,越发显得血迹醒目。
我躺在他怀里,他刚才……他……亲我?
我觉得我肯定掉进另一个时空了,或者是被之前的景象吓傻了,总之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能思考。
小哥见我醒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他还算给面子,说了一句:“你进了幻境。”
幻境?等等,幻境和他亲我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不能正常思考,开口喃喃道:“小哥,你……刚才……”
小哥又一次很给面子,简洁地回答了我:“舌尖血。”
所以,刚才满口腥甜味是因为他喂我喝他的血?他……真的是亲我了?不仅是亲而且是送舌头进来……吻?
 

 
等等等等……我的关注点在哪里?不要胡思乱想,小哥说得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他又救了我一命。
我这条命一直在阎罗殿前徘徊,他一次次把我拉回来。如果说我命格够硬,那是因为遇见了他。而他却为此屡涉险境,多遭磨难。
我转过脸去,尽管是救命之急,可毕竟两个大男人,这……我不好意思再看他。
我挣扎着要起身,这才觉得全身像瘫痪一般,累得不听使唤,也不知道刚才到底费了多大的劲。小哥扶我靠墙坐稳,他也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谁在角落里点了一只蜡烛,微弱的烛光照出这山洞的一部分。山洞很大,却并不空旷,树枝一样的东西盘根错节,几乎布满了山洞的半空。这次倒不是藤蔓,我看得清楚,烛光的照印下,它们都泛着绿色的铜锈。
这是一片青铜铸造的树林!
青铜树林有多大?和真实世界里的森林没法比。可这是人工铸造的啊。从铜锈的成色和堆积的厚度来看,这样的严寒干冷环境下,少说也要一千年才能形成。青铜器的铸造工艺在两千多年前的商周时期就已经比较成熟了,但那时铸造大器件也只有朝廷才有那样的实力。即便是一千多年前的宋朝,也要倾一国之力才能铸造这样规模的青铜器。可正史野史中,从未有过笔墨记载这样的青铜器,连眼前这规模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过。谁会在雪山深处造这么一个浩大的工程而不泄露丝毫消息?哪个王朝又能容忍自己的地盘上有这么强劲的势力?
我实在安奈不住心里的震撼,掏出手电一点点照过山洞。手电光源能照到的范围内,不多不少,正好九棵青铜树树干。青铜树的枝桠向周围延伸,互相交叠,根本分不清哪根树枝是哪棵树的。枝桠上挂着一个个六角形的青铜铃铛,无法细数,恐怕千个都不止。
再往远,青铜树的后面,就是一片漆黑,连手电都照不到。
最矮的青铜铃伸手就能够够到,我看了一阵,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上来,但是好像总有什么事情和它们有关。我刚一抬手想要拿一直铜铃细看,小哥冷不丁冒了一句“别动。”
 
我回头看他,他已睁眼看着我,见我放弃了去碰那青铜铃,才又闭眼休息。
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都还活着,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都像是睡着了。顺子最狼狈,一身衣服七零八落,脸上有肿块,鼻子嘴角都有血迹。看这样子,刚才我和顺子是真的在打,而且是玩儿命地打。大约顺子也是看到了什么别景象,对我出手也出于自卫。若不是有小哥,我和顺子的结局就是自相残杀而死。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后怕,这山洞里处处透着无法理解的怪异,那青铜树林的后面又是什么?我们还会遇到些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轻轻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小哥。他的脸色很苍白,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并不好。他的呼吸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偶尔急促,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我没法帮他什么,就只好不去打扰他休息。
我歇了一阵,感觉自己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便起身去检查其他人的情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我除了检查他们的生命体征是否正常外,格外关注每个人的嘴唇,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能有什么异常?就想知道小哥是不是也用舌尖血救他们?我想我是刚才被吓傻了以至于走火入魔胡思乱想,赶紧甩掉了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蹲到顺子身边。
我想起了他肚子上被尸蟞咬出的伤,想起了他衣服口袋里引起小哥注意的东西。顺子的伤已经结痂,好了大半。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他恢复得也实在太快,不可思议。没想到,连顺子的身上都有这么多秘密。当初劝他趁机逃走,他不肯,原来也是别有目的。从表面上看,是阿宁和秦老板请了他做向导,但实际呢?有没有可能是顺子做局引了阿宁和秦老板上钩?
我最终还是把顺子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只巴掌大的青铜铃铛!比这青铜树上挂的铃铛小了一圈,却是一模一样的造型!
我用手轻轻握住青铜铃,拿近了眼前仔细研究。别看这铜铃虽小,铃身上的纹路却异常复杂,最繁复的地方,纹路之间几乎只有几根发丝的间隙。树上的青铜铃铜锈斑斑,手中这一只大约是被顺子摩挲了太久,凸出的纹路部分的铜锈都已经被磨掉了。山洞光线微弱,我换着角度让光照在青铜铃上,越看越是叹服这巧夺天工的手艺,手指不由得也轻轻摩挲起来,沿着一道道纹路流转,仿佛意外获得一件珍宝爱不释手欲罢不能的感觉。耳旁似有隐隐约约的仙乐响起,独缺了一丝伴奏,我闭上眼聆听,举起手中青铜铃轻轻一荡。青铜铃发出极细微的一声蜂鸣,却像一把尖刀戳进耳朵里,疼得我眼前一黑。
一个身影闪过我眼前,等我看清时,小哥已经夺了我手中的青铜铃,用手上的绷带把青铜铃填满。刚做完这些,他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沾了血的青铜铃越发妖异。
我赶紧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小哥,恨不得煽自己一耳光,我总是给他添乱。我扶他坐下,他喘过一口气,才跟我说:“铜铃致幻,不要碰。”
听他说话都没了力气,我赶紧点头道:“好,我不碰。你怎么样,哪里伤到了?”
小哥摇摇头,说:“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
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上古遗迹,天门。”
卷三·第八卷·完
 
舌尖血
 
卷三·(九)尸体
我猛地转头去看,一直跟在陈四身边没有说过一个字的那个人,正斜靠在墙上,微笑着看着我。他的声音细腻,若不是他就在我眼前,我可能会误以为是女人。不过他的声音并不柔弱,细腻之中却有一股高傲的气势。
他继续说道:“我们这一趟进山,要找的就是天门。关于天门的传说,只有老九门的人知道。老一辈人靠倒斗起家,在一个战国古墓里意外发现一个古本,其中就提到了天门,有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进了一趟天门,虽然没有成仙,却得了阳寿百多年,下半辈子无病无痛无灾,安稳度过。要知道那个时候,人活七十古来稀,普通人也只有五十来年的寿命,一百多年的阳寿抵别人活两辈子,更何况那人出来后竟是返老还童再活一世。其他几门的人将信将疑,只有陈四爷深信不疑,这些年执着地四处寻找古墓,竟还真给他找到一些线索。天门就在这雪山深处。”
我哼了一声,说:“从古到今多少人追求长生,从来也没人成功过。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居然你们也信,还不惜搭上命。”
那人又笑,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搭上命了?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你也能睁眼说瞎话,真服了你了,怎么这么天真呢?”
我怒了,说:“没错,你是活着,可你搭上的是别人的命。”小哥一路走来,费了多少力气救人,若是没有他,我们所有人早就交代在藤蔓那边了。
那人摇了摇头,说:“唉,你是说哑巴吗?你没觉得他救你比救别人的次数都多吗?刚才你和那个小向导突然消失,这家伙二话没说就掉头回去找你们,带着我们在山缝里转悠了半天。我刚才听到一阵铃响醒来,才知道自己进了幻境。说来也巧,无论怎么走散,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这叫殊途同归,也叫命运。我们半路遇到哑巴,就注定了会找到天门。”
我说:“你倒是自信。那剩下的路,麻烦你自己走吧。”
没想到,小哥竟然开口了:“我去。”
我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小哥没有再说话。
那人却开口了:“因为天门是张家的禁地。”
 
“什么?!”
那人又笑了,笑得一丝邪魅,他说:“你跟他那么熟,总不至于不知道他是谁吧?张起灵,张家下一任族长,他不去天门还能去哪里?”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一直以为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以为他真的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可他这么执着的要去张家禁地,他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我哑然失笑,张了嘴想笑却笑不出来。是啊,我改了名换了姓又变了模样,谁又能认得出我?他对我戒备对我设防,再正常不过了。
我回头看他。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对我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
我冷冷对那人说:“所以,你们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才一路跟着他、利用他?”
那人说道:“也是,也不是。我们遇到他时,他正赤手空拳和群狼搏斗,但是他的情况并不好,已经是强弩之末,我请陈四爷出手救了他。那时我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不过这么好的身手,不带着真是浪费啊。所以请他就跟我们一起进雪山了。至于他的身份,我是猜出来的。张起灵一向深居简出,露面的时候多在战场上,所以闲人少有见过他的,而且他这样子,和从前几乎判若两人,几乎没人会把他和一代名将联系在一起。我运气好,见过他一次,而且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这双眼睛过目不忘,所以我认出来了。你也别着急,这么大的事情,我还真的没告诉陈四爷。”
我皱眉,问:“为什么没告诉他?”
那人又笑,说:“我解雨臣是生意人,向来讲究买卖公平。陈四爷可没问我买消息,我自然不会告诉他。”
解家人?又是老九门的,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解雨臣眯起眼,盯着我说:“因为你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想我们可以谈拢一笔生意。”
我冷笑着说:“解爷……”
他打岔说:“解家排行第九。”
我无奈,说道:“解九爷,承蒙看得起,我一穷二白的,能不能保住命下山都是个问题,只怕你的生意要亏。”
 
解雨臣侧头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陈四,他的手一直搭在陈四的腕脉上,只见他皱眉道:“陈四爷快要醒了,现在没法细说。不过,我一向很相信我的判断,跟你做生意不会亏的。哦还有,你的眼睛长得挺好看。”说完,解雨臣转头去叫醒陈四和其他人。
我愕然,这解雨臣说话可真是奇怪,一方面直言到底挑破小哥身份,另一方面说话又藏七分,更奇怪的是最后一句,我的眼睛长什么样跟眼下的事情没有任何联系。不过有一点至少清楚,解雨臣和陈四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不论他想和我做什么交易,至少他不愿意让陈四知道。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也依葫芦画瓢,叫醒了阿宁、老七、猴子,最后是顺子,叫了很久,才把顺子叫醒。他两眼惺忪,仿佛深睡了一场,呆滞了半天才恢复了一些反应。醒来后的顺子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有些惊讶又有些恐惧,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我不想和他解释什么,也没有必要。
不知解雨臣和陈四怎么交流了一番,陈四粗略的解释了一下,青铜铃是很特殊的一种先秦巫术祭器,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只有只言片语流传下来,言其招魂通鬼可与天神共语,其实也就是铜铃的声音令人进入幻境而已。我们应该是靠近这个山洞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导致青铜铃被触动发声,才让所有人中了招。
陈四对我和顺子也进到这里来颇有质疑,他似乎是觉得我藏着掖着,也是冲着他一样的目的来雪山,几次套我的话。我并不想把顺子带着一只青铜铃的事情给抖出来,况且那只青铜铃已经被小哥收了,顺子自己已经发现青铜铃不翼而飞,却也不敢声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这种情况,刨根究底把什么都挖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反正藏事不藏事,大家也不会彼此多信任一分,那藏着点还能让老家伙多一份忌惮。
顺子没跟人打招呼,自己一个人默默在山洞里转悠,最终停在一颗树后面,蹲在地上像个雕像。我给阿宁使了个颜色,我们两人从两个方向慢慢靠近顺子。大家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青铜铃,没有人希望这时候再出什么幺蛾子。
顺子对我们靠近他并没有在意,反而改蹲为跪,朝着树后重重地磕了个头,声响回荡在山洞里。
地上躺着五具尸体,姿势各异,面容不易看清。
烛光微弱,本就难以看清远处的细节,再加上被青铜树挡住大半视线,故而没人发现这山洞中竟有尸体。看来之前有人到过这个山洞,遇到青铜树进了幻境,可惜他们没能醒来。
看来,不是谁都能从幻境中醒来。我回头看了一眼仍在闭目休息的小哥,他嘴角的一柱血迹依旧醒目。只有天知道,为了救我们这一群人,他到底付出了多少。
我和阿宁都没有打断顺子,这架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五个人当中的一个或几个,跟顺子有很大的关系。男儿跪天地君亲师,这年头已无君,顺子出身山野,谈不上有师,应该是亲人无疑了。顺子起身,开始给一具尸体整理遗容。细看那相貌,和顺子有五分像。
 
我和阿宁动手,翻了翻其他尸体。无一例外,尸体保存得很好,没有丝毫腐烂,雪山极寒,但山洞里却没那么冷,尸体一点都不腐烂还是有些不合常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露出惊恐,五官变了形,不知死前所见到底有多骇人。我想起铺天盖地的无眼白衣尸,后背依旧发凉,那时候我的表情,估计也和这些人差不离了。
这些人都穿着和山民差不多的衣服,看款式和料子,大约是近十年的样子。我摸到其中一人肚子微微鼓出,用力一压,竟然还有些弹性,活人一般。这尸体着实怪异,我示意阿宁,又一一检查另外几具尸体的腹部,果然都是半软的状态。
阿宁“咦”了一声,翻着一个人的手臂说道:“这批人有问题。”
我赶紧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人手里反握着短刀,到死都紧紧扣住没有松开,后来尸体僵硬,又没腐烂,没看出什么端倪,便问:“有什么不对劲的?”
阿宁指着这人的握刀手势,说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短刀,刀锋只有一侧,和匕首不同,所以一般用刀的人都不会反握。这人死前一定以为自己面对很极端的危险,下意识地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兵器,所以才会反握短刀。这只是其一。其二,反握的武器最常见的是匕首,两侧为刃,可削可切可刺,是贴身肉搏的第一利器。兵器短一分险三分,什么样的人才会最擅长匕首呢?常常近身取人性命的,在火器出现以前,大多都是暗杀的死士。其三……”
我听出了一点门道,这批人不是普通练家子,也不是阿宁这样接买卖的散兵,多半是来自某个势力的敢死队。我问:“还有什么?”
阿宁说道:“这反握的手势与普通反握略有不同,并不常见,真正的武器应该是鹰嘴匕,打造极为不易,而且难练。最喜欢用这个武器的,是朝陵国的一支特种部队……”
我接过话头:“也就是说,这几人是朝陵最精锐的特种兵。近百年来,国弱民乏,以致朝陵占领东北边境达二十年之久,一直到三年前才被赶出。若说他们在边境县城里捣鼓什么,也算正常。可这里荒无人烟,就算有些珍奇草药野兽,也不至于让一国执政者派出特种兵。他们到底是在找什么?”
阿宁说道:“当然是找宝贝的,估计跟你要找的差不多。怎么,许你们派瘸子进山,就不许人家派精锐了?”
卷三·第九章·完
 

 
卷三·(十)珍惜
我看着阿宁脸上玩味的表情,知道她猜出了一些端倪,说道:“这下我领教了,阿宁姑娘眼光果真不一般,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
阿宁轻笑一声,说道:“原本你隐藏的一直很好,我完全没想到你那么根正苗红,没有哪股正规势力会派一个瘸子到雪山里执行任务。可是在山洞口和你过招的时候,我发现你的招式带有太多军队训练的痕迹,没有任何花架子,每一招都干脆利落,以发挥最强的攻击性。再加上,你这样子显然不是从小开始练童子功的练家子,就更印证了我的猜想。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一直以来行事的方式和刚才说的话,一副忧国忧民的酸样子。”
我原本一直听阿宁说得头头是道,惊讶她眼光狠辣之余,也佩服她见多识广,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愣了一下,不知老爷子作为倒斗九门之一继而洗白的人,听到阿宁的这个评价会有什么表情。
顺子在一旁,已经把那遗体整理得干净整齐。他怔怔地看着遗体,开口说:“关哥,我爹不是探子,他是被逼的。”
我蹲到顺子身边,看着和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孔,说道:“我信你。”
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说:“十一年前,村里来了一群人,说要进山,要找向导。我爹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好的猎手,自然被他们点中,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好猎手一起。可是我爹看出来他们是朝陵军队里的人,不愿意去,他们抓了我娘和我,威胁他。爹不得已答应,却让他们先放了我,否则宁愿一家三口死在刀下也不去。我爹让我躲进深山,三个月不许出来。我以前不怎么听爹的话,但那一次却不敢不听,躲进山里去,三个月以后出来,村子里像地狱,每一家都是腐臭的尸体和干涸的血迹,没有人活下来。村头坐了一个人,是一起进山的刘叔,他浑身恶臭,到处是流脓的伤口,恶心至极,却活着。他疯了,手里攥着一直铜铃铛,成天嘀嘀咕咕疯言疯语。我只想知道我爹在哪儿,他怎么了。我跟刘叔形影不离地过了三个月,亲眼看着他全身溃烂溃烂而死,记下了他所有莫名其妙的话,橇开他的手取走了铃铛。那是我能找到我爹的唯一线索。”
我拍了拍顺子的肩,说:“你和你爹,都是好样的。把他葬了吧,入土为安。”
顺子摇了摇头,说:“我要带他回去,他一定想和我娘在一起。”
我不知道顺子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但也不想这时候去阻止他作为人子唯一还能尽的孝心,只是有些事情不能不问:“进山的有几个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顺子摇了摇头,说:“当时进我家的只有三个,我逃进山林的时候,看到还有很多人守在村子外面。没有人知道他们进山要做什么。关哥,谢谢你。我每年都进山一次,一次比一次走得深,只有这次成功了。”
我又拍了拍顺子的肩,便不再打扰他。阿宁搜刮了其他几具尸体上的装备,大多数都不能用了,却找到两小罐火油,简直是雪中送炭。
我起身默默往回走,心中一阵沉痛,替顺子,也替我自己。命运无迹可寻,当年那个幸福的孩童何曾会想到天降灾祸毫无预兆,一瞬间失去所有。他有没有曾经顽皮过,和父母执拗过,幻想过有一天可以离家自由闯荡?可是,最珍惜的人,却离开得最快,他有没有后悔当年没有做一个更听话更孝顺的孩子?
我径直走到小哥身边坐下,听着他不均匀的呼吸声。
陈四听到动静,神色没怎么变,但声音却冷漠了许多:“小子,你想干什么?”
我冷哼一声,正眼也不回给他一个,反正他也看不见我。我说:“陈四爷,有些人情,比命还重。”
“你小子,好自为之,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陈四爷放心也好,不放心也好,我在乎的是你不屑的,你想要的对我来说什么都不算。我对你没有威胁。”
我只守着小哥。
顺子的经历让我突然害怕,我会不会再次失去小哥?我想起他决然走进审讯室时的神情,想起他在刑架上熬刑拖延时间,想起他被董姑娘的银针折磨得神智不清。是老天仁慈,让我找到他,不管围绕着他有多少阴谋诡计,前路还有多少波折磨难,我都不能再远远看着。
珍惜眼前,这是顺子给我最大的触动。我没法掌握未来,不能改变小哥的决定,不能左右事情的发展,更不能阻止任何意外,就像我不能阻挡一颗子弹什么时候夺走身边战友的命。我唯一能做的,是珍惜眼前的一切。
让那些所谓的谨慎和顾忌都见鬼去。解雨臣猜到小哥身份又如何,让陈四知道我认识小哥又怎样,让阿宁怀疑我串通陈四一伙又会怎样?本就各有目的,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谈不上多少交情,更生不出多少枝节。为了他们几个根本就不重要的人,我让小哥一个人承担了一切,这就是我想要的吗?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谁冲着我们来,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接招。
不知道是否胸中波澜起伏,一时呼吸都重了几分。小哥睁眼看了看我,我竟然偏过头去不敢回视。等我平静下来时,他又老僧入定一般休息了。
我暗自嘲笑,怎么搞得自己像个女人似的。
 
这一次休整比之前都长,大约大家都被折腾到极限了。我一直坐在小哥身边没有挪过地方,也没再和谁说话,自己把顺子的事情和那几具朝陵士兵的尸体又琢磨了一遍,仍是找不出头绪。唯一让人安心的是,小哥呼吸渐渐平稳。我把包里剩的不多的食物大半给了他,自己稍微吃了一点,留了最后一点。情况不太乐观,且不说所谓的天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找到了,没有食物补给,谁也别想活着走出雪山。
到底还是出发了。阿宁虽然已经萌生了分道扬镳的念头,但无奈连顺子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出去。山鬼仍在,这山洞里每一条裂缝都可能成为葬身的终点,没有原路,无法后退。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青铜树后能否找到出口。
我紧跟着小哥走在了最前面,他走得不快,我看得出他脚步有些虚浮。可我知道,我拦不住他,他决定了的事情,便是决定了的。
过青铜树的时候颇费了些功夫,树林后的通道口布满了青铜铃阵。我们按照小哥的方法,小心把一个个铜铃用布条之类的东西塞结实了,才拆出刚够一个人通过的空隙。通道比起山体裂缝宽敞多了,并排走三个人不是问题。顺子执着地背了他爹的遗体,走得吃力,阿宁便安排了老七照应。
走了大约小半天的功夫,空气里越来越潮湿,也越来越暖和,我起先觉得是人走热了,后来才发现,是真的暖和了。
山体里竟然有一汪温泉,虽然只有炊事班炒菜锅那么大,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是弥足珍贵了。没有人反对再次停留休息。
从进山到现在,我已经不太确定有多久了,估摸着有十来天。没洗过没换过,可想身上的味儿有多糟糕。几个大老爷们儿还好,阿宁每次都会小心翼翼用一点点水洗脸漱口,能忍着这么多天实属不易。她第一个脱了厚重的登山服,走到温泉边,用一段绷带当作毛巾,细细擦过脸和脖子的每一寸皮肤。
不去想雪山深处种种险峻,不去想每个人面具之下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单单就眼前这幅画面而言,宁静恬淡。只论相貌,阿宁不算美人,中等偏上,但她有一种英武之气,聪明果断,细腻周全。她在水边洗脸,女子爱美,那一刻,本性自然流露,很美。我看着她一举一动,手在温泉和脸颊之间来回,充满韵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是单纯地欣赏。
猛然间,小哥起身蹿出,一步跨到阿宁身边,两根修长的手指利剑一般戳向阿宁微微扬起的脖子。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随着小哥起身而动,也奔到阿宁身后,诧异于小哥为何会突然对阿宁出手凌厉,几乎要出手阻止他。
阿宁向后倒下,正好倒在我怀里。同一时间,老七和猴子也赶到了,两柄短刀挥向小哥。
我低头看怀里的阿宁。她一只手还抚着脸颊,嘴角微微上翘,满脸是放松和享受的表情。只是,她脸色一层淡淡乌黑,嘴唇青紫,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脖子上两个针眼大的红点,虽然很小,但衬着青黑的皮肤,异常显眼。
我转头看小哥,他挥手打退老七和猴子,将手里的东西甩到他们面前,拽起我说了一句:“后退。”
阿宁的尸体从我手里滑落,跌在地上,手掌终于从脸上滑下,无力地摊在身侧。我看着被小哥丢在地上的东西,那个害死阿宁的罪魁祸首。
一条黑蛇,头部一个血红的三角形纹路。剧毒,毒性之强蔓延之快,甚至阿宁脸上的神色都来不及变化就已经毒发身亡。
惊变乍起,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顺子突然大叫一声,声音凄凉。所有人如惊弓之鸟瞬间散开,远离顺子。
卷三·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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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4 23:37:25  更:2021-06-26 10: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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