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首页 -> 感情生活 -> 《无冕之后》----北宋两任君王与一位亡国贵妃的隐秘情史 -> 正文阅读 |
[感情生活]《无冕之后》----北宋两任君王与一位亡国贵妃的隐秘情史[第30页] |
| 作者:爱写字的阿毛 |
| 首页 上一页[29] 本页[30] 下一页[31] 尾页[6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
赵匡胤又道“朕自当了皇帝,就变了个活法,每天都要和那字啊书啊打交道,想想过去作武将时候的日子,就像不是自己亲自过的似的,说起来也才过去五年。哎,对了,高怀德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汴梁?” “今年的除夕和长春节挨着,高将军他们都打算在除夕之前赶到呢。” “那太好了,到时候叫他们在宫里过年,正好宫里少了那么多人,我正怕冷清呢。” “官家可想过再册封一批妃嫔?咱们现在后宫人数可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少的了。隋唐时,后宫人数甚至多达数万人。“ “那是别人,朕还觉得多呢,册封妃嫔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若不为这个,朕一个也不想留。没有一个是朕真正喜欢的。” 闫公公听了这话,便低头一笑。 赵匡胤皱眉道“你笑什么?” “小的只是想起了二大王,看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闫公公道。 赵匡胤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道“闫公公,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竟敢背后议论朕的皇子!” 闫公公忙跪下道“小的失言,该打,该打!”说着便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赵匡胤道“罢了,下不为例。” “是,是,小的再不说了!” 换完衣服,赵匡胤心情轻松的大步离开福宁殿,闫公公小跑着跟在后面。 那日,周尚宫去宝慈殿,对吴修仪转达了官家的意思,吴修仪倒不感到意外,只说了句知道了,就继续喂鸟,还叫百灵拿了一碟自己亲手做的滴酥鲍螺给周尚宫尝尝,周尚宫推辞不过,略尝了一个,便夸她手巧,比翟尚食还会做。 吴修仪又道“尚宫空闲了,想吃什么尽管说与我,我做给你吃。” “怎么敢劳烦修仪,快别折煞下官了。“周尚宫惶恐道。 吴修仪道“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我也喜欢做这些,做了许多,自己又吃不完,赏给她们这些小丫头,她们又怕胖,不愿多吃,我也知道,也不想讨人嫌总叫人吃。我又知你素日廉洁,不愿麻烦尚食局,因怕人说以权谋私,其实一口吃的又算得什么。不过我倒很赞成你的做法,不给人留下口实是对的。但那些御厨又是看人下菜碟的,虽在宫里起居,你们下面人的膳食还未见的比外面那些正店里的好呢,也苦了你们了。就算我这个做主子的赏你的,看谁敢说你什么。” 周尚宫笑道“修仪如此体贴我,倒叫我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吴修仪拉着周尚宫的手道“其实咱们在宫里长长久久的住着,也不论什么主仆君臣的,倒像是一家人,自家人之间就该这样亲切热络。就像早年,我在官家的潜邸时,那将军府上也是上下亲厚的,别的不说,杜太后待赵普赵宰相,可比亲生儿子还亲呢。还有燕国长公主,与我几乎同吃同住,从不分什么主仆。”吴修仪幽幽地回味道“现在想来,那种日子才是我最喜欢过的。” 周尚宫瞧着吴修仪被烫伤的半边脸,心里也有些动容,她劝慰道“修仪宽心,以后下官一定常来看望修仪。” 吴修仪眼圈一红,道“哎,好,好!” |
|
周尚宫离开摘玉阁之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又去清荫阁,半路上见奚美人和韦宝瓶正挽着胳膊要出去呢,周尚宫道“给二位美人请安,两位这是要去哪?” 韦宝瓶道“哦,奚姐姐说镇日闲着无聊,我带她去看我踢蹴鞠。尚宫来我们宝慈殿做什么?“ 周尚宫想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道“哦,是这样,有件事,官家叫我来转达。“ 韦宝瓶和奚美人忙要跪下听口谕,周尚宫道“不用跪下,也不是什么圣旨口谕,只是官家叫我私下告诉你们知道而已。” “是什么?”奚美人略有些紧张,但仍微笑着问道。 “从今以后,侍寝名册上就没有你们两了。”周尚宫道。 奚美人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韦宝瓶也半晌回不过神来。周尚宫道“那,没有什么吩咐,下官先告退了。” “等一下!“韦宝瓶拽住周尚宫的胳膊道“周姐姐,你刚说什么?我们,我们被除名了?是这个意思吗?!“ 奚美人道“是不准侍寝,还是连嫔妃位份也没有了?“ 周尚宫忙道“哦,位份还在的!在的!“ “那俸禄呢?“奚美人又问。 周尚宫笑道“自然也有啊。除了不能侍寝,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你们也还住这里。” 奚美人脸上略有了些宽慰之色,韦宝瓶却瞬间流下泪来,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我不服,明明是贤妃惹的祸,凭什么把气撒到我们头上,我们当时就是想违抗贤妃,又怎么敢呢?我要去面见官家,我要见官家!“ 周尚宫和青奴一起拦住韦宝瓶,周尚宫道“小主千万别再惹官家了,官家已经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出宫了,可小主偏要留下来,又怪得了谁呢。“ “姐姐冷静些吧,若再去惹事,命或不保啊!“青奴道。 韦宝瓶跪下,抬头对着天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人人都说您仁慈开明,可为什么对自己同床共枕过的女人如此狠心啊!你还不如直接罚我们去冷宫的好!“ 奚美人忙捂住韦宝瓶的嘴,小声劝道“你快别喊了,你再喊连我也被你连累了!“ 周尚宫道“韦美人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平日里官家对咱们和和气气,就真能像在自家一样随意吗?官家就是官家,是大宋朝的皇帝啊,你们难道忘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奚美人也流下泪来,道“当初我不该心存侥幸,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周尚宫叹了口气。奚美人又问道“那其他嫔妃呢?有没有受罚?“ ”只有方婉仪被降为婕妤“周尚宫道。 “还叫侍寝?“奚美人问。 “还叫侍寝,不过如今也就何美人和方婕妤了。戚婉容那样弱的身子,也全当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奚美人道“那何美人不是也在请愿书上签名了嘛?怎不罚她? “ 周尚宫道“自然是有缘故的,不过,不该你们知道的就别问了。”周尚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的韦宝瓶,对青奴和奚美人道“你们好好看着她,别叫做什么傻事,我得走了,今日还有一堆差遣呢。”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
|
奚美人和青奴想要拉韦宝瓶起来,她只一言不发,怔怔地跪着,奚美人索性丢开她,站起身来幽幽地说道“我小时曾看那戏文里写,一辈子得不到宠幸的白头宫女,原只当是戏文,不曾想自己就是那戏中之人。。。“说完,垂下眼转身走了。 “不,我们绝不会就这样完了。这件事没写在圣旨上,说不定还能有缓,只要我们,只要我们得到官家的欢心,就还能有转机,对不对?青奴,你说对不对?“ 韦宝瓶擦干眼泪看向青奴,青奴点了点头道“咱们先回去吧,别跪在这雪地上了。“ “回去做什么?我们得,接着去练蹴鞠。“ 韦宝瓶说完便起身抬脚就走,青奴叹了一口气,四下找了一番,找到丢在地上的蹴鞠球,抱着球小跑着去追她了。 |
|
那天,德昭和德芳,延庆和昭庆公主也都从西宫搬回了东边皇子宫。皇子皇女们各坐了四顶轿子,其余太监宫女端着起居之物,抬着行李箱子跟在后面,王继恩一路叮嘱众人脚下留神,别把东西摔了。到了皇子宫,安顿下德昭等皇子皇女后,又有小太监笑着过来,领王继恩去他住处。 那是一处安静的小院,太监说这院子原还是周世宗的一个小皇子住的,官家特意吩咐赐给王大官这处宅院,官家对王大官果然另眼相看。 王继恩也不接他的话,只让他出去,说自己想歇一会儿。那小太监走后,王继恩躺在床上闷闷不乐,瞪着两眼看着房顶,片刻后他坐起身,一拳打向一旁的墙壁,但他发现那墙壁上竟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觉得自己拳头的力道不至于如此绵软,又使出全力打了一拳,墙壁上仍没有痕迹,他这才慌乱起来,站起身,攒足了劲儿对墙壁连挥了好几拳,那墙壁上也只是掉了些灰下来。 王继恩赶忙出门,飞速跑回福宁殿,路上众人皆侧目,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他找到福宁殿院墙外,自己曾经不经意间打过的拳坑,又在旁边打了一拳,宫墙也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我的内力退成这样了?“ 王继恩沮丧地回了皇子宫,正巧碰到德芳,德芳见了他,便高兴地跑过来道“王公公你去哪里了,我正找你呢!” 王继恩忙蹲下来,笑道“四大王找小的做什么?” 德芳抬起小脸认真地问道“我听说你是咱们大内第一高手,是真的吗?那以后我能不能跟你学功夫?” 王继恩有些尴尬,他笑道“学功夫有什么用啊,四大王往后啊,应该多多用功读书,像那些翰林学士那样,那才是栋梁之才呢。” “不,我就要学功夫,我想像爹爹那样,我想当个大将军征战四方。你就教我吧,好不好?”德芳拉着王继恩的袖子央求道。 王继恩只得笑道“好好好,那以后四大王听奶娘的话,好好读书,我就教你练武。” “好,一言为定,拉钩!” “拉钩!“ 奶娘把德芳抱走了,王继恩回到自己住处,怔怔地坐在床沿上,心情跌到了谷底。 |
|
又过了几天,宫里地上已经上了薄薄一层冻,晚上,赵匡胤在垂拱殿批折子,也不时哈着手。他又想到这样冷的天气,徐莞还在路上,便停下来出了一会儿神儿。小太监来报,皇城吏指挥使段锋求见,他立刻放下笔,道“快宣!” 段锋带着 来至御前,赵匡胤屏退众人,段锋道“禀官家,舍妹来了密信。“ “密信?快呈上来!“ 段锋把信奉上,赵匡胤接过信看去,脸色渐渐沉重起来,看完之后细想了片刻,又看了一遍,才对段锋道“想不到她们竟遭遇如此凶险之事,看来不多派些人不行,你那现在还有多少能用的人手?“ ”除去在别的差事上的,只剩三十多人了。“ “把这些人都派出去,暗中保护她们。“ “可这样一来,皇城这里就没有人了,还有,人太多,只怕若走漏了风声。“段锋道。 ”皇城这里不用,还有侍卫亲军呢,走漏了风声唯你是问。快去吧!“ 段锋只好领命而去,赵匡胤又叫住他道“这信里提到的事,你们兄妹二人只字不准对人提起,明白朕的意思吗?“ “微臣明白“ 段锋走后,赵匡胤亲自把那封信放在蜡烛上烧成了灰烬。他再也无心批折子,皱眉凝思了很久。 这封信把赵匡胤原本最不愿意深想也不愿意面对的一件事,猛然摆在了他面前,几乎是让他无法再回避下去了-----光义竟然派人跟踪徐莞! |
|
若说他对她毫无半点念想,怕神鬼也难信,在经历了这次谋反未遂之后,光义竟还有这种胆量,可见这念想真不是一般的深了。 赵匡胤又回想起光义少时,日日对着那画了徐莞画像的风筝出神的情形,又想起那眉娘的画像竟有几分徐莞的模样。。。 赵匡胤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终于承认,徐莞必是光义极其看重的女人,这份看重应不单单是男人对美貌女子的那点念想,而是动了真情的。而赵匡胤自问,自己对徐莞似乎也不只是想占有她的花容月貌,每次想到她,心里就又欢喜又惆怅,这种惦记一个女人的感觉也是他很少有过的。 “光义啊光义,朕想要的女人,你也想要,朕放不下,你也放不下,你可真是又给朕出了一个难题。“赵匡胤心里这样想着,一拳砸在了御案上。 |
|
从那以后,这件事时时刻刻都在困扰着赵匡胤,上朝时,朝下议事时,批折子时,和武将们一起讨论西蜀局势时,用膳时,看书时,尤其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 一连几天,赵匡胤神思恍惚,终于大臣们看出来,一天下朝时,围着问赵普“官家这几天是怎么了?上朝总是走神,议事也没什么决断。像变了个人似的?“ 赵普也不明所以,只说“大概是有些累吧,窦学士也得重病,开封府尹又病了,加上西蜀王全斌总不叫人省心,还有前一阵子又涝又旱又是蝗灾,官家牵挂的事实在太多了。” 一晚,赵匡胤在睿思殿看书,看到五代史的后晋史,见后晋朝有个强烈反对臣于契丹的节度使叫安重荣,看到精彩处不禁敲着玉斧赞道“好个安重荣!” 夏公公不知赵匡胤在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赵匡胤让夏公公传李符来,李符来了之后,赵匡胤道“李符,你知道安重荣这个人吗?“ ”知道,后晋的成德节度使,因拥立石敬瑭而发达的。“李符道。 “是啊,他主子愿作契丹人的干儿子,他却有骨气,坚决不认契丹这个干爹,你瞧瞧这书上写的,此人耻臣契丹,使者过其境常谴潜人杀之,见契丹使者必谩骂之。” “不错,契丹人想要他的命,命石敬瑭降罪于他,但石敬瑭又怕逼反了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吐谷浑投献于后晋,此人偷偷招募这些人,辽主耶律德光便再逼石敬瑭追索这些人,石敬瑭知道自己若不杀安,必得罪辽主,便派杜重威与之决战,最后安重荣战死,首级献于辽主耶律德光。” “可惜了一代名将。“ “微臣看来他倒并没有多英明决断,他与杜重威决战时,虽准备了很久,但却没能让麾下将领们全然支持他,兵马未动,军中士气便已低落,他所犯错误,若当年圣上犯下一件,也没有今日了。“ 赵匡胤一笑,道“你个读书人哪里知道带兵打仗多么艰险。历来都是马后炮的人多,真正能力挽狂澜的人少。“ ”官家教训的是。对了,官家,此人还说过一句话也颇有名呢。“ ”什么话?“ |
|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宁有种乎?“ 赵匡胤听了之后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是啊,此五代武将之通病,唐末之后天下武人心中就再没有忠诚这两个字了。“ 李符没有接话,赵匡胤笑道“罢了,朕不过想找个人闲聊,你也不用记下这些。“ 李符道“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李符走后,赵匡胤便陷入沉思,他想起杜太后临终遗言,当时只有他和赵普在杜太后病榻前,杜太后问他“吾儿匡胤,你可知你是如何得来的江山?“ 赵匡胤哽咽道“自然是托了祖宗和太后积德荫蔽。“ 杜太后摇头道“非也,只是那周世宗留下幼子孀妇,你才有机可趁啊。若周世宗但凡有年长的兄弟子侄,这天子之位还轮得到你来坐吗?你得记住这个教训,若我朝能立长君,则是社稷之福啊。” 赵匡胤叩头哭道“儿记下了。” 杜太后又看了看赵普,赵普道“臣也铭记于心。” 赵匡胤和赵普走出太后寝殿,赵普叹道“太后一生英明,老来却。。。” 赵匡胤怒道“朕不准你这么说她!” 赵普跪下道“微臣知错。” 赵匡胤道“就让光义任开封府尹吧。” 赵普道“可,立储之事关系国本,官家应一人独断才是,岂能因太后几句话便。。。” “暂不封晋王。”赵匡胤又道。 赵普低头想了一下,道“臣,明白了。” 想到这里,赵匡胤合上书,起身踱步,又用玉斧轻轻敲打自己的额头。 |
|
上面这段信息量比较大,不知道亲们能不能看明白。简而言之就是,当时武将人人都想当皇帝,是一个时代的风气,不存在什么对皇上效忠,只看实力的。所以当年杜太后让赵匡胤保险起见,得立赵光义为储君,万一赵匡胤有个三长两短呢,光义顶上,指望小德昭当皇帝那是分分钟要被别的武将篡位的。 赵匡胤觉得有道理,就让光义去当开封府尹,向天下人表明会立他当储君,但又不封王,是想给自己留一个退路,将来看德昭怎样,德昭顶的上,就要封德昭了。 起居郎李符又是光义的人呢,他特意把这个安重荣说的这句话提醒赵匡胤,就是在暗暗帮赵光义呢。 |
| 然后还透露一个信息,就是压根没有太后遗诏,太后是说了最好立光义,但没有什么遗诏。 |
|
夏公公见状便知赵匡胤心内烦躁,便提议去后苑走走,赵匡胤道“有什么可走的,冷清清一点意趣也没有。” “那不妨叫些乐坊的歌儿舞女来,官家也看看歌舞,听听曲子如何?” “不年不节的,听什么曲子,看什么歌舞!“ 夏公公又道“对了,官家也好几日没有练拳了,不如去后花园舒展舒展筋骨去?” 赵匡胤想了片刻,道“还是去皇子宫吧。” 夏公公忙安排轿辇,赵匡胤坐在轿子里仍在想着安重荣那句话,“天子,唯兵强马壮者为之,宁有种乎!” 赵匡胤脑海中浮现很多武将的脸:张琼,韩重赟,高怀德,石守信,李处耘,慕容延钊,党进,王全斌,张令铎,符彦卿。。。最后竟想到田重进,赵匡胤忙用玉斧重重的敲了一下头,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圣驾来至皇子宫,王继恩忙出来迎接,赵匡胤下轿后问他,在皇子宫当差可还适应。王继恩道“多谢官家惦念,小的在这里并无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小的定尽心尽力照顾皇子皇女们。” 赵匡胤点了点头。 众人先来到昭庆公主住的昭庆殿,公主亲自出来迎接,赵匡胤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正学女红,又拽着赵匡胤看她用七彩丝线打的同心结,赵匡胤进去后,见她做了一个很大,做工又复杂的同心结,笑道“这么大的同心结,爹爹还是第一次见呢,想来你费了不少功夫吧。” “嗯,孩儿学了好一阵子呢,前几个做的都不好,就这个刚做得,爹爹就来了,这个就送给爹爹吧。”昭庆公主笑道。 “爹爹可不要,这同心结怕不是送给未来的驸马的吧?“赵匡胤抚摸着昭庆的头,笑道。 “哪有啊!”昭庆公主脸红道“爹爹笑话孩儿,孩儿再不送你东西了。” “爹爹说错了,昭庆送给我的,我都要,这还不行吗?” “嗯,这还差不多。“昭庆公主双手把同心结捧给赵匡胤,赵匡胤拿过来便叫人系在自己腰带上了,又问“怎么样好看吗?” 昭庆公主端详了半天,道“我的同心结自然是好看的,但是看起来不配爹爹这衣服颜色,也不像是爹爹佩戴的东西,看起来有些不搭似的。” “我就说了你不真心送我,罢了,我还是取下来吧。”赵匡胤说着便要解开,昭庆道“也好,那我明日给爹爹做个更好的,这个我还是自己留着吧。” 昭庆亲自替赵匡胤解下同心结,戴在自己腰带上,轻轻转了个身,道“爹爹,看,还是我戴着更好看吧。” “嗯,的确如此,昭庆真是越来越美了。哎呀,爹爹是盼着你快些长大,又怕你长大嫁出去,你说可怎么办是好。” “爹爹你怎么又提嫁人的事”昭庆害羞道“爹爹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我才不要嫁人,我就在皇宫里住着,住到八十岁也不走!”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就是住到一百岁也行,这样总行了吧!” “嗯!” 父女俩又说笑了一会儿,赵匡胤见站了一地的宫女,怕她们不自在,便起身告辞了。 |
|
一行人又来至延庆殿,延庆公主已经睡着了,赵匡胤便在她的小床边拍着她,见她小脸肉嘟嘟的,忍不住轻轻揪了揪,差点把小延庆弄醒了。他又叮嘱奶娘和侍女好生照顾,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延庆殿。 赵匡胤来至德昭住的兴宁殿,从窗户透出来的影儿便知道德昭在看书呢,德昭的贴身太监方小乙正在给德昭磨墨,见了赵匡胤忙要告诉德昭,赵匡胤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赵匡胤站在门口看了看,见德昭腿上绑了沙袋,一边抬腿,一边翻书。赵匡胤小声问王继恩“他这是做什么呢?” 王继恩笑道“哦,二大王总是这样,一边温书一边练功夫的,他说这样,读书练功两样都不耽误。” 赵匡胤微微点头道“我像他这么大,倒没有这番一心二用的本事。哎,不过,你叫他也别太累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别练的太过了。“ 王继恩道“官家何不亲自对二大王说呢。“ “罢了,咱们别耽误他用功了,走吧。“ 说罢,便轻手轻脚离开了。 那方小乙见官家走了,忙低头对德昭说“二大王,刚才官家来了,没叫通报,站着看了一会儿又走了。“ 德昭只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 |
|
四大王德芳的长平殿里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也没有人来迎接赵匡胤一行,赵匡胤便好奇地往里走去,忽然听到德芳大喊了一声“哎呀,我又输了!”众人吓了一跳。 “再来再来!”还是德芳的声音。 赵匡胤站在窗口往里瞧,见德昭和奶娘两人趴在地上头对着头,将一堆小木棍散开来,用一个小木棍挑动别的木棍,那些木棍四散开来的时候,层层叠叠搭在一起,若动了其中一根,其他根也会动,只能极小心地一根一根挑开木棍,若其他木棍也同时被带动了,便算输了。 赵匡胤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德芳小小年纪却屡次得手,不免嘴角漾起笑意。他看着看着,忽然心内一动,想着,这些犬牙交错的木棍不就是目前的朝局吗?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片刻后,德芳又输了,他还要再玩一次,奶娘温柔地说道“这游戏不是小孩子能赢的,等咱们德芳长大了就能赢过奴婢啦。现在太晚了,咱们该歇息啦。” “我现在就要赢,再玩一次!” “嗯,不行。” 德芳正和奶娘闹着,赵匡胤清了清嗓子,奶娘见官家来了,忙来至门口跪迎,德芳也高兴地扑过来。 赵匡胤板起脸道“德芳,你怎么不听奶娘的话,该歇息了!“ 德芳有些怕赵匡胤,只好撅起小嘴道“那好吧。“他又问道”爹爹为何来孩儿这里了?“ “就是来看看你听不听话呀。“ 奶娘笑道“四大王很乖,很听话的,今日就是奴婢想了个游戏,他一直赢不了,故而才到这么晚。也怪奴婢,该让他一局的。” 赵匡胤道“嗯,既然奶娘说你很乖了,那爹爹就不打屁股了。你好好睡吧,爹爹看你睡下再走。“ 奶娘便哄着德芳上床睡觉,赵匡胤来至德芳床边,抚摸着他的头,道“贤妃走了,你现在是跟奶娘睡嘛?“ “嗯!“ “那你想不想贤妃娘娘啊?“ “不想,我才不想呢,终于不用跟她睡了,孩儿高兴的很呢。孩儿只喜欢李奶娘。爹爹别叫我跟她分开了成吗?“ “好,好,那你好好听李奶娘的话,别惹奶娘生气,奶娘照顾你很辛苦,知道吗?“赵匡胤道。 “嗯,知道了!“ 李奶娘道“奴婢何来幸苦,四大王机灵可爱,奴婢喜欢还不及。“ 赵匡胤点了点头道“别太溺着惯着就好,四五岁的孩子也该立些规矩了,你别顾忌他是皇子就不敢罚他,若太惯着他了,朕可要罚你。“ “是,奴婢遵旨。“ 赵匡胤坐在德芳床边,叫他闭上眼睛睡,不一会儿德芳就睡着了。赵匡胤这才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离去。 |
|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回想这个挑木棍的游戏,越想越觉得心惊,他停下来,回望了一眼皇子宫。原地踟蹰了片刻,对夏公公道“也不知,开封府尹的病可好些了,咱们,去看看他吧。” “现,现在吗?”夏公公惊讶道。 “对,你在老地方等我,咱们悄悄的去,别惊动任何人。“ “可,可现在是晚上啊。再说,万一开封府尹睡下了呢。“ ”去看看吧,不然,朕睡不踏实。这次你不许再叫任何人,再敢抗旨不遵。。。“赵匡胤接着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 夏公公缩了缩脖子,点头道”知道了,小的这就去!“ 赵匡胤这次又是骑马直入王府,赵光义正歪在见心堂床榻上拥着金钱蟒纹的锦缎被子看书,四个角落里的大香薰炉里,此刻正熏着香,把个见心堂熏得烟雾缭绕。 赵匡胤站在见心堂门外,敲了敲门,里面赵光义半晌才懒懒地道“进” 赵光义不经意抬头一看,见赵匡胤来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他怔了片刻才赶忙掀开被子下床,跪地迎接,道“臣弟不知官家驾到,未能远迎,请官家恕罪!” “是朕打搅了你月下清读的雅趣啊,平身吧” 赵光义起身后,已经有侍女奉上茶来,赵光义亲自捧了一盏,道“官家请用茶。” 赵匡胤四处环顾了一下见心堂,赞道“不愧是我们家的读书人,你这书斋布置的,连朕的睿思殿也比不上呢。瞧瞧,还熏了这么浓的香,又是龙涎香吗?“ “哦不是不是,只是一般的香,不过这几日病着,多熏熏香,去去病气。“光义惶恐道。 |
|
赵匡胤又绕到光义的大书案边,见他案上散乱放着些卷宗,便拿起来瞧了瞧,光义道“哦这是今日开封府送过来的几个案子,事关人命,臣弟正在仔细核查。” “嗯,如今汴梁城街面上太平些了吗?” “前一阵子连杀了几批为非作歹,伤害买卖人的凶犯。如今太平多了。” “我朝鼓励百姓营商,可营商之事毕竟需要才能和运气,久而久之难免贫富悬殊,有了悬殊人心便有怨气,杀一儆百只是治表,若要去根,还是要以文明教化百姓,使富者不失仁心,贫者不生戾气。还有那孤苦老弱伤残之人,要多加照拂,不得使其无所养。” “是,每年开封府都会拨专款接济贫家,不过臣弟以为与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现在人人都可以做买卖,臣弟已经派官员各坊摸查,若有那尚能自食其力的,官府派人教给他们各项技艺,他们学会了便能养活自己,这样才是更大的利民之举。“ “不错,你做的很好,不过,你既有这些举措,为何不告诉朕呢。 “ “臣弟只觉得官家日理万机,哪有空亲自过问这些琐碎小事,也不愿因此邀功。再说,治理的好不好,也是眼见为实,无需自夸的。“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朕若知道了,也好叫其他州县学一学啊,以后有好的治民养民之方,还应说出来才对,你不仅是开封府尹,还是朕的弟弟,大宋的皇室,难道眼界格局还没有那些朝臣高远吗?别的不说,仅一个卢多逊,便想出了几项巩固国本之策,他还仅是个翰林学士罢了。“ 光义想,官家此时提卢多逊绝不是随口一提,我若趁势为他邀官,恐怕反会害了他,于是只说了一句“是,臣弟今后一定改过。“ 赵匡胤笑了笑,又见案卷旁边堆了一些琴谱,拿起来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是见琴谱曲名上写着”倾城“”离殇“之类,赵匡胤笑道”你现在还自己写琴曲吗?“ “不过闲时偶尔一作。“光义道。 |
|
赵匡胤道“这些靡靡之音还是少作为好,朕可不希望你将来变成李煜之流。” 光义心道,这是又在暗示将传位与我?但他只一笑道“是,这些曲子都是多年前的了。” 赵匡胤把曲谱放回原处,忽瞥见其中一首名叫“浣花溪“心下便知与徐莞有关,因这浣花溪就在成都,他只装作没有看见。 赵匡胤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你也坐吧,别站在地上了。看的什么书?“ 光义忙拿来给赵匡胤过目,道“是唐人李筌写的一本讲如何用兵的书,此书深得诸葛孔明的兵法要义。“ 赵匡胤见书名叫《太白阴经》便随手翻了翻又还给光义,道“哦,对了,你那兵阵操演的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臣弟很早之前就让他们分着演练了,如今只是放在一起合几次,高琼等人每天盯着,日日向我报告进程。“ ”嗯,别太累了,你大病初愈,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臣弟倒不觉得累,就是有些担心他们操演的不够好。入不了官家和朝中诸位将军的眼。毕竟,臣弟并没有亲历过战场,总是有些心虚。“ “这怕什么,你只管操演来,好与不好倒在其次,尽心为社稷谋划,没有人敢说你什么。“ “是。 “ 光义又道“官家今晚驾幸臣弟这里,可是有事相议?“ ”倒没有什么,就是来看看你,身子骨可好些了。“ “好多了,臣弟正打算过几日就去上朝。“ “嗯,不急,朕可不是来催你上朝的。再多养几日也使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 “这倒是真的,臣弟这一病才知道怕,以前压根没想过自己会离阎王殿的大门就差一步,多亏林御医医术高明。对了,臣弟听说官家还亲自来替臣弟疗伤,亲试艾灸,亲尝汤药,臣弟心里。。。“说道这里,光义忍不住红了眼圈。 ”好了,大男人,动不动就哭做什么,给我憋回去!“ “嗯”赵光义双手搓搓鼻子,把眼泪忍住了。 赵匡胤道“符氏和李夫人怎不在你床前伺候?“ “哦,她们白天来了好几回了,晚上我不叫她们来了,想自己看会儿书。“光义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光义一张笑脸,心中忽然伤感起来,他想起还在后周朝的时候,自己督促光义好好读书时的样子,那时光义比德昭现在还小,那时光义的眼神对他那么依赖。而此刻他很难再知道这张笑脸背后,究竟藏了什么心思。 “时间过的好快啊,一转眼你就长大了。”赵匡胤道。 光义在心里快速琢磨着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又该如何回应。赵匡胤却起身道“好了,朕要回宫了,你好好歇息吧。” 光义道“哎,官家再坐一会儿吧,我叫人把马车备好,放上暖炉,官家坐马车回去吧。” “不用了,吹吹冷风挺好,朕喜欢冷,越是彻骨的冷越有精神。走了!”赵匡胤说完便要离开,光义忙起身道“臣弟叫人护送官家!” “用不着“赵匡胤想了一下,转身回来对光义道“对了,坊间有些传言,是关于你和。。。”赵匡胤顿了顿,看着光义的眼睛道“花蕊夫人的。” “什么!怎会有这种流言。” “也怪朕,上次朕带她来,回去之后就流言四起了,我不叫皇城吏继续查了,你自己查查吧。“赵匡胤指了指光义,又道“不许牵连无辜百姓。” |
|
赵匡胤走后,光义坐立难安,一叠声叫“来人”,赵顺和安义同时来了,他叫赵顺把刘嶅叫来,赵顺说刘嶅今日在开封府值夜,不在南衙。 安义道“你啰嗦什么,去便是了,没见相公气成这样。” 赵顺这才退下去了。 安义看赵光义脸色特别难看,又道“我去叫程德玄来!” “不用,我现在不能见到他。“ 光义歪在椅子上,脑门上沁出汗来。安义忙给他拍背,又端茶给他喝。光义一口喝尽,还觉得口渴,安义只好又倒一杯,他又喝尽了。 安义道“我以为相公那个病好了,怎还会这样。” “你以为这是好戒的吗?你出去吧,别来打扰我。“ 安义道“那,相公一个人行吗?“ 光义大喝一声“快滚!“ 安义只好退下了。 等了有一刻钟,刘嶅来了,光义问他“我叫你查市面上有没有不利于我的流言,你查了吗?“ “查了“ “查到什么?“ 刘嶅有些犹豫,光义道“说!“ “就是说相公和花蕊夫人有染。“ ”那你为何不报?“ “只因,只因这是高琼,高将军说出去的,不过,他不是故意的,是酒后,对一个妓馆的歌姬说的,实是酒后失言。他自己也追悔莫及,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呢。” 光义听了半晌不发一言。 刘嶅跪下道“属下实职,没有及时回禀相公,属下愿和高将军同担罪责。” 光义这才明白,赵匡胤应该已经知道是高琼惹的祸,所以才叫皇城吏不再查了。按理自己知道了,应该治罪于他,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为这种事降罪于高琼实在得不偿失。再看看刘嶅,他大概也能猜到自己会放过高琼,故而不肯做那背地里告状的恶人。 于是他一笑,道“刘嶅啊刘嶅,你真有些小聪明,不愧是我精挑细选的人呐,可你记住了,以后我的事才是最大的事,其余都是不重要的。此事我先记着,你们给我戴罪立功好自为之。“ “是,多谢相公宽恕!对了,属下已经把那歌姬和其他听了这话的人抓了个大半,现在就在开封府大牢里,总数有五十多人,相公看,该如何处置呢。“ 赵光义骚了骚头,道“这汴梁城里,流言蜚语传的也太快了,上次皇城吏抓了一批污蔑朝廷在西蜀战败的,竟全给放了,这回又是这个。虽官家不叫伤及无辜,但这风气若不治一治,养成习惯便不好了。“ 刘嶅道“是啊,刁民难治,属下建议斩首示众,杀一儆百。“ “即便斩首示众也不能为这事,这样,你再去查查,看还有没有散布其他谣言的,抓一批回来绕着汴梁城游街,然后当街斩了。至于牢里这批人,到时叫他们陪斩,不过走个过场,吓吓他们,之后便放了吧。“ “是“ 刘嶅正要退下,赵光义想了下,又问道“对了,有没有和赵光美有关的谣言?” 刘嶅眨了眨眼睛“那倒不甚清楚,相公难道忘了,上回属下都快到了楚姑娘住处,又被相公叫了回来,说不叫再在这上头做文章了,叫随她去吧。故而属下也并没有再留意过。” “那楚姑娘还在汴河一带的酒家坐馆吗?“赵光义问道。 “没有,据说是宫里头的人和所有那一带的酒家都打了招呼,不让她在那里做买卖了,想必她也不傻,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如今她不知是傍上了什么豪门公子,出手阔绰的很,听说早就不揽客了。”刘嶅想了一下又道“要不要了结了她?” “罢了,一个卖笑的小女子,咱们何苦与她过不去,反正宫里头已经有人点她了,她嘴严不严那就是她的事了,与咱们无关。不过若你查到有什么人在传光美的身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是,属下明白了。“ “好了,你退下吧。” 刘嶅退下后,光义又叫来赵顺,问安习那边可有消息,赵顺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光义回想官家来时种种,总觉得有些异样。又一想,再大的罪也大不过谋逆,连这官家都能饶恕了,其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便歪在榻上笑了几声。 |
|
赵匡胤回去时,天空又飘了雪花,他策马在御道上疾驰,把夏公公远远落在后面,此时御道已经宵禁,侍卫没看清是他,便有十几人上来阻止,他也不说明身份,顺手抄起道旁一只长枪一折两半,只拿没有枪头的一半与侍卫对打起来,其他侍卫见状忙一拥而上,但这些人远不是赵匡胤的对手,城墙上的侍卫长忙高喊“放箭,放箭!” 夏公公正好赶到,忙掏出腰牌,举着两手道“别放,是圣上!我是夏公公!” 侍卫长定睛一看,见真是夏公公,又仔细看了看赵匡胤,这才吓得腿一软,忙道“收箭收箭!” 然而此时已有一名手快的侍卫放出去一箭,赵匡胤一闪身,那箭擦着赵匡胤的脸颊飞过去了,夏公公吓得惊叫起来,他的马也一惊,他便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爬起来狂奔到赵匡胤马下,问“官家可有受伤?” 赵匡胤摸了摸自己脸颊,见手上有些许血迹,看了一眼那放箭的侍卫,咬牙笑道“痛快!“ 夏公公见赵匡胤脸颊受伤,吓得捂嘴惊呼,赵匡胤道“不许声张,一点擦伤不算什么。“ 此时侍卫长也狂奔下城楼,来至赵匡胤近前跪下,赵匡胤道“起来吧,朕就是看看你们可时刻保持警醒,刚才谁放的那一箭!“ 那城楼上放箭的侍卫脸色煞白,瘫在地上。赵匡胤却高声道“赏银百两!“ 说完,骑着马从正门明德门回了大内。夏公公已经吓的腿软骑不得马,侍卫们把他搀扶进门内去了。 赵匡胤回了福宁殿便把自己关在寝殿内,夏公公一路小跑跟进来,却被赵匡胤关在门外,夏公公隔着门问官家可需要叫御医来,赵匡胤道“不用,今日之事不许对人提起!“ “是,小的遵旨“ 赵匡胤闭上眼睛靠在门上,片刻后,他从枕头下拿出那本《花间集》,又在书案上找到徐莞所作的全部诗词,所画的全部画作,一起放在一大瓷盘内统统付之一炬。 |
|
徐莞是在除夕当日到达汴梁的,那时汴梁城内刚下完一场大雪,徐莞在马车里坐着,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偷偷看街市的景色。只见城里家家户户门前堆了雪人,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放爆竹玩儿,有的高门大户人家,还在朱门前堆了雪狮。人们穿的厚厚的,逢人便作揖互道安好。沿街小摊上有卖门神,钟馗。也有挑着担子卖桃符的,小贩吆喝着“桃符,桃符,驱邪纳福保平安了啊!” 她对坐在一旁的侍女道“去岁我西蜀才时兴桃符,今年大梁也有了?“ 侍女也掀开她那一侧的帘子朝外面看了看,道“我还头一回听说这个。“她问那卖桃符的小贩”喂,什么是桃符啊?“ 小贩道“这你都不知?这就是贴在门上的吉祥话啊。“ “什么吉祥话呢?“ ”就是这些,你瞧,这是满门增吉庆,四序纳祯祥。还有这个,旭日临门早,春风几弟先“小贩忙拿出桃符给侍女观瞧,又道”娘子,来一副吧。“ 侍女”怎么都是两句两句的,这是诗还是什么?“ “哎呀,你没听说去年那伪蜀主,在皇宫大内贴了两句话,正应了咱们大宋征讨他们的景儿,叫个”新年纳余庆,嘉节好长春“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嘛?“ “哎,看来你一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了,连这些都不知道。反正,现如今汴梁城里可时兴挂桃符了,都说这个新年贴两句吉祥话应验的很!”小贩又道“来一副吧,不贵,才两个钱。” 侍女摇了摇头道“罢了,没处挂去。” 小贩撇了撇嘴,挑着担子走开了。 徐莞道“你没有家吗?” “我是住在宫里的”侍女道。 “宫里何处?” “北边” “难不成你就住在皇城吏衙署?” “嗯,不行吗?” 徐莞笑道“那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是段锋的女人!“ 侍女笑的差点咳嗽起来,道“夫人别瞎猜了,越猜越离谱。“ “那就是他的家人”徐莞打量着侍女“他的妹妹?“ 侍女一笑,没有答话。徐莞道“哦,我说你怎么看起来眼熟,这一路我都在想,到底在哪见过你,原来你是段锋的妹妹,我早该想到了。“ 侍女道“夫人果然冰雪聪明,不过,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了,若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便不敢把你怎样,若只是段锋的妹妹嘛。。。 “ ”怎么?“ “那我就跟官家说,让你进宫伺候我,看你到了宫里还敢这么没规矩吗?“ “夫人,我可与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害我。“ “哦,太好了,我又知道你一个弱点,原来你也怕进宫当差啊!“ 侍女见徐莞半开玩笑的神情,忽然觉得她此时心情挺好,便揶揄道“哎,夫人,我记得你前不久还死活不愿入宫,如今瞧你这轻松劲儿,似乎是想通了?“ 徐莞叹了一口气,道“若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就既来之则安之吧,人这一辈子,要么活个轰轰烈烈,要么图个自在。我既不能得了自在,不如也干几件漂亮事,也好在那青史中留下一笔,也不虚过这一生。” 侍女瞧着徐莞踌躇满志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到底夫人不是寻常女子啊,那我就祝夫人能达成所愿吧。” 徐莞一笑,她又想起赵匡胤曾对她说,要她做他的长孙皇后的话,想起赵匡胤当时炙热的眼神。 侍女又道“哎,对了,刚才小贩说的什么桃符来着,你们西蜀皇宫里挂的那个?” “哦,那个啊,你们宋国不是有个官员叫吕余庆嘛,被派到西蜀知成都府了。还有个皇帝寿诞之节叫长春节嘛。”徐莞道。 侍女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我说呢,那可真是一语成谶了。“ 徐莞无奈一笑。侍女道“唉,看来这天下间的事都有命数,我越发相信因果轮回了,过两天我要好好去佛前拜拜,多上几柱香,对了,还要放生,吃素。” 话音刚落,马车就被挤在道边,差点撞到一众摊贩,徐莞也差点摔倒,侍女一把扶住徐莞,又探出头来怒道“做什么?找死啊!” 只见一队兵卒吆喝道“让开让开,三位大将军回京了,所有人让道!肃静!” 人群被推挤着,士兵们分列道路两边拦住百姓。 |
|
徐莞问道“是谁来了?可是那王全斌?!” 侍女道“不是,王全斌若回来,哪敢如此嚣张。说不定在城外就被就地处决了。” “最好别是他,若是,他也活不过今晚去。”徐莞冷着脸说道。 二人等了一会儿,只见远处来了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侍女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们三人,高怀德,就是燕国长公主的驸马,还有张令铎,就是兴元尹的老岳丈,还有石守信将军,他们都是咱们大宋的开国上将军,不过现在也都赋闲了。怎么这会儿他们三人一起来了?” 道路两旁有百姓跪拜,也有站着不拜的,被兵卒一脚踢跪下了,那兵卒对众人嚷道“都别愣着,赶快跪下,还有马车里的,都给我下来!” 兵卒拿着鞭子一个马车一个马车的催人下来跪拜,到了徐莞他们的马车边上,侍女不慌不忙拿出皇城吏的腰牌,那兵卒见了,先是一愣,又把腰牌仍回侍女怀里,道“不管什么人,官至几品,都给我下来跪拜!下来!” 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道“别啰嗦了,给我下来!” 侍女回头一看,徐莞已经带上帷帽下了马车,随人群一起跪拜了。她也只好下去跪着,对徐莞道“夫人倒听话的很,刚才那份豪气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一点小事计较什么。”徐莞道,她又抬眼看了看士兵们的衣着,见他们着黄色制服,衣服上都有一个“禁”字,便道“这些人不是开封府的府兵吧,应该是官家身边的。” “是侍卫亲军,跟我们皇城吏一向不合。” “怪不得”徐莞掩嘴笑道。 |
|
高怀德等人的高头大马走过去之后,士兵们才放开百姓,追随三个将军而去了。侍女一边扶着徐莞上马车,一边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这东京城地面上,敢和姑奶奶较劲的也没几个,哪天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徐莞坐回马车上,摘下帷帽,笑道“别说,你这样子还真像书里写的那些江湖中人,不过你又是官府的人,真有意思。” 侍女脸一红,道“夫人切莫见笑,我平常也不这样的,刚不过做给其他皇城吏看的,不然我哥哥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怎么,还有其他皇城吏吗?” “嗯,半路上就来迎我们了,只不过在暗中,夫人没发现罢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咱们两差点命都丢了,圣上能不担心吗?“ 徐莞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后面观望,侍女忙关上帘子道“夫人别看了,他们不知道自己护送的是谁。“ 徐莞道“也是,我现在已经不是花蕊夫人了,也不知我以后姓甚名谁。“ 侍女道“左右今晚就能知道“侍女又对赶车的车夫道”好了,老伯,我们到了,我给你结车钱吧。“ 那车夫正在掰着手指头算车钱,侍女丢给他一个荷包,道“别算了,这些银子都给你,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过年了,你快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那车夫打开荷包见是一堆碎银子,掂了掂分量满脸笑地道谢走了。徐莞问道“这就到了吗?” “还早呢,不过不能让他知道罢了。“她说完又对后面做了个徐莞看不懂的手势,那一路没露过面的皇城吏便从人群中走出来,就地解散了。 侍女目送着他们走远了,才亲自驾着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
|
徐莞知道是往皇城去了,想到一会儿便能见到赵匡胤,忽然紧张起来,她双手绞在一起,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又在心里预演着到时候要对赵匡胤说的话。 她原本是打算,见了他也不哭也不闹,只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对他说“妾是以死相争从官家手中逃出来的,若官家再对妾用强,妾还是不惜一死,官家是看不住妾的,上吊,投井,割腕,吞金怎样都行。但妾不打算躲了,只要官家真心实意对待妾,妾愿意慢慢了解官家,跟从官家。妾也不逼着官家废了贤淑二妃,唯有一个条件,等蜀乱平息后,斩杀王全斌以告慰蜀人。这也是,为官家和大宋着想,若不给蜀人一个交代,往后怕蜀人之心难以真正归附!人心不服,必有余波。望官家三思,并应允妾。“ 徐莞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一遍一遍熟记这段词。徐莞倒不是怕和赵匡胤圆房,她只觉得,赵匡胤得不到她的身子,自然对她更上心些,她就更能以此做筹码,斩杀王全斌了。 马车停了下来,侍女道“夫人,我们到了。“ 徐莞下车一看,不是皇城,而是一处不起眼的民间院落,那宅门上简单写着“费府“二字。 徐莞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夫人进来便知。稍等”侍女飞身跃过院墙,从里面把门打开,请徐莞进去。 徐莞这才意识到,原来赵匡胤并不是要接自己进宫,是想把自己养在这一处宅院里,她顿时感到五内俱伤,又怨又气,站在门口眼泪霎时便流了下来。 侍女催促道“夫人别哭啊,快进来,别让人瞧见了。” 徐莞哽咽道“怎么,我以后都不能被人瞧见了吗?” “进来再说!”侍女一把将徐莞拽进院中,又把门从里面锁上,将钥匙揣在自己怀里。徐莞见她这样,更确定自己的猜测,顿时心灰意冷,只觉手脚发麻,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
此时赵光义带着符昭和李夫人以及小德崇,也要进宫去了,马车刚走没多远,赵顺便骑马追上来,对光义耳语道“相公,安习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赵光义叫停车,又叫符昭等内眷先进宫,自己有事要晚到一会儿。 赵光义骑了赵顺的马狂奔回府,对着院子吹了一声口哨,安习便从屋檐上落下来,跪在赵光义面前,道“属下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为何一路都不传消息?花蕊夫人现在何处?“光义怒道。 ”回相公,夫人回汴梁了,现落脚于左掖门外,街对面一处叫“费府”的民间小院。 “费府?“赵光义疑惑道“怎么没有进宫?” “属下不知” “你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 ”花蕊夫人一行途中遇到山匪,属下见他们不敌那伙山匪,花蕊夫人命悬一线,便只好蒙面出手相助。只不过,属下的脸还是被皇城吏看见了,属下不确定他们能不能认出我,我怕之后再传消息,会被皇城吏追查到相公头上,属下不想让皇城吏知道相公和花蕊夫人的关系。故而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属下失职,愿受责罚。 “ “不,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想的周到!” “属下也是因上次的事,思虑不周,差点害得相公。。。“ “不用说了,上次的事怪不得你,只是我没有想周全罢了。“赵光义道“你起来吧,一路辛苦了,你去从信那领你的赏钱,你和安义兄弟两好好聚一聚吧。” 安习道“属下搞砸那件大事,断不敢领赏,还请相公责罚才是。”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赵光义拍了拍安习的肩膀道“去吧,回去喝几口热酒暖和缓和吧。晚上若我还没醉,我还要去安义住处再讨两杯酒喝呢,你们等我!” “哎!相公慢走!” 光义离开后又折回来,道“对了,你说的那费府,究竟在左掖门什么地方?” 安习刚要说,光义又捂住他的嘴,道“罢了,别告诉我,我怕今晚就忍不住去找她。”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 |
|
徐莞是被巨大的爆竹声惊醒的,是从皇宫大内传来的爆竹声,此时正好是子夜,新的一年开始了。她睁开眼之后,见自己躺在绣床上,隔着两层床幔,她见那侍女正搓着手,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又一声爆竹声响起,她出去站在院子中间抬头看着,不由赞叹道“今年宫里的烟花真美啊!” “是啊。。。”徐莞在她身后说道。 侍女一惊,道“你何时起来,我竟没听见。” “早知你不曾听见,我还不如偷偷走了。” 徐莞幽幽地说着,并环顾这个院子,见四处也点了大红灯笼,也有一处花园,花园里有假山池塘小桥,只不过正值天寒地冻,没有些许生气罢了。侍女道“这是前面的花园,后面还有个更大的园子呢,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徐莞道“你们就打算把我关在这里了吗?” 侍女道“夫人误会了,现在是除夕夜,官家还要在宫里宴请三个将军,暂脱不得身,等圣上来了,他会亲自跟你说的。” 侍女见徐莞不说话,又道“对了,咱们这里也有一桌好菜,一壶好酒,正好今日是除夕,我哥哥每年都要在宫中值守,也不能同我一起过,奴婢就陪夫人一起过个年吧。来吧来吧,先吃了年饭再说。” 徐莞被拉到屋里,坐在桌边,见食盒上写着“会仙正店”,便问“不是宫里送来的?” “不是,是我哥哥从这家酒楼订的。”侍女说着,便一一打开食盒,道“哎呀,看起来真不错,夫人有所不知,这会仙酒楼可是上百年的老字号了,就在东华门外,我小时候没人给我做饭,便吃他家的饭长大的。夫人快尝尝吧。” 徐莞垂下眼帘,问道“也就是说,不能让宫里知道我?” “也,也不是吧,总之不是夫人想的那样,但究竟怎么安置夫人,奴婢现在也不太清楚,只能等等再说,先用年饭吧好吗?” 徐莞便拿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此时赵匡胤也在太清楼宴请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三位将军,光义和光美也在坐下相陪。赵匡胤已经醉眼朦胧了,他刚喝完了一杯,又叫满上,闫公公劝道“官家已经喝的够多了,还请。。。”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匡胤一脚踢到地上。 赵匡胤道“滚开!朕与兄弟们在这里喝酒,哪轮得上你个阉人说话,来人啊!” 闫公公趴在地上直发抖,光义忙劝道“官家何必跟太监动怒,臣弟来给你斟酒。”一面说一面在身后冲闫公公摆手,闫公公已经吓得腿软,被小太监们拖下去了。 赵匡胤搂着光义肩膀,对石守信等人笑道“还是我这亲弟弟懂我,你们看,这日子过得多快啊,当年咱们在一起结拜义兄弟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一眨眼功夫,他就成了,成了咱们大宋的开封府尹了。咱们大宋最年轻的父母官!” 张令铎将军道“是啊,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他们长大了,我们老了。不,是臣老了,官家仍龙精虎猛,一如当年。” “你怎么还文邹邹起来了,你原先可不是这样啊。”赵匡胤道“当时只要咱们一喝酒,朕记得属你吆喝声最大,怎么,三四年不见,你倒成了斯文人了。” “那是当年,现如今不是在御前吗,怎好那般粗鲁嘛。”张令铎笑道。 “那有什么,你等一下。“赵匡胤对身后太监道”你去把歌舞撤了,把这酒菜全挪到圆桌上去,朕要与诸位将军同坐!“ ”使不得,使不得“石守信将军道”末将等怎敢与圣上同坐,万万不能如此僭越。“ “朕说使得就使得!“赵匡胤对太监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石守信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看了看高怀德和张令铎二人,三人互相使了使眼色,便一起跪在赵匡胤面前道“末将等万死不敢与圣上同坐,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光义也劝道“皇兄还是别叫他们同坐了,不然他们也会如坐针毡啊,反而喝不痛快。“ 赵匡胤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也罢,那咱们再接着喝!吃醉了酒,你们就宿在宫中,这下面的歌姬舞姬,你们看上的,尽管带走。“ 三人忙回到坐中,一起敬酒。光美因与岳丈同席,又听官家说这个话,不免有些尴尬,他知道赵匡胤醉了,便冲光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给官家倒酒了,光义却似没看见,仍一杯一杯地给他满上。 三个武将见官家豪爽,也都不再拘束,放开了量喝,赵匡胤只知他们在说着过去军中打仗的事,一会儿石守信说自己当年是殿前都指挥使,陈桥驿起事,自己在汴梁城内,枕戈待旦接应。 一会儿高怀德又说,自己和张令铎当时在陈桥驿最先拥立官家,当时官家喝的比今天还要醉,外面拥立之声震天动地,官家就是在大帐里不出来,若再不出来,自己真想闯进去,把官家从床上拽起来云云。。。几个人声音嗡嗡嗡的,赵匡胤像在梦中似的。他眼前又浮现徐莞的脸,想起徐莞在紫宸殿当众作述亡国诗时的情形。 光义见赵匡胤面带微笑,神情恍惚,知他已经彻底醉了。便起身说道“三位将军,官家不能再喝了,余下的酒,小弟陪你们喝,来,我敬三位将军!” 说罢,连喝了三杯,三位将军一起叫好。石守信道“以前没有看出来,光义老弟酒量也了得啊。若你再年长几岁,就能同咱们一起在陈桥驿起事,若你亲眼见到那番景象,必终生难忘。” 光义笑道“我知道,这些都在赵普赵宰相的预料之中,当年他谋划此事之时,我也在一旁出谋划策。官家带着大军回汴梁城时,我第一个迎了出去,石将军可还记得?” “哦,对对对,是有这事,是有这事。“石守信道。 高怀德道“说起来,也多亏光义和符王爷有这一层翁婿关系,否则,若那符老将军将矛头指向官家,就不知是什么情形了。” 张令铎道“咱们也该敬光义一杯!” 石守信举杯道“对,敬咱们大宋的开封府尹一杯!” 三人同光义尽饮杯中之酒,赵匡胤笑看着,心道“这背叛前朝的事,这些人竟能说的如此坦荡,这要是放在汉唐时期怕是不可想象的吧。怪不得光义会背叛与我,实在是我给他做了一个坏榜样啊。而给我做出榜样之人又是后周太祖郭威,与我有知遇之恩之人。一代一代的武将瞪大眼睛寻找能成事之人,提着脑袋拥立之,这样的局面绝不能在我朝重演。哪怕将来不得不把江山交给光义,也强过被外人夺了去。” 想到这里,赵匡胤也举起一杯酒,道“来,光义,咱们兄弟两也喝一杯。” 光义赶紧自己把酒满上,恭敬道“敬官家!” 两人喝完酒,赵匡胤搂了搂光义的脖子。光美见了,心中有些失落,赵匡胤又叫光美也来敬自己,喝完之后,又叫他也敬自己老岳丈一杯,又叫他这段日子照顾好自己的岳丈老泰山,不得有失,光美点头应了。 那顿酒喝到二更方散,原本赵匡胤叫众人一起守岁,但喝着喝着便醉得在御座上打起了呼噜,众人只好各自散了,闫公公派人把高怀德石守信送回他们在汴梁城的府邸,光美带着张令铎将军回了自己府上。 |
|
光义喝醉了,坐在自家马车上,同符昭李夫人一起,回了南衙,符昭还抱怨他大病初愈就喝这么多酒,身子怎么经得住。光义却笑道“什么大病初愈,我赵光义才没有病,病的是他们,是这世道!“ 李夫人赶紧捂住光义的嘴。 赵匡胤被太监们扶回福宁殿后,连喝了三碗醒酒汤,便躺在寝殿床上,沉沉睡去了。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早已通过寝殿的暗道,出得宫去,独自来到费府。 此时费府里静悄悄的,侍女早已喝多了,披头散发歪在榻上睡了,徐莞知道今晚官家会来,便没有多喝,还亲自动手把桌上残羹剩饭清理掉,自己熏了香,煮了茶,又换了一套衣服,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坐等赵匡胤到来。 赵匡胤是步行去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见了徐莞千万不能流露出不舍之情,放手就该放的果断。 徐莞听到门外有动静,便起身轻手轻脚来至大门边上,她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心里便知道是赵匡胤来了。赵匡胤正在犹豫是敲门进去,还是越墙而入,最终还是决定敲门。正在他的手将要拍响铜环之时,门发出轻微开锁的声音,接着便打开了。 徐莞就袅袅婷婷站在门内,虽然面无表情,但美得就像一幅画。赵匡胤看呆了,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徐莞给赵匡胤施礼道“妾恭迎大宋皇帝陛下” 赵匡胤赶忙进得门去,顺手将门关上,再把徐莞扶起来。他见徐莞低头蹙眉似有万千幽怨,心中又是心疼又忍不住想要亲近,原本告诫自己的克制冷静都被丢到九霄云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叫他意外的是,徐莞并没有抗拒,而是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抬起脸看着他,缓缓流下一行泪,说道“你就想从此把我关在这里,任你摆布吗?” 赵匡胤只觉喉头发紧,又觉浑身发烫,脑中一片空白,他顾不得许多,直将徐莞抵在墙角吻了上去。 那侍女虽醉的不省人事,但到底是有功夫之人,听到开锁的声音便忽然坐起来,又见徐莞不在房中,便赶紧追出去,她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便脸红心跳不敢吱声,往后退的时候碰到了一只花盆,她只 慌乱地说了句“奴婢告退”便飞身跃过墙头,逃也似得离开了。 赵匡胤牵着徐莞的手来至房中,二话不说便要解她的衣扣,徐莞自己也情难自禁,但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说道“不,不可以如此草率就把自己送给他。” 于是她一边抵抗着,一边挪到桌前,抓起一杯凉茶猛的泼向了赵匡胤,然后赶忙绕到桌子后面,板起脸来。 |
|
赵匡胤被凉水一浇,又见她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心中欲火顿时消了大半。他喘息着,看着徐莞。 徐莞道“我以死相抗逃离宫廷,可不是为了回来,再当你的娼妓的!” 话一出口,徐莞自己都觉意外。赵匡胤也愣怔了一下,问道“你再说什么?“ 徐莞昂了昂脖子,道“我徐莞出身名门,又曾做过一国贵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关在这里,无名无份,不见天日地取悦你,奉承你。我已经死了好几回了,你若敢逼我就范,我还可以再死。我死之后,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匡胤想要靠近一点,徐莞喝道“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听我说完。”她顿了顿,见赵匡胤果然一动不动,便又开口说道“其实这一路上,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我之所以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其他嫔妃,也不是因为孟昶,只是,我不能在西蜀百姓遭受荼毒之际,还在卿卿我我谈情说爱!我本就身负祸国妖妃的恶名,若还如此只顾自己,岂不是更坐实此罪。” “所以朕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无论何种身份,瞒天瞒地也瞒不过自己的心,难道我只是沽名钓誉吗,不,我打心眼里恨王全斌,若官家不杀他,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朕告诉过你,再拿这件事说事,朕就杀了你!“ “我不奢望官家现在就杀了他。我只希望,蜀乱平息之后,官家可以将他斩杀于成都街头。那样的话,我便愿意进宫,做你赵匡胤的女人,天寒时给你暖手,暑热时陪你纳凉,高兴时同你一起笑,难过时为你软语解忧,不让你感到位高孤寒,不图取你给的任何好处,只是作为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夫君。” 赵匡胤听着听着眼眶湿润了,此时徐莞离他一臂之距,他只要一伸手便能重新将她抱在怀里,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坐下来,一言不发。 徐莞等了一会儿,见赵匡胤仍下不了决心似的,便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乞求道“官家,你就答应妾吧,好吗?” 赵匡胤用手掌摩挲着徐莞的脸,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徐莞又道“官家若不杀他,蜀人之心是不会真正归附的啊!” 赵匡胤道“朕知道。” “那官家真正钟情于我吗?“ 赵匡胤点了点头。 “那为何官家不能答应我?” 赵匡胤俯下身对她耳语道“你这屋子太香太暖了,总让人想到别的事上,你陪我去院子里站一会儿吧。“ 徐莞脸一红,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赵匡胤紧随其后,徐莞打开门,赵匡胤又关上了。 徐莞一动也不敢动,她知道赵匡胤随时可以不管不顾,她也知道若今晚屈从于他,就再也不可能拥有尊严。她背对着他,两人仿佛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赵匡胤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朕的?” 徐莞一言不发。 赵匡胤也静默了片刻,然后猛然打开门,推开徐莞走了出去。徐莞顿时松了一口气,也来到院中,站在赵匡胤身后 。 |
|
“朕记得你曾说过,你想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朕这些天来思前想后,决定,成全你。”赵匡胤转过身来看着徐莞说道“你现在叫费芸心,是一个十九岁的蜀国女子,你的身世来历,你在汴梁的户贴,这宅子的房契,钥匙,都放在你梳妆台的红漆木匣里。你卧房那紫檀木通顶大柜里有两箱银子,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 徐莞一时间没有弄懂什么意思,赵匡胤又道“朕还有志向未酬,不想沉溺女色,你如此美貌,朕只怕会在你身上消磨锐气。“ ”这么说,官家以后也不会来找我了?“ “不会了,这宅子朕绝不会再踏进一步。“赵匡胤道”你想嫁给谁便嫁给谁,朕绝不会干涉你。“ ”那王全斌。。。“ 赵匡胤呵断道“王将军的事你费芸心无权过问!“ 见徐莞仍怔愣着,赵匡胤道“朕必须走了。你不用害怕,你宅子周围都是朕的人,直到你雇了自己的家丁使女,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只要在晚上对着院子里喊一句:都散了吧。他们自然就会撤走了,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 ”官家就让我一人过完这个新年吗?“ “我怕再多待一会儿,我会反悔。“ “那,我可以回西蜀吗?” “除了汴梁你哪儿也不许去,等蜀乱平息,朕会接你的家人来与你团聚。你不许对陌生人透露你的真实身份,这关系到大宋人心稳定,希望你能明白其中利害。“ 徐莞点了点头,赵匡胤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徐莞虽然说的简短,却难掩失落之情。 赵匡胤咬了咬牙,转身走了。他走的那样干脆决绝,徐莞不敢相信前一刻他还那样缠绵热烈。赵匡胤简直令徐莞难以捉摸,这是和孟昶太不一样的男人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压根没有抓住过他的心。 徐莞冒起一股无名之火,隔着院墙对外面嚷道“做你的英雄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赵匡胤听见了先是一笑,接着便红了眼圈,然而他仍脚步坚定地离开了。 徐莞独自在院子里站着,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与当初与那赵三郎分手后一样,不知道心里什么地方像被人挖空了一样,又疼又空落落的。这时她才第一次真正明白,原来自己已经爱上了赵匡胤。 她跑回卧房,一头扑在床上哭了起来,想到自己国破家亡,又孤身一人远离故土,曾经的贵妃身份,如今也被那赵匡胤剥夺了,从此以后不知道何去何从,便哭的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门外有些动静,有脚步声渐渐往这边来了,便疑心会不会赵匡胤反悔了,她立刻停了下来,朝门口看去,不一会儿有人推开门,是那段侍女,徐莞失望至极。 段侍女道“看到我是不是有些失望了。” 徐莞自用帕子擦干眼泪,没有言语。 段侍女道“你还说你不喜欢官家,官家走了,你哭成这样。”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交差了吗?” “官家不放心你,叫我来陪陪你。” 徐莞又燃起一丝希望,试探道“我现在不是什么花蕊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蜀国女子,你堂堂一个皇城吏指挥使的妹妹又能陪我多久。” “是啊,我明儿就要回皇城吏衙署去了,今晚最后陪你一晚。反正大过年的,我也无家可回,咱们一起守岁吧。” 听侍女如此说,徐莞便知此事不会有什么转圜,便又想掉下泪来,但生生止住了。 她对那侍女道“你去给我打一盆水来,我想好好的洗个脸。” 那侍女道“你现在又不是花蕊夫人了,怎还喜欢使唤人呢?“ 徐莞一愣,侍女笑道“同你开完笑呢,我知道,像你们这些当主子当惯的人,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啊。等我。“ 侍女出去了,徐莞想起赵匡胤刚才说的自己的户贴在梳妆台上,便起身去梳妆台,果见一个不大的红漆木匣,打开来,见里面有一张地契,她看也没看便放下,又拿起下面那张户贴,拿到烛台下展开仔细的看了。 那户贴上写着,坊廓女户主户,五等甲类。户主:费芸心。户址:汴梁平康坊东巷乙。生年:后晋开运3年。原籍:西川路成都府 。原户址:西川路成都府文殊坊保宁阁后巷甲三十。 徐莞想着,这后晋开运三年究竟是哪一年呢? 侍女端了热水进来,见徐莞在看户贴,便笑道“以后这就是你的新身份了,可要保管好了,出门也要带在身上,否则可是寸步难行的。你原先凡事都有人替你想着,从今后,可要自己多留心了。” 徐莞道“你知道这后晋三年是哪一年吗?” 侍女想了一下,道“咱们这的后晋三年,就是十九年前,你们西蜀十九年前是哪一年?” 徐莞回忆了一下,道“那应该是广政九年,是我夫君当国主时的年号。”顿了顿,她又道“这广政的年号,我夫君用了28年。你们中原就换了三朝。“ 侍女笑了笑道“哪是三朝,是四朝了,晋,汉,周,宋啊。“ “是啊,竟然换了四朝。若不是你们宋国,我们西蜀此时还安稳太平着。如今归了你们宋国,以后还不知会换什么朝呢。“徐莞将户贴放下,叹道。 侍女道“这你大可放心,从咱们大宋朝开始,就稳了。“ “你又没长后眼,如何得知?“ “你不知道吗?那华山的得道高人陈抟说了,自咱们官家坐了大位,天下从此便能安了。“ 徐莞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侍女道“那夫人希望是真还是假呢?” 徐莞叹道“我自然盼着天下安稳。” 侍女道“是啊,若咱们大宋也难以安定,别的不说,像我和我哥哥这样离官家这么近的,可就不知会是什么情形了。“ 徐莞心里一惊,立刻想到,若赵匡胤有一天也当了那亡国之君。。。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下,户贴也掉在桌子上了。 她又一想,自己那银香囊刚一去宫里就被赵匡胤给收走了,或自己真是什么带着霉运之人?赵匡胤会不会因为这个刻意远着自己?若真是这样,倒也罢了。 她叹了口气,自去洗脸,洗完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一张素脸,想着今后就要以一个十九岁西蜀女子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了,心里有些害怕惶恐,竟还有些许的期待。 |
| 今天就到这里。 |
| 今早起来,突然发现这个言情剧其实没啥情可言,突然有点不想写了。之前写的时候就知道女主是没有被真爱过,但是被自己想的那些跌宕起伏的剧情蛊惑着,但我发现我也是恋爱脑,没有感情的剧,我真不想写,本来现实生活就够缺爱了,这个言情剧还没有爱……啊,真是郁闷 |
| 我决定停更一星期,自己缓一缓,做做心理建设。不想在男女主感情最强烈的时候,被人一眼看出他们不是真爱,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啊,好烦。 |
|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你在秀恩爱的时候,别人说,你老公根本不爱你,但你又不傻,你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你就是好烦……怎么破,这个感觉。 |
| 我又想了一下,觉得赵匡胤这时候的感情是真实的,强烈的,不是所谓言情剧套路。信不信这时候如果有刺客,他能为花蕊挡着。赵大就是很爱花蕊,因为花蕊漂亮又有个性,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但爱情不是一个男人的全部。其实这没啥可郁闷的。有些人一生也得不到这样的爱情,别以为天长日久就是真爱,天长日久更有可能积累的全都是鸡毛蒜皮积累的仇恨,婚姻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本来就是一个男女双方去魅的过程,反而 |
| 反而那种爱而不得是最熬人的。熬着熬着就是无法拔掉的草,无法抵抗的魔咒。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真爱谁,但肯定知道自己最想要谁。赵二和赵大对花蕊就是最想要,最不能放手的感觉。对其他任何女人,他们都没有这种感觉。爱情的确经不起推敲和分析,但爱是需要去感受,热恋中还在分析他到底爱我什么,这可能不是爱情。 |
| 好了,我心理建设完了。 |
| 所以无论赵二自己怎么定义,他说自己最爱是眉娘,但他还是最想得到花蕊。他是一个理性的人,很可能看轻自己这份感觉,但这份感觉又深入骨髓。也无论赵大怎么想贬低女性在男人世界的地位,他都无法回避自己被花蕊迷住这个事实。他看不起董卓和吕布,但每个男人都有可能是董卓和吕布,除非他们一辈子没遇到自己的貂蝉。 |
| 还有没有人质疑赵大对花蕊不是真爱……有的话可以说,我看看要不要把感情戏再减淡 |
| 让我听到你们真实的声音,我看看是不是大多数人不喜欢看谈情说爱,觉得那样不高级。 |
| 因为真的,赵匡胤才刚和花蕊有点甜,居然有人就质疑,让我也大感意外!太意外了。写了几十万字,男女主都没一点甜,我自己都受不了了,但我还在克制,因为知道花蕊不可能那么容易接受赵大。结果尼玛,刚有一点好,就被质疑了?!?! |
| 赵匡胤和花蕊压抑到现在了,突然爆发了,有一点不合理还是不合情?有吗?男帅女靓,互相吸引,却有那么多不能亲近的理由,最后终于,七十万字的时候热吻了一下,心痛了一下……赵匡胤连眼泪都没掉下来,花蕊也迅速调整了心态,接受并期待新生活,就被质疑太言情……简直了……我是不是比窦娥还冤。真正言情剧应该写他们要死要活吧,肯定一大堆废话啊,我觉得我处理的很好啊这块。也不做作装逼,也不特别甜腻。 |
|
又见红木匣子里还有一张纸,便展开来瞧去,见上面写着她的身世来历,看完之后,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道“真造化弄人。“ 侍女问她为何如此,她说道“你知这费氏的爹爹是如何获罪的吗?就是说了孟昶昏庸无道,不图荡平四海,统一天下,只知偏安一隅,早晚会亡国灭种。因此才招致灭门惨祸。如今这费阁老的话全都成了真。” 侍女听了也连连感叹,又说若论天下一等英主还是咱们官家。 徐莞看着镜子,像是自言自语,道“西蜀百姓何其无辜。“ 侍女刚要辩解,徐莞放下那张纸,道“罢了,不说这些了。“ 侍女点了点头,又想起来紫檀木柜子里有两箱银子,便打开来,对徐莞道“夫人瞧,官家给你留了银子,这还是你刚入宫的时候得的俸禄,你原封没动,官家也原封不动给你送来了。“ 徐莞并没有看一眼,只道“知道了。“ 侍女又见柜子里还有一个小金匣,便叫徐莞来看,徐莞过去打开金匣,一眼便看到自己那银香囊,她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才发现并不是自己那枚,这枚虽样式与那银香囊一模一样,却是纯金的,下面坠着的也不是之前那枚白玉坠子,而是一个白玉的同心结,徐莞想起来那是耿太妃寿诞那日赏赐的。 她把那同心结紧攥在手上,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鼻子一酸,眼眶又湿了。 侍女道“这香囊可真漂亮。不过夫人可不能带在身上,这好东西万一被人抢了去。且好好的放着吧。也算官家给你的念想。” 徐莞道“人都不见,还留着东西作甚,叫我睹物思人,常常的牵挂着他吗?”说完便关上匣盖,把那匣子又扔回柜子里了。 此时她心里越发堵得慌,便问侍女“还有酒吗?” 侍女笑道“还多着呢,刚刚你不是一直不喝,全看我在喝,现在怎又想喝了?哦,我知道了,刚才你是一直盼着官家来,不敢喝醉吧。” 徐莞道“啰嗦什么,快拿来吧。” “好,咱们今晚就一醉方休。” 此时宫里仍在放烟花,其他各里坊也不断有人放鞭炮,整个汴梁城沉浸在除夕的欢乐中。 |
|
子时刚过,赵光义便装作醉的不省人事,赵匡胤本想留他在宫里守一夜,也只好派人送他们一家回开封府南衙。 光义回了府,并没有和符昭李夫人等人在一起守岁,而是独自一人急匆匆来至安义家在南衙的小院。 小院中传来安义和安习喝酒猜拳的声音,他拍了拍院门,不多时便出来一个二十多岁,面皮白净,疏眉细眼的女子,那女子开门见是光义,忙施礼道“奴家见过相公。” 光义也作揖回礼道“嫂子,今年我又来叨扰了。” 那女子忙低头笑道“相公说哪里话,我们本就寄身相公府中,连这小院也是相公赏我们的,相公这是在自己家来去,何谈叨扰。相公快请进,我家官人和小叔,都在恭候相公。“ 光义道“嫂嫂先请。“ 那女子也不推辞,便前头带路。赵光义一面走一面又道“嫂嫂跟着安义,这许多年不能出府,为了我,你们真是受委屈了。唉,这么多年,害的你们连孩子也不敢要。” 那女子道“相公千万别再说这话了。且不说相公是当今王爷,我家官人在相公府上听候差遣,本就该为相公分忧。只说,相公这许多年把我家官人当兄弟一样待,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最重一个义字,为了兄弟死也无憾,受这点不便又算什么。“ 赵光义道“唉,大过年的咱们不说死啊活的。嫂嫂放心,我不会叫你们一直这样憋屈,早晚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恢复自由之身。“ 那女子又再三谢恩。 安义和安习已经在正堂门口迎接光义,光义伸开双臂搂着二人道“出来干嘛,怪冷的,快进去,也给我来一壶烫好的酒,咱们接着喝。“ 安义忙叫他娘子“阿棠,快去多温几壶酒来。“ 那阿棠道“早温好了,相公稍候。“说着便去厨下,再回来时手上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四壶酒。 光义道“羊羔酒我可不喝的,在宫里喝了太多了。“ “知道“阿棠笑道”这是会仙正店的苏合香酒,最能驱寒气,调五脏,又极清淡,喝完口颊留香的。“ 光义笑道“嫂子果有品味。” 安义道“这么好的酒,为何不早拿出来我们尝尝?” 阿棠道“你们这些粗人也配,这是专给相公备着的。相公大病初愈,若叫他不饮酒,这除夕守岁之夜,又扫兴,饮酒又太伤身,只有这个最好,喝多少也不碍事的。“ 说着便给光义斟满一杯,光义道了谢又叫她也一同入席,阿棠道“你们爷们儿喝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凑趣了,还有几个菜,我去厨下做来。“ 安义又叫她披上袄子,小心着凉,阿棠脸一红,低头便出去了。 光义道“安义啊安义,你这泼皮无赖似的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这么个贤惠媳妇。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 安义一脸满足地挠了挠头道“粗使娘们有何可羡慕,相公别笑话我了。“他举起碗,道”喝酒,喝酒!“ 安义和安习一起道“敬相公。“ |
|
三人饮尽之后,赵光义见安习有些闷闷不乐,便问道“安习,你怎么了?有心事?“ 安习微微摇了摇头,又自闷了一口酒。 安义踢了他一脚,道“相公问你话呢!” 安习才嗡声翁气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相公的心头大事,我办砸了,相公不怪我,我心里更堵了。” 光义刚要说话,安习跪下道“相公,你就罚我吧。” 安习道“对,相公你可不知道,刚才这小子一直就叨叨这事,你就罚他吧,不然他是过不去了。他也知道这两件事多大。” 光义对安习道“你先起来吧。“ 安习不肯起来,光义想了一下,也自斟了一杯饮尽,道“其实这些事,错不在你,在我自己。原本我就不该此时动那些念头,确实,时候还没有到啊。不过,也未必不是好事。“他看了一眼安习,道”罢了,你真要过不去,我就罚你,暂时不给你任何差遣吧。你也和安义一样,在我府中猫着,别出去招摇了。“ “可,我想将功赎罪,相公就再派我差遣吧。“安习道。 光义道“不,你不知道,官家虽然赦免了我,却不代表可以赦免我身边的人。毕竟是谋逆之罪啊,这样大错在先,官家铲除我身边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再说,那王继恩或段峰可都想拿住你,向官家邀功呢。就算官家不让他们拿你,他们恐怕也搂不住心里的痒,想弄你呢。你还是给我乖乖呆在府中,哪儿也别去吧。” 安义道“娘的,王继恩那天就想下狠手,却不是我兄弟的对手,他就想也是白想。至于皇城吏那帮人,恐怕也拿不住安习。怕他们做甚。” 光义道“你还不明白吗?官家想让谁五更死,谁可就活不到天亮。听我的吧,少轻狂了。” 安义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安习道“属下明白了,那我暂时就不露头了,可,花蕊夫人那边,谁去盯着呢?” “这你不用管了,我已经派了别人。”光义道“你起来吧,就是把地砖跪个窟窿,也于事无补了,还不如今日陪我痛饮几杯呢。” 安义道“就是就是,快,你自罚几大碗,给相公赔罪!”一边说一边摆了五个碗,斟满酒,又道“来,给我喝!” 安习起身,二话不说,一口气喝光那五碗。光义也不管他,只是闷头吃肉。安习喝完自己说了句痛快,又要再来五碗,光义道“急什么,要守一夜呢,慢慢喝!给我坐下!” 安习只好坐下来。 安义一边吃肉,一边道“对了,相公还要盯着那花蕊夫人吗?要我说,别盯了吧,圣上喜欢就让给圣上,别因为女人坏了大事。再说,什么滋味相公不是也都尝过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安习略感惊讶地看了赵光义一眼,发觉他脸色沉下来了,忙又给安义使眼色,安义也自知鲁莽,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一时也收不住。 赵光义先是默默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一杯酒,接着说道“闭上你的狗嘴。”声音不大,但令人发怵。 安习和安义兄弟两都不敢再说什么。 |
|
四更天的时候,赵光义从安义家的小院里脚步踉跄的出来,安习和安义搀扶着他。他叫安义别送了,快回去和自己娘子一起守岁吧。 安义便叫安习好好送他回寝殿,再叫厨下做醒酒汤来。赵光义醉眼朦胧道“做什么劳什子醒酒汤,但愿长醉不愿醒!” 说完便一头栽到雪里,安义和安习忙要搀扶其他,两人一左一右拉着光义,光义搂着二人肩膀,笑道“我真羡慕你们兄弟二人,不如咱们结拜吧,就对着这漫天星光。” 光义说着便要咬破自己手指头,安义赶紧拦下道“万万不敢,相公可是王爷,哪能同咱们结拜,这是要咱们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了。相公醉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光义还嚷嚷着偏要结拜,拉着两人就要下跪,安习无奈,只能一掌拍晕了他,背起来一路小跑送回了寝殿。 李夫人早已在寝殿等着,见安习背着喝得酩酊大醉的赵光义回来,免不得怨怪几句,安习也只是听着。李夫人又叫人端热水来,她亲自替光义擦了身,给他盖上被子,又屏退了下人。这才和衣躺在床上,守在他身边。 不久,光义喃喃说道“莞儿,莞儿。。。“ 李夫人便问道“莞儿是谁?” 光义没有回答。 李夫人道“是花蕊夫人闺名吧。” 光义轻笑了一声,道“花蕊夫人已经不在了,不,应该说,官家是要金屋藏娇,用整个汴梁城藏着他心上的这个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妙,真他娘的妙!“ 光义说这话的时候,仍闭着眼睛。 李夫人又问“郎君在说什么?“ 光义没有回答,没一会儿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李夫人看了看光义,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 |
|
同样的夜晚,孟玄喆和张春华则是另一番心境,时隔半年,玄喆从节镇上回来,两个年轻人都思念炙热,夜里家下人都在宴厅欢宴守岁,两人便偷偷在卧房里亲热了一回,之后又躺在床上说着体己话。 张春华笑道“全家人都在守岁,只不见了咱们两个,别人怎么想。” 玄喆道“怪他呢,我这大半年都在想你,原先在蜀宫里怎不觉得,如今才发现还是你好。” 张春华想起玄喆曾经浪荡,又有些气,便转过身子不理他。玄喆便讨好道“别这样,那不都是过去了吗?我知错就改还不行吗?” 张春华随即叹了一声,玄喆又道“早知不提这句了。” “不是,只是一想到咱们的事没了主心骨,就觉得丧气。”张春华道。 “你是说莞娘娘走了?” 张春华嗯了一声。 玄喆道“哎,我正要和你说个事。” “何事?” 玄喆起身,披上袍子,打开门朝外面看了一眼,又打开窗户,朝窗户下面也看了看,见没有别人,这才重新回到床上。 搂着张春华道“我想到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助咱们一臂之力。” “除了莞娘娘,还有谁?” “伊审征!” 张春华想了一下道“他?他不是最早降了宋国的吗?“ ”不错,当初他作为我朝使相,知枢密院事,又是赫赫威名的武泰节度使,早在宋国打过来之前就和宋廷秘密勾兑,早叛了我西蜀,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赵官家才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靖难军节度使,远远的把他打发了。据说他一直称病想要辞官,那赵官家也没搭理他,他还说过,早日如此,当初不如死战的话。“ 张春华忙问“这话你怎得知?“ 孟玄喆悄悄说道“其实我已经派心腹潜去他节镇上,那靖难军地处西夏和中原之间,离朝廷又远,若他好好的把自己的势力养起来,再勾连西夏人,咱们在秘密联系北汉,南唐等大番,承诺事成之后割地致谢。假以时日,我在节镇上也能成一些气候,到时候一起举兵,也能叫那赵官家腹背受敌,内外交困,到时候不愁不能把他拉下马。“ 张春华坐起身,穿好了衣服,兴奋地下床踱步,又道“对,对,此策甚好,那赵官家一副誓要荡平其他各番的样子,所有国主都又恨又怕,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对了,那你和那伊审征联系了吗?“ “还没有,我想着先打探清楚他的心志,必得他十分有反心才能去勾兑。如今看来,八九不离十,只差咱们给他添一把火了。“ 张春华道“这段时间我也摸了摸这宋廷的底,你还记得咱们太后曾说过,那开封府尹至今没有封王,怕是以后会有宗室倾轧之事吗?“ 孟玄喆道“你是说,那开封府尹也有反心?“ “有没有反心,倒不得而知,只是前一阵子,这汴梁城里有些奇怪。“ “怎么呢?“ “那开封府的府兵,突然之间全都不巡街了,全聚在开封府里练兵,说是要在长春节献上兵阵操演。“ “这也没什么啊。“ “你不知道,紧接着,殿前军连夜就往城里驻扎,说是练兵,正常换防,但城中有些风言风语,又说契丹人要打进来了,可你知道,契丹人此刻正是皇室内乱,哪有功夫打过来啊。“ “没错,那殿前军若不是防契丹人,必是和开封府有关。可也没听说赵官家和那赵贤王有什么嫌隙啊。除夕不是二人还在宫里宴饮吗?“ “若只是给外人看的呢?“ 孟玄喆沉思了一番,道“若真是那赵贤王有反心,咱们倒又可以利用一番。“ “如何利用?“ “我就假意投靠了他,让他多在赵官家面前替我美言,让我早日换个大镇,也好增加咱们的实力,也叫那伊审征不敢小瞧了咱们。更愿意与咱们联手。”孟玄喆搓了搓手,道“对了,那月儿结亲之事有眉目了吗?“ 张春华摇了摇头道“那赵官家只说会跟开封府尹提,可一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孟玄喆道“正好今年长春节,我进宫去贺寿,再探探赵官家的意思。“ “王夫人说的,若赵官家真有收服各国国主之心,便一定会同意与咱们结亲,那开封府尹的意思我也探过了,他那边似乎是十分愿意的。此事应该能成吧。“ 孟玄喆点了点头道“但愿吧。” 夫妻二人如此这般商议着,又觉得卧房冷的要命,便又回到床上抱在一起。 玄喆道“这北地就是寒冷,往年也没觉得这样缩手缩脚的。” 张春华道“你知道什么,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吃穿用度都要算着来,连薪炭都要省着些用了。” 孟玄喆道“苦了你们了,你放心,等再过半年,我把那节镇上治理好了,有了余钱,就给你们换一个大宅子,咱们虽不同往日,也好歹是三品的节度,怎能寒酸成这个样子,说出去叫人笑话!” 张春华点了点头,搂紧了玄喆。 |
|
次日清晨,徐莞又被一阵鞭炮声吵醒,她睁开眼见自己和衣睡在床上,那段侍女并不在卧房里。她叫了一声“喂!” 没有回应。 徐莞下了床,只觉得一阵头疼,见桌上有三四只酒瓶子,这才想起来昨晚喝多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想起以往都是有侍女来伺候她更衣,洗漱,她便披上袍子来至厨下想要烧些水,但见灶上炉火早就灭了,她只好作罢。 回至房中,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见脸上似有泪痕,便寻了一壶冷了的茶水,用帕子沾了沾,擦去那泪痕,又用剩下的茶水漱了漱口。 自己打开多宝箱,拿了梳子,胭脂,口脂等物,便要给自己上妆。她拿着梳子对着铜镜一阵发呆,想着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凄冷过,便又难过起来。但她深呼吸了一下,告诉自己“今天是大年初一,可不能愁眉苦脸的,不然一年都不能展颜了,再难也要笑着过完这一天。” 于是,她对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她又拿起那写着费芸心身世的纸张看了一遍,看罢,一种怜惜之情涌上心头。她想,既然自己顶了那费芸心的身份活在这世上,就好好替那费家姑娘活一回吧。 可是,究竟怎么好好活呢,她一时又没了方向。原本她想着,既然重新回到赵官家身边,那就好好的做他的皇后,一面陪着他一点一点开创新朝,一面尽所能去弥补西蜀百姓的创伤,就当自己是那和亲的文成公主之类,慢慢地叫宋国和西蜀之间不再有嫌隙。 不论什么淑妃,贤妃,也不过是自己手下的妃子,自己是一朝皇后,真正想要有自己的势力也不是难事,到时候还怕她们不成。 可没想到,赵匡胤竟然如此安排,竟然真的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想到这也是自己豁出性命挣来的结果,又觉得怪不得谁。只好对着铜镜自嘲一笑道“好了,你如愿以偿了。“ 她想到既然从此后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妆容上也该简简单单,又想着那费芸心既出身诗书世家,怕也是个不俗的姑娘。于是,她便想找一件合意的衣服换来。打开一路带着的衣箱,又见那赵匡胤赐的大氅,叠的整整齐齐放在里面,她抚摸了一下,怔了片刻,又将那大氅塞到衣箱最底下。 她找到一件半新不旧的鹤氅,那面子是用芙蓉图案蜀锦蒙的,那蜀锦石竹色做底,芙蓉花是更深一些却也不扎眼的绯色,间或点缀鸭卵青的荷叶,通身看去灵巧洁净又不失暖意。她想,大概那费姑娘会喜欢这件吧。于是拿出来披在身上,在铜镜前照了照,竟像又年少了几岁似的。 于是她索性把头发也梳了个双螺髻,像许多未出阁的女子一样。 收拾停当之后,她便从衣箱里找出一块绿罗包袱,把户贴,两吊钱,还有几把钥匙,放在里面,扎好背上之后,戴上帷帽,出了院子,把院门锁上,便离开了这费府。 她离开巷子,问了路人大相国寺怎么走,路人告诉了她,她便踩着积雪往大相国寺方向去了。 |
|
走了没多远,便有一辆马车停在脚边,那赶车的问道“姑娘要去哪,坐我的车去吧,这大过年的,车马行都打烊了。” 徐莞警惕地看了看那车夫,只见他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面容却白净的很,看起来并不像常年在外拉车的人。 徐莞道“不用了,多谢。” 那车夫又道“姑娘不用担心,我这马车也是车马行的,只因要去去亲戚家拜年,想着多赚些跑腿钱。上来吧,不多收你的。” 徐莞仍在犹豫,那车夫只好说道“姑娘上来吧,大相国寺可要走好远呢。” 徐莞停下来看了看他,道“你怎知我要去大相国寺?” 车夫道“姑娘刚才不是问人了吗?小的听到了。姑娘放心,小的绝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多赚些钱而已。” 徐莞想,刚才自己问人的时候,也没见此人在旁边啊,不免狐疑地再次打量了那人。忽见他脚上穿着官靴,便有些怀疑是赵匡胤的人。 她没有理他,自顾自朝前走去。 那车夫见她不理自己,也不纠缠,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徐莞停下来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 那车夫也不答话,只是默默跟着。 不远处就有一个车马行,徐莞见有几辆马车停在铺子前面,铺子不仅没打烊,反而往来客人络绎不绝,都是雇车走亲访友的汴梁百姓。徐莞回头看了看那车夫道“你不是说车马行都打烊了吗?“ 车夫笑道“既如此,姑娘便自去雇车吧。记得,去大相国寺车费最多15文钱,多一文都不用给。还有“那车夫跳下马车,走到徐莞近前小声道“姑娘容小的再多啰嗦一句,姑娘出门带好帷帽,这汴梁城的浮浪子弟多,姑娘不要给自己招惹是非。另外,姑娘千万别跟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这一点,请姑娘铭记在心。” 那车夫说完赶着马车走了,徐莞这才确定他就是赵匡胤的人。她按着那人说的,跟车马行说好了15文钱,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大相国寺宋记香铺。 雪天路滑,那马车走的也很慢。一路上,她见到有手持木鱼和斋碗沿街化缘的僧人尼姑,但大多数人家都不给他们钱,反而呵斥,赶他们走。却另有些带着猴子耍宝卖艺的人,大多能博人一笑,被施舍两个钱。 徐莞心下纳闷,想着这汴梁城的百姓为何如此不尊重僧尼,宁愿看耍猴,也不愿施舍出家之人。又回想,在宫里的时候,自己还问过那璇玑师傅,如何改变人心,那璇玑师傅还说她也不知。那时,自己还曾动过复国的念头,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样的话,却被那璇玑师傅止住,说若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只会变成危害人间的恶鬼。 徐莞坐在马车上神思恍惚。 |
|
一路上虽看到不少鲜衣怒马的男女,也时不时能见到许多乞丐,乞丐们或沿街抱着路人的腿乞讨,或一动不动挤在一起取暖,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地看着街面。 徐莞想,这宋国的人总说西蜀权贵压榨百姓,但这汴梁城也不是一样吗?不论哪朝哪代,哪个官家坐上那天子之位,都一样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想到这里,徐莞深叹了一下。 那车夫是个倒三角眼,精瘦的年轻后生,他还以为徐莞嫌马车太慢,便回头笑道“姑娘别急,快到了,雪天路滑,小的是不敢赶得太快了。” “哦,不用快,稳着些好。”徐莞无心无绪的答道。 约莫又走了一里多的路,那车夫竟然慢慢将马车停下了,徐莞问怎么不走了,那车夫笑嘻嘻回头道“姑娘,小的想和你商量个事,你看哈,这一路上尽是薄冰,太费脚力了,你瞧,我这匹马,马腿儿都打颤了。您看,能不能再给加几文,不多,就加到30文吧。” 徐莞看了看那马,也没见马腿儿如何打颤,便道“说好了15文,怎么坐地翻倍了。“ 车夫又笑道“是是是,可当初小的也没料想,这路上这么难走,要不,您把一半的车钱给了,再重新雇一辆车?“ 徐莞探出头朝前后看了看,见此处是个人迹罕至背街处,沿街零星有些店铺也都关了门,不知还能不能重新雇到车。她便对那车夫道“罢了,30文就30文,别再涨了。” 那车夫撩开马车窗帘,伸手笑道“姑娘爽快,那现在就把车钱结了吧。” “还没到呢结什么,你放心,你瞧着本姑娘像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车夫看了看徐莞,见她身着名贵鹤氅,听声音年纪又不大,料想不会有诈,便点了点头道“也罢,那您坐好了,咱们接着走了。“ 徐莞知道他使诈,心下鄙夷,却懒得理会。 自涨了钱之后,那车夫也不慢吞吞地走了,扬起鞭子紧催着那匹马,眨眼工夫便到了宋记香铺的后门。 徐莞下了车,打量了一下这普普通通的后门,疑惑道“就是这儿?怎没有个店铺招牌?“ 车夫道“姑娘难道不常来?这宋记香铺的大门冲着街市,但一般贵客都不走那正门的,都是从后巷进去,就是这个门。你闻闻这扑鼻的香气。“ 徐莞确实一早就闻到浓浓的脂粉香,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她也便没说什么,就要拍门。 车夫又躬身笑道“姑娘,车钱。“ 徐莞不慌不忙从包袱里取出一吊钱,一个两个的数着,数了十五文便扔到马车上,道“就这么多,多谢相送。“ 车夫瞬间直了腰,敛了笑道“哎,你这姑娘,穿得光鲜水滑的,看来尊贵体面的很,怎么竟耍无赖,说好了30文的?“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耍无赖在先了。你也不怕为了十文钱,坏了你们车马行的招牌。“ 徐莞说完便又要拍门,那车夫挡在香铺门前,道“姑娘要这么说,我可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你若不愿意,大可以下了我这马车走人啊,你把我诓骗了,还说我无赖,怎么,你想欺负我一个老实人?“ “你是不是老实人,你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吧。我不想为了这几文钱和你费口舌,你给我让开!“徐莞怒道。 “哎呀,那我要是就不让开呢?你欺负我可以,但你也不打听打听,咱们车马行在京城是谁的盘口。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黑我?“ “谁的盘口啊?“ ”哼,说出来吓死你,开封府南衙那一位!“ 徐莞一听居然和赵光义有瓜葛,心里便又气了几分,但她一想,堂堂开封府尹怎会和这些人来往,不过是这些人吹牛不怕闪了腰,往大了吹罢了。 便笑道“你这人可真逗,就为了10文钱,竟把开封府尹都抬出来了。你不提他,我或看在你也不易的份儿上,还能给你,可你要说他,我还就不给了。“ 车夫气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小爷我只好自己动手取钱了。“说着,便要抢徐莞的包袱。 徐莞后退几步大喝道“放肆!“ |
|
那车夫先是一愣,而后笑道“哎呀,小爷我今儿还就放肆了,不如你把那纱帘给我揭开,我看看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把开封府尹也不放在眼里呢。“ 车夫说着便要来揭徐莞的帷帽,就在这当口,不知从哪闪出一个黑衣人,拿起马鞭便朝那车夫抽去,车夫手上顿时一道鲜红血印子,疼的蹲在地上直哎呦。 那黑衣人拿马鞭指着车夫道“回去告诉你们东家,做买卖就好好做,别拿开封府尹做幌子,再叫我见着一次,必端了你们车马行的老巢,叫你们在汴梁无立足之地。“ 车夫一边哀嚎一边道“你谁啊!“ 那黑衣人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位姑娘,你得罪不起。” 那车夫想了想,又道“小的知道,这京城地面上卧虎藏龙,小的或许有眼无珠,冲撞了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姑娘,小的在这儿给她赔不是了。”车夫颤抖着手,给徐莞做了一揖,又道“只是,敢问姑娘是谁家淑媛,日后也好叫我们东家,亲自登门去府上道歉。” 不等徐莞开口,那黑衣人又抽了那车夫一鞭子,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滚!” 那车夫只好灰头土脸驾着马车走了。 黑衣人见马车走远了,便也要离开。 徐莞叫住他,道“等一下!你回去告诉他,既然放了我自由,就别再派人跟着我了。从此以后我费芸心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做他的大宋天子,我做我的平头百姓。我做什么他也管不着,还有,我以后或还要嫁人呢,总派人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她说完顿了顿,又道“你不用怕,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徐莞这是把这黑衣人当成了赵匡胤的人了,其实他是赵光义派来暗中盯着徐莞的人,从她离开费府那会儿,就一路跟到了这里。而他就是曾经在赵普家门口摆胡饼摊子的那一位 。 那黑衣人听了这话,明显一怔,然后略施一礼便跳上屋顶,消失不见了。 |
|
此时,宋紫樱和侍女小霞正在账房算账,门房张伯来回,说是后门外面又有人敲门,问开不开。 小霞气道“这一大清早还没开张,来要饭讨钱的倒不下四五拨了,讨厌的很,这回不给开了。假装里面没人。” 紫樱想了一下道“若没人,也容易招贼,你还是去看看吧。” 小霞便只好随着张伯来至后门,徐莞仍在轻轻的拍门,只听里面骂道“拍什么拍,要饭还那么急,难不成就差一口就饿死了?若不是大过年的,我一盆冷水泼你身上!“ 说着打开门,猛然见到一个身材窈窕,戴着帷帽,穿着名贵鹤氅的女子,小霞顿时止住话,笑道“哎呀,我真该死,不知是贵客来了,只是,我们这要等到过了十五才能试香呢,若是买香,就请随我来吧。“ “哦,我不买香也不是试香,我找你们东家,宋紫樱。“徐莞笑道。 小霞道“那,敢问姑娘是?“ “你就告诉她,我是她西蜀的故友。“ 小霞想着东家说过自己在西蜀无亲无友了,怎又冒出一个故友呢,不过看来人衣着不俗,便也不敢怠慢,只叫张伯引至门房,徐莞见那门房狭小脏乱,便不进去,宁愿站在雪地里等着。 紫樱听小霞说是故友来访,也犯嘀咕,想不出是谁,小霞道“那姑娘穿着鹤氅,虽半新不旧的,看起来却气度不凡。“ “鹤氅?“紫樱低头想了一下,道”可是一件上面有芙蓉荷叶纹样的?蜀锦缎面的?“ 小霞道“倒没留意什么纹样,打眼看去是石竹色的。“ 宋紫樱听了这话,倒吸一口气,忙丢下算筹,急匆匆往后门奔去。小霞也要跟去,紫樱只让她别跟着。 |
|
紫樱刚来到后院,就见徐莞站在秋千架旁边,她紧走几步拉住徐莞的手,悄声说道“夫人,你不是已经回成都府了?怎么。。。“ “什么夫人?我是来找你买香的呀。“徐莞故意捏着嗓子变了一种声调,逗紫樱。 紫樱怔了怔,徐莞突然笑道“哈哈,你还真好逗。“ 紫樱道“夫人怎么吓我,我刚真以为认错人了呢。哎,咱们别站在这雪地里,快到我房中说话。“ 于是,紫樱挽着徐莞胳膊,将她引至自己绣房,那绣房也是一个两层小阁,有个名字叫“蜀香轩“,徐莞抬头看了看那门楣上匾额,道”蜀香,这名字倒直白,可咱们西蜀只产蜀锦,哪有什么蜀香呀。“ “以前没有,现在就有了,就从我这宋记香铺发端。“紫樱笑道。 “口气倒不小。“ “那可不,买卖若不想往长远了做,还叫什么好买卖呀。“ “这倒很是” 两人说着,便上来二楼,紫樱亲自给徐莞奉茶,徐莞摘下帷帽,四处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这里布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家,瞧瞧这描金的窗棂,玻璃器的花瓶,宋宫里也没有这么奢侈。看来你这买卖,利润颇丰?” 紫樱道“还行吧,不过也是刚起步。“ “你把这些钱省下来,送给蜀中百姓多好。“ 紫樱笑道“夫人怎么一来就数落我了,我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只因我这里来的都是贵盛之家的内眷,我自己的吃穿用度,只能比她们更好,绝不能更差的,不然她们可看不上,看不上我宋紫樱这个人,就不能来照顾我的买卖了。“ “我倒不是数落你,罢了,我也知道这些人的,你就当我没说吧。“ 紫樱又问“夫人还没说,怎么又回来了?“ ”别提了“徐莞放下茶盏,又叫紫樱也一旁落座,紫樱说“我还是站着吧。” 徐莞道“你也不用这样了,你可知道,从今以后我就不是花蕊夫人了。现在啊,我叫费芸心,只是西蜀来的一个普通女子,年方19岁,比你还小呢。” “啊?这是为何?” 徐莞将宋紫樱按在椅子上,道“你就坐下吧,慢慢听我说来。” 紫樱坐下后,徐莞朝四处看了看,道“你这里没有别人吧。” “没有”紫樱道“这里的使女都是花钱雇来的,过年她们都回去了,只有小霞陪着我,她在账房呢。” 徐莞凑近了紫樱道“你不知道那赵官家有多讨厌,他明面上让我回去,中途却用另一个女子将我换出来,让那女子顶着花蕊夫人的名号回西蜀了。对了,赵官家还给我做了新的户贴,从此以后我也不能叫徐莞了,还不让我透露自己的身份。” 徐莞从包袱里,掏出自己的户贴给紫樱看,紫樱看完,想了一下,道“那他这究竟是何意啊?换了身份,却也不接你进宫?” 徐莞叹道“是啊,我原想着,一定是那些朝中大臣反对我,所以他给我换个身份再接进宫去。可他又说,从此后给我自由,让我自己在汴梁城过日子去,大除夕夜的,就把我一人仍下,身边连个侍女也没有。我清早起来,连脸还没洗呢,那厨下灶台的火早就灭了,我倒是会做饭煮茶,但我也不会生火啊,真真气死我了。“ 紫樱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忙起身道“夫人稍等,我去给你打一盆热水来。“ ”好,快去,我一路上都难受的很,恨不得拿路边的雪水化了洗洗脸。“ 紫樱刚出门就见小霞往这边来了,她说正门那边又来了一个和尚,非说咱们铺子要有大祸临头,必须要出钱化解。 紫樱道“呸!他才大祸临头呢,你就告诉他,若只是来化缘,便还能给他几个钱,若大过年的出口就给人添堵,一个子儿也不给!“ 小霞道“就是,我也是这么想,那我去打发他。“ 紫樱又道“哎,你先给我打一盆热水来,再拿一支新的刷牙子,牙盐过来,然后你再去打发他。” 小霞听命便往厨下去了。紫樱回到绣房,说一会儿小霞就拿热水来,又道“刚有个和尚非说我这铺子有大祸临头,要钱化解,真是气人,好好的大过年的,若说几句吉祥话,讨个吉利,我也必能给他些钱,这样说我偏不给了。这和尚尼姑都是要多讨厌就多讨厌。” 徐莞听了,便道“你怎么这么说,既是高僧指点,断没有往外哄的道理啊,你快把他迎进来,看看他怎么说。” 紫樱笑道“夫人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宋国的和尚尼姑,都是有钱的很的,那些有田有地的财主们,为了避税,都爱把自己田庄上的田献给寺院,其实只是挂在寺院名下,他们包寺院的香火钱。故而,这大过年出来化缘的,多半是假和尚假尼姑。“ 徐莞道“怪道我一路上看过来,凡尼姑和尚化缘的,人都不理,还不如那些杂耍艺人能讨得些赏钱呢,我还纳闷,心说这宋国人也太不把僧寺之人当回事了。” “恰相反,真正的僧人尼姑,人都是抢着供奉的。不信现在随便去一个寺庙里看看,那香火鼎盛的,人都要排队才能进去呢。“紫樱道“对了,我还和小霞商量着,过两天也去大相国寺上一柱香呢。现在人太多了,咱们不去凑那个热闹。” 徐莞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那过年冒着风雪严寒出来讨饭的人,不管是不是冒充和尚尼姑,也都是贫苦人,能帮也应该帮一点才好啊。” “天下穷人多了,怎么帮得过来。刚才夫人来之前,咱们就给了四五拨人了,也算做了善事吧。以后来的不给了,若一直给,他们那些人就会口口相传,一天来个十几拨也是有的。“ 徐莞道“怪不得你那侍女来开门,还说再来就泼一身冷水,瞧着怪厉害的。” 紫樱道“不厉害些,那些人就不识趣,不能走的。“ “其实你也不缺这些钱,你就当做了善事,来了就给呗,还省的你到处去找那些穷人了。你忘了自己当初做买卖,是为了什么了?难道是为了这些富贵?” “我当然没忘了,但我要给的是蜀中百姓,又不是这宋国人。“ “还不都一样吗,再说现在西蜀打仗,你这银子也运不过去,不如先施给这宋国的穷人,也算积德了。“ “那怎么能行,我就是不给宋国人,谁叫他们欺负我们西蜀。凡事都有因果,他们宋国人没积德在先。“ 徐莞知道一时半会儿也难说服紫樱,便也不说什么。恰好小霞端了热水过来,问能不能进来,紫樱便叫她进来。 小霞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又把刷牙子和牙盐放在一旁桌上,看了看徐莞,对紫樱道“东家,你要的东西都齐了,是给这位姑娘的吗?那我来伺候吧。” “不用,你下去吧,我亲自来。“紫樱道“你快去打发那和尚去吧。” |
|
小霞又多看了几眼徐莞,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门框,紫樱知道她是因见到徐莞太貌美,才如此失态,只笑着看了看徐莞,徐莞见惯不惯了,也不管那些。脱了鹤氅,便刷牙洗脸,紫樱在一旁端着漱口的杯子,拿着手巾,伺候着。 徐莞又道“对了,小霞刚刚会不会听到你说那些话。” “什么话?” “有钱也不给宋国人的那些话呀。” “听见听见呗,我是她东家,她靠我吃饭,还管的着我怎么想吗?再说,我也从不避讳她说这些,她是我买的第一个丫头,家里也都没人了,咱们相依为命的,她也只认我这个主子。” “瞧瞧这语气,做了主子就是不一样了哈?” “夫人笑我。“ “没有”徐莞一边洗脸一边道“我不过觉得,这钱呢,是能买到人,但可买不到心。到底她们都是宋国人,听了你这话,心里能好受吗?这些话以后能不说就不说了。” “是,奴婢知道啦。”紫樱笑道。 徐莞道“现在你可不用对我自称奴婢了,不,不是不用,是不能了。因那赵官家说了,不叫我透露身份,若不然或还要治罪于我呢。说什么,干系到大宋国人心安定。” “行,那以后我只管夫人叫姐姐便是了。” “姐姐或许也不能叫了,只能叫妹妹了。”徐莞一面擦脸,一面道“你没见那户贴上写了,如今我只有19岁。” “啊,我倒忘了,可不是嘛,那以后我还真叫你妹妹了,还有点不习惯呢。” “我倒觉得挺好,显得我又年轻了许多。”徐莞道。 紫樱道“怪不得夫人把多年前,刚进宫时穿的鹤氅拿出来穿了,还梳了一个这样少兴的发式。” “怎么,不像?” “像,怎么不像了,像着呢。” “你别哄我了,一岁时光一岁人,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徐莞放下手巾,叹了一声道“你知道那费芸心是谁吗?”她自问自答道“就是那曾经在成都府开学馆,在学生面前咒骂咱们蜀主是无道昏君的费公的女儿。那费公一家因此被满门抄斩,就留下个女儿在道观出家,后来也病死了,他们一家着实凄惨。我是想着,既然顶了这个身份,就好好地,把那费姑娘的一份儿也活出来,也好叫她含笑九泉吧。” 紫樱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她,这女子身世可真够可怜,赵官家怎么给你这么个身份。” “谁知道呢,或许他又变着法的骂孟昶呗,好叫我永远记得孟昶就是他口中的昏君罢了。”徐莞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下来。 紫樱忙说道“罢了, 这些事不提也罢。如今夫人是费,费什么来着?“ “费芸心。“ “对,费芸心姑娘了,那就好好做个寻常女子,那些朝庭大事,全不与夫人相干了。“紫樱又道”夫人可带了胭脂水粉,我来替夫人上妆。“ “不用了,我如今又不要见谁,还上什么妆啊。” “哎,夫人怎么忘了自己说过的,女子并不是为悦己者容,而是为了悦己而容,如今怎么这样懒怠了。” 徐莞眨了眨眼,想了一下,道“倒也是,说来也怪了,我自顶了这费姑娘的身份,就觉得凡事要用那费姑娘的心去想,用那费姑娘的眼去看,倒恨不得把原先的自己给忘干净了。这妆确实是该好好的上的,不过,我今日也没带那些胭脂水粉。“ 紫樱笑道“若夫人不嫌弃,用我的可使得?” “行,就用你的。” 于是,紫樱拉着徐莞的手,将她引至自己卧房里间,让她坐在梳妆台前,那梳妆台竟比宫里普通嫔妃的还要大,且香味浓郁。 徐莞道“这镜台是什么木头做的,怎么这样香。” “这是占成国的上好的沉香木雕的台面,是我托进香药的朋友买的。比外面便宜很多,却是正宗的好料。“ “怪不得,可这沉香木又轻又软,时间长了又容易朽掉,还容易生虫,哪有人用这个做东西呢,怎不用紫檀或楠木呢?“ 紫樱从多宝盒里取出胭脂水粉,摆在台面上任徐莞挑选,然后坐在床边,说道“别说这台子了,我这里所有的东西,除了放钱的柜子以外,全都是用沉香木做的,就是图个轻软。 我这里也不想让男人进来,这些东西也只能找些女人来搬,要是那又硬又沉的,未必她们能搬得动。再说,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这沉香是不死的,就算朽了,还能留一段香脂下来。我想着,等我老了,进了棺材,这些木头也该化完了,就让这些香料在棺材里陪着我,又不占地方,又干净。 至于生虫子嘛,多放些龙脑香片就是了。好在这里比咱们西蜀干燥,倒也不易生虫子。” 徐莞用指甲尖挑了口脂,一面涂着,一面听着紫樱说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自己躺在棺材里,身边放满了沉香,连那棺材也是沉香木的,一同沉到水底,慢慢地棺材与肉身全部化成一缕香,最后在水面上飘远了。 她竟觉得美的无可比拟,于是怔怔地,半天没有言语。紫樱一看徐莞这神情,就知道她又胡思乱想了,赶忙呸了几口,又道“瞧我,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啊活的。” 徐莞幽幽说道“若一个人真能那样干净的走了,也真是比那坐化的僧人还有仙气呢。你这主意倒妙,不如我也学学你。” “夫人怎么还说,快呸一口,快啊!” 徐莞只好轻轻呸了一口,笑道“不过,从今往后,或许咱们要相依为命了,就算你我互相嘱托对方吧。万一真到了那一天,就也将我装到那沉香木里,沉到水里去罢了。千万别埋在土里,叫那些虫蚁来咬,我可不想那么难看。“ “夫人还说!“紫樱恼了,照着徐莞后背,轻轻拍了一巴掌。 徐莞道“好啊,我才刚没了主子身份,你就敢上手打我,看我不打回来。“ 她正起身要同紫樱玩闹,小霞又拍门道“东家,东家,那和尚死活不走,就坐在门槛上,非要见你。“ |
|
徐莞停了手,紫樱起身,对门外吩咐道“你别管他,直接把门板上了,爱坐让他坐着去,想坐多久坐多久,反正咱们又不是在前门迎客。“ 徐莞道“哎,不如你去见见吧。反正你这会儿也是闲着,就当瞧个热闹呗。 “ 紫樱想了一下,道“也罢,我去看看他胡诹什么。夫人,哦,妹妹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紫樱和小霞走后,徐莞简单上了个妆,又四处摸了摸那些桌椅柜子,心道“果然都是沉香木的,紫樱这丫头,看来是不打算把自己嫁出去了,不仅把日常的事想的那么细,连身后之事都打算好了。”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很对不起紫樱,若当初她跟了玄喆,会不会还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到老了,还有些指望。可一想到孩子,她立刻想到自己此生不能有子嗣,又自哀起来,望着铜镜,掉下泪来。 她不想让紫樱回来看到自己眼睛红红的,便深呼吸了一下,把这些想法都压住了。 她推开窗,看到不远处墙角有一株花开正艳的金缕梅,便想去折几只梅条来插在瓶子里,便披上鹤氅去了院子里。 紫樱和小霞来到铺面正门处,果然见一个穿着袈裟的人坐在门槛上。紫樱清了清嗓子,那和尚回头来,紫樱一看,那人长的尖嘴猴腮,黑瘦黑瘦的,便更觉得是个骗子。 那和尚起身施礼道“阿弥陀佛” “阿弥什么陀佛,你这人可真行,大过年的就诅咒别人,有你这么化缘的吗?”紫樱气道。 “女施主莫怪,出家人不打诳语,见到有人遭难却不说,岂不是见死不救。”和尚道。 “好了好了,少来这一套。”紫樱对小霞道“你去取二十文钱来,快些打发他得了。” “施主,你这灾祸可不是这些钱就能打发的。” “呦,那得多少钱啊?”紫樱抱着胳膊,拖长了语气道。 “至少也要十两银子。“ 小霞气道“十两?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我一个月月钱还没有十两呢,你动动嘴就要十两,你是哪个寺里的?竟缺钱缺成这样了?” 那和尚道“失主若不信小僧,小僧也不勉强,一切皆有因果,或许小僧不该泄露天机。小僧告辞。” 说完便要走,可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紫樱和小霞互相看了看,小霞竟没忍住,笑出声来。 紫樱道“罢了,看你怪可怜的,等一下。”她一面说,一面亲自去柜台里,取了一枚散银子,在手上掂了一下道“十两银子没有,这里有二两银子,你拿去吧。看你年轻轻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非要假冒僧人乞讨,听我一句劝,过了年找个活计,好好挣一口饭吃才是正经。“ 小霞接过银子扔到那和尚的破钵里,和尚笑道“施主真是心善之人,既如此,小僧便冒着泄露天机,也要对施主说一句话。“ “什么话?“紫樱笑问。 “楚莲醉时抱木归“那和尚说完便离去了。 紫樱和小霞面面相觑,小霞道“这是什么话?“ 紫樱也不明所以,只道“神神叨叨糊弄人罢了。“ 二人见那和尚拐入街角便不见了,紫樱又命小霞上了门板,把打烊的牌子挂出去。回至后院,见徐莞抱了一大捧金缕梅条,正往蜀香轩中走着,紫樱忽一个激灵,喃喃道“抱木归。。。“她想,这和尚所说的话,难不成与花蕊夫人有关?不觉心里一沉。 徐莞远远见着二人,便停下来,待二人走近了,问道“如何?那和尚可说了什么?“ 紫樱刚要敷衍过去,小霞嘴快说道“就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叫什么,楚莲醉时抱木归,诓了咱们二两银子走了。” 紫樱道“小霞,你去前面柜上呆着吧。再有人叫门讨饭化缘,你只说东家不让开门就行了。” 小霞“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徐莞,才转身离开了。 |
|
徐莞边走,边琢磨这句话,道“这楚莲,莫不是楚地莲花之意?楚莲醉时,应该是指夏季,莲花开的正盛,可为什么非得是楚地莲花,哪里的莲花不都是夏季盛开吗?且这抱木归又是何意呢?” 紫樱笑道“夫人何必把一个上门乞讨的无赖的话当真,你可不知道,他开口就跟我要十两银子,后来我给了他二两,他也收着了。生怕咱们要回去似的,脚底抹油的走了,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不过这句子的意境倒不错,颇有归隐田园的清新恬淡之感。一个抱着柴禾的乡村妇人,路过一池夏荷,仿佛还能听到树上蝉鸣之声,远处炊烟袅袅的。” 徐莞一面说,一面上了楼,让紫樱找一个花瓶来插上金缕梅。 紫樱找了一个玻璃器的花瓶,把梅条插进去,又整理了一番,笑道“是啊,可一想到,那妇人是要去炎热的灶房,给一家老小做饭,夏日炎炎,全身汗津津的,顿时就觉得又累又烦躁了。”她闻闻那金缕梅,又道“这忍冬可真香,比梅花还香呢,我早该摘几支来插着的,颜色又鲜亮。” 徐莞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在宫里,常念叨归隐田园怎么怎么好,如今怎么不喜欢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人都会变的嘛。” 徐莞微微点头道“这倒是”她又对紫樱道“哎,你带我看看你这宋记香铺吧,我也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紫樱道“行,那咱们边走边说。” 二人离了蜀香轩便挽手朝前院走去。 |
|
而此时皇宫大内的嫔妃们也在后苑闲逛,方婕妤和她的婢女碧宵在睿思殿附近信步走着,迎面而来两个步履匆匆的侍女,侍女们皆给方婉仪施礼,道“婕妤万安,婕妤新岁吉祥。”方婕妤也微笑回道“新岁吉祥“又问”瞧你们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 一个侍女道“哦,各国使节来宫里贺岁,送了不少贡品,尚宫局正在清点入库,有些物事尚宫局的人也分不出类别,叫咱们造作所的去景福库帮着辨一辨呢。“ 方婕妤点了点头,叫她们快去吧。 侍女们走过去后,小声议论着。 一个说,没想到,如今这宫里,除了倒了势的吴修仪,就数戚婉容和方婕妤位份最高了,那戚婉容又常年病着,以后就看这方婕妤的了。 另一个说,新年头一天,宫里人人都穿了崭新的衣服,只有方婕妤竟还穿着旧袄,也真是够节俭的了,不怪官家总是对她网开一面。 碧宵走着走着叹了一口气,方婕妤问她何故叹气,碧霄说“往年这后苑,每到年初一是何等热闹,今年却如此冷清。咱们来了快半个时辰,碰到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了。“ 方婕妤道“是啊,原先贤妃最喜欢在新年第一天给众人发赏钱,发时令果子和鲜花了,宫里所有主子奴婢都会来后苑凑个趣,也不图那几个钱几样东西,就是大家热闹热闹,可如今,宫里头也没人张罗这些事了。“ “戚婉容身子孱弱,想必此刻还歪在床上呢,哎,不如婕妤出这个头,也叫大家热闹热闹?“碧宵道。 “唉,我算什么啊,那么张扬也不是好事。冷清就冷清吧,后宫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这倒是“碧霄又回头看了看来路,道”哎,咱们走了好远了,还是回去吧,万一那何美人进来了,咱们错过了呢。“ 方婕妤道“恩,行,咱们往回走吧。“ 于是二人又加快了脚步往后苑门口处走去。 |
|
此时何美人也正在侍女阿叶的陪同下往后苑来了,那何美人全身绯红,头上戴了新鲜的海棠花,妆容也比平时更喜庆些,在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色里分外醒目。 侍女阿叶,拎着一个三层的锦盒,里面装了满满新鲜花朵,见人便发一支,说是新年图个好彩头,侍女们渐渐都往何美人那边聚拢过去。 方婕妤见到她的时候,她身边已经围了十几个宫女,人人都得了花,互相插戴在头上,叽叽喳喳地品评着。 碧霄见了,悄声对方婕妤道“呀,她这儿倒是热闹。“ 方婕妤一笑,快步走过去,众宫女齐声给方婕妤道万安和新年吉祥。何美人见了,也忙过来施礼道吉祥,方婕妤道“刚我还和碧霄说呢,今年后苑可太冷清了,还是妹妹来了才有些新年的热乎气儿,妹妹也赏我一支花?“ 何美人笑道“婕妤这么说折煞臣妾了,我特意给婕妤留着呢。“她又回头看向阿叶,阿叶便走上前来,打开最下面一层锦盒,里面有四支鲜花,分别是芍药,梅花,蔷薇和牡丹,都开的正盛,上面还沾着露水,方婕妤一看便心生欢喜,道“这四支都好,我竟不知道挑哪一支了,不然,何美人给我选一支吧?” 何美人道“依臣妾看,婕妤个子高挑,容貌又端丽,最配牡丹。” 方婕妤道“牡丹也太醒目了。” “那就芍药吧,这是我花圃里新育的,可耐寒了,就是剪断了下来,放在水里养着,也足足可以戴两三天呢。 “何美人道。 “好,我还真的偏爱芍药,就这只吧。“方婕妤一面说,那碧霄就把那支芍药取了来,给方婕妤插在头上。 何美人笑道“果然相宜。“ “那就多谢美人啦,对了,何美人,我想到一件事想要同你商量。“方婕妤道。 “哦?什么事?“ 方婕妤看了看一旁的其他宫女,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吧。“说着,便挽了何美人胳膊,离开众人。 |
|
何美人笑道“婕妤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妾。“ 方婕妤一面走一面笑道“以后这宫里只有我们二人侍寝,咱们不论位份高低,都是官家的女人,何谈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只当是自家姐妹般相处才是,美人千万不要太过拘礼。“ 何美人笑道“是” 方婕妤又叹道“只是,后宫之中,好几年也没有人怀上龙嗣,如今就要看你我二人了。“ “这种事怕也是看缘分吧,白担心也没用啊。“何美人道。 “是这么个理,但也未必尽然。“方婕妤凑近了何美人道”美人可知,那四大王的生母是如何怀上的四大王?“ “如何呢?“ “她呀,就是月信之后第五晚就侍寝,这才怀了四大王的。“ “是吗?可按着医理,这月信之后,胞宫不是尚在阴极,还未复阳,怎会怀胎呢?“ “按寻常医理是这么说,可又有一种说法,说咱们官家自做了官家之后便是至阳之身,必得配至阴之体才可孕育成胎呢。“ “还有这种说法?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妹妹久不侍寝,自然不知此事。宫里稍微位高些的妃子都知道,连贤妃都深信不疑,每每叫人把自己的侍寝之日调至月信之后三天之内呢。“ “可是,这些人不也没有怀上吗?“ “是啊,不过那些月信之后隔了十天半月才侍寝的也没有怀上,唯一只有一个四大王,就是月信来完第五天侍寝才怀上的,故而,我琢磨着,咱们还是要尽量调在离月信最近的日子才好。“方婕妤停下来,看着何美人道”按着侍寝册子,你是每月初五,我是每月二十,但你我二人的月信之期又正好相反。我想着,不如咱们换一换,你看可使得?你若同意,周尚宫那我去打点。“ 何美人想了一下,笑道“我是无所谓的,怀上怀不上,也都可以,我这个人,只要能伺候那些花花草草就心满意足了。若婕妤觉着这样稳当,那就依了婕妤吧。”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无所谓啊,当其位司其职,咱们来后宫做什么,不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若这点事也做不到,要你我何用啊。难道你要一辈子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当一辈子的花匠不成。宫里缺你一个花匠吗?” 何美人赶忙施礼道 “婉仪教训的是。“ “好了,让你不要拘礼了。”方婕妤笑道“那咱们既然说好了,我就这么着去和周尚宫说了?” “好,一切听婕妤的。“ 方婕妤见事已谈妥,便放下心来,二人又略逛了逛,方婕妤因来着月事,身子乏力,便辞了何美人回宝慈殿去了。 方婕妤走后,那何美人的侍女阿叶,忍不住对何美人道“美人,你说,这方婕妤不会使什么诈吧。原先我伺候温婕妤的时候,怎么没听说有这回事,月信之后侍寝,听起来就不妥。” 何美人道“她既然这么说了,我若不依,她心里必然恼我,还不如依了她呢。反正,若这法子不行,咱们迟迟怀不上子嗣,也不是我的错。若我不依她,万一咱们还怀不上,那可就是我的错了,我可担不起这样大的罪名。” “美人也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呢,是不是谁的错放在一边,能怀上子嗣才要紧啊。反正,若是温婕妤,必然不能答应,她可从来不怕得罪谁。”阿叶恼道。 何美人道“所以呢,她是什么个了局?你还叫我学她?” 阿叶听了这话也无话可说,只是叹了一声。 |
|
此刻,宝慈殿清荫阁内,韦宝瓶正在缝制一件衣服,那衣服后背绣着“齐云”二字。青奴正坐在桌旁,托了腮,看着她熟练的缝制着。 青奴道“姐姐的手真巧啊,都是女儿家,我怎么就什么针线活都不会。” “那是你没练过。我小时候,我娘就总说,女儿家什么都可以不会,就这缝缝补补,描花绣朵的本事得有,说这才贤良,不会被将来的婆家看扁了。“韦宝瓶一边缝补,一边笑道“哎,从小就被逼着学这些,其实我压根没指望靠这个能在婆家立稳脚跟,我娘在这些女红上比我还来得呢,结果也没得着我爹爹的宠。” 青奴道“反正,会一样本事终究不错。” “那倒是,不然,像你这样蠢笨的,何德何能可以伺候我呀,哎,你是怎么选进宫来的?” “唔。。。我能不说吗?“ “跟我还藏着掖着,罢了,爱说不说。“ “哎,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哥哥,他不是齐云社的社长嘛,偶尔陪官家踢了一次蹴鞠,官家夸了他几句,他便不知天高地厚,想着靠蹴鞠升官发财呢。又赶上选秀女,就托了好几层关系,使了大银子,把我弄进来了。还指望我能在官家面前给他长脸呢,他也不看看自己妹妹什么模样,真是鬼迷心窍了。害得我在这宫里蹉跎岁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韦宝瓶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不过,谁不想升官发财啊,他就你一个妹妹,不打你的主意打谁的。你也别抱怨,既来之则安之,你好好伺候我,我保你前途无忧,可千万别像那张兰儿似的,东想西想,倒把自己折腾得越来越惨。” 青奴心道,你自己都排不上侍寝册子了,还敢夸这个海口。不过她怕惹韦宝瓶生气,便也没说出口,只撇了撇嘴。 韦宝瓶恰好看到了,踢了她一下,道“怎么,你不信?不信你就等着瞧,我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偃旗息鼓了呢。” 二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韦宝瓶连忙把正在缝补的衣服收进床褥里,青奴这才去开门。 |
|
是奚美人。 奚美人问她去不去给吴修仪和方婕妤拜年,韦宝瓶道“哦,我等一下再去,姐姐先去吧。” 奚美人又问她在做什么,韦宝瓶叹道“我还能做什么,不过发发呆,和青奴说说话罢了。” 奚美人一笑,道“听说,官家过两日要和几个节度使来后苑练球。” “是啊,我也听说了。”韦宝瓶道。 “你不去看看?” “不了,他们练他们的,与我不相干。“ 奚美人叹了一声,抱着胳膊,靠在门上,道“也是,如今咱们这样的,再折腾也是白折腾。不过,你也别丧气,会一样玩意儿呢,也挺好,就当强健身子,打发打发日子吧。那我先去了?” 韦宝瓶点了点头,道“姐姐慢走,不送了。” 奚美人走后,青奴关上门,韦宝瓶又把衣服拿出来继续默默地逢着,青奴往韦宝瓶脸上瞧了瞧,韦宝瓶道“看什么?” 青奴笑道“我以为姐姐又要生气,看来没有?” “她不过是个庸人,天天的就指望看我笑话,来忘记自己的苦处呢,我与这样人置气犯不上的。“ 韦宝瓶一面说着,一面缝好了最后一针,拿起衣服来抖落抖落,在自己身上比着,问青奴“怎么样,还像那么回事吧。” 青奴道“姐姐真要穿着这衣服,混进齐云社,和官家一起踢球吗?那可都是一群爷们儿啊。” “爷们儿又怎样,古有花木兰沙场扬名,今有我韦宝瓶球场夺睛。还是那句话,咱们官家,莺莺燕燕的看的太多了,唯独少我这一种,我就不信他不喜欢。” 奚美人在宝慈殿路上走着走着,对她身边的婢女道“哼,这韦美人怕是又悄悄地憋着什么主意呢。“ 侍女道“是,她这个人精着呢。“ “精吗?我倒觉得,她一脸的蠢相。“奚美人笑道“官家刚罚了咱们,怎可能朝令夕改。就算咱们要翻身,也要过二年再说,现在就折腾,只会事倍功半,沦为大家的笑柄。” 侍女低头道“美人说的是。” |
|
宋记香铺。 紫樱带着徐莞转了一圈,看完了所有的地方,二人最后来到制作合香的房间。这是里外两个套间,外面架子上层层码放着各种香料,都用麻袋装了,堆满了整面墙。里间有一个长案,上面放了各种做香的模具,还有精致的小秤,各种香炉等物。 紫樱走进来道“你看,这就是我平日里,琢磨新香的地方。不过,确切的说,也不能叫我琢磨出来的。”紫樱来到一处架子上,取下一沓写满了字的花笺,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徐莞拿过来瞧着,见上面写的全是各种合香的配料,那合香名字有,雪中春信,禁内非烟,贵妃绝汗香,梅蕊香,蜀主熏衣香,御爱香,荼靡香,后庭花香等。徐莞只觉得那贵妃绝汗香,配料有些眼熟,上面写着:粗末丁香一两,川椒六十粒,二味相合,以绢袋盛而佩之,用以避绝汗气。 “这不是我曾做过的合香吗?夏日用来避汗的,不过我都不记得这样细了,你怎会有这方子?”徐莞笑道。 紫樱道“不瞒夫人说,我啊,把你做过的每一种香,所有的配料都记下来了。” “你记它作什么呢?” “其实我就是想着,若有朝一日出得宫去,靠做香也能养活自己罢了。” 徐莞惊讶道“这么说,你想做香铺的想法由来已久,不是现想出来的?“ “那可不嘛。“紫樱笑道。 “还真小看你了。“徐莞道”亏得你这么有心,不然,我那随性做出来的香,也不能再得了。 “ 她坐在长案前把玩着那些做香饼的模具,那模具有梅花形的,有半月型的,有锥型的,有圆形的。 紫樱道“夫人刚说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想必你也能猜到一二。“徐莞笑道。 紫樱道“恩,我原先在宋宫里就和夫人说过,若夫人不嫌弃,可以同我一起做这香药买卖,夫人可是为此而来?“ “正是。“ 紫樱道“若是这件事,还用商量什么,我这里就是夫人给的本钱做起来的,夫人来了,我自然一切听夫人的。“ “不,咱们既然做买卖,就要丁是丁,卯是卯的做。我也不叫你一切听我的。我有一个法子,你听听可使得。“ “好,夫人请说。“ 徐莞又叫紫樱坐下,紫樱推辞了一下,便坐在徐莞身边,徐莞道“我是这么想,你这铺子,连同这院子,所有的产业加起来,仍算你的。我呢,官家给了我两箱银子,我还没点数究竟多少两,不过,目测着也就三四百两,我拿这三四百两,同你合股,你应仍占大头,我占小的。“ “夫人何必算这样清楚,这铺子都是夫人的钱啊,夫人这样岂不是吃亏了。“紫樱笑道。 徐莞道“你且听我说。另外,咱们每年拿出利钱的三到五成,用来救济贫苦,至于是三成还是五成,就看利钱多寡,多了就多拿些,少了就少拿些。“ 紫樱道“好啊,我赞同。“ “还有,我身份不便,你仍做掌柜的。不过,铺子里所有的事,必须咱们两一同商量着来。若有不同意见,就这一次听了你的,下一次必须听我的,或这一次听了我的,下一次必须听你的。把这个规矩定死,谁也不能违反。” 紫樱有些不解,道“我还是那句话,何必那么麻烦,我就都听夫人的便是了。” “那怎么行,我也不是什么都懂,什么都对。这样一来,咱们既有商有量,又能有决断。最重要的是,若在一件事上想法相左,咱们都能谨慎选择是要坚持己见还是要放弃。” “啊,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若一件事,我和夫人想法不一样,但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这一次我就听夫人的,若我实在觉得非坚持不可,那夫人就听我的。” “对,反过来也一样,我若觉得一件事你的想法不妥,但究竟也无甚要紧,那我就听你的,若我觉得必须听我的,那我就选坚持己见。下一回再有分歧,我就无条件听你的。” 紫樱起身,踱步道“这样一来,咱们一定会更没有什么分歧,一定是心往一处想了,因为不知道下一件事是不是更重要,一定都会谨慎选择坚持己见。” “不错,既然咱们两个一起合伙做买卖,只听你的或只听我的,都不妥。定了这个规矩,就既能心往一处想,也能在真正有分歧的时候只听一个人的,不至于因为分歧做不成事,甚至一拍两散。”徐莞笑道“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一切按买卖人的规矩来,从此再没有什么主子奴婢的了。” 紫樱笑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全,我还有一个主意,就是那些合香的配料,全部算夫人的股本,十股之中占两股。” “不,那配料,算你我一人一半,本来就是你我都有功劳,我做出来了,你记下来了,这样才有的。还有,以后我要搬来与你同住,我在你这里的吃穿用度,全部算我自己的钱,每月从我的利钱里扣。“ 紫樱道“那可不行,夫人一个人的吃穿用度能有多少,我若还跟你算这些,我成什么人了。不行不行,全部算我的。“ “亲兄弟明算账,这才是处长的法子呢。这回听我的,下回我再听你的,就这么定了。“徐莞道”另外,待会儿你雇两辆车,随我去我那小院,把两箱银子搬过来,咱们点点一共有多少。然后再核算核算你这里的钱,咱们看看各占几成。回头找个书铺,立个字据,再把我说的这几条,也全部白纸黑字定死了。“ 紫樱见徐莞主意已定,也不再坚持,只点头同意。她想了一下,又道“夫人还有一个自己的小院?” “是啊,那赵官家赏的,就在西华门对面。我想着,若要我自己一个人住,又要雇使女,又要雇家丁,麻烦的很。且一个人冷冷清清,怪没意思的,不如和你一起,就住铺子里。“徐莞道。 紫樱道“西华门对面?那可是和大内一街之隔,那赵官家把你放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莫不是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 紫樱坐到徐莞身边,悄声道“会不会,他早晚还要把夫人接进宫去啊?“ 徐莞想了想,起身,打开窗户,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市,说道“就在昨天之前,我还想着,若这一次能进宫,我也不想法设法逃走了,我要拼尽全力,做一个好皇后。可偏偏,他又给了我梦寐以求的自由,把我像一粒沙尘一般,撒在这芸芸众生之中。不瞒你说“ 徐莞回头看着紫樱道”昨夜,我真是很难过,也很怕,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但今日看到你这铺子,觉得你都能自食其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论是在帝王身边,还是在市井之地,我都要好好活,做些好事,做个对人有用的人,这样才不枉这一生。 “ 紫樱点头道“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花蕊夫人呢。只不知,那赵官家这么做到底何意。“她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嘴巴,倒吸一口气,道”对了对了,夫人,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一件大事!“ “何事?“ 紫樱把窗户关上,双手抓住徐莞的胳膊,一字一顿道“赵官家把贤妃和淑妃都赶出宫去了!“ 徐莞怔住了。 |
| 今天就到这里 |
|
紫樱放开徐莞,拍着自己的头,道“哎呀哎呀,你瞧瞧我,今日我一见到夫人就觉得有什么事想和你说,却因太过兴奋,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才猛然想起来,夫人,我记得你说过,那贤妃和淑妃,一个是大皇子的继母,一个算是小皇子的继母,那赵官家竟然把这两个人都赶出宫去了!此举究竟是何意呢? “ 徐莞坐回长案边上,按着自己的心口,因为她觉得自己心跳猛然加快了。她回想起自己曾对赵匡胤说过,若要立她为后,就要先废了贤妃和淑妃。。。 徐莞又问紫樱“此事,你如何得知的?” “哎呀,来我们这里试香买香的,多是朝中要员的家眷,是她们说的,我们这里使女都知道。 “ 徐莞一面想,一面缓缓说道“我曾经确实和他说过,贤妃和淑妃,我得罪不起,将来即便立我为后,我也未必能立稳。我还叫他废了这两个妃子。” “啊!” “我只是刻意这么说,并没有真的期望他能答应,不过是想找借口拒绝立后罢了。没想到,他竟真的赶走了她们两人。” “是啊,可见那赵官家对夫人是真正上心的。夫人你说,赵官家会不会只是想等西蜀战乱平息,再接你进宫呢?” “若是这样,他不会放我自由的,必还得把我圈在那小院里。如今这样,他就不怕中间出什么岔子吗。“ “会出什么岔子呢?“ “我一个女人家,没有他的保护,谁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紫樱听了这话,立刻想起赵光义强暴徐莞的事情,心头一紧。徐莞见她脸色难看,问她怎么了,她也只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夫人说的对。。。” 徐莞又想到赵匡胤还派人跟着她,又道“不过,或许他仍派人暗中盯着我呢。今早我来的时候,他的人就一直悄悄跟着我,直跟到这里,我让他回去,他才回去。” “如此说来,夫人早晚会回宫里去的,或许那赵官家有什么不能将你放在身边的难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徐莞嗔道“能有什么难处”一面说,一面用指甲抠着香料模具里的残香。 紫樱看徐莞这样,便掩嘴笑了。徐莞问她笑什么? 紫樱道“夫人,如今也没有外人,你对我说一句心底的话,你究竟对那赵官家如何想的。” “什么如何想的?” “你啊,骗谁也骗不了我,我看夫人是喜欢上那赵官家了。” 徐莞沉默不语。 |
|
紫樱又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其实夫人不用顾忌什么,如今你也不是蜀国的花蕊夫人了,也不用管世人眼光,你若真喜欢那赵官家,就应该让他知道。“ “想必他已经知道了。“ “哦?夫人告诉他了?“ ”算是吧,我在去西蜀的路上,写了一首词,意思就是挺舍不得他的,我知道我周围的人全是他的眼线,就故意把那首词放在桌上,后来果然被拿走了。“ ”夫人可真聪明,那夫人之前不是一门心思想要逃离宫廷,怎么突然想通了?“ 徐莞幽幽说道“我只是怕,去了西蜀,被那全师雄掳去要挟他,若真那样了,我又怕他因此答应全师雄什么,又怕他不理,最后我还不是一死了之。他若因此更恨全师雄,更不能对西蜀手软了。 我何苦做这,不利已,也不利他赵官家,更不利西蜀百姓的事呢。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还不如在宫里呢。“ 紫樱点头道“呀,可不是嘛,也怪当初我没想到这个,若想到,无论如何冒死也要求他留下夫人。如此说来还真有些后怕。还好,那赵官家只是虚晃一枪。也是,夫人都想到的事,那赵官家能想不到?” 徐莞咬了咬唇,气道“害我白担心了一路。” 紫樱忍不住笑道“那赵官家可真有手段,吓唬夫人一下,夫人自然就回心转意了。可只不知如今这一出又为了什么,这帝王心思,的确难猜啊。“ ”是啊,他昨晚临走时,说什么,只怕自己沉溺女色,故而才要放了我,你说这世上,真有如此严苛地对待自己的君王吗? “ “说不定他就是想让夫人对他又爱又敬,省的夫人看轻了他。他这是在欲擒故纵呢。”紫樱顿了顿又道“夫人就安心在我这里住着,且慢慢等着瞧吧。” 徐莞听了这话,面上还恼着,心里却比先前踏实多了。又忽然想到那一晚,赵匡胤说自己身上的确有一团火,但不是要将她烧成灰烬,而是要暖她。 不觉脸上飞来一片红云,便低了头不再说什么。 |
|
此时,那跟踪徐莞的黑衣人回了光义的开封府南衙,直奔见心堂去找光义,却不料只有陈从信在当值,从信告诉他,相公进宫拜年去了,下午还要去开封府盯着阵列操演的事,问他有何事,自己可以转达相公。那黑衣人道“陈推官有所不知,在下的事只能告诉相公一人,那我还是在府中等相公回来吧。” 陈从信闻到黑衣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香味,他瞬间想起了在宋记香铺闻过的味道,于是,他拉着那黑衣人,悄声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相公让你盯着花蕊夫人去了。” 黑衣人一愣,想说不是,又有些结巴,从信笑道“你别掩饰了,你当我不知道吗,你顶的是安习的差事,安习此前就是去跟着花蕊夫人的。” “陈推官既然知道,何必问这么多。” 黑衣人说罢要走,从信又拉住他道“那花蕊夫人可是已经回了汴梁?” 黑衣人不理会,从信又问“她可是去了宋记香铺?” 黑衣人瞪大眼睛,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就是说,她的确去了宋记香铺?” 黑衣人甩开他,道“与你无关的事,打听什么。小心我告诉相公你乱打听。” 黑衣人走了,从信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他想着,赵光义曾说过,那花蕊夫人早晚是他的女人,这是要和官家抢女人啊,相公若知道花蕊夫人在宋记香铺,难免找上宋紫樱。宋紫樱一个小小的香铺掌柜的,若是卷进皇上和王爷争夺女人这样的事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想,是不是该提醒宋紫樱离花蕊夫人远一点呢。想到这里,他抬脚便要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想到,若自己又去宋记香铺,被相公知道了,一顿骂还是轻的,若相公知道自己是去提醒宋紫樱离花蕊夫人远些,一定会觉得他私心太重,不再信任他。 于是他又返回来,坐在桌前一筹莫展。 他想了片刻,又觉得相公对花蕊夫人这份心思,本身就很可怕,或有可能,因为女人而坏了大事,想到这里,他更焦虑了几分。 陈从信起身,在见心堂内烦躁不安地踱步,忽然,他想到一个人------程羽,他想,这件事不能再自己一个人扛着了,必须和程伯说一说,否则真不知道会酿出什么大祸来。 于是,他整理好卷宗,朝门外叫了一声安义,安义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跑着来至见心堂,问他有何差遣,他让安义守着见心堂,自己去找程伯下棋,安义说这会儿大过年的,程伯在自己府上呢,不在南衙,从信点头道“知道了。“便头也不回走了。 |
|
从信骑了马一刻不停地赶到程羽府上,只见不大的府门前已经被人围了水泄不通,从信先是吃了一惊,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些人都是来投贴拜年的。看门的家丁一个劲儿让大家别再投贴子了,说老爷说了,以后投贴的一律不收了。 陈从信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空手来的,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果脯的店铺,便去买了杏仁儿,柿饼,梅子干等几样小吃食。 那程府门前有人高喊“我家主人高阳正店韦东家给程老爷拜年。”又有人喊“我家主人国子监司业给程老爷拜年。” 还有人挤进来嚷道“我家主人州桥乳酪张家少东家给程老爷拜年。” 又有会仙酒楼的掌柜的,栾氏金银铺东家遣来的家丁自报家门,那程府的门子一律不收帖子,劝他们回去。 一个黑脸汉子闷声闷气叫到“澶州通判姚恕给程老爷拜年!” 那家丁忙越过众人,把姚恕家丁的帖子接过来,其余众人看了,又纷纷围上去。 此时从门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听着,从今年起,我家老爷一律不收不相识的人投来的拜年帖子,诸位不要堵在门口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家丁听了都怏怏地散去了。陈从信等人都走的差不多时,才上前去,让门子通报。门子一听是开封府推官,便直接领他进去了。 |
|
陈从信来至程羽家正堂,程羽笑问他怎么来了,从信道“给您老拜年啊,程伯新年好。” 程羽也回礼道新年好。二人坐下,家人上了茶之后,陈从信道“我刚瞧见程伯家门口可真热闹啊,竟有这么多汴梁城有头有脸的人给你拜年。“ “哎,有些不过是泛泛之交,有些压根不认识,都是借着拜年想来勾兑勾兑的。”程羽道。 “那为何不接他们的帖子?相公不是叫咱们多结交各路豪杰吗?” 程羽心想,从信怕还不知道相公谋逆未遂那件事。 便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开封府推官,他们结交我作甚,还不是冲着相公来的,我还不是替相公避嫌,省的惹人眼红罢了。” ”这有什么,往年我家门外也有一堆人投贴拜年,如今我不过搬了家,没人知道罢了。这汴梁城里,哪个稍微有头脸的府门前,一到大年初一不是这样,咱们避什么嫌。“ 程羽道“还是注意些的好。“ 从信一笑,道“知道了“ 程羽又问“贤弟只是来拜年的吗?可还有别的事? “ 陈从信放下茶盏,道“还真有一件让晚辈寝食难安的事。” “哦?何事?” 从信看了看侍女们,程羽挥挥手屏退侍女,从信才凑近了,说道“程伯可知,咱们相公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啦!” “你说的可是那花蕊夫人?“ “程伯如何得知?” 程羽叹了一口气,道“高琼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他因不小心把官家带着花蕊夫人来南衙的事说走了嘴,害怕相公降罪,找我给他出个主意。不过此前,我也听孟氏的家丁说过,咱们相公特意找过花蕊夫人,那家丁我怕是官家的人,只对他说相公怕花蕊夫人宁死不从,特去说服她的。从那以后我留意相公的举动,就觉得他不似从前稳当,我也从旁探过他,他只是大笑,并没有承认。不过,越是这样,越显得他心虚啊。不瞒你说,这也是老夫最担心的事了。“ 从信听了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嘛,程伯还不知道吧,那花蕊夫人说是去西蜀,其实没有,她已经回到汴梁城了。之前是安习一直盯着,后来他回来了,相公又派了燕三继续盯着呢,还悄悄的不让咱们知道。程伯你想,官家都为了这个女人,赶走了贤妃和淑妃,可见她在官家心里多有份量。若相公不知死活,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和那花蕊夫人勾连,这可太悬了。恐怕会坏了咱们的大事啊。” 程羽听了这话,沉吟了片刻,道“花蕊夫人回来,倒在我意料之中,只不过,官家没有将她接进宫去吗?” 陈从信摇了摇头道“看样子是没有,若进了宫,也就没有那燕三什么事了,可他昨晚盯了一夜,今日午时又神神秘秘,非要当面对相公报告事情,可见花蕊夫人是没有进宫。”陈从信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从那燕三身上闻到一种味道,就是曾在宋记香铺闻过的那种香味。这就说明。。。” “花蕊夫人去了宋记香铺?” “对,十有八九是这样。“陈从信又道”官家让那花蕊夫人去西蜀送孟公灵柩,不就是想告诉世人,西蜀局面尽在掌握,让人安心的吗?可为何她回来后,官家行事又如此不周密,竟让她在汴梁城里随意走动?“ 程羽眉头紧锁,道“只是不知,那燕三带回来的是什么消息,燕三现在何处?“ ”就在南衙等相公回来呢。“ 程羽想了一下,道“走,咱们现在就去找那燕三,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若是相公知道咱们打探他的秘事,会不会怪罪咱们?“ “相公到底年轻,此前他擅作主张已经栽了一个大跟头,如今再不能让他任性而为了,我必须知道他所有的事。“ “什么大跟头?” 程羽看着从信,一字一顿,道“那是一个,差点让咱们所有人,人头落地的大错。” 从信问究竟是什么大错,程羽只叫他别问了,一起去找燕三要紧。于是从信骑了马带着程羽,一口气儿又回了南衙。 |
| 首页 上一页[29] 本页[30] 下一页[31] 尾页[6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 感情生活 最新文章 |
| 35岁女人无处安放的情绪 |
| 我总觉得男人蠢,我是不会和他结婚的 |
| 婚姻感情好不好,看看就知晓 |
| 人不求人一般大,此生立志要做一个半点“眼 |
| 有一种情谊是我只想成为你最信任的朋友 |
| 内心煎熬,需要倾诉 |
| 男友很看中我的工作,非得有编制才行,大龄 |
| 姐妹们帮我看看,42岁,离婚2年,财务半自由 |
| 用心做两个月饭。。。。。。。。。 |
| 八年抗战般的相亲经历之后,三部曲的第三部 |
|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