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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我曾爱上比丁真还帅的康巴藏族男孩,一段铭心噬骨的岁月(缺氧2021)[第9页]

作者:哇诗猫
首页 上一页[8] 本页[9] 下一页[10] 尾页[1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那些持之以恒骂我的人,我很感谢你们贡献点击率和回复率,但我都会折叠的……懒得再回一个字。还有丁真的黑粉你们逮住一个普通男孩狂嫉妒不嫌累吗。你看国家除了捧他,还捧过哪个偶像派,有原因的难道不懂?经济原因仅在其次,拉动经济需要靠一个人吗……无脑总被带节奏。顺便说一句丁真本人的确没毛病,一步一步努力,有目共睹的。但愿他能挺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可怕了吧。从最纯净的世界突然走向最复杂的局面……
    我完全不知,他那时候竟然会陷入这种挣扎,如果知道的话,说什么也不会故意不满足他。大约越是禁忌越是向往,而这种向往本无可厚非,何况他才二十岁,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在他却视为一种罪过。

    第二天他告诉我要去寺里呆两天,去看他大哥辩经。我说我也想去看,他说他只想单独和他大哥待两天,我不知道他已经开始他的告别计划,我有一些生他的气。

    我跟他说,本来我还想把小屋里里外外大扫除一下,指望他给我搭把手呢,他说“等我回来全部交给我。”

    好在,次日中午,我又见到了康珠和拥青,这让我的生活不再寂寞。见面之后,两人就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我问她们看什么,拥青说“真没想到你和次江能走这么远。”
    “我也没想到你们居然瞒着我那件事!”我说。

    二人互相看了看,康珠说“林达姐,你还在生气吗?”
    “有点,你们太偏心次江了,谁会喜欢被当成替身啊。”
    她们两都不说话,我笑了笑“好了,已经过去了,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而且我已经想好了,毕业以后我不在北京了,就在理塘安家。”

    “真的?”两人同时问道。
    我点了点头。
    康珠忽然抱住了我,转了一圈,说“太好了,我们以后可以当邻居了!”

    “邻居?你要住在次江家附近吗?”我问。
    “什么啊,理塘就这么点大,不论去哪,抬脚就到了,不是邻居是什么?”康珠笑道。
    “啊,说的也是,邻居你们好呀!”我向她们伸手击掌,她们也同我击掌。

    我又问“哎,你的巴登呢?怎么没来找你玩?”
    “他呀,他正在发愁呢。他本来想这个月替家里放牧一个月,下个月让他哥哥在牧场看着,他好过来看赛马会。不过我回来了,他又想这个月就来,可赛马会的时候就来不了了,他们家兄弟两是一人负责放牧一个月的,他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

    “那你去找他啊”我说。
    “我又舍不得你们”康珠看着我和拥青。

    拥青说“就是,也不能见色忘友啊,我不让她去,她是属于我的。”
    “哎,我想到了,不如我们去找巴登玩吧,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我说。

    二人想了想,都觉得可行,康珠又说巴登家在下面的村子里,路太远了,如果次江能开车送我们去就好了。

    我马上给次江打电话,次江说过两天送我们去,他也想去看看巴登。我说你为什么还要过两天啊,康珠好想巴登的,你就不能今天就带我们去吗?他仍然坚持过两天再去。我们也只好作罢。
    那两天我和康珠拥青三人每天都在理塘县城里闲逛,这小城还是那么慵懒,随处可见拿着转经筒坐在墙根下晒太阳的人,街上狗也多,也都躺着晒太阳,没有几只是晃来晃去到处觅食的。

    拥青带我们去逛了她的衣服店,那里一排买衣服的店铺,类似步行街,卖的大多是藏装,那里的藏装还真不便宜,随便一套就要四五百,七八百的。我说这是不是专门宰外地人的街啊,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专门兜售高价特产给外地人的街,看来你们也不例外啊。

    拥青就说才不是呢,好的藏装都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手工做的,当然贵了,而且用的布料也都是上好的,有的还是进口的呢,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廉价呢。

    我悄悄问康珠她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康珠说还真不是,藏装就是挺贵的,像央金婚礼上穿的那套,没有十几万是买不来的,这种礼服都是传家的,一代代传下来,像拥青她们店里卖的这些,也就是日常穿穿的。

    我再次惊讶。拥青马上说,你想不想买一套,我给你打五折。我说我还是别花这钱了,再说我现在不赚钱,不能浪费。

    康珠问我翻译书稿的活没有了吗?我说时有时无的,且不能指望呢。康珠又问那现在我靠什么生活,我说,次江啊,次江给了我钱呢,我就打算用他给的钱念完研究生,然后回理塘找工作。

    拥青说那你可不要念完书就不认了啊,我们可得帮次江盯着你一些。我问她,是不是在她眼里我就跟白眼狼没什么两样啊。

    “哼,反正你们内地来的,鬼主意多。”
    拥青说话依然直来直去,我一点也不生她的气,只佯装生气。她又给我找了件桃红色藏装,在我身上比划着,她说好看,我说这颜色也太嫩了吧。
    我要拿旁边一套藏青色的,觉得样子还素净些,她们两就笑我,说这是年纪大的妈妈辈穿的。

    放眼望去,她们店里的藏装颜色都花红柳绿的,我说想买康珠身上那种,看起来剪裁很立体,很高档的样子,康珠就说这也是找裁缝定做的,我说敢情你这是高定款,怪不得我找不到呢。她问什么叫高定,我说就是贵呗。

    后来我看上一套白色打底,七彩丝线镶边的,拥青看我穿的合身,就要送给我,我要给钱,她偏不收,非说这是她们店里几年卖不出去的,我买了正好可以腾地方挂其他衣服


    我们又去了白塔公园,那里有白塔和一条长长的转经走廊,里面上百只转经桶,她们说当地人每天都会来这里转经,我们也便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从头走到了尾。

    满满的仪式感。

    走累了,我们便并排坐在长椅上,看着络绎不绝的转经人。有一个牧民打扮的姑娘,已经转经一个多小时了,她仍不知疲倦地沿着转经长廊一圈一圈走着。康珠说,或许是她有什么心愿吧。

    这姑娘的打扮让我想到了央金。
    我对她们说“也不知道央金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也沉默不语。
    我又说“其实我想把央金接来县城,想让她继续学汉话,她也好学一个本事,将来也算是她再嫁人的底气。”

    拥青说“为什么非要学汉话,只懂藏文也一样可以学本事啊。”
    这我还从来没想过,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优越感。
    康珠说“学汉话当然有用了,她要是离开甘孜,去任何地方都需要会汉话呀。”

    拥青点头道“好像也是,那我们把她接来,人多也热闹。”
    “还有益西!”康珠对我说“我回来的时候在街上遇见他了,他还问你呢。”
    我想到益西,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画面就是他站在次江家天台上差点要掉下去的那一幕,我问“他的病好些了吗?”

    “他哪有病啊,正常的很,不过就是借酒撒疯罢了。”拥青说。
    “为什么呢?”
    “唉,无非就是接受不了自己没考上大学吧,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事儿,当年他成绩挺好的”拥青说“我还经常抄他的作业呢。”
    “是啊,当年我们两总是争班里的第一第二名的。”康珠说。

    这时我忽然间想到一个绝好的安排,如果能让益西教央金识字,我走了央金还能继续学习,益西又懂藏文,又懂汉文,比我更合适教她呢。于是我把这想法告诉康珠和拥青,她们二人也觉得可行,拥青说“说不定,还能促成他们两成一对儿呢!”

    康珠却说“我看成不了,益西心气儿也高着呢。”
    拥青说“有什么可高的,不也就高中毕业,也是放牧的,门当户对。我要是男人,我可不挑,再说央金性格多好啊,长的也不错。”
    “我倒觉得,益西配不上央金呢,毕竟益西的脑子时好时坏,要是他能去看看医生就好了。”我说。
    “我看用不着”拥青说。

    理塘的阳光实在太烈了,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脸上被晒的发烫,于是提议明天傍晚再出来活动,她们两也欣然同意。

    当晚次江没有来,我短信问他,今天听辩经有没有什么收获,他回:平静多了。
    我想如果他能像小白一样,在宗教里找到心之所倚也不错,于是鼓励他多去找他大哥,多和他聊聊天。

    夜里,我又给他电话,把小白的故事跟他说了。

    我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小白啊。”
    “没有”
    “总觉得你不喜欢他。”
    “那时候,他劝过我,跟你坦白那件事,但我迟迟没说,他就有些生气。我们还吵了一架。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心事。其实他人挺好的,是我不好。”
    “是啊,你太坏了。”

    次江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然后又说实在困了,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喜欢他总是比我先挂电话,于是我又打过去,他接起来之后,我说,从今以后必须我先挂,挂了,拜拜。

    之后他也没再电话我,短信也没有。我走了一天的路,也着实困乏,很快也便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个狼窝里,周围有一群小狼围绕着我,它们用它们的毛茸茸的爪子在我身上踩来踩去的,可不知怎么的那小狼长大了,它的爪子也有力的多了,踩在我身上让我呼吸不得。

    半梦半醒间就感觉脸上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着,像兽类的皮毛似的。我惊醒了,接着就感觉到身体被压着,蹭在我脸上的正是次江的头发。

    “你干什么?”
    “要你”
    “我还没好。”
    次江并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再这样我生气了。”

    他只在我双腿之间游荡,同时断断续续地发出哽咽之声。我问他怎么哭了,他就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我想告诉他其实我好了,也说不得了。

    他的小腹紧紧贴着我的,骨头抵在骨头上,我觉得自己正被一块烧的滚烫的铁板碾压着,小床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这种情形,就算铁打的女人也会化了。千树万树的梨花同时绽放,小床是一汪浅浅的湖。

    他终究没有忍住,还是来了。
    起初他还小心翼翼的,问我疼不疼,我还生他的气,虽然身体已经没有意见了,可理智还是告诉我,他太自私了!

    于是就把要告诉他我已经好了的心思全打消了,故意说,很疼。

    我想知道他会不会离开,他没有。
    不久后,他像坠入深渊般的发出一声叫喊,接着便毫无顾忌地全心全意地满足自己,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他又在我锁骨附近吮吸着,那上面只有薄薄一层皮肉,我觉得他是想咬断我的骨头。

    温泉那一次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我告诉他我快喘不过气,他说“就让你死”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你是魔鬼派来的,就这样吧,一起死吧。”

    他像是中了邪似的胡言乱语,我在恐惧中颤栗着,在颤栗中迎接着。忽然间脑海里一片明亮,像有一道光直射进来,顿时无比宁静。
    然后我看到了雪原,白骨,一个女孩。

    她正朝我招手,看不出悲喜,她身后是一片朦胧的花海。我想要走过去,我太冷了,我想走到那片花海中去。可这时却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我只好往回去寻那声音,走着走着,就掉入了冰窟窿里,令我意外的是,这里的水是暖的。
    我醒了,我看到次江的脸正俯向我。

    看到我睁开眼睛之后,他翻身躺在我身边,片刻后他又起身跪在床上,查看我有没有出血,身上,连床单,衣服上都仔细查看了一番,在确认没有看到血迹之后,他才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长舒了一口气。

    我叫他滚,他就穿好衣服打算离开。
    我让他抱抱我,他没有抱。
    他说“你现在还想嫁给我吗?”
    “我不知道。。。”

    次江沉默了片刻,又说“你离开吧。”
    “我刚才好像看到马赛了。”
    次江惊讶地看着我。
    “她在雪原上站着,后面是大片的花海。”
    “她看起来怎么样,伤心吗?”次江立刻认真地问道。
    我想,这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吧,他为什么这么当真。次江又抓着我的肩膀大声吼道 “你说啊,她看起来好不好?!”

    “她周围全是白骨,雪原上就她一个人。”
    “那花海呢?”
    “什么花海?”
    “你不是说还有一片花海吗?”
    “是啊,我不确定,又像又不像,朦朦胧胧的,我不知道。”
    次江抓着我的衣襟说道“下次你看清楚一点!”

    “什么下次?你要干什么?这些不过是我的幻想,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会有的你明白吗?就是骨灰,钙,磷,碳!”
    次江颓丧地坐回床边使劲儿搓了搓脸。
    “对不起”他说。

    “次江,这个暑假你别来了我这里了,半年以后再见面吧,好吗?我可以再等你半年。”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我喜欢这里,与你无关。”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会儿,便站起身打算离开。

    “对了,你把央金接来吧,我想让她继续学东西。”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改变一个人!”
    “因为我是对的,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救一个失学儿童,央金只不过是18岁的失学儿童而已!”

    次江不置可否地离开了,我又对他嚷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他到底还是把央金接来了,据说这一次她的妈妈并没有对次江生气,她还让央金给我带来了一包自己家做的牦牛肉干。

    央金还是穿着那一身水红色的藏装,外面配了一件校服,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似的。她看到我喊了我一声林达姐,口音听起来完全变了,我说你再叫一遍,她又提高声音叫了一遍。

    “嗯,好像退步了哦,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说。
    央金低着头搓弄着她的衣服,我见她有些不高兴似的,便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不想来的。”
    “为什么?”
    央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次江,对次江说了句什么,次江对我说“她说她知道我喜欢你。”


    “央金,我叫你来,只是想继续教你学东西,你不想学吗?”我对她说“咱们先不想那些,先把该学的学了。咱们的事,以后再说好吗?”
    央金摇了摇头,又对次江说了什么,次江听了,也蹙起眉头。我问次江她说什么,次江说“还是把她送走吧。”
    “为什么?”
    “她说她看见我,就忘不掉我了。”

    这件事我倒真的没考虑到,是啊,她或许已经用好几个月的时间慢慢忘掉次江了,现在又要整天面对他。
    我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次江说“算了,我送她回去。”
    “等一下!让我想想。”

    “还用想什么,你是不折磨她就不罢休吗?”
    “要么让她参加一个扫盲班之类的,或者给她找一个家教,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怎么了,有什么毛病?你比她优越在哪?她虽然什么字也不懂,但她起码不会给人行贿,她也不会像齐磊那样踩着别人往上爬,她也不会像蓝洁那样做人,她做不出来,她对谁都没有任何伤害。你要她改变什么?”

    “正因为她这么好,所以才更值得更好的教育啊。她早晚要嫁人,嫁了人发现别人对她不好,她怎么办,难道就忍受着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就是。。。”
    “什么?”

    “我只是讨厌你的优越感,懂吗?如果一个老外告诉你,你不懂法语不懂英语就是文盲,需要被扫盲你是什么感觉?!你为什么理所当然觉得她需要学汉话?她知道的不比你少,她知道羊什么时候需要喂草料!知道怎么给小牛接生!她知道地上的什么可以吃,她生活在这里,她是个牧民,她不需要你那些本领,这里就是她的领地!她懂得在自己的地方怎么生存,她为什么要学那些用不着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上大学?康珠为什么要上大学?你们走出去了,为什么不让她走出去?她凭什么就不能走出去?!”

    “去哪?去北京?去上海,还是去纽约?去伦敦?去他妈的巴黎啊?她哪儿也不去,她是为这里的男人而生的!你懂吗?同样,这里的男人也是为这里的女人而生的,你适应不了我,是因为你不是这里的人,不是我的错!你他妈少拿什么山野村夫野蛮人来说我。真正的野蛮人,就是那种跑到别人家里教育别人该怎么生活的傻逼!”

    在我印象中,次江还从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显然这是他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央金见我和次江争吵起来,起初不知所措,接着她大吼了一声,我们两都被她震住了。

    “我出家。”她说。
    我没听清楚,以为她说的是出嫁。
    “出嫁?嫁给谁?”我问。
    次江说“她说的是出家,当尼姑!”

    我瞬间紧张起来“为什么?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当尼姑!”
    次江看了看我,踢了一脚茶几,转身走了。

    但他又回来冲我大声说道“是不是在你看来,我们都他妈的有病啊!益西有病,我有病,央金也有病,就你没病!”

    次江气冲冲的离开了,他的背影让我想到他阿爸,这会儿我觉得,他又像是他阿爸的亲生孩子了,那种顽固的劲头简直一模一样。
    @逝水儿 2021-05-06 21:14:27
    还是喜欢旧贴,虽然新贴也很好看,就是感觉像一个食材加工过了,没有了原来的本来的味道,而且男主的矛盾没有办法体现出来的合理化。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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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其实我也这么感觉。所以一直不想改,改就是伤筋动骨的大改
    我冲到窗口对他嚷嚷“你想让她出家?你是说真的吗?!我绝对不会让她出家的!”
    次江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我一回头看到央金在抹眼泪,心头更加发堵,我想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把好好一个女孩逼得要出家了啊!可我又错在哪。

    “央金,不要出家,如果你出家,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知道央金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哭。我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的,突然大声对她吼道“别哭了!让你学东西你不学,你早晚会后悔的!你想嫁给次江就嫁吧,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我说完就赌气跑上楼收拾东西。
    央金跟上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她问我“干什么?”
    “我走啊!让你和次江结婚,你都要出家了,我再不走还是人吗?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就算你是故意的,我也认了,这鬼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呆了!”
    央金赶忙攥住我的手“林达姐不走,我学,我学!”
    听到这话,我才渐渐平息自己的怒气,我问她“真的学吗?”
    央金狠狠点了点头。

    于是,央金在我这里住下来,我给她买了新被褥,铺在楼下的藏榻上。我和康珠还带着央金去书店买了许多书。在书店的时候,我把次江和我的争吵告诉了康珠,我问她 “你是不是也觉得次江说的对?”

    康珠说“我从来没想过,不过,要说出家的话,在我们这里并不算多痛苦的事,大家都是高高兴兴去出家的,这一点你可能不能体会吧。”

    书店里有不少穿着僧袍的喇嘛,也有尼姑,有的一眼看去就是博学多知的人,也有和同伴说笑着什么的。

    我看了看央金,想象她也剃了光头去当尼姑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难以接受。这心情就好像,能赞颂别人去当烈士,却不舍得自己家人也去送死。一时之间,我也迷茫起来。
    我们还约了益西,我看见他出现在书店门口却犹豫着不进来,我朝他招手,他才推开门走进来。

    “好久不见啊”益西腼腆地一笑。
    “怎么不热情了?”我伸开双臂要抱抱他,他躲开了。
    “怎么了?”我笑着问他。
    “你都是次江的女人了。”
    “哦,知道啦。”

    我和康珠相视一笑,康珠说“益西,我和你说的你考虑好了吗?愿意教央金吗?”

    益西显得很为难的样子“我怕我教不好啊,我学的那些都还给老师了。”

    “怎么会呢,你的程度教央金绰绰有余。”康珠说“而且你不像我们暑假过去就走了,你不是一直有时间吗?”
    “那我还要放牧的嘛。”
    “我给你钱,你放牧一小时多少钱,我买你的时间。”我说。
    “什么一小时多少钱啊,我给自己家放牧。”
    “那也可以换算成时间啊,你可以拿这个钱再雇别人给你放牧嘛。”

    益西眨了眨眼睛,说“哦,明白了,还能这样啊。不过,还是算了吧,我和央金又不熟,何况她不也是次江的女人吗?让次江妹妹教她好了。”
    “次江妹妹今年也要去当尼姑的,何况她比你学习差远了。”康珠说。
    我万分惊讶,“怎么她妹妹也要去当尼姑了?”
    “恩,据说是小时候次江奶奶说的,让他们家的孩子都去当尼姑和喇嘛,要不是他们家做生意离不开人,次江也要去的呢。”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康珠似乎看出我的费解,笑着搂着我的肩膀说“又不懂了吧。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吧。”

    益西始终没有答应当央金的老师,我们也就作罢了,但他家所在的村子离县城比较近,他总是来县城玩,有时我和康珠好几次在路上遇见他,我们问他不是说没时间吗?他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敷衍过去了。

    康珠说“我知道他怎么回事了,肯定是不想再碰书本,看来拥青猜的没错,高考的事绝对是他一个过不去的阴影。”

    我也表示同意,因为我想到他那天在书店门口徘徊的样子了。最后我们决定,先由康珠教央金藏文书写,而我则只教她汉话的口语,因为怕她学的太多,消化不了,反而厌学起来。

    之后康珠每天午饭后都会来我们这里,早上我就和央金一起去买菜,料理家务,晚上拥青常常会来找我们玩,有一天晚上我们还去唱了当地的ktv,我才发现很多歌曲都有藏语版本,包括一些粤语歌。

    唱歌的时候我还问拥青还想小白吗?拥青说早就不想了,现在她有新的目标,我问是谁,她居然说了一个台湾的偶像男生,她对那偶像剧男演员的事如数家珍,还买了他的海报贴在自己床头。我这才知道,这里也有这么狂热的追星族呢。

    那段时间我们四个女生玩的自得其乐。

    自从那天吵架之后,次江就没来过,我也不想再联系他。夜深人静时,想着他吵架时说的那些话,觉得很难过。没想到我们之间除了马赛,除了男女间欲望的冲突,除了央金,还有彼此不能认同世界观这种问题横亘着,我真有些累了。

    然而理塘对我的吸引并没有减少几分,我太喜欢这里的风景,人和低廉的物价了。
    有一天我和药店老板娘一起洗晒被单,我问她的房子是多少钱买的,她说30多万。
    这可是200多平还带一个大院子的房子啊,我心动不已。老板娘却说,便宜是便宜可也不怎么涨价,不像大城市房子那么值钱。

    “再值钱能有这一窗风景值钱吗。”我这么对她说着。
    老板娘笑了笑,最后她说“其实啊,只要和爱的人在一起,哪都是家。”
    呵,爱人,我的爱人此刻正不知道在哪缅怀他的爱人呢。

    那天央金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康珠家里有事也没有来。

    傍晚,我做了很辣的面条,端着一个大瓷缸站在小屋窗口吃面,吃着吃着,我就又泪流满面。

    雪山也太美了,像冰淇淋一样。
    某天我和康珠正在给央金上课,次江妹妹忽然来了,说她阿妈让我去家里一趟。我和康珠面面相觑,康珠忙问次江妹妹“你阿爸在家吗?”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次江妹妹点了点头。康珠说“那还是别去了吧林达姐。对了次江呢,这几天怎么不见他人影?”

    “在喇嘛庙。”次江妹妹说。

    “在那待了这么久?叫他带我们去找巴登也推三阻四的,真不知道他在干嘛。”康珠抱怨道。

    我给次江电话,他又没接。我给他发短信说,你阿妈让我去你家一趟,你快回来!
    等了约莫五六分钟他仍然没有回短信。

    我看了看次江的妹妹冲她发了脾气“你哥什么意思,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他还活着吗?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快回来!”

    “刚来的路上打过了,没回我”次江妹妹说。
    一股火气从我身体里升腾起来。
    “好,不回是吧,走,去你家,我看看你阿爸会不会拿枪打死我!”
    我走到门口,次江妹妹仍犹豫未动。
    “走啊!”我冲她喊着。

    康珠拦着我,我也一把将她推开了,央金用藏语问康珠怎么了,康珠并没有告诉她。
    去了次江家,我本以为是一个大场面,结果家里却静悄悄的,次江妹妹也有点纳闷,她说阿妈刚才还在家,她又冲着楼里喊了两声,仍无人应答。

    次江妹妹让我先等一下,她再去找找。我顺着楼梯不知不觉来到五楼,看见次江书房的房门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人,笔记本电脑是开着的,屏保是汉藏双语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轻轻划了下鼠标,屏幕显示密码界面,我想了一下,试试他的生日,不对,又试了我的生日也不对。我想,大概这密码和马赛有关吧,我又不知道她的生日,于是只好作罢。

    这小书房有我和他太多的回忆了。忽然间,我恍惚起来----此身究竟是在何处啊?

    我只顾坐着发呆,也没注意到门被人推开了。次江的妈妈用汉语喊了我几次,我这才听到,站起来看向她。

    她什么也没说,伸出满是老茧的手为我擦脸。我这才发觉自己脸上有眼泪。我有些尴尬,忙解释说:“我有点想家。”

    “是哦是哦!”她点头表示理解,又招呼我跟她下楼,脸上满是笑意,还有些许神秘。
    我狐疑地跟上她,下楼,穿过院子,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前。小楼有一扇厚重古朴的木门,门上安着一把颇有年代感的铁锁,门框上有红绿蓝花纹装饰,很有民族特色。阿妈用大钥匙转开铁锁,带我走进去,我发现里面原来是个佛堂。

    蜡做的粉色莲花酥油灯,点了将近二十盏,灯台上积着几层厚厚的蜡油。蜡台上供的是佛和经书,一面全是佛,一面全是经书,皆从上到下密密匝匝地排列下来。天花板上雕画着龙与凤,这应该是次江家装修最精致考究的地方吧!

    阿妈带着我对佛跪拜了三下,接着她打开一个上面同样纹有龙凤的奶黄色长方形大箱子,从里面小心翼翼捧出一件华丽的衣服。

    那是一件绛红色织锦缎的藏袍。她在我身上比量,然后点头笑笑说:“好看。”

    到这时我还没有认为这件衣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点头说:“真好看啊,这是您做的?”
    她把衣服披在我肩上比量着,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衣服叠好,郑重其事地交给我,我赶忙双手接着。

    “给我的?”我问。
    阿妈点了点头。
    那件衣服看起来比康珠身上那件手工还精细,料子更奢华厚重,有些像央金结婚那天穿的那种,我暗自揣测,这衣服的价值怕也至少上万吧,他阿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我正犹豫要不要收下,次江妹妹进来了,她说“这是阿妈送给你的。”
    “为什么要送给我?”
    “这是我奶奶那一辈传下来的藏装,节日典礼的时候穿的。”
    “为什么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们家现在除了我阿爸之外,其实都同意你嫁过来,叔叔们这些天也正在说服他呢。我阿妈说你是个好女孩,值得这件衣服。她也希望你有朝一日嫁过来的时候能穿上它。她还说你受委屈了。”
    原来这是给我的嫁衣。

    连日来我被次江的冷淡折磨着的心,此刻顿时暖了。我感激地望着阿妈。她笑了笑,挑了几下酥油灯的灯芯,牵着我的手走出了佛堂。

    从佛堂里出来,我一脚踏进了正午的阳光里,这阳光使得周围的一切都透明而耀眼。我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在古老和现实间跳跃,极真实而又极不真实的梦。

    我本想马上回去试穿,可一想到央金还在,我又怕她心里不舒服,就让次江妹妹替我收着这衣服,次江妹妹还以为我变相拒绝了呢,她赶忙说“这是阿妈给你的,我又用不着了。”
    我这才想起来她要当尼姑去了,本不想多嘴,但又实在忍不住,问道“当尼姑,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
    “一辈子不结婚,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愿意吗?”
    “愿意啊,侍奉佛祖,是无上的荣耀,干嘛不愿意。”她说的一点也不违心,脸上泛起红晕。

    我只好告诉她,我只是怕央金看到这衣服心里不舒服,所以让她替我保管一段时间。她这才收下了,还让我下个月必须拿回去,因为下个月她就要动身去昌都那边的一个尼姑庵出家了。

    我看着她轻松快乐的背影,陷入某种迷思,然而终究淡忘了当时所想,只觉得那会儿,我心里还是不舍多于祝福。
    第二天醒来时,我赫然发现次江合衣躺在我身边,不知是由于收到了那件嫁衣,还是此时阳光灿烂(我这个人总是这样,心情受天气影响很大)连日来的潮湿心绪也像被蒸发完了似的。

    我伸出手来在他的脸上做影子游戏,一会儿狼头,一会儿兔子,一会儿又变成狐狸。他好像知道我在自得其乐地玩着什么,嘴角扬了扬:“嗯,玩够了没?”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闭着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搂着他的脖子,把腿跨在他身上,像树懒一样抱住他。
    “刚刚。”
    “央金呢?”
    “出去买菜了。”
    “昨天,你阿妈送了我一套嫁衣。”
    “嗯。我听说了。好看吗?”
    “看起来很华丽,还没试呢,央金在,怕她不痛快。”

    次江翻了个身面对着我,我又问他“你失踪了这几天,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次江”
    “嗯?”
    我想问他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想说不如我们领证结婚吧。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叹息了一声。

    次江看着我,我在他眼睛里也看到一个惆怅的自己,仿佛他眼里的忧郁把我同化了一般。
    “对我失望透顶吧”他说。
    “是啊,爱你好累。”
    “你想离开理塘吗?”
    “不想,我现在爱理塘多过爱你。”

    次江叹了一口气,轻轻摸我的脸,然后眼睛,鼻子,嘴巴都被他一一抚过。他的手指停在我唇上,我张开嘴轻轻咬他的手指,他连忙将手指挪开了。

    我笑了笑说“算了,我们之间,走走看吧,说不定哪天我就厌倦了,然后彻底抛弃你,在你们这里找个别的男人嫁了。到时候你可别哭。”
    “我不敢想。”他说。
    他把脸埋在我颈窝里。

    “那你还不对我好一点。”
    ”我就怕对你太好,你会忘不掉我。”
    “为什么要忘掉。”

    次江不说话,只是亲吻着我的手。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被什么挡着,也不知道他为何明明那么缠绵,却那么悲观。当时的我如坠云雾里,看不清眼前这个矛盾纠结的男孩。

    ”以后不准玩失踪行吗。”我说。
    “嗯”
    “跟我谈心”
    ”嗯”
    “还有,不准碰我。”
    “为什么?”
    “身体还没好。”
    “你上次没有流血啊。”
    “但我疼,没好透,不许碰我,能做到吗?”
    次江嗯了一声,但语气犹豫。

    “你这都忍不了,还说什么喜欢我。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对我的。”
    “我是觉得你的身体没有拒绝我。”
    “可我的大脑拒绝了,身体又不会说话,你以后别听它的。”

    “你怎么知道身体不会说话,万一我要对你说的都在身体里呢?”
    “男人惯会说这种话,我不信的,身体就是动物本能。你要真喜欢我,你就给我忍着,何况你们这里缺氧。”
    “好吧”

    片刻之后,他又说“你上次真的昏过去几秒。”
    “只有几秒吗,我以为好长时间,以为自己死了。总之,在我没好之前,你不准碰我,忍不了的话你自己解决。”
    “好。”

    “现在起床,把楼上楼下的地板都擦一遍。”
    于是,次江就照我说的,跪在地上把地板全部擦洗了一遍。我也陪着他一起擦地,央金买菜回来也加入了我们。

    我还说,要买一个洗衣机,不然洗几件衣服就花去一上午的时间,实在太耽误功夫了。
    次江说,你反正在这里也没事。

    “谁说的,我要把这些时间节省下来,发呆想心事。”我说“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央金憨憨地一笑,说:“我也发呆,想心事,我老骑马去。”

    “你想什么心事?”我跪在地板上,直起身子擦了擦汗,瞥了她一眼。

    她整个身体向上拱起呈三角形,手脚着地,推着抹布来回来去地跑着,像是在玩游戏。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瞎想。”她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的身体已经长开了,甚至有些丰满了。身子成熟了,心思还有些糊涂的央金,想的心事恐怕也是糊糊涂涂的吧?但是,谁知道呢。。。
    次日,次江开车带我们去巴登家的牧场。车行到半路,又看到益西正骑着他的小白马在草甸子上走着。拥青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就风风火火地朝这儿骑过来,问我们干嘛去,我说去巴登家草场玩。益西说“我也想去,要不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车行半小时左右,就到了巴登家在山上的牧场。牧场上放眼望去全是牦牛,大多一动不动似的,远远看去就像是青褐色的大石头,走近了看才发现人家正在吃草呢。

    他看见我们来,早就站在帐篷外面搓着手,笑得阳光灿烂的“天,我终于见到个人了,我在这呆了半个月了,每天都只能和牛说话。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不是早就放暑假了吗?”

    “都怪次江啊,叫他开车送我们过来他死活不肯,非要在喇嘛庙里呆这么多天。”康珠说道。

    “是吗?真不够哥们儿,害得我以为你们把我忘了!”巴登嚷嚷着。

    拥青笑道“怎么会,谁把你忘了康珠也不会忘记你的。”

    这时,我见一头牦牛在近旁吃草,就想要走近一点去看看,还拔了一把草在它面前不停地晃着,那牦牛忽然发起癫来,朝我冲过来。

    次江拦腰抱起我就要跑。

    巴登叫道:“不要跑,面对着它,看着它的眼睛!”

    次江又急停下来,转身面对着牦牛,并把我放下来,挡在我的前面。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穿了红色衣服的缘故,于是就想要脱掉。次江按着我的手说:“别动。”
    牦牛微微低着头,瞪着眼睛朝我们逼近,次江让我慢慢退后,自己却在原地站着,和牦牛对峙。

    他催了我好几遍,但我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离开他,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他挪开眼睛,不看那牦牛,然后带着我慢慢退后,牦牛不像刚才那么疯癫,而是发出低沉的叫声,一步一步跟着次江。我们大约退了二十多米,牦牛终于放弃了,转回身慢悠悠地回到原处,仍是一动不动似地吃起草来。

    “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地问次江。
    “估计是你穿的衣服,红的。”康珠说。
    “这牦牛,也太吓人了。”我揉着自己胸口,这时才感觉到心跳的很厉害。

    巴登走过来弹了一下康珠的脑袋:“不懂别瞎说。牛是色盲,它根本看不到红色。是因为她刚才要喂它吃草,乱动了。以后见到牦牛不要乱动,最好离远点,它们不喜欢乱动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我看了看次江,他也正掐着腰,调整着呼吸。

    我对巴登抱怨道“刚才它要冲过来怎么办,离咱们那么近!巴登你也不来帮忙。”

    “次江能搞定,怎么,你怕死吗?”巴登笑着打趣我。
    “当然怕,你不怕啊。”
    “放心,有次江在,要死也是他先死,你没看他马上就挡在你面前了,一点不含糊的。”巴登拍了拍次江肩膀“是吧,次江!”
    我抬头看着次江,心中又涌起万千爱意。

    次江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耳语“功过相抵了吧。”
    我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差点让我昏死过去的事,瞪了他一眼。
    “说什么悄悄话呢?”巴登问我们。
    我们没有理会他,他就搂着康珠的肩膀也要去一旁说悄悄话。

    此时央金一只脚站在光滑的石头上,另一只脚的脚尖在地上玩起了小石头。
    “别摔下来!”次江冲她喊道。
    她吓了一跳,脚一滑果然摔下来了,看上去脚扭的不轻。

    次江走过去蹲下查看央金的脚踝,捏了捏,问“怎么样,疼不疼?”
    次江没有注意到,央金的脸已经红得要命,说不出话来了。

    巴登的家人常驻在这里放牧,所以这里有帐篷、被褥、锅灶和发电机,甚至还有一台电视机,天线架到近旁的树上。

    这居住条件可真不怎么好啊。

    康珠看到巴登的洗碗盆里还堆着没洗的碗筷,就主动要帮他洗碗,巴登拦着不让,说太油了,回头自己洗。康珠说“回头是啥时候,你这积了有好几天了吧”仍坚持要帮他洗碗,巴登蹲在康珠面前,帮她从水桶里倒水,我看到巴登眼睛里满溢幸福。再和次江对视一眼,次江竟然不敢看我的眼睛。

    拥青问巴登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巴登说,你看嘛,除了草原还是草原,能有什么好玩的。
    拥青有些失望,巴登又说“哎,不如我们赛马吧。”
    “嗯,不好玩,没意思”拥青说。
    次江说“好啊,我想赛马,去年输给你了,我正要扳回一局呢。”

    “得了吧,你再怎么也比不过我,我天天没事就在草原上骑马疯跑,你天天上学,哪是我的对手啊。”
    “那不一定,比比”
    “比就比”
    于是两人又找了一条小溪为界,退到一公里之外,拥青主动要当发令官,她叫我把红色风衣脱了,朝他们挥着。

    次江这次起跑很及时,但第一轮还是输给巴登。又比一次,还是差了一点。我以为次江是不可能赢过巴登的了,毕竟巴登可是在赛马会上拿过名次的呢,于是就劝次江算了,放弃吧。

    次江说“今天我非赢他不可,不然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怎么?你要出国了?”拥青问。
    “出什么国啊”次江笑道。
    “那怎么这辈子还没机会了。”

    次江想了一下,说“总被打击得这么惨,就不想比了呗。”
    于是,接着比过,还是输了。
    我见次江求胜心切,就走到巴登前面,悄悄跟他说“哎,你就不能让他一下吗?你瞧他急的。”
    “就不让,这种事哪有让的,要赢,凭本事。”巴登说。

    我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次江又输了。
    康珠说“次江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是吗?”我问。
    “总觉得他性格变了。”
    “我也觉得,他没有以前开朗了。”拥青也附和道。

    “还不是那件事嘛”我说着又对次江挥手“加油,次江,你能行的!”我大喊着。
    康珠和拥青也给他加油,这一次到终点时,次江还是差了巴登半个马头的距离。

    次江骑在马上,脑门上全是汗,我跑过去给他擦汗,他俯下身看着我说“我一定会让你扬眉吐气一次。”
    “我又没觉得失望,你已经够厉害了。”
    “去年,你失望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次江没有回答,他又要再比一次,巴登已经不想比了,他说“算了吧,你赢不了的,何必较劲呢。”
    这时我想到一个主意,于是便对巴登说“哎,这么比不好玩,不如你带着康珠,次江带着我,再来比一次。”
    巴登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我跳到次江的马上,对他说“次江,我相信你,这次你肯定行的。”

    那一次,次江果然很轻松的赢了巴登,巴登傻眼了,他大叫道“这不公平,哦,我知道了,林达你太坏了,因为你比康珠轻,所以你们赢了!不行,我要重新比!这次不带女人!”
    “不比了,我们赢了,对吧次江。咱们赢了。”我笑道。

    “不行,必须再比,我都陪次江比了那么多回了,你们这样耍诈也欺人太甚了吧,再比一次,我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康巴汉子!次江你要是个男人,再单独跟我比一次!”
    次江也一点不示弱“来吧”
    两人又退回起点。

    我想着,这下完了,次江肯定会被巴登虐的很惨的,可这次不知怎么的,次江一路领先,到终点的时候,巴登才拼死赶上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
    康珠说是巴登赢了,我说次江赢了,央金也说是次江赢了,拥青说她没看清。

    我们正吵得不可开交,次江却搂着巴登的肩膀,和他头抵着头,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听巴登说,次江跟他说“谢谢你陪我比这么多次,这辈子有你这个朋友,值了。”

    巴登那时还觉得他肉麻兮兮小题大做的,他不知道,这是次江在跟他告别,我们谁都不知道。

    看见他们这番情形,我和康珠也顿觉吵架无趣,于是又笑起来。次江过来的时候,顺手摘了一束野花,这次他把花给了我。我分给央金一半,央金没要,抿着嘴笑了笑,转身走到一边去了。

    益西来了之后,听说巴登和次江比过赛马了,他也嚷着要比,但巴登和次江都太累了,不想陪他,他就躺在草地上抗议,最后两人只好陪他比了一次,而且故意让他赢了,他兴高采烈地在我们面前炫耀,还说看来明年赛马会可以去报名了。

    次江和巴登都累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益西索行也躺下来,我们几个女生也坐下来安静了一会儿。风柔柔地吹着,大家谁也没有说话,时光慢的不像话。

    片刻后,益西大声说道“此时正是植物交配的季节。它们的根系在地下或者地上缠绕交错;他们用身体传递水分,从小溪边上的植物开始,一个一个成熟茂盛起来;他们开放花朵,秘密结出果实,等着风,来将他们中的一些带走,然后开始下一个轮回。植物不惧怕分离,也不抗拒枯萎,它们掌握了大自然的智慧!”

    “这人说什么啊?”巴登说。
    “可能又犯病了。”拥青笑道。
    “诗,我刚作的诗,达娃,你说怎么样?”益西朝我喊道。
    “真不错!这真是你刚想的?”我惊讶地看着他。

    益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哼,说了我是诗人你们全都不信,总算有个识货的了。”接着他就去小溪边掬水来喝。

    我索性躺在草上,看着天上那些几乎伸手可触的浓白云朵,再次感觉到这里就是我的家。
    “哎,益西,你还有什么诗吗?”我问。
    “有啊,多着呢。”
    “怎么没想过发表呢?”
    “有什么可发表的,这都是我自己的宝贝,我才不想让它们被别人评判来评判去的。”
    “发表了以后,你就是诗人了啊。比上大学的人厉害多了。不如,你把你写的东西给我,我帮你投稿试试?”
    “不用了,我一想到发表就写不出来了,做牧民没什么不好,我的日子就是诗,用不着改变。”

    巴登说“当牧民有什么好,一天天的看不到人,我最长一次两个多月没见到人,快把我逼疯了,我以为我能听懂牦牛说话了,还和牦牛吵架。”
    巴登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笑了,笑完之后我们又都陷入了沉默。
    “牧民的生活太苦了。”最后巴登这么说道。

    “快看!”康珠坐起来指着不远处。
    一只鹰在捉兔子!
    兔子被鹰的凌厉气势吓傻了,呆在原地忘记了逃跑。
    央金跳起来,捡起一个土块儿朝兔子扔过去“快跑啊,呆子!”

    一眨眼的工夫,鹰就俯冲下来,毫不费力地将傻头傻脑的兔子捉了去。
    次江他们异口同声用藏语说了什么,望着天空,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悲悯的神色。
    “你们在干嘛?”我问。
    “念经啊,给兔子念经,超度它。”次江说。

    我手搭凉棚朝天上看,蓝色天空中只有悠悠的白云,已经见不到那只鹰了。
    “哎,你们藏族人,真的相信有轮回?”我问他们大家。
    他们都说有。

    我半开玩笑地说“如果真有的话,我还真要吃素了,我吃的肉太多,下辈子会不会变不成人啊?你们就不怕变成其他动物吗?要是变成一只兔子,就这样被吃掉了可怎么办。”
    康珠说“只要发善心,做好事,别做坏事,下辈子差不了。不过要是想跳出六道轮回,脱离苦海,可就真要持戒修行了。”

    “我真希望我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我们所有的人”我说。
    “放心吧,你千里万里来我们这儿,遇上次江,说明你和我们有缘,下辈子我们还能遇到的。”康珠说。
    益西对我说“哎,达娃,下辈子你不如和我在一起吧。”

    我噗嗤一笑“哈哈哈,要是有人跟我说,这辈子就算了,下辈子我再娶你,我绝对啐他一脸。”
    “为什么呀!”益西问。
    “太绝望了啊,下辈子。”我看了看次江“对吗,次江?”
    次江用一只胳膊挡在眼睛上,像是怕晒似的,他没有回应我。
    那几日,我们几个天天往巴登家跑,又像去年似的,终日在山林和草原上游荡,其中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兔子洞和旱獭洞上了。

    巴登最喜欢捉旱獭,带着猎枪,一天能捉好几只。我说这些旱獭胖乎乎的挺可爱啊,你为什么要打死它们。

    他说这些家伙把草原掏的全是洞,破坏草场,这些年狼少了,这些东西就多了,多打一些有好处。

    晚上他们就架着火,烤旱獭吃,我一直不敢下口。

    某天次江叫人送了崭新的全自动洗衣机来,却发现小屋安不了,因为只有一楼有上下水,我就让人安在药店老板家,以后和他们共用,他们就让我可以随便骑他们家的马。

    不过他家的马似乎有点认主人,我刚回来的那几天也骑过,它就是不好好表现,不是走的很慢,不愿意跑,就是跑起来停不下来,有一次还差点一个急停,把我摔下来。

    有一个下午,次江提议咱们再去看看嘎嘎,康珠也说想去,央金也特别感兴趣,两眼放光地说想去看狼。

    于是,所有人都骑马去往狼窝,次江要带我,我却偏要自己骑一匹马,可这药店家的马依然如故,每次都是我夹一回马肚子,它走一点,然后又停下不走了。我被众人远远地落下了,心里很急,好在有次江陪着我。

    我问次江这匹马怎么回事,次江说“你对它太温柔了,直接拿鞭子抽。”

    “我抽了啊,它不听啊!”我抱怨着。

    次江就直接挥起马鞭子,朝我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我感觉那马浑身颤抖了一下,接着嘶鸣一声,带着我的尖叫,从次江身边呼啸而过。

    次江很快追了上来,在我刚要停下的时候,他又在我马儿身上抽了一鞭子。然后我们几乎马头并着马头飞驰着。
    “看,就得这样抽!”他大声冲我嚷嚷。
    “这是药店家的马,你别给抽坏了。你怎么不抽你自己的马呢?”
    “它早被我驯服了,驯马就是要先狠狠征服,征服以后再对它温柔,它就会乖乖的听你的了。”

    “太快了,我要掉下来了!”
    “不会的,有我在呢!抓紧缰绳,找到节奏。”
    不一会儿,我们就超过了其他人,但他们的马儿受到激励,也飞速奔跑起来。

    益西赶了上来,豪情万丈地叫喊着,迅速超过了我和次江。接着央金又超过益西,马蹄所到之处,带着草根的泥土四散飞溅。

    巴登听说我们要去狼窝,也拜托哥哥替他放一天的牧,直接在狼窝附近等着我们了。汇合之后,我们打算一起朝狼洞进发,次江却担心人多嘎嘎不出来,可因其他人强烈要求一起去看,他也只得妥协。

    我问次江是怎么救的嘎嘎,巴登就说“怎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次江以前可是逢人就说这个故事。”
    “快说说呗”我看向次江。

    次江让巴登说,巴登说自己说不好,还是让康珠说吧,康珠就告诉我:这只狼生小狼崽以后,独自出去觅食,次江和巴登发现了这个狼洞,正在和几个小狼玩耍,她就拖着一条断腿回来了,次江和巴登看她腿伤的很重不能觅食了,就每天拿肉来喂她和她的小狼崽。

    后来,小狼崽都长大离开她了,她还是独自生活,到了交配的季节,经常有公狼打她的主意,但她都狠狠拒绝那些公狼,一次正好巴登和次江在附近玩,正好看到她和公狼撕咬,他们就过去帮忙,但是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次江最后冲过去,把自己的胳膊放在那个公狼嘴里,巴登趁机用石头砸那个公狼的头,砸到流血,那公狼才逃跑,这才救下嘎嘎。

    我赶忙问“那次江被咬伤了?”
    巴登说“没有,幸亏我及时救他,不然他可就惨了。”
    “那时候你们几岁?”我问。
    巴登想了一下,说“12,3岁吧,是吧次江。”
    次江点了点头。

    我发自内心地夸他“次江你小时候真善良。”
    “现在不善良吗?”次江笑问我。
    “现在,你把我的马都快打出血了。唉,人真是越长大,心越硬呐。”
    “放心,马的皮厚着呢,哪那么容易打坏。”巴登说道。

    到了狼洞附近,我们全部下马,次江带着大家悄悄靠近,我还是不太敢,就远远地站在小山坡下面抬头看着。央金胆子大得很,比次江走的还靠前呢。次江和巴登在洞口学狼叫,听起来瘆人的很,我向四周看了看,生怕他们把其他的狼引来,不敢独自落单,只好硬着头皮向众人靠近。

    就在这时,嘎嘎出来了,龇着牙对着大家,央金不知道怕,康珠和拥青都叫央金快回来,央金不听,还要往近前去,嘎嘎像是要攻击她,次江赶忙抱起她往后退。

    嘎嘎与众人对峙了一番,次江和巴登她也不认得了似的,次江说“算了,她今天心情不好,咱们别惹她,走吧。”

    他放下央金,转身往回走,众人也都跑下来,我因为看到次江抱央金的一幕,心里突然感觉被针扎了一样。于是,远远站着冷眼看着次江,次江问我怎么不敢上去,他要来牵我的手,我甩开了他。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的马还是不听话,次江又要抽它,我就不准他再抽。他只好陪着我走在最后。一路上我不和他说话。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你这么懂得驯马,是不是把人当马了。”
    “你在说什么啊”次江问。
    “我是说,你对我也像对马一样,抽一鞭子给个枣,你就是这样征服我的对吗?”
    “那征服了吗?”次江半开玩笑地说。

    我看了看他,也朝他马身上抽了一鞭子,他的马带着他跑出去好大一截,他控制住以后又骑马跑回来,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走。
    “你也太爱发脾气了吧,一点小事就要生气,驯马是驯马,和人有什么关系,瞎联想。”
    次江要摸我的头,我避开了。他又贴过来,搂我的脖子,我推搡着他。

    “别碰我!”我突然朝他吼道。
    他眼睛眨了眨“你怎么了?”
    “你抱她了。”
    “谁?”
    “央金”

    次江似乎这才想起刚才的事,他说“那不是我怕她被嘎嘎咬到吗?情急之下。。。你吃醋了?”
    “我会吃央金的醋吗?我就是觉得你行为不检点,会让她误以为什么。”
    “误以为什么?”
    “你自己想,装什么傻。”
    次江一时无话可说,过了片刻,他冷着脸说道“央金是我老婆,我想对她怎样,就对她怎样。”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次江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央金是我老婆。”
    “她是你老婆?那我呢?!”
    “我让你离开理塘你偏不走!”

    我朝他大叫起来“你怎么这么反复无常,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有反复无常啊,我一直要你离开是你自己不走!我说的是真的,我打算和央金完婚,你现在离开,还不至于丢面子,别等到我真和央金完婚了,你在理塘干什么,给人家笑话吗?”
    “你混蛋!你混蛋!”我尖叫道,同时用马鞭疯了一样朝他抽过去。

    他躲闪着,跳下马,拽着我的马鞭也将我带下了马。我还要继续抽他,他夺过马鞭扔到一旁。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抓着他的胳膊问他。
    “是真的,不是玩笑话。”
    “为什么,这次是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

    “我知道,你是怕央金找不到好人家对吗?你心疼她?不要紧,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早点让她嫁人,她不嫁人,我们也不领证还不行吗?”
    “林达,你离开吧,真的,这里不适合你,你不属于这里,你现在只是累了,厌倦了,早晚有一天你还会回去,回到属于你的领地去的。”

    “那你和我一起啊,只要和爱的人,在哪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真不在乎,只要有你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啊!”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你爸威胁你了?我不走他就拿枪打死我对吗?不要紧,我不怕,要么我们一起走,我们私奔。”

    次江忽然笑了,可是他的眼睛又湿湿的,他搓了搓脸,对我说“你可真行,人家都是男人带着女人私奔,你却要带我私奔。你还不怕我阿爸一枪崩了你,你要是个男人,可真太厉害了,恐怕女人会爱死你的吧。”
    “为了自己所爱,女人比男人有勇气多了,你才知道吗?”

    次江走到马路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林达,过来,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你过来”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抓着我的肩膀把我面向他,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林达,我和你在一起,很累。真的很累,我们之间太多问题了。”
    “什么问题!”

    “第一,你比我大很多,不过我没有嫌弃你的外表,真的,你看上去比我年纪小的多,我没有嫌弃你这副身体,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不够理解彼此,我们,我们不属于彼此。第二,我看到你就会想到她,我不想每天都想她了,你放过我吧。”

    “你是在找理由始乱终弃吧。”
    “别这样说。”
    “你都做了还不让人说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嫌弃我年纪比你大,你和我上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谈恋爱不能分手吗?结婚还有离婚的呢?”

    “我没想过哎。”我忽然间泪流不止。

    次江转过脸去不看我,他继续说道“何况还有央金,与其那么费力给她找别人,不如我娶她,我给她一个安稳的人生,总算我这辈子也做一件好事。”
    “好事?你心里不喜欢她却要施舍她,对她公平吗,这不是在侮辱她吗?”
    “那是你的想法,你们大城市人的想法。”

    “所以你铁了心要娶央金?不顾我了?你怎么早不说,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不会陷入这么深,你玩了我一年,现在告诉我你要去做好人好事了?!”
    “是啊”
    “你怎么不去死呢?”我站起来冲他大叫“你去死吧!”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康珠问他到哪了,他们在等我们,次江告诉他们别等了。康珠说他们遇到了打狼队的,让早点回去,狼群在县里附近活动。
    次江说知道了。

    “今晚有狼,回去再说吧”次江起身把我拽走,我死活不走。
    “你想被狼吃了你就待着吧。”
    “我宁愿被狼吃了。”
    “不是闹着玩的,快走。”
    我索性坐下了,次江吼道“起来!”

    我有些怕他,只好站起来,他把我抱到自己的马上,让我坐在他后面。他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一手牵着我的马,带着我飞速往回赶。
    我紧紧搂着他的腰,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总觉得刚才他的话不过是我的幻觉。

    此时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没有路灯,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山顶,洒下一些微光。
    大概骑了十五分钟左右,次江的马忽然仰起头嘶鸣起来,我的马也焦躁地停下转来转去。次江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我感觉他的后背都僵直了。我感觉到异样,问他怎么了。
    “有狼”他说。

    他放开我的马缰绳,把两只马鞭都交到我手上,然后一手攥缰绳,一手攥住我的手“别怕,只有一只。”
    “在哪?”
    “正前方”

    我探出头去,果然见前面十几米的地方,两点绿光。
    次江环顾四周,我也紧张地朝后面看了看,还好,果然只有这一只狼。
    次江放开我的手,抽出腰刀,小声对我说道“抱紧我,不论什么情况都别松手。”

    “你要干什么?”
    “冲过去”
    “别,等它走吧。”
    “一只狼,没什么可怕的。再等等就怕有更多。”

    次江说完,就带着我冲向那只狼,那只狼似乎没想到我们会主动迎过去,那两点绿光左右躲闪了一下,最后闪到马路边上,快要接近的时候,次江的马又不敢近前,他对我喊道“帮我抽一鞭子!”
    “抽谁?”我吓懵了,还以为他要我抽狼。
    “马!”

    我便抽了马儿一鞭子,马儿这才又全速奔跑起来,而那只狼就跟在我们斜后方。
    “它跟着我们呢!”我对次江喊道。
    次江回头看了看,又加快了速度,那只狼开始咬马腿,马用后腿蹬它,它仍然不放弃,好几次我都能感觉到那狼鼻子里呼出的热气。
    “它咬马腿了!”我对次江喊道。

    次江放慢了一点速度,那狼的嘴巴就碰到我的腿,我惊叫起来。次江忽然一回身用藏刀朝那只狼刺过去,狼躲开了,可不久又紧追上来,眼看就要再次碰到我的腿了,我又叫起来“它咬我,它咬我了!”

    次江再次朝狼刺过去,这一次,正中它的脊背,狼渐渐停了下来,我们跑出去一阵子,发现药店老板家的马还没跟上来,次江决定回去找,我催他快回县城,他也不理。

    回去之后,发现那只狼不见了,地上有一些血迹,延伸到公路附近的沟渠旁边,次江看到了我的马,他打了个呼哨把马唤过来,然后翻身下去,朝沟渠附近走去。
    “你干什么?快回来!”我朝他喊着。
    他没有停下来,而是打开手机灯,弯下腰朝沟渠里照去,然后跳下沟去了,我不敢一个人停在路中间,只好下马朝他跑过去。
    就见他抱着一只浑身是血的狼,弯腰走出来了,我吓的后退了几步,他经过我身边时,说“是嘎嘎”

    我吃惊不小,问他嘎嘎干嘛要咬我们,它难道不认识我们了嘛?次江说“不知道”
    然后他就跪在近旁的草地上用藏刀挖坑,看样子是要把嘎嘎埋了。我劝他快走,万一还有别的狼呢,他忽然朝我吼道“闭嘴!“
    “你对狼都比对我好!”

    我说了这话便离开他,走到近旁草丛里。这里的草很深,我坐在里面,一个人生闷气。片刻后,我听到他叫我,我故意不出声,接着他更大声的叫我,并且举着手机往我这边找过来。我压低自己的身体,不让他看见。

    他一声比一声焦急地喊我名字,最后快把嗓子喊哑了,我见他实在着急,就站起来对他说“我在这,喊什么喊!”

    他走过来看着我,我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心里有些得劲儿,就冲他笑了一下,道“怎么,怕我被狼吃了啊。”

    “你有病吧!”他朝我吼道,然后攥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出草丛。

    我见他的坑还没挖完,问他为什么不挖了,不用埋了吗?他一言不发地带我走上公路,让我上了自己的马,然后又带着我往县城赶。

    我们在县城附近五公里左右遇到一辆皮卡警车,警车经过我们时停了下来,我见里面坐了五六个人,有穿警服的,也有便衣模样的,还有两个人带了两把猎枪。
    开车的警察问我们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他见我们的马受伤了,问我们是不是遇到狼。次江说遇到一只,被他杀了。
    警察让我们赶紧回去,说是刚刚狼群来过了。

    警车走后,我们以最快速度往回赶,次江忽然又停了下来,我再次紧张起来,问他怎么了。他说“我知道嘎嘎为什么了,它是怕我们遭遇狼群。”
    我听了心里也一惊,原来这母狼是来救我们的。

    “次江。。。”我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抱住了他。
    回去之后,他找药店老板给他的马上了药,便低着头牵着他的马离开了。我追出去,问他“你还好吗?”

    “没事”他说。
    但很明显,他心情低落,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吧,你不是真要娶央金吧。”
    他冲我吼道“嘎嘎死了,你还在问这些!”

    我也火冒三丈,冲他喊道“你要是娶央金,我的心也要死了!”
    “心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你人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你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杀了它!”

    “是我,是我杀了她,我他么是杀人犯行了吗!我不得好死行了吗!”他抓住我的肩膀低吼道“你别再跟着我了好吗,我欠你的我下辈子还给你,这辈子你放过我不行吗?!”

    当时情绪激动的我压根儿没想到,这后一句话其实他是对马赛说的,他也曾有想逃避的时候啊,也曾想要和我,和这个叫林达的女人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吧,可我的脸总在提醒他有一笔债还没还清。

    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一幕,我才恍然大悟,如果一个长得像马赛的女人不出现,说不定他不会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一边快乐,一边痛苦,最后在那件事的刺激下只能以死亡了结这一切。

    “下辈子?呵,真够绝望的,我到底还是被你打发到下辈子去了。”

    次江骑上马离开了。

    我拖着疲惫地脚步回到小屋,央金已经做了饭,等我回家。她见我神情异样,用眼神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抬眼看了看她,忽然对她生出一丝厌恶。在北京的时候我曾说过不管央金嫁给次江还是别人,我都会继续教她这样的话。可当次江真要娶央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在北京的时候,我知道次江并不喜欢央金,而现在我开始怀疑次江对央金有感觉。他主动捏央金的脚,那么紧的抱着央金,在我看来就是证据。

    于是我对她说道“你走吧,明天一早,你回家。”
    她不解地看着我。
    “听不懂吗?还是假装听不懂?你想听懂的时候就听懂,不想听懂的时候就听不懂了对吗?!”我朝她吼了起来。

    央金接连后退了两步。
    我又逼近她“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没有心机,善良无害的女孩子,可是你做了什么居然让次江喜欢上你了?他给你揉脚,还抱你,当着我的面!他的手离你的胸就差半寸,你感觉很爽是吗?”

    央金担忧地看着我。

    “你是在以退为进对吗?你这招真高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太厉害了央金。太厉害了!”
    “我学,我好好学,林达姐,别生气了!”
    “你是想好好学啊,你可真是太想了,学好了就把次江撬走,对吗?”
    央金哭着摇头。

    “明天,明天一早你就走,你别再来了,我不教你了。你爱和谁学和谁学去。听懂了吗?明天,走!回家去!”
    央金这下听懂了,也怔住了,颓然坐在藏榻上。

    那晚我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觉得次江只是开始对央金有感觉了。哪有一个男人,心里装着死去的人那么久呢,或许他是在假装忧郁,在骗我吧!他懂得用钱搞定我家人,我为什么还会觉得他单纯?或许他的真心只给过马赛一个人,对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吧,好多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一心一意相信他,视他为全天下最好的男孩,可他居然玩了我一年,又堂而皇之跟我说要娶别人了。还说什么性格不合,无法互相理解,他可真是说得出口啊!

    那晚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心凉。这样的男人我就算得到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忍不住给他发了短信:你想娶央金就娶吧,其实我也早就不爱你了。不过你在床上的表现真的很棒呢,我很满意。

    发完之后感觉解气多了,索性关机睡觉。

    可我怎么也睡不着,爬起来喝了半瓶白酒,才倒头睡下。
    次日,阳光暴烈之时,我从纷乱的梦里醒过来,醒来时觉得脑袋依然昏沉。次江竟然在我房间里,他正坐在椅子上,仰头一动不动地地看着天花板,地上有几只他抽过的烟头。

    他听到我的动静,朝我看过来。我不打算理会他,起床穿衣服,视他如空气一般。
    “我送你走吧。”他说。
    “我说了要走吗?”
    “你说你已经不爱我了。”
    “是啊,但我爱理塘,你又不代表理塘。”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我就是想在这里安家,找个我真正爱的男人。”
    “不行,明天我送你走。”
    “我不爱你了,我想在这里生活也不行吗?跟你有关系吗?”

    “你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找别的男人,要找滚回北京找去。”
    “偏找,你管的着吗?你是理塘国的国王吗?”
    我一面说,一面卷上一堆洗漱用品匆匆下了阁楼。

    “你去哪?”他问。
    “去泡温泉,洗一洗这一身的晦气!”我停下来对他伸出手 “对了,麻烦把我家钥匙还给我。”
    次江没有动。

    “你不给我也行,大不了我换锁,要是你再敢踢门,看我会不会报警。”
    我说完就走,连一眼也不想多看他。楼下茶几上有一张纸,我拿起来一看,是央金写的:林达姐,我回家了,你别生qi了,我tui婚。

    她的字像一年级小学生,生气和退婚还用了拼音,我看完便撕碎扔进垃圾桶了。
    我下楼的时候遇到康珠,问她怎么来了,她说来教央金上课啊,我这才知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告诉她不用了,央金要当次江家的少奶奶了,用不着吭哧吭哧的学文化了。康珠忙问怎么回事,我说“别问我,我不知道。”

    此时就听见药店里传来吵闹声,然后一个当地人打扮的少年拿着藏刀从药店后门冲进院子里来,药店老板娘追进来,问他是谁,要干什么?

    他也不答话,看到我和康珠,就瞪大了眼睛要冲过来,康珠抓住我的胳膊说“糟了,央金弟弟!”

    我们两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往楼上跑去。

    央金弟弟用藏语大喊着什么,我们跑进小屋的时候,次江也飞奔出来,他推着我们让我们快上阁楼,我们刚跑上去他就把梯子撤了,然后我们从窗口看见他跑下去拦住了央金的弟弟。

    央金弟弟激动地对他说着什么,我看向康珠,康珠说“他说要杀了你,替他姐姐报仇。”

    那男孩虽然还在上初中,可个头也不比次江矮多少了,他用藏刀指着次江,又在说什么。

    康珠顾不上给我翻译,紧张地看着外面。

    接着就见次江一脚踢掉了男孩手里的刀,男孩冲过来把次江撞翻在地,两个人便扭打起来,男孩占了上风,他一拳打在次江脸上,然后不管不顾地疯狂挥动拳头,次江起初让着他,接着他大吼一声,把那男孩掀翻在地,男孩爬起来要撞次江,次江踢了他一脚,再次把他踢倒。

    男孩爬起来还要再打,次江对那男孩说了什么,男孩接着捡起藏刀又要冲上来。次江攥住他的手,又对他说了什么,喘着粗气看着他。

    我问康珠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康珠说“次江说他从来只把央金当妹妹,你才是他喜欢的女人。央金弟弟说都是你勾引了次江,他要杀了你,次江说他会娶央金的。”

    那男孩又恶狠狠地盯着次江说了什么,次江把他的刀夺过来架在他脖子上,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康珠说“央金弟弟要你滚出理塘,次江说他再敢来找你,他就杀了他。”

    这时药店老板赶来拉开了两人,他似乎在训斥央金弟弟,次江抓着央金弟弟的胳膊把他带走了。

    我担心他们两人再起冲突,让药店老板进来把梯子搭好,我想下去,药店老板让我别下来了,就在上面待一会儿吧。
    康珠看我忐忑不安,就劝道“你放心吧,次江不会有事的。”

    她见我一言不发,又说 “怎么次江会做这种决定,我万万想不到。难道他不知道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感情呢,或许他喜欢央金。呵,谁知道呢。男人的心也摸不透的。”
    “怎么会,他刚不是说了,他喜欢的人是你,我亲耳听到的!”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他喜欢我,还不是要娶央金。”
    “次江怎么这么奇怪,要说他怕他阿爸,可他不也在他阿爸枪口底下把你带走了吗?我看他大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怪不得和巴登能混在一块儿。”
    “巴登不是挺好吗?”

    “好什么,野的很,叫他看书也不看。我跟他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
    “他对你很好啊。”
    康珠摇了摇头“大概就是因为他喜欢我,我才和他在一起的,但一想到嫁给他,我还是怕。”
    ”怕什么?”
    “不知道。。。”

    我们正谈着话,次江回来了,他搭上梯子上了阁楼,就开始把我所有东西一股脑儿都往行李箱里塞。
    我问他要干嘛。
    “走,现在就离开这里。”他说。
    “我不走。”
    “不走等死吗?”

    “我不怕,难道你怕吗?”
    “对,我怕。所以你快走。”
    次江说着就抓着我的手腕要把我拖下去,康珠对他喊道“次江,你怎么回事!林达姐为了你什么都抛弃了,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次江并没有理会康珠的话,他扛起我,拎着箱子匆匆下楼,我拼命挣扎着,把自己摔到了地上,行李箱也散开了,衣服散落了一地。

    次江蹲下来捡衣服,忽然间他又起身,暴躁的踢了一脚茶几,茶几被他踢翻了,差点砸到我。

    我坐在地上被他吓到了,康珠也惊叫了一声。

    她追下来扶起我,我让她先离开,我有话和次江说。她嘱咐我一定要好好说,就不安地离开了。

    次江坐在榻上,低头生着闷气。

    我给自己打了一盆水,洗脸刷牙,然后当着他的面把自己脱的一丝不挂,在地上翻找着可以换的衣服,起初他的目光一直回避着我。

    没过一会儿,他便站起来,走到我身后跪下来,拦腰抱住了我。
    “我还没好呢。”我故意这么说道。
    我听到他解开牛仔裤拉链的声音。

    “你还是人吗?我还没好,你想干什么?”
    “帮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找央金去啊,她不是你老婆吗。”

    我挣脱他,穿好了衣服,拿上我的洗漱包准备离开,不经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嘴唇苍白地捂着下身蜷缩在地上,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脑门上渗出汗珠。
    我蹲下来问他“你怎么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松开自己的下身,喘息着仰面躺在地板上。
    “我忍了,它又憋回去了。”
    他忽然笑起来。我瞪了他一眼,打算离开,他却将我拉到他面前,让我俯身看着他。

    “我知道你又在故意勾引我,你不走我早晚就去找央金睡,你给我等着。”他说。

    “好啊,你敢找她,我就敢找别人,你也给我等着。”

    我们四目相对,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贴近他,因为他正搂着我的背,暗暗用力把我贴向他,我使劲儿挣脱,但身体就像粘在他身上似的,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再次告诫他“我还没好,你别乱来。”

    “你敢留下来,我就敢一天让你死一百遍,也不会娶你,不会爱你,只会把你当成玩物,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听起来不错啊,一次多少钱,我看看我出不出的起。”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我还要比较一下你和别的男人谁更厉害。”我冷冷地回敬他。

    次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被我的话伤到了。我用力推开他,又朝他踢了一脚,然后穿上鞋,重重地摔门而去。

    在温泉池里泡着的时候,我不可抑制地大哭了起来。
    之后几天,次江没有再来,康珠拥青也没来过,大概她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吧,我又突然间回到一个人离群索居的状态里。有一天,我又和药店老板娘一起晾衣服,她问我“次江怎么没来了?”

    我说,谁是次江,我不认识。

    她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端上盆回屋了,走到半路又回过头说“你还是回去吧,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住着,太受罪了,这个地方夏天晒的要命,冬天冷的要命,连麦当劳肯德基也没有。哪好啊。”

    我被她逗笑了,我说你喜欢吃麦当劳肯德基?

    老板娘说,娃看电视播的,总想吃,不给买就哭,看一次电视闹一次。

    老板娘笑着走了,我心里却沉重起来。

    这时,又收到康珠的短信“林达姐,央金住到次江家里去了,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次江。”
    奇怪的是,看到这条短信,我没有太伤心,只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次江的妹妹当晚也来了,她告诉我,家里已经同意让次江娶我了,是次江自己坚持要娶央的。
    她还把那套藏装给我带来了。

    我问她“你阿爸也同意了吗?”
    她说“是啊,起初我们和央金家商量,要认她做女儿,以后给她一份嫁妆,让她再嫁人。可央金妈妈死活不要我们家的钱,把嫁衣和所有首饰都还回来了。所以阿爸急的没办法,只能逼我二哥娶央金。后来,我二叔和我阿妈说,要是阿爸不同意,他们就分出去单过。三叔四叔也支持我二叔,我阿爸就没办法了。他不想我们闹分家。”

    “想不到你们家为这件事动了这么大的干戈。”
    “是啊,可为什么二哥又同意娶央金了,你们怎么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

    我看着次江的妹妹,无奈地笑了一下。

    次江妹妹走了以后,我独自坐在藏榻上发呆,我想想点儿什么,可脑子就是转不起来了似的,什么也想不了。唯一回荡在脑海里的只有一句话:央金住到次江家里了。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圆房了?

    在屋里坐着实在憋闷,我便信步走出去,连门也忘记关,就那么走啊走啊,在理塘的大街小巷一直走到凌晨一点,我实在太累了,却不想回去。

    我去了白塔公园,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当地人来转经了,我虽然困得睁不开眼睛,但听到了转经筒的声音。不久,我的手机开始在口袋里震动,我困乏得要命,懒得理会。

    夜露打湿了我的衣服,我摊开手脚让阳光蒸发我的忧伤。手机一直在震,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不震了,我想大概是没电了吧。

    理塘的阳光从刚开始露头就很灼人,没过一会儿,我又被强烈的亮光刺的睡不安稳,便把冲锋衣的帽子拉低,盖在脸上。

    转经筒持续不断地发出转动声,就好像有一只独轮车的队伍,吱吱呀呀地不断行进着,我在这种古老的声音里半睡半醒着。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人坐在我身边。我闻到一种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只属于次江一人。我感觉到他在我身边坐下了,他抚摸着我的胳膊,我动了动,甩开了他的手。

    “你在这里睡了一夜吗?”他问。
    “央金去你家住了?”我这么说的时候,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是啊”
    “你和她睡了?”
    次江迟疑了一下,说道“是啊。”

    我的心好一阵抽搐。
    我掀开风衣帽子,坐起身来,我发现他满脸憔悴,胡子一夜之间疯长出来。

    我起身,到附近空地上寻寻觅觅,在地上找到半块铺地面用的水泥花砖,对着他的手猛砸下去。他没有躲闪,中指指甲下面迅速青紫起来,骨节处也出了血。

    “你现在可以离开理塘了吗?”
    他脸色煞白,被砸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

    我扔掉砖头转身离开,他追上来将我拽进他的车里。

    我忽然情绪崩溃,哭着对他大叫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我都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就因为我为马赛自杀?”
    “是啊”
    “你真幼稚,男人的爱情只有一次,我那次,早在马赛死的时候就用完了。”

    “怎么可能?你对我那么好。”
    “怎么好了,不就给了你一点钱吗?”
    “你为我打吴主任。。。”
    “那是因为我要面子,我受不了我的女人被别人摸来摸去!”

    “你的手疼吗?去医院吧。”
    “不用你管!你滚回北京去,好吗?!”

    我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只是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前方。

    次江开车将我送回家,我还担心他手会被砸坏,拽着他去药店,让药店老板娘给他看一下。她看到次江的手,立刻找来消毒酒精和棉球,简单处理之后,她又逐个骨节捏了一下,捏到小拇指第二个骨节时,次江倒吸了一口气,老板娘说:“快去医院拍个片子吧,这里应该骨折了!”

    我又心疼又后悔,次江看着我,笑了笑说:“你真狠!”
    他死活不去医院拍片子,说既然知道骨折了,那就慢慢养着吧,只让老板娘帮他简单包扎起来。

    到了住处,刚关上门,他就用力搂着我,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了。
    “弄死你算了,老折磨我!从凌晨五点我就开始满大街找你,找了五六个小时!”他说。
    “你都和央金上床了,还找我干什么?别碰我了。”
    “我说上床你就信了吗?”
    “真的没有?”

    次江摇了摇头“不过央金不想来,是我逼她来的,我跟她说她要不来,我就去她家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
    次江放开了我,坐在藏榻上。

    “林达,你不是一直想去拉萨,想去大昭寺吗?我开车送你去吧,就当分手旅行。”
    “分手可以,但我不会离开理塘。”
    “那我和央金领证和她上床,让你眼睁睁看着!”
    “随便吧,我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像你这种在女人喊疼的时候还不管不顾的人渣,我看透了。你走吧,我要补觉了,把我家钥匙留下。”

    次江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慢慢站起身,他走过来想要摸我的头,我扭头避开了。我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打开院门的声音,发动车子,把车开走了。

    我想这一次我们真的分开了吧,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伤心,只觉得心里空空的,想发笑。我从茶几抽屉里找出一包烟,还剩最后一支了,我点燃它,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给益西打电话,让他晚上来我家,他问干嘛?我说我想和你讨论一下诗歌,你来吧。益西说他晚上还要看羊圈,我说那就白天,我随时有空。他问我次江不在吗?我说我和他分手了呀。他马上说道“好,我下午去找你。”

    挂了电话我走上阁楼,打开衣柜,衣柜里有两套藏装,一套是次江家给的,一套是在拥青家买的,白色的。我把白色那套拿出来,放在床上,想象着自己穿上它和益西拥抱接吻的画面,然后再把这画面发给次江,会不会很过瘾呢,我笑了。

    我好好的补了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我洗了个澡,然后穿上那套白色藏装,又去街上找了家理发店,让人给我辫了无数小辫子,像央金婚礼上的发型一样,这样看起来就是一个真正的藏族人了。益西看到一定会高兴的吧。

    回去之后,我又给次江发了个短信:你确定要娶央金吗?
    次江回复:嗯。
    我把手机扔回茶几上,静静等待着益西的到来。
    下午三点左右,有人敲门,我深呼吸了一下,站起来开门,门外站着益西和次江两个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次江把益西推进门来。

    “不是想谈诗歌吗?谈吧。”次江说。
    “我没请你”
    “我也想谈,别站着了,谈啊。”

    我看向益西,他低着头说道“我就是打电话问问他,为什么和你分手。”
    “那你现在知道原因了吗?”我有些生气地问益西。
    “嗯”
    “你喜欢我吗?”
    “嗯”
    “你想让我做你的女人吗?”
    “嗯”
    “那你替我把他赶走。”

    益西便对次江说道“你走吧,她现在不属于你,她是我的女人。”

    我走到益西身边牵起他的手,益西也抓紧了我的手,我们一起看向次江。

    次江显然被激怒了,他抬脚便踢益西,益西也同时朝次江踢过去,两人同时被对方踢倒在地,次江爬起来还要踢,我马上挡在益西面前。

    我怕次江再打益西,便对他说“就算不和他,我也会找别人,我自由了,想找谁都可以,你凭什么管我?!”

    益西也站起来愤愤地说道“次江,是个男人你就拿的起放得下,你把林达害的不够惨吗?我记得她跟我说过,没有男人比得上北京,可她为你放下了北京,她为你只身一人,千里迢迢来这,你是怎么对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的人?”

    次江打量着我,我对他笑道“怎么,认不出了吗,这是我特意为益西打扮的。”

    次江走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当着益西的面强吻了我,然后看着益西说道“你说她是你的女人,你敢这样亲她吗?”

    益西双眼通红瞪着次江,却不敢上前来。

    次江又说“怎么了,没有酒是吧”

    他放开我,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扔给益西,益西接过酒就灌自己,把一整罐酒喝完之后,他抹了抹嘴,双手捧着我的脸就要亲,我推开了他。

    益西大概觉得很丢脸,他搂过我的脖子也要学次江那样强吻我,次江把我从益西怀里拽了出来。

    我打开门“你们要打架出去打,别打坏我家东西。”

    次江转回头看了看我,忽然笑了一下,他把门重新关上,对益西说“对了,益西,你想睡她吗?不如我们一起吧。”
    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推在藏榻上,猛然撕扯开我藏装的衣襟,差点露出里面的胸衣,他按着我的肩膀对益西说“来啊,来摸摸她。”

    “你太过分了!”我挣扎着想要起身,次江还是死死按着我。
    “来啊,不敢摸吗?”次江朝益西吼道。
    益西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的身体,喘着粗气。

    “来,我教你,就像这样”次江说着便把手伸进我胸衣里,我被他捏疼了,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益西流露出震惊的表情,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他看向次江“你真是个疯子!”

    益西说完拔腿就跑,次江朝门外喊道“看来你不疯,喝了酒还不敢!”
    我们听到益西打开院门出去了。

    次江放开了我,我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把我压在藏榻上俯身看着我。

    “上午刚分手,下午就约人,你一向这么随便吗?”

    “是啊,你才知道?你以为只有你在玩吗。你就和你的央金,在这个肯德基和麦当劳也没有的鬼地方自生自灭吧,将来你们的孩子还是会别人叫做山野村夫野蛮人,你们的女儿就要嫁给这里的男人,低眉顺眼在丈夫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我的家乡,我不允许你污蔑它。”
    “我说的是事实。”
    我说着最狠的话语,心里却一片哀鸿,眼泪无法停歇。

    “马赛死了,我苟且偷生到现在,像狗一样讨好你!你却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讨好我?我怎么没看出来。其实你不过是想睡更多的女人而已。左边拥着一个像兔子一样纯洁的,右边抱着一个像妓女一样风骚的,多圆满啊。”
    “是又怎样?”

    我心口好一阵儿抽搐,像已经缴械投降的士兵仍然被枪杀了一样,在临死前睁大了眼睛看着敌人,仇恨着,后悔着,绝望着。

    “别这样对我,次江。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会娶央金的对吗?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的。别娶她好吗?我爱你,你也爱我,我知道的。”
    次江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想要吻我,可是却在离我双唇很近的地方停住了。他喘息着,犹豫着。

    我微微张开了嘴巴迎接他。他的唇一点一点压了下来,然后整个身体压了下来。

    “和央金退婚。”
    我想要命令他,可说出来却像是乞求。
    “不退”
    他又前进了一寸,我觉得身体深处一阵痉挛。

    “你爱我吗?”我挣脱开他的吻,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希望他给我一个确定的回答。他没有做声,接着又想要吻我,我把嘴紧紧抿上,咬紧了牙关,他的舌头费了好大力气仍是撬不开我牙齿。
    “嘴张开!”他命令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捏了我的嘴巴再次命令我“快点!嘴张开!”
    “你爱我吗?”我刚一张嘴,就又被他舌头占领。

    我不想再无休止的被他占有被他伤害,我拼命挣脱他,从榻上滚落下来,他拽住我的双腿,再一次把我压在身下。

    然而他又温柔起来,不断地轻声叫着我的名字。他跪在地上,把我的衣服一件件褪去了,直到我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他一小口一小口嘬饮我的眼泪,轻抚我的身体,我被这爱意感召,也浅浅地迎合他,他却更加缓慢有力。

    山峰,溪谷,岩壁的褶皱,幽暗处的灯塔,汗水交融。这正是我渴望的,互相感知每一寸肌肤,充满深情的彼此交付。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藏语,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是我的达娃。我说不对,一定是我爱你。

    这句话却让他瞬间变得焦躁,他猛然把我翻个了身,不再看我的眼睛,然后就比先前暴烈起来,像某种兽类。这情形瞬间打碎了我的美梦,仿佛跋山涉水要到达的只是一处海市蜃楼,我眼前也模糊起来,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再次迷蒙了双眼。

    我好像听到自己笑了,然后又不可抑制地大哭,他被我吓坏了,猛然离开了我,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回答他,他就又去查看我有没有流血。

    我告诉他,其实我早就好了,不过心里的某些地方再也好不了了,如果他真和央金结婚,我就死了,只等七老八十之后被埋起来了事。

    他的表情很痛苦,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他再次向我俯下身,我对他笑了笑,对他说“你不是想听最凄楚可怜的声音吗?你仔细听,它在这里”我把他的手放在我心口。

    他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我把他的手指放在我唇间,他就滑进我嘴里,我讨好又诱惑地吮吸他的手指,他的悲伤瞬间被欲望压倒,重新陷入了泥沼之中。

    他好像越陷越深,他在奋力求生,于我而言却在坠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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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1:36:46  更:2021-06-27 21:3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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