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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我曾爱上比丁真还帅的康巴藏族男孩,一段铭心噬骨的岁月(缺氧2021)[第11页]

作者:哇诗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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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写完你们不要看完不说话。。。我就今天贴完。
    下午,在朱巴龙检查站前排队等候过金沙江大桥,过了这座大桥,就离开四川,到了西藏了。

    次江站在桥边抽烟,他把藏袍扔在车上,戴着黑墨镜,穿着紧身黑T恤和黑色牛仔裤。唯一看的出来他是藏族人的地方就是他的佩刀一刻都不离身,没有藏袍就挂在牛仔裤上。

    人群中,他最高,穿的最少,站的最直,我的目光总是会被他吸引,我常常想,这就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啊,以后就要和他天各一方了,每每想到此处,心情马上跌落谷底,我真想这一趟旅程永远没有尽头。

    我下车走到他身边,站在桥上小心翼翼朝金沙江看了一眼。
    “这就是金沙江?”我说“江水看起来很平缓嘛。”
    “表面平缓,底下暗流汹涌,漩涡很多的。”他凝视着江水。

    不一会儿桥上起风了,他说回车上吧,并朝我伸出手来要牵我。我看着他的指尖,犹豫了一下,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独自走回车里。
    浑浊的江水伴着公路一路蜿蜒。时而隐到山那边不见了,时而又在眼前隆隆作响。
    下午六点钟左右我们到了芒康,找了个看起来人少的宾馆。

    之前天气有些热,次江把里面黑色T恤脱了,后来又冷了,他只好套上藏袍,于是,来到店里的时候,除了藏袍以外,他上身什么也没穿,就那样裸着一侧的肩膀和胳膊,带着墨镜,站在宾馆前台。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前台有几个游客打扮的人正在办理入住手续,他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我隐约听到有人议论,说他像是康巴人。有一个戴眼镜的大叔还对身边人说“康巴人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

    我不为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上楼时次江问我哼什么,我说“什么?”
    “没什么。”

    进了房间洗完澡,我换上超短牛仔裤和工字背心,从洗澡间出来时次江从我随身带的小包里找了条长披肩给我披上,还在领口处打了个结。

    “穿那么少不冷吗?”他说“短裤也太短了。”
    “管得着吗?”我把披肩解开,站在走廊阳台上晾头发。傍晚的暖风徐徐吹过,楼下有驴友在修整自行车,芒康的天空同样低,同样蓝,白云悠悠。

    次江洗完澡之后也只穿工字背心和牛仔裤,好像和我穿情侣装似的。我们趿着拖鞋去街上闲逛,顺便找地方吃饭。

    芒康县城似乎比理塘还小,一条主街,一个三面藏式楼房的广场,楼房是白石头红窗户,不高,只有两三层,很长。

    广场上坐了好几排藏族老乡,摇着转经筒的,带孩子的,坐墙根晒太阳的,和理塘很像。广场旁边就是菜市场,我们在菜市场买了一兜子葡萄和小苹果。路过面包店,次江进去又买了块小蛋糕给我“甜的,吃吧。”
    “不爱吃甜食”我说“是不是马赛爱吃啊。”
    “不是,就想对你好一点。”

    我把蛋糕扔进垃圾桶,嘬了嘬指头上的奶油,皱着眉头说“别跟我来这套,你就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我吃,我也不会感动一分一毫。”
    次江跟在我身后一路沉默,我在路边看到一家川菜馆,也没和他打招呼,就径直走过去坐到最大的一张桌子上,点了火锅和啤酒。他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进来了。

    饭菜刚上来,进来了十几个游客打扮的年轻男女,看起来都是大学生。老板让我们和他们换换桌子。心情不好的我,只说了两个字“不换”。

    一伙人踌躇了一会儿就要出去,老板苦着脸看我们,着急地挽留着。次江不容分说起身把我抱到另一张小桌旁,按我坐下。

    我也没有再闹,只顾闷头喝酒吃肉,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邻桌那十几个男女闹腾起来,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不一一儿,邻桌走过来一个女生,端了一杯白酒看着次江说:“那个,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他们让我请你喝了这杯酒,帅哥,帮帮忙吧。”
    “帮不了”我说。

    次江却接过女生手里的酒喝了下去,刚喝下去就拧着眉毛吐了出来“白醋?”
    邻桌哄然大笑,次江也笑了。

    女生对次江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说:“对不起对不起,开个玩笑”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桌上,还冲着她的朋友们挤眉弄眼的笑了笑。
    我见她这样就觉得莫名烦躁,于是起身走到她那边,对她说道“别人女朋友还坐旁边呢,你瞎开什么玩笑?”

    “哦,抱歉,只是个玩笑。别介意。”那女生站起来有礼貌地说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像你这样女孩我见多了,以为自己活泼可爱有魅力是吧,假装不经意撩人家男朋友是吧?你征得我同意了吗?你特么当我是空气吗?向我道歉!”

    女生和她的朋友们面面相觑,有一个胖胖的女生说“就是玩个游戏而已,你至于吗?”
    “至于,向我道歉,快点!”我瞪着那女生吼道。
    “我刚已经说过抱歉了,还要怎样?”女生气的脸色通红。
    我也不知道想要她怎样,只觉得不闹一下心里憋闷。次江过来拉我的胳膊“走吧,你喝多了。”

    “撒什么酒疯啊”那桌上一个男孩子说道“这女的太可怕了。”
    次江立刻指着他“给我闭嘴!”
    他们就没有人敢再说一句话。

    次江把我拽回自己座位上,把我的酒杯收走,不让我再喝了。
    “你以为我是吃醋吗?才没有”我故意大声说道“我只是想告诫某些女生,出门在外,不要瞎撩,万一撩到什么奇葩,什么渣男,有她后悔,哭都不知道向谁哭的时候!”
    邻桌有人小声议论“可能是吵架了,别管她了,吃我们的。”

    次江见我醉了,只好草草吃了几口,买单走人。出了饭馆,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他紧紧搂着我,我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流着眼泪喊着他的名字,我醉了。

    我让他抱抱我,他就停下来抱了我,我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又抱紧了我。

    路边一间小小的ktv---又像是个发廊,总之有人在里面唱歌,唱的是黄家驹的海阔天空,那人正走调地唱道“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我含泪笑起来,跟着那人小声唱下去,次江却吻住了我。
    “对不起,林达,对不起。”他哭着说道。

    “没有对不起,我知道,你只是还不够爱我。如果是马赛让你退婚,你一定会退的对吗。是我没本事,我留不住你。我本来以为是爱情输给了现实,其实不是爱,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爱情啊。你从头到尾爱的只是马赛一个人,我认输了,我认输还不行吗。”
    “别这样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疼。”
    “哪有多疼?”

    次江看着我神情恍惚地说道“林达,我们不分手了,你做我的情人吧,一辈子的那种。”
    “你想的美”
    “我说真的。”
    原本脑袋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他这样说,立刻清醒了几分,我推开他,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次江牵着我的手匆匆回到宾馆,刚进门他就抱住我疯狂地亲吻起来,我捂着嘴不让他碰,他又吻我的脖子,我一次又一次推开他,他一遍遍说着“为我留下来,做我的情人”

    “那央金呢?”我问“你怎么不问问她,她愿意不愿意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次江停下来喘息着“不管她”
    “你别碰我!”我朝他低吼起来。

    次江看着我的眼睛“最后问你一遍,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不愿意”

    次江慢慢放开了我,忽然间我又觉得恶心,赶忙冲进卫生间里吐了一阵子。
    吐完之后我的酒似乎也醒了,我喝水漱了漱口,对他说“再去开一间房,我不想和你住一起。”

    次江起身离开了,不久之后,他又敲门,我打开门他并没有进来,只说“我在隔壁,有事叫我,早点睡吧。”

    我关上了门,把自己扔在床上。我想抽一支烟,可刚点燃,就觉得又一阵恶心,这一次倒没有那么强烈,我有些犯嘀咕,是今晚的火锅有问题,还是。。。

    不,我不可能怀孕的-----为什么不可能呢,我们有过那么多次。
    我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步。
    最后我决定去再买一支验孕棒。于是我穿上外套,悄悄打开门出去了。芒康的药店还挺好找,在菜市场旁边就有一家,而且各种计生用品还挺多,那老板见我买了验孕棒,还要兜售安全套给我,我想了想,买了一盒。

    我揣着这些东西回到宾馆,直奔卫生间,检测结果令我瞬间慌乱,我真的怀孕了。

    正在这时,次江又来敲门,我手忙脚乱地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又撕了卷纸盖在上面。
    次江是来拿他的行李的,我跟在他身边,生怕他去卫生间,他似乎也看出我异样,问“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放心,我不会碰你。明早我叫你起床。你好好睡吧。”他带上门离开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小腹,一想到此刻有一个小生命在里面,是我和次江的孩子,我的心都融化了。

    我又穿上外套,想了想,把牛仔裤也穿上了。去了一趟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两桶牛奶,回来之后便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桶,还把我们一起买的葡萄都吃完了。尽管胃里撑的难受,但觉得安心多了。

    我把烟和打火机,指甲油都扔进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犹豫了一下,把口红也扔了。还忐忑不安地上网查了喝酒会对宝宝有什么不好,看到网上有说很不好,也有说没太大关系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一整晚,我都在想,我到底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我没有答案。

    一想到次江已经和央金领证,当着我的面和她上床,我就没办法心甘情愿生下这个孩子,可如果不要呢?一想到要打掉我和次江的孩子,我的心尖都在隐隐作痛。

    我逼迫自己别想太多,要早点睡觉,可一闭上眼睛脑子就纷乱起来,想的全是和次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打开手机戴上耳机开始听佛乐,在佛音的安抚下,我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一路向西。车里放着藏语的通俗歌曲,次江如数家珍地说这是谁谁的歌,这人在藏族地区有多少粉丝,红透了半边天之类。我说:“在我听来都一个调。”

    像所有藏族司机一样,次江开车生猛,前后左右的车都躲着他。我劝他悠着点开,他说没事。

    “出事你就不说没事了。我去年来理塘的路上,亲眼看到有人在平路上就把车开翻了,就是你们藏族人,你别总让我提心吊胆的行吗?”

    “你不是最喜欢冒险吗?”次江腾出一只手来摸我的头“咱们开到下面空地上漂一把怎么样?”
    我看了一眼脚下,路基比下面的草场高出五六米。我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果断地说“不要!”
    可次江直接把车开了下去。在我的惊叫声中,次江让车连续转了好几个圈。

    车停下来后,次江大吼了一声,好像要吐出心中闷气似的。
    我又吐了。

    他下车拍着我的背,问我怎么了,我说“你要是再敢这样开车,我就去搭别人的车。我不和你一起了!”

    次江递给我一瓶水,笑起来。

    “看你总是闷闷不乐,想逗你一下。”他说。
    “我不喜欢!”我冲他大叫着。
    “好,我不这样了行了嘛?”

    次江虽然这么说,可是到了到东达山垭口附近,他还是忍不住冒失起来。那会儿天气阴沉下来了,路边牌子上标明海拔5008米,会车时对面车灯晃在我和次江的脸上,次江微微蹙着眉头。我眼睛不敢往下看,他看出我很紧张,就把车停到垭口。外面狂风怒吼,五颜六色的经幡在大风里烈烈作响。

    他还是要牵我的手,我没有给他牵。

    他站在风里大声说:“现在把你抛到空中,你会不会像风筝一样飘起来?”
    “你当我是鸟吗?”
    “要不要试试?”
    “不要!”

    他不听我的,径直朝我走过来,双手撑在我的胯上把我举了起来。我赶紧让他放我下来,他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我说“你放松,把头抬起来,手伸开。”

    我经不住他的怂恿,缓缓打开手臂,一阵风从左边袖子贯通到右边,手臂竟然像有了浮力似的微微地飘了起来,我兴奋得看着他,大笑着。

    “真的飘起来啦!”我说。
    “好不好玩?”
    “嗯。”
    “我放手了啊!”

    “啊,不行。”我赶紧抓住他的胳膊,让他放我下来。

    风实在太大了,我怕自己感冒,就催促他快回到车里,他还想再待一会儿,于是我自己先回了车,他也回来拿了一支烟站在风里抽烟,他一直朝悬崖下看着。
    不久之后,他回到车上,我看外面乌云漫卷,可能要下雨,就催他快点赶路。

    次江看了看我,觉得我的脸色不太对劲,问我是不是高反,我说有点儿,他又让我吃药,我怎么也不肯吃,他又让我去后面躺着,我也觉得有些犯困,便在后排躺下了。

    不久之后开始下雨,车缓缓翻过业拉山口,下到怒江下坡道,过著名的七十二道弯。浑浊的怒江穿山谷而过,在山道不同的方位,时隐时现。雨天里走这样危险的路段,我一直悬着心,次江见我一直看着窗外的悬崖,问我怕不怕,我说挺紧张的,让他别说话了,好好开车。

    他就说自己十几岁就会开车了,让我放心。我只让他闭嘴。
    他又问我“你这么怕死吗?”
    我仍让他闭嘴。
    他又说“其实死没什么可怕的,只是结束一个轮回,行尸走肉般活着才可怕。”

    “呵,活着就是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什么行尸走肉,我还没见过周围的谁能达到这种境界呢。你见过?”
    “你们学校那个吴主任,还有姜超,他不是为了钱抛弃了自己的初恋吗?”
    “钱是好东西。有一个叫毛姆的作家,他说过,钱能熨平一切生活的褶皱。没有钱,拿什么做人。你不缺钱,你还年轻,不会懂的。”
    “这么说你赞同他们?”
    “我能理解。”

    次江好一阵儿不说话,我知道他在心里批判着我呢,但无所谓了,我也不想迎合他高古的遗世独立的价值观。
    “我知道我是个俗人”我说“不像你的马赛,也不是你的央金。”
    “你能理解姜超,却不理解我,你真的爱过我吗?”
    “你都不爱我,我凭什么爱你,开你的车吧。”

    我重新躺下,不再对着悬崖提心吊胆,因怕自己太过担忧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晚上九点,我们到达然乌湖。这片水域初看不大,但实际上面积足有22平方公里。西藏这片土地,所到之处尽是阔大的山水,有时广袤的目力所不能及,这湖也就显不出大了。

    湖边有一脉雪山,星幕低垂,雪线以下是森林,此刻黑黢黢的看不分明,一弯月牙斜挂在山腰处,给森林增添了几分神秘诡异的气氛。山脚下有草场,藏式的低矮房屋和青稞田沿着湖水一侧铺排开来。

    我们本来打算找一个藏式民宿投宿的,但是没有房间也没有床铺了,老板说我们可以去然乌湖边宿营,他们也出租帐篷睡袋。我们自己带了睡袋,只要租一顶帐篷和防潮垫就可以了,我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怕睡在地上太凉,就问老板又多租了一个睡袋。

    次江看到柜台后面的货架上放了一把吉他,就问老板可以租吗,老板说这是他自己练着玩的,可以随便拿去弹。

    于是在民宿简单吃过晚饭后,次江向老板租了一匹马,带着宿营装备和吉他,往湖边进发。我坐在马的前面,仰靠在次江的肩膀上。

    次江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藏袍,裸着一侧的肩膀,他戴了好几层银项链,眼神深邃地望着前方,与此刻神秘幽暗的景色融为一体,月牙就挂在他的肩头,不夸张的说,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像是从暗黑丛林中走来的王子。

    次江的身体和我的紧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这样的情形让我有一种亦真亦幻之感,仿佛那个在成都开着豪车说着狠话的男孩是上辈子的事情似的。

    次江停下马,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支帐篷,我在然乌湖边坐着,静静望向对面的雪山。
    “傻看什么呢?”次江支好了帐篷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看时间”我说“你看这些山和水,时间对他们多慷慨,从出生到长成,动不动就花了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人呢?生命转瞬即逝,根本不值一提,像只活二十四小时的浮游生物一样,做点什么都来不及似的。”

    次江抓起一枚小石子丢到湖面上,湖面的波纹扩散开来。
    “你这一生想做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想做什么,我知道,未来三五年”我看着次江说道“我想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
    “回北京?”
    “嗯。”

    次江笑了笑“你还是你”
    “是啊,我还是我,真感谢你不娶我。”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不是讨厌”我站起来看着静静的湖面,月影倒影在上面,我指了指水面上的月光“你看,你对我来说,就像那个,我就像小猴子,永远捞不到水里的月亮。无能为力,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我只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我说的是,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奈地笑了一下。

    次江双手插在藏袍腰带里,静静地看着我。

    “不过没关系,我喜欢我自己。说到底,每个人都只有自己。爱情什么的,拯救不了孤独,只会让人更孤单。”
    次江走过来抱紧了我,我贴在他胸口,心里有一阵暖流。拥抱就是这样神奇的事,胜过千言万语。可我多想听他说一句我爱你啊。

    “林达,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太想太想。”次江在我耳边说道。
    我推开他,用怀疑地目光看着他。
    “真的吗”我不相信地笑道“我这么好,你不要我,你要央金。我如果信了你这番话,是不是连傻子也要笑我了。”
    次江无言以对。

    我又低头笑道“可是我还真信了,大概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虚幻地爱了一场,爱上一个完全不值得爱的人吧。那样对自己太残忍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分手之前可以说一句我爱你吗?”

    次江微微张开嘴,又闭上了,他像是保守一个绝密一样,绝口不提爱我。我心灰意冷,转身想要离开,次江抓住我的胳膊“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就跑回帐篷里,把吉他拿出来,又跑回我面前,他让我坐在刚才坐的石头上,自己坐在地上。
    “我为你写了一首歌,你想听听吗?”他说。
    “你写的歌?”我略微有些惊讶。
    次江点了点头。
    “为我写的?”
    他又点了点头。
    “那你唱吧。”

    次江深呼吸了一下,并没有看我,而是低头看着吉他,歌词一句一句从他嘴里唱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的心也在跟着微微颤抖,那歌词和旋律都太过伤感,我简直无法再听下去。

    我曾仰望上苍
    问你走了多远
    千里万里
    停驻在我心里

    你说紧紧相拥
    就不孤单
    你说白发苍苍
    还要牵手

    可是啊

    给你的拥抱
    只能这么多了
    欠你的人间烟火
    来世再还了

    你是上天的礼物
    我却只给你痛苦
    格桑花开的天路
    陪你到最后一步

    愿有人牵你的手
    带你走回家的路。

    次江唱完,我不发一言地起身离开了,我能说什么呢,真好听,太浪漫了?我只想让他闭嘴。
    我回到帐篷,把租来的睡袋铺在下面,自己钻进另一个睡袋里,把睡袋的拉链拉到脖子,然后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了,可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次江独自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

    他进来时,我已经擦去了眼泪,他躺进他的睡袋里,把我连人带睡袋地搂进他怀里,轻吻着我的头发。

    “那歌,你什么时候写的”我问他。
    “在成都的时候”他说“就是你来成都找我之前。”
    “那时候就想好一定要和我分手了吗?”
    “嗯”
    “到底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幸福的权利吧。和你在一起,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

    “呵,这是我听过的最蹩脚的分手理由。”

    “是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马赛,你的神情和她完全不同,五官细看之下也有很多不一样,你那么漫不经心,酷酷的,坏坏的。”

    “不是因为长得像她吗?”

    次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第一次在小阁楼上,你主动坐在我腿上,喂我抽烟,我就被你迷住了,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着迷,你说话的样子感觉很轻松,很痛快。”

    “我一点儿不痛快,我是爱上你之后才痛快的。觉得飘在半空中的魂终于回到躯壳里了。我对你没有半点防备,因为我身边找不出第二个会为情自杀的人,可偏偏是你,伤我这么深。”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一个太需要爱和安全感的人。”次江似乎没有在听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所以我的魅力消失了?像别的女人一样,让人身心俱疲?”
    “所以我想保护你”
    “于是就和我分手了?”

    “我想让自己快点成熟起来,成为你的依靠。我甚至尝试让自己世故一点,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一直很幼稚。”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你还是喜欢和马赛在一起的自己吧。”

    “我想走进你的世界,体会你的心情,我发现像你一样去征服命运,是很过瘾的事。和马赛在一起的时候,她对这一切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美化了欲望,我也不敢多想。但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和她不一样。”
    “呵,征服命运,你把我说的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你会成功的,林达。总有一天你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但你最好不要同流合污,如果世界不够好,你去改变。”
    “我连你都改变不了,改变什么世界,别逗了。你说的我好像要去竞选总统。”

    “你实现自己梦想的时候,要记得,我也在为你高兴。下辈子我也要像你一样,去红尘中修行,哪怕污泥缠身,也要到达彼岸。”
    “怎么,这辈子你打算做喇嘛?可你都结婚了。”

    “如果马赛知道我有这些想法,会讨厌我的吧。”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不过倒也正常,我那时候也这样,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的想法比你成熟,不过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成熟,她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太肤浅了,你才是一个小女孩,不过我喜欢。”

    “呵”我翻了个身,从次江怀里挣脱出来,背对着他“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你从最开始就没打算和央金退婚,你只是想每天看到马赛,看到我这张脸。可渐渐的,你对马赛的感觉也淡了,你发现还是和央金在一起更轻松,所以你选了她。我不知道你是背叛了马赛,还是背叛了我,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爱你了,但也不恨你,我只想马上回北京,做我该做的事。”

    “那就好”次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轻轻拍着我“睡吧”
    我还是担心地上有些凉,就让他把我拽到他身上,他起初是让我趴在他身上,面对着他,但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于是让他给我翻个身,他就抓着我的睡袋给我翻了个身,这样我就躺在他的身上,把他当成垫子了。他问我是打算这样睡一晚上吗?我说谁让你没有提前预定房间,你就受着吧。

    他搂着我,笑道“我挺享受的”顿了顿,他又喃喃说道“时间要是能停下来就好了”

    我不理会他,闭上眼睛想要好好的睡一觉,他一直紧紧搂着我,他的力量和温度都让我很有安全感,我还是那么喜欢他的拥抱,贪恋他的缠绵。如果做情人,他大概会是个最好的情人,可我怎么能那样无休止的沦陷下去啊。

    过了一会儿,他动了动身体,说道“要不我把车开过来,你在车里睡吧。”
    “你不是挺享受吗,这么一会儿你就受不了?”

    他没有说话,我忽然觉得身体下面又有东西不对劲儿了,隔着厚厚的睡袋,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我赶忙从他身上翻下来,叫他去把车开来。
    “嗯,等一会儿”他说。

    我见他脸涨的通红,怕他会对我作出什么事来,便迅速离开了睡袋,走到帐篷外面。

    片刻后他从帐篷里出来,穿上鞋子去拿车,藏地夏夜温度很低,我要穿抓绒衣甚至冲锋衣才能抵御那种寒冷,他却只穿了一条牛仔裤,赤裸着上身,戴了一条金刚杵的银项链,他从帐篷里低头出来的时候,我仍被他的性感撩拨地心怦怦跳,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

    那晚我独自在车里睡了,半夜醒来,我看见他长久地站在湖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有一点想下去陪他说说话,但我忍住了。我想,既然他决绝地选择了央金,不选择我,不论他有什么郁结,都与我无关,从今往后,他的伤他自己舔,他的路他自己走吧。

    我躺在车里,静静回顾我和他交往这一年的前前后后,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做了一场梦,当初他为爱自杀的那份震撼也有些淡了,反倒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始终有一种回到大学时代,甚至高中时代的错觉,他让我活的越来越简单,越来越无畏。我以为可以沿着他给我的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可现在想来,这不过是一条回溯青春的岔路。这一年于我而言,大概只是一次懵懂青春的回光返照吧。

    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可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个孩子呢,这个孩子我又该怎么办?
    偏偏在我看清了他对我从无真心的时候,在我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不想再和他有瓜葛的时候。
    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我又流泪了。

    最后我想,干脆就留着这个孩子吧,我独自一人也能把他抚养长大,大不了我人生之路艰辛一点,这也是我盲目爱上一个人的代价吧,我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想通了这些,我的心情又平静了下来,一觉睡到天亮。
    当初那样想着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其实我还爱着他啊。

    没想到,第二天次江就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跳了雅鲁藏布江。
    关于次江跳雅鲁藏布江的事情——确切地说,他是一步一步走到江心去的。

    第二天我们回到民宿客栈,见到一群自驾旅行的成都人,他们退房的时候,嚷嚷着说,终于要去看南咖巴瓦峰了,次江就问他们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人,他们要去哪?

    那人说要开车去看雅鲁藏布江大转弯,然后在峡谷里徒步,最终到南咖巴瓦峰大本营露营。

    次江问要徒步多久,那人说就五公里,队里有些没走过远路的新驴,主要还是开车。

    那人又问次江想不想一起去,次江问我的意见,我说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走那么多路。
    那人笑道“五公里还远吗?沿途风景美的冒泡撒,不去绝对会后悔的。”
    次江有些心动,他说“要不咱们一起去吧,大不了我背着你。”
    “我一步也不想走,你背的动吗?”
    “没问题。”
    于是我就答应了。

    我们的车,一直跟在那一队成都人的车队后面,次江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吹了口哨,我喂他吃薯片,指给他看路边的藏羚羊,他笑我连藏野驴和藏羚羊都分不清。

    中途停车休息的时候,他还拉着我和那些人一起玩了两把“天黑请闭眼”的游戏,其中一次,我们两个抽到杀手,当法官说杀手请睁眼的时候,我和次江先后睁开眼,他笑了,我也笑了,然后我们互相看了好一会儿,法官忍不住催促我们快点杀人别含情脉脉了,其余的人也闭着眼笑起来,那一把我们输了。

    之后我又吐了一次,我告诉他只是高反,他还是要我吃药,要掰开我的嘴喂我吃,我只好假装主动吃了,又像一年前骗康珠那样,把药压在舌头下面,趁次江不注意便吐了出来。

    车队停在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处,队员们都下车拍照,我和次江也拍了很多,有一个女孩还过来跟我说,你们两看起来好般配啊。女孩走后,我和次江互相看了一眼,他要过来牵我的手,我还是没有让他牵。

    我们在一个小路口下到峡谷,路有些陡,次江要背我,我怕他走不稳,没让他背,他就说“你放心好了,我就是把自己摔成两半,也不会摔到你一根毫毛的。”

    在这方面我从不怀疑,他的男子气概就是能带给我一种特别的安全感。于是我就让他背着我。

    后面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队员还对我说“哎,妹妹,你就不能自己走吗?你看哪个女生让男朋友背了。”
    次江说“我愿意”
    那位大哥调侃道“这还没结婚呢就宣誓了啊!”
    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

    我在次江耳边悄声说“这种时候就觉得你挺好的,都不想和你分开了。”
    次江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带着我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我们最先下到了峡谷,近距离地看到了雅鲁藏布江。那是雅江的一处马蹄形的水域,江水雪绿雪绿的,看起来冰冷刺骨,江中巨大的岩石被水冲刷得浑圆的。远处,南咖巴瓦峰在江边威严冷酷地矗立着,皑皑白雪覆盖着青黑色粗粝的山体,浓雾紧紧地包裹着顶峰。

    队员们都很兴奋,或站在江边拍照,或驻足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的雅鲁藏布江啊!”有一个看起来活跃的男孩子,脱了鞋子,把脚伸到水里涮了涮“好了,以后我可以告诉别人,我在雅鲁藏布江洗过脚。”

    “真得瑟,江水很深的,你小心点。”另一个女队员说。
    “多深?看着挺浅的啊!”
    “最深的就是这一段了!”另外一个队员插话。

    次江走到一处开阔地,对着雅鲁藏布江跪了下来,然后虔诚地磕了三个等身长头。

    “雅鲁藏布江,我们藏族人的母亲河。”磕完头后,次江对我说道,同时眼睛看着刚才那个在江水里洗脚的队员。那男生脸色有些尴尬,穿上鞋子,背起包离开了。

    我看了一眼次江,他的眼睛里竟然含着泪水,看到我在看他,他就紧紧握住我的手,微笑了一下。
    “有的人死后用水葬,所以,很多藏族祖先的灵魂都在这里。”次江说。

    在江边驻足凝望,我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大家整好队伍开始徒步,次江和我排在最后一个,他把我拉我到他的怀里,静静地拥抱了我片刻,庄重的像某种仪式。

    路上,我没让次江背着我,而是和他手牵手走着。领队在前面,通过手台讲解着,他说南咖巴瓦峰的汉语意思就是刺破天空的长矛,是藏区最雄性阳刚的一座山峰。

    有一个女队员通过手台问:队长,今天好像山上还是有云雾啊,咱们会不会看不到峰顶了?

    队长说:看情况吧,南咖巴瓦终年都是云雾缭绕的,能看到主峰顶都是幸运的,看看我们今天运气好不好。哎,这还有一个很浪漫的传说呢,你们要不要听?

    大家都说要听,于是队长就说:上天派南咖巴瓦和他的弟弟拉加白垒镇守东南,结果弟弟勤奋好学长的也高,哥哥南咖巴瓦很嫉妒,就杀了他弟弟,把他的头丢掉了,上天为了惩罚南咖巴瓦,就派他永远守在雅鲁藏布江边,陪伴被他杀死的弟弟,所以呢,加拉白垒峰顶是圆的,因为没有头嘛,南咖巴瓦呢,自知罪孽深重,就常年云雾缭绕不让人看见他的真容。

    一个女队员说:队长啊,这故事真残忍,哪浪漫了?

    队长说:这不是挺浪漫的吗,惩罚邪恶的人生生世世赎罪,永无止境,没有任何宽恕的余地,多解气啊。这就是藏族人的性格,嫉恶如仇,所以他们的眼神才那么干净,就像这些雪山一样。

    次江忽然停住脚步,弯了腰,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上,喘了一口气。然后他说让我跟上他们先走,我说你要干嘛?他说:“撒尿”我说我等你啊。他说不用了,你跟上他们。

    我还是停在原地等他,过了两三分钟他没来,我只好回去找他,这时就看到他已经站到江水里了。我有些吃惊但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或者说我不敢想。

    我叫了他一声,他转身看了看我,接着伸开双臂往江面上倒了下去。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自杀,我对他大叫着“我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
    他已经被江水带走了。

    江水看似平缓,可次江的身体被带走的那么迅疾,我这才发现水流速度有多快。

    我张了张嘴巴,下意识看了一眼大部队的方向,这时我瞥见南咖巴瓦峰露出了峰顶,大家欢呼的声音传过来,但没过几秒峰顶又被云层遮盖了。

    我双腿软了,跪倒在岸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不一会儿,下身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我低头看了看,是血。

    我又开始耳鸣,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在我晕过去之前,我看到有队员往这边跑了过来。
    半年以后,一个飘雪的黄昏,我在北京,出租房所在的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地上的积雪已经变脏了,我只穿了睡衣睡裤和拖鞋,蓬头垢面的。走到小区门口才记起来自己是要下楼买方便面的,又抱着胳膊走回去,在小卖部门口买了两包泡面,一包卫生巾,一瓶二锅头,顺便问老板要了一个打火机,拎着这些东西正准备回去,就听到有人叫我。

    我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又低着头走路,这时有人拦住我的去路,我抬头一看,是齐磊。

    我没有理他,径直往回走。齐磊要帮我拎塑料袋,我没让他拎。

    “你来例假了,还喝酒抽烟,不怕伤身体吗?”他摸了摸我的胳膊“还穿这么少”
    他把大衣脱了披在我身上,我抖掉了,他把衣服捡起来仍跟着我。
    “你来干嘛?”我问他。

    “你这学期缺勤太多了,你们导师很生气,上午在办公室说,非要给你延迟毕业,我跟他说了你男朋友死了的事,他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还是很生气。我来和你说一声,你抽空去找他一趟,跟他道个歉什么的。”
    “知道了。”
    齐磊叹了一口气“行吧,那我走了。”

    我上楼的时候,看见他上了一辆挺豪气的车,车的驾驶座上似乎坐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我不知道是不是高菲菲,也懒得去想。

    回到家,我把塑料袋扔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愣怔了一会儿,沙发上都是我的脏衣服,对面餐桌上的小黑板上,小宋写了“拜托你别把客厅当猪窝!!!”“再提醒你一遍,打扫卫生间!!!”这样的话,每句话后面都加了三个感叹号。

    我熟视无睹,打开二锅头喝了两口,感觉脑袋晕晕的,心里的铅块却轻了些似的,然后起身给自己煮泡面。

    有人敲门,我打开门,还是齐磊。我想把门关上,他又立刻伸出脚,把门挡住了,我问他想干什么?他把我推进屋,自己也进来了。
    他环顾了一下屋子,皱了皱眉头“你这屋怎么这么乱了。”
    我继续去厨房煮泡面,他跟着我来到厨房,又被乱七八糟的碗盘惊到了。
    “哎,你几天没洗碗了?”他说。
    我没有理他。

    “说真的,这是我见过最脏乱差的女孩房间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你谁啊?你回来干什么?”
    “我是不放心你,上来看看你。”

    齐磊把我推到一边“算了,我看着你煮东西我都害怕,你别再把自己家给点了,你去把沙发上衣服收拾收拾,该扔洗衣机扔洗衣机,该放好放好。”

    我被他推出了厨房,但也没有收拾东西,只是回到自己屋里,坐在阳台上看雪。我又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或者说看到的那个幻象----马赛在一片雪原上朝我招手。
    现在次江应该和她在一起吧,他们两在花海里手牵着手呢吧。

    齐磊端着煮好的面来到我屋里。
    “哎呀,你这屋更乱,简直没地儿下脚。你怎么把自己过成。。。”他来到阳台,看见泪流满面的我,忽然停下不说了。

    自从次江死后,有一年多的时间我都是这样的状态,眼泪总是不知不觉流下来,在不经意的瞬间,或某个梦到他的午夜。

    他把面碗放在桌上,看见桌子上摊了一大堆照片,信件之类的东西,就拿起来看。

    我回到屋里吃面,他看着看着就皱着眉头说“这,这照片上是谁啊?不是你吧?”他戳了戳我“问你呢,这谁啊,怎么和你长这么像?”
    那些都是次江和马赛的照片,次江自杀之后,我流产了,在附近的米林县城一家小医院做了清宫手术,次江的爸爸和二叔连夜赶来,他们雇了人在沿岸寻找,抱着一线希望,想找到次江的尸体,找了7天也没有任何结果。他们走的时候,在车后备箱发现了那个粉色的巧克力盒子,以为是我的东西就把它给了我。我又把次江给我的一箱珠宝还给了他们家,只留下了次江戴过的那枚镶嵌红玛瑙的银戒指。

    他们将我送到拉萨,看着我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在拉萨机场分别的时候,我看到次江的阿爸背影佝偻了,仿佛一夜间老去了。

    临分别时,二叔把一封次江的遗书给我看,那上面是藏文,二叔怕我看不懂,就一句一句用汉语写在每一行的下面。那遗书是这样写的:

    阿爸阿妈:你们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们很残忍,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曾对马赛说过一辈子都要爱她,保护她,但我没有做到。
    阿爸不是也常说,我们藏人的承诺是一诺千金吗?
    阿爸阿妈,我去陪她了,告诉马赛的妈妈,有人在那个世界陪着她,她不会冷了,让她不要再担心了。你们也不要怪马赛的家人,是我自愿去陪她的,他们已经很痛苦了,别让他们再有负罪感。
    对了,你们给央金招个女婿吧,男方家里什么条件不要紧,人好就行,替我对央金说声对不起,替我亲亲我的孩子吧,如果有的话。
    大哥,卓玛,这辈子不后悔和你们做手足,我爱你们。
    大哥别忘了超度我,我知道自杀的人会很难再投生的,但你说过只要好好超度,就可以洗清我的罪孽,下辈子我还有想遇到的人,千万别忘了。

    二叔把这封遗书复印了一份给我,我回北京后一眼都没有敢再看过。

    我只是反复看次江和马赛的照片,看他给马赛写的信,我想告诉自己,次江从没有爱过我,这样我可能会好受一些,会快点把他忘掉。可遗书里那句“下辈子我还有想遇到的人”却一直刻在我脑子里,越想忘记就越忘不掉。

    齐磊翻看那些照片,照片我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次江和马赛在一起,笑的时候真多啊,他们还去过一次青岛海边,齐磊认出来了,说“这不是我们家那边吗,青岛海边,这个地方我小时候还去过呢。你们两什么时候去的?”

    “那不是我,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死了。”我一边说一边继续吃着泡面。

    齐磊恍然大悟“啊,啊,我明白了,他女朋友死了,长得和你一样,所以他和你在一起?然后又自杀了,是为了这个女孩吧。”
    我没有答话。

    那粉色盒子里,还有十几张汇款单,汇款单上全部盖着“无人领取汇款退回”字样的戳,那是成都的一户地址,收款人姓马,是次江给马赛家的汇款。每张都有四千块钱,从08年4月一直到09年7月,每月一笔。也就是说,从马赛死后,一直到我和次江分手旅行之前,他都在给马赛家里打钱,而他们家每一笔都没收。

    齐磊一张张翻看这些汇款单。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次江给那个女孩的家人汇的款吧。唉,一张都没收,也是啊,女儿死了,再多钱也换不回来啊。”齐磊看了看我“林达,你放下吧,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我觉得他根本没爱过你啊。你看,这照片上,他和这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多开心啊。还有这上面的字,什么一生只爱你一人,还有这个,永远爱你,一生一世。这都是次江写的吧,一看就是男生的笔迹。哎,这年纪的男孩就喜欢承诺这些的,这下好了,真是一生一世了。哎,可惜了,那么年轻。”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走吧!”

    齐磊放下那些照片,又看到 ,他问“我能看看吗?”我放下筷子,把信夺回来,推着他让他走人。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我听到对方在问他怎么还不出来,他笑着对电话那头说“哦哦,马上马上。”

    挂了电话,他笑着对我说“高菲菲,还是没扛住,从了她了。不过你别跟任何人说啊,没领证之前,事情都不算落停,我还不想把我工作给弄丢了。”
    “恭喜,终于把自己给卖了。”

    齐磊摸了摸头“唉,其实吧,菲菲人还不错,对我挺好的,就是脾气不行,我也挺烦的,但是甘蔗没有两头甜,要是我还抱怨,这世上估计没人配说幸福了,你说是不是。”
    “你幸不幸福关我屁事,你是来炫耀的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哎,算了,你好好的吧,别叫人担心了。老大不小了,赶快找个人嫁了吧。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啊。”

    他边说边走,到了客厅,又指了指小黑板“你瞧瞧,人家多烦你,每句话都打了三个感叹号。我要是你室友也要崩溃了。”

    齐磊走后,我看了一眼满屋的脏乱,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把脏衣服全部扔洗衣机里洗,然后洗碗,拖地,倒垃圾。

    接着我把自己也洗了,站在浴室镜子前面,我看着自己的身体,这身体上已经没有一个咬痕了,脖子上,锁骨上,胸口,胳膊上,都光滑的很,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伤一样。

    洗澡的时候我又哭了。我不止一次想问问他现在究竟在哪,为什么就那样在我眼前消失了,连一声再见也没有,一句解释也没留下。我想打他骂他,可我伸出手去,只能摸到虚空。
    晚上,我又看了一遍他写给马赛的信,那是他某个寒假写给马赛的思念,信是这样写的:
    理塘的冬天真冷,草场雪山,都白了,一个人走在白皑皑的天地里,感觉快被大山压扁了。

    在我们这里,人烟少,交通也不方便,到了夏天路上就有泥石流,到了冬天就觉得快过不下去了,真是终极的孤独啊。

    不过现在好了,一想到你,我心里就有一团火,快把自己烤化了。有时候我站在铺满白雪的露台上,一边喝酒一边对着大山吼情歌,我妹妹说我疯了。

    你呢,在家有没有想我?

    昨天拍了雪景,本来打算手机传给你的,但是自我感觉拍得太好,值得保留,就把照片冲洗出来,随信附上。

    也可能信走得比我还慢,到你手上的时候,我们大概已经开学了。到时候我就一边搂着你,一边欣赏照片,给你详细讲讲每一张照片上的风景,等以后你嫁过来,就要和这些地方打一辈子交道了,先熟悉熟悉吧。

    经过一个寒假的思念,再拥抱在一起,那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哦,阿妈催我做祷告了,不写了,真希望快点开学。

    这封信我也读了无数遍了,上面还有我的泪痕呢。次江原来那么热烈地爱着马赛,每读这封信一次,我就告诉自己,他其实不爱我的,我没必要再为这个人伤心难过了。他去陪着他最爱的女孩了,他圆满了,我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可我却还是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

    我打开手机,看着次江发给我的视频,也是理塘的冬天,他还在雪地上画了心,他高兴的朝大山怪叫,他还笑着跟我说,林达,新年快乐!

    那是他和我分开的一段时间,他真的好快乐啊。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没有我,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因为没有一个长得像马赛的人天天在他面前,他或许可以逃避,就像小白那样,然后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

    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就深深恨自己,总觉得是我加速了他的死亡。

    我就在这种痛苦自责和绝望中,浑浑噩噩打发过了09年和10年。期间我尝试信仰基督教,佛教,可总是只能管一阵子,后来也就放弃了。

    我看了一个关于平行宇宙的电影,就想到次江会不会此时在另外一个维度,过着完全不同的幸福生活呢,或许是和另外一个维度的我在一起呢,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心里舒服了一些,于是买了一大堆量子力学的书来看,小宋还问我怎么突然对科学感兴趣了。

    09年过年我没有回家,10年也没有,我害怕所有的节日和热闹的场合,因为总会在别人高兴的时候独自难过起来。

    春天也会难过,因为春天太美好了,那么美好的人世间却没有了次朗江措这个人。

    10年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出租房的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一个新闻报道,是采访一个驻守西藏边境的康巴战士。于是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敲门,我打开门,看见次江穿着军装微笑着站在我家门口,梦里面我高兴地跳起来,我问他“你不是死了吗?”

    他说“没有呀,我逗你的,我好好的在当兵呢。”

    我让他进屋来,他怎么也不肯进来,他说“我现在不能到你的世界里来了。只是来看看你,你别再难过了,放下我吧。你不放下我,我就投不了胎,下辈子我就见不到你了。”
    这个梦醒了之后,我又泪流满面。

    我本来不想再喝酒了,但又忍不住灌了一整瓶红酒。后来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我马上去开门,门外站着齐磊。

    他看起来神情很沮丧,他说他就知道我没回家,他看到茶几上的酒,拿起来就喝,我已经醉的很厉害了,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关心。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他发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齐磊坐在我床边,我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他的背影和次江那么像,齐磊是山东人,也是高个子,肩膀也很宽,我简直以为次江回来了,就那么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齐磊回过头来我才失望地挪开了眼睛。

    他告诉我高菲菲把他给甩了,他还说“昨天晚上,你喊了42遍次江的名字。”
    “是睡梦里吗?”我问。
    “和我做爱的时候”他说“如果没数错的话,整整42遍,我从没看过一个女人那么哭过,原来你那么爱他啊。”

    我这才依稀记起,他喝了酒把我抱上了床,后面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我想骂他,可也没有任何力气。

    齐磊说“早饭我已经做好了,你起来之后自己吃吧,我还要去给姓吴那孙子拜年去呢。”

    “北京户口还没到手吗?”
    “没有,妈的,这两年我没怎么搭理他,失策啊,都怪我,以为高菲菲是我的人了,呵呵,我也天真了。”

    齐磊走后,我起来吃饭,这才发现屋子被他打扫的一尘不染。
    后来他隔三差五会来我这里,我最喜欢的就是看他的背影,有时候我会从后面抱着他,心里默默叫着次江的名字。但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告诉我,次江从没爱过我,只是暂时把我当成一种安慰,他让我面对现实。

    我想,大概他说的对吧,我在次江的生命里其实无足轻重,在我和他的爱情故事里,我以为我是女主角,其实我只是个配角,被牺牲的那一个吧。

    我开始慢慢接受这一点。

    我把他和我拍的所有照片和视频都狠心删除了,把他送我的熊猫公仔也送给楼下的小朋友了。

    马赛和次江的照片还有信件,我全部打包按照汇款单上的地址快递到马赛家,还有次江家送的那件藏装也一并寄过去了,我想如果马赛不死,那件衣服大概是属于她的吧。

    我本来有些担心马赛家人会不会搬走了,但三天以后我看到快递已经被签收,才知道这个地址没有错。

    还有那枚红玛瑙戒指,我扔给了一个乞丐。

    我把屋里那块白板也拆除了。

    自此,次江的痕迹删除的干干净净。

    可从那以后我的心也空了,虽然和别人一样,上学,毕业,工作,谈婚论嫁,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对齐磊不怎么好,他狂热地喜欢看篮球赛,让我陪他去,我从来不去。从来没有主动给他发过短信,打过电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少说话,除了必要的事务性交谈,我们从不谈心。

    连做爱也很敷衍。

    后来我看见他和别的女孩手牵手逛街,在他们面前走过去也熟视无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他自责地跟我解释,哭着跟我道歉,我也只是说无所谓,他想喜欢别人就喜欢吧。

    他终于跟我发了火,他说我像一个死人。

    可就在我们要分手的时候,我妈妈做业务得了一大笔提成,她怕我爸又拿去赌,赶快给我在北京四环外首付买了个小房子,于是齐磊就跟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今天没有了,过两天结束。顺便把旧版结局也放上来,有的人没看过吧。
    2011年上半年,齐磊告诉我一件事,吴主任被公安局带走了,说是有人告他收受贿赂操纵高考录取结果,给他行贿的人也被调查了。他拍了一段吴主任在学生老师的围观下被带上警车的视频,我看了之后心中有些后怕,如果当初次江没有让我把那十五万要回来,恐怕如今我也要坐牢的。

    那天我封印了已久的对次江的思念又像洪水般破闸而出。我想象次江说话的语气,他大男孩般的笑容。

    “我又救了你一命”他一定会这样说。
    我还想起他曾说过,如果世界不太好,去改变它,不要和它同流合污。

    晚上我抬头看着北京的没有星星的天空,对着天上喃喃说道“谢谢你,次江”
    又过了两个月,齐磊的北京户口落实了,他问我去哪庆祝,我说了次江曾经带我去过的那个藏餐馆,齐磊听了在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那晚他对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允许我把次江带进我们的生活里,如果实在放不下也要自己偷偷的想,别让他看出来。
    他要我,我拒绝了。

    他说这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比高考放榜那天还要高兴,让我不要扫了他的兴,然后他粗暴地对待了我,还说“你就喜欢男人这样对你,你这个贱人。”

    我第一次意识到和齐磊的婚姻是个错误的决定,我提出和他离婚,他说离婚可以,但房子要给他,因为我的决定会让他在未来的婚恋市场贬值,他说他在婚姻中一点过错也没有。我知道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他的要求不会得到法庭的支持,但想了想,作罢了,因为提不起任何兴趣对人生做出改变。

    我想我的确是死了。

    就这样,时间来到2012年的春节,除夕之夜,我接到了次江家里的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次江的儿子用稚嫩的声音,喊我“达娃阿妈”的时候,我差点哭了出来。
    后来次江的二叔告诉我,这个号码现在是他在用,他看到我给这个号码发过的所有的留言,当时他也在痛苦之中,所以没有回复我。我这才想到09年下半年,我几乎每天都会问次江,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问他在哪,问他有没有爱过我,还骂过他,诅咒过他。

    不过我告诉二叔我现在结婚了,我已经放下了。

    二叔说,放下就好,他们家人也都放下了,毕竟生活还要继续,而且他还在为央金张罗招女婿的事情,只是央金一直不肯,看来只能过一阵子再说了。

    他又说,这次电话我主要是为两件事,第一个就是,次江的儿子查出来也是和次江一样的血型,他想问问我关于这个血型的全球互助组织怎么联系。第二个就是,他们家生意上往来的账目都在次江的电脑里,可电脑设了密码,他们试遍了所有可能的密码都解不开,理塘也没有修电脑的可以解开,所以想寄给我,让我去北京找人解一下,还说电脑就留给我了,只要把账单文件发给他们就行。

    我马上把那个互助组织的网站和联系人的名片发给了他,并且告诉他,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就是他的移动血站,次江二叔听了似乎有些哽咽,在电话那头一直说不出话来。

    齐磊在一旁听到这话,生气地摔门下楼了。
    春节过后,我收到了次江的电脑,第一时间去了中关村。这种简单的解密码几乎随便找一个店铺就可以完成,不到半小时就解开了。修之前,那个电脑铺子的老板还怕这电脑来路不明,问我是谁的,我不假思索的说“我爱人的,他去世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有一种幸福感,我想我真是太卑微了,连爱人这个称呼,他都没有给过我,我只能在陌生人面前假装他的未亡人。

    我找了附近一家麦当劳,坐在里面翻找着二叔要的账目文件,很快便找到了,我给他发了邮件过去。

    接着我在次江的电脑里漫无目的浏览起来,在照片文件夹里,看到他的婚礼照片和视频,四年前我与他初次相遇的一幕幕又浮现眼前,我不敢再看,马上关上了电脑。

    在合上电脑之前我又瞥见了一个叫“她”的文件夹,于是又重新打开,点开那个文件夹,里面竟然全是我的照片,除了在北京游玩时候的,其余的照片我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照的。

    有我在小阁楼里,跳舞,睡觉,抽烟,站着看风景,做饭,梳头这些生活瞬间。还有我们在草原上闲逛的时候,他拍的我的各种背影和侧影,骑在马上的,篝火旁的,在天天海的,还有在赛马会上的,还有些近距离拍的脸部特写等等,看样子全是他趁我不注意时用手机偷拍的。

    原来他曾这样默默注视过我。

    里面还有一个单独的文件夹,是最后我们在照相馆里拍的藏装合影。我同样不敢细看,只是匆匆浏览了一番。

    文件夹里还有个网页的快捷图标,我点开来看,就看到了他的博客,博客的名字叫“关于她”

    这应该是和我有关的,可博客设置了密码,我输入了很多个密码全都不对,我后来知道了马赛的生日,是3月10号,用她的生日试了试,也不对。

    我发短信给二叔,让他用手机验证码帮忙找回次江这个博客的密码,二叔却告诉我,既然放下了就彻底放下,别再回头看了,要往前看,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一再告诉他这个博客对我很重要,是关于我的,我一定要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二叔没有再回应我。

    我又拎着电脑去找那个解密码的店铺,他们说这种破解别人博客密码的事,都是黑客干的,他们不能做这种事,万一涉及金钱往来或者机密文件,他们就说不清了。我说我都告诉你了,这是我爱人的电脑,他们还是不肯破解。

    一连几天,我都被这件事搅得心神不宁,我不敢在家摆弄这台电脑,只能下班的时候拿到麦当劳去。有一次我对着次江的照片发了火,我问他到底密码是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死了还要这样折磨我。

    可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次江跟我说过一串数字,数字我忘记了,但我记得是理塘的邮政编码,于是我又查了一下理塘的邮编,然后输入密码,这次竟然输对了。

    他的文章没有标题,只有序号,我看着那一列数字,竟然有些不敢点开看。

    我深呼吸了一下,点开了第一篇。
    我看了下发博时间是08年8月14号,也就是在赛马会之后。他在博客里这样写道:

    那天她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人群中很惹眼,有男人一直盯着她看,上上下下打量她。从那天到现在,我心里有股无名火,压也压不住。

    她说如果咬人可以让我心里好受,我可以咬她。可又说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可能玩玩就分手。她天天穿着短裤背心在小白面前晃来晃去,对益西笑的时候比对我多,对着我又好像很爱我似的。

    不知道哪句是她的真心话。有点猜不透。她和我在一起只是偶尔放纵一次吧,早晚她会离开的,想到这里每天心里都一阵一阵难过。

    不过她好像把我们这里的人想得太好了,说什么藏族人精神至上。她如果知道我天天都怎么想她,会不会气个半死。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我怎么这么脏。
    08年8月16号
    她跟我说让我不要在家里碰她,说不想让长辈看轻她。原来她这么在意我家人对她的看法,有点喜出望外。

    每次听到她在隔壁敲击键盘的声音,感觉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音乐了。她有时会读出来,她读英语的时候和马赛真像啊,可是我怕她像马赛。每到这时我会捂住耳朵。

    我每晚都想缠着她,她也知道,每天都会假装睡着然后等我睡着了再偷偷爬起来工作,我在她眼里是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都要缠着她的人啊!

    不行,我得拿出点男人的样子,克制一点。
    08年8月19号

    小白非要让我对她坦白马赛的事,他会不会是喜欢她,跟她住一起时就没安好心吧。大晚上的,孤男寡女,那时一想到这我就睡不着觉。还好我让她住到我家了。

    她住我家,这鸟人还每天来洗澡,一天三次!他妈的,今天差点揍他一顿。
    为什么不敢坦白。
    为什么。。。

    每次看到她流着眼泪看着我,脑子都会嗡的一下。。。这种时候太像马赛了,太痛苦了。。。宁愿她一点也不像。

    那种冲动到底怎么来的,一闻到血腥味,就想毁灭一切,撕碎一切,好像身体里住了一头鲨鱼,根本不受控制。以前从来没有过。为什么我咬自己就不兴奋?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吧,不能再这样了,再咬她我就不是人。

    央金又该怎么办呢。
    08年8月22号

    今天她找借口要离开我,我知道她早晚会离开,却没想到发生的这么快,我没有挽留她,看着她背着旅行包走了,说实话我有一种解脱,终于不用每天自责,无法面对马赛了。

    但她就离开了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听着她上楼的脚步声,我没出息的哭了。我也是第一次为了马赛以外的女人流泪。我大概比自己想的还要在意她。
    08年9月25号

    今天在食堂,我出现了幻觉,看到马赛坐在我对面,我吓的不轻,可又以为是她突然跑来成都,我向她伸出手,抓到的只是空气。

    从3月到9月,短短半年,我竟然完全把心神倾注在她身上,马赛是太伤心了吧,所以特意来找我,提醒我曾经对她的许诺。

    我好几次去马赛家,可一想到,当初她妈妈的眼神,那么绝望,却没有怪我一句,我不敢求他们原谅,也不配。

    马赛,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其实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你,我只是不敢想。

    你知道吗,她真的是个好女人。

    本来她要离开理塘,却还是为了我留下来了,我知道做这个决定不容易,我比她小那么多岁,女人都喜欢比自己大的,这样才有依靠吧,可她还是决定和我在一起了。

    她为我差点被我爸一枪打死了,她一点也不怕,当着我家人的面铿锵有力地说要和我在一起,这些本来应该是男人为女人做的事,是我要为他做的,她却做了。

    她对爱情比我想的执着多了。

    她还把央金带去北京了,她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我自觉配不上她。真的。

    可我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或许不只是开心,还有思念,感动,和。。。我知道不能说那个字,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就让我喘口气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我怕我会疯的。
    08年9月27号
    今天又出现了幻觉,在操场踢球的时候,看见马赛了。鼻子挨了一球,流了血。
    08年9月28号
    又来了,图书馆,水房,宿舍楼下。
    如果你一定要向我讨个说法,我承认我喜欢上了她,非常喜欢,每时每刻都会想到她,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别再跟着我了,我会去你家看看你父母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给我点时间好吗?
    08年10月25号
    最近她有点不对劲,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偶尔回一次,语气也很冷淡。
    到底怎么了。
    我问央金,央金也说不出所以然。
    每晚我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喜欢上别人了?
    不行,我得去找她,明天就去。
    08年11月1号
    昨天,我过了一个什么样的生日啊,大雨里,陌生的城市街头,大哭一场。

    在KTV的时候,她只字不提我生日的事。我看着她跟别人卖弄风情,我在想,我爱上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我真他妈昏了头了。

    后来才发现她是知道了马赛的事。

    我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已经超过了马赛。我是彻底变心了吗?短短大半年,竟然把马赛抛到脑后了?这怎么可能呢!

    把钱扔在她脸上的时候,我如释重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确信,我今生唯一的挚爱仍是马赛。但对于她来说,我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吧,看着她强忍疼痛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我又心如刀割。

    我对她太残忍了,我竟然打了她,强暴了她。我真的是个人渣。

    我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她百分之百要和我分手。

    太心疼她了,我在自己身上划了几刀,可是这种疼,不及我给她造成的疼十分之一吧。

    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失去她。
    08年11月10号

    到底还是分手了。
    每天喝醉。躲在车里一遍一遍听她唱过的歌。
    马赛,你高兴了吧,以后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我会守着对你的承诺的。
    大概我此生是没有资格爱别人了。
    08年11月28号

    她现在很痛苦吧,还是把我忘了。
    想抱紧她。想告诉她我多想她。想。。。
    曾经对她说过从此不让她孤单,要陪她一起在北京的话,难道只是说说而已吗?
    我做了什么啊,伤她这么深,就这样不负责任的走了?
    可是每次和她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候总会想到马赛,或许分手是对的?
    算了吧,如果只能辜负一个人,就辜负她吧,她应该会走出来的吧,会找到可以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吧。我不配想她。
    08年12月15号
    她的qq经常半夜两三点还在线。
    在做什么,工作,还是和别人聊天。
    北京下雪了,成都还没有,只是阴冷阴冷的。
    也不知道她身体好了没有,每天都在担心。
    奇怪的是马赛也不来了,再也没有出现幻觉。重新看了一遍《挪威的森林》,马赛当初推荐的这本书,第一次看有点看不懂,现在看懂了,那个男生不就是我吗,我本该守护着马赛,却不由自主喜欢上了别人。
    真像一个预言。
    爱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完全不受控制。
    我对她真的是爱吗,还是只是情欲?
    仍然常常想把她推倒,想触摸她的肌肤,给她她想要的那种完全被占有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我知道,她真是太孤单了。
    为什么和马赛在一起,整天谈心,不怎么想这些事。但对她,连谈心的空儿也没有。
    今天听宿舍的哥们儿说,一个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就是每天都想和她上床,每天都晕晕乎乎的,只有对不怎么喜欢的女生,才能冷静自持,占尽上风。
    或许吧,但我确信对马赛是真爱,毋庸置疑。今天把马赛的照片找出来放在床头了,有些人,有些事,永远不该被忘记,忘记就是背叛,不是吗。
    09年1月1号

    这一年过的真快,发生了那么多事,来不及细想,更不敢深想。
    马赛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她过的好不好?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去给她扫墓,哭了一场。不能相信曾经搂在怀里的人,手牵手旅行的人,一起开怀大笑的人,就这样变成一堆骨灰,埋在那个四四方方的水泥盒子里。她还那么年轻,生命还没有完全绽放,真太残忍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宁愿死的人是我。
    马赛父母还是拒绝我汇的钱,我知道这是必然的,我犯下的罪什么也弥补不了,可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跪也跪过,也痛哭流涕地扇过自己,无济于事啊,我也不想再去烦他们了。连我自己也讨厌这一套。
    09年1月2号

    北京那么大,她一个人,小小的身影,汇入来去匆匆的人流之中,很多次梦见这个场景,只有背影。每次想冲上去抱住她,但就是被人群挡住,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还有一次,梦里面她回头了,但是马赛,不是她。

    还是放不下她,想好去找她了。

    她曾经把我从失去马赛的痛苦中拯救出来,曾经那么坚定要和我在一起,她对央金那么好,我还和她吵架,给她一次次的伤害,这不公平,我怎么会这么混蛋!

    已经伤害了马赛,无法挽回。再也不能伤害她了。

    作为男人,我应该主动做点什么,我去求她原谅,随便她怎么打我骂我或者冷若冰霜。

    我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阻挡,我太想她了,这次不会再放手。
    09年1月8号

    我忘记了一件事,她太像马赛了。冬天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雪地里。。。
    简直就是来折磨我的。

    我跟她约定半年不要见面,我想我应该彻底放下马赛再和她在一起,这样做才是对的。遇见她的时机太不凑巧了。
    我看到她墙上留着我的名字,就知道她心里还有我。

    再次把她抱在怀里,无法形容的感觉,想把她捏碎,揉进我身体里。

    或许我对她,不止是喜欢也不止是情欲,和她在一起能体会到一种真实的幸福感,连吵架拌嘴也很高兴,都能想象到结婚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常生活。

    为什么和马赛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马赛对我来说,越来越像一个梦了。
    09年1月12号
    今天提前从班长那知道,英语期末考试已经出来了,我考了全班第一,我也太牛掰了,通宵几晚上就出这种成果。请宿舍里所有人搓了一顿。又喝的晕乎乎的,要是她在我身边就好了。
    果然爱情的力量很大啊,努力学习只为博她一笑。仅靠成绩能养活她吗,好像不能。这方面她有点天真,这点倒和马赛挺像的。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啊,一件件来吧。
    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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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关上电脑,趴在桌上痛哭起来。麦当劳里人来人往的,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这个女人。
    @瞎j8混0000 2021-05-16 11:37:03
    楼主,一个较真的粉丝问一下,博客这个,还有儿子,在故事原型里,真的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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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儿子,有日记本。
    下面的内容我不敢再在这里看了,我怕自己过于失态,便拎上电脑打车离开。司机师傅问我去哪,我想了想,竟然想不出除了家以外,还能去哪里旁若无人的大哭一场。但我又不想回家,后来我对师傅说“去雍和宫吧”
    雍和宫是北京的一所藏传佛教寺庙,我想在寺庙里我可能会平静一些。
    那是一个周六,我去的时候游人很多,殿门口的香炉里一直有人供香,很多人跪拜许愿,空气中弥漫着寺庙里特有的香火味。只是没有一个人去摸转经轮,转经轮也不像藏地寺庙那么多。当然也没有人磕等身长头。
    我坐在其中一个大殿前面的长椅上,打开电脑,插上无线网卡继续往下看。

    09年3月11号
    今天茉莉姐找到我学校,让我带她去给马赛扫墓,她说昨天去马赛家里,本指望能和马赛家人一起去的,但马赛的家人竟然不愿意去,还说马赛的妈妈头发都白了。
    我带她去了公墓,回来的时候茉莉姐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她说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鼻子灵,嗅觉和耳朵都灵,他说我说话的声音,和身上的气味和以前不一样,没想到盲人的感官这么灵敏。
    茉莉姐说,看来世上没有什么坚贞不渝的爱情,说一生一世的都是胡扯,她让我摸摸自己的良心。
    我告诉她我没有忘记马赛,她什么也没说,也没让我送她,自己坐公交车走了。
    晚上你约我视频,我推脱了。
    昨天是马赛的生日和祭日,一年前我就因为一张,写了“喜欢你身上的味道”的生日贺卡,我看出是男生的笔迹就冤枉她背叛了我。后来才知道是茉莉姐托自己哥哥写的。
    这一切我怎么会忘呢。
    我是不是不该爱上林达。
    我真的背叛了马赛,那么彻底。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林达和马赛不像的,亲近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两个人巨大的差别呢。
    在温泉那一次,我就是用下半身在思考,没有任何借口。
    我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坚贞,我看清自己了。
    09年4月3号
    最近越来越不想和林达联系了,虽然每天还是想她。
    宿舍楼下每天都有人吻别,空气中都是情爱的味道,我却越来越难过。
    不过这种难过也让我心安一点。
    有时候希望她能多给我点时间,甚至三年,可我知道她等不起。一边是死去的人,一边是现实的爱人,我哪个也不想对不起。
    我到底能做点什么,一次性偿还这笔债。
    马赛的父母要是缺钱就好了,我不问家里要钱,自己去卖肾也要给他们一大笔钱。
    他们家要是需要人干活就好了,我每天都不辞劳苦去出力。
    可他们家什么都不缺,他们只缺一个亲女儿。
    真想把我的右手砍下来,就是这只手打了马赛一巴掌。
    可她也回不来了。

    而她还在等我。
    09年4月15号
    今天和她视频,看到她瘦了,眼圈也发黑,还说晚上要通宵干活。我真恨自己还不能赚钱养她。给她打了两千,她居然高兴的喊我老公,不过后来又给我打回来了,说什么要保持纯洁的肉体关系。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什么女人啊!

    对她一点点好,她都这么感动。不过,又感觉她根本不需要我。也可能我在她眼里连男人也算不上?
    快点毕业吧。
    去征服她。
    好了。新帖就贴到这里。后面更感人更揪心的部分就只能看书了。

    这段时间感谢亲们陪伴。

    明天整理下放旧帖的结局。

    写到泪目了。
    @萧凉客之妻 2021-05-16 15:25:28
    还想问下原型女主后来怎样了
    -----------------------------
    我和她在拉萨到北京的火车上认识的,那时候她刚从拉萨一家电信公司辞职,后来不知道了。只知道她说她要去拉姆拉措湖,她那趟是回家探亲,然后就要去了。
    我决定还是发一下博客的最后一条。中间很多条就不发了。
    09年8月20号
    林达,和你在一起真好。
    活着真好。
    但每当我穿上这身藏装,都感觉不能辜负你的期待,你对我们藏族的热爱常常让我心中有愧。
    如果死亡可以擦亮信仰之矛,如果死亡可以治愈无辜者的创伤,我没有理由不正面迎接。
    走了,来世再见。
    我爱你。
    千万遍。
    @心若青莲2021 2021-05-16 17:00:52
    楼主,还是不太相信次江真的死了啊?以前你说次江被救了啊
    -----------------------------
    死了,故事原型也死了,所以就还是还原吧,旧版是我自己不敢把男主写死,感觉太虐了。
    忍不住再放一段


    看完之后我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欲绝,只是心中涌起万千暖意,原来我曾被一个那么好的男孩这样深爱过。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香火鼎盛的院子,人潮在我眼中渐渐模糊。

    有人刚点上的香,香烟袅袅升起,越过屋顶,消散在空中。

    那天,北京的天真蓝啊,一丝雾霾也没有,一朵云也没有,干干净净。

    终于有人去转了转经桶,轱辘辘的声音又让我觉得自己坐在理塘的白塔公园里。我闭上眼睛,仿佛次江仍坐在我身边,我起身向他伸出手去,他便牵住我的手。

    “走吧”他说。

    于是我们起身,我们的背影已经白发苍苍,我们相携着手,慢慢地,在阳光下走远了。
    我怎么又回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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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1:36:46  更:2021-06-27 21:3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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