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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杂谈]世界经典侦探小说金榜  偿命杀人〔美〕大卫·亚历山大 [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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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侦探小说金榜: 偿命杀人〔美〕大卫·亚历山大

  马凯文是修道院里担任杂役的俗人修士。当他的妹妹马凯琳自杀的噩耗传来时,他正愉快地在庭园中修剪着玫瑰丛。死亡本身已够令人悲伤了,然而出殡那天送到马凯文手中的信及包裹更令他几乎崩溃。信与包裹上的笔迹是凯琳亲手留下的,也就是那双手,将致命的毒药送入了她那美丽的樱桃小口里。

  可怜的马凯文将那封信不知反复读了多少遍。他妹妹写下了那些令人震惊的讯息,连同包裹一并寄出之后,便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马凯文一直以为,他这个自从母亲去世后就仅存的亲人是个剧场的女伶。当初他并不赞成她选择这样的工作,后来仔细思考,觉得至少那是个光明正大的职业,何况妹妹个性外向活泼,长得又漂亮。再说,让人们欣赏舞台上的她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因长得漂亮被人欣赏而受伤害。然而这下子他才发现原来妹妹并不是个女伶,她是个“舞者”,这个名词的括弧是凯琳自己加上去的。她在奥罗利的夜总会,一个叫做无花果叶的场所挂名演出特别秀。在信里,她指出在那俱乐部中“舞者”几乎不跳舞,仅是站在蓝色的灯光下,在一群醉醺醺的酒客前展露赤裸的胴体,讨好他们以赚取他们的赏钱。而凯琳之所以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工作,竟是因为她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奥罗利。

  马凯文很清楚奥罗利是什么角色。他们一起在那不入流的格林威治村后街长大。即使在孩提时代,罗利就已经是个爱欺凌弱小的恶棍。他长得比别的孩子高大,有着一头蜷曲的红发,眼中总是闪着野性的凶光。小时候,每当遭受罗利欺侮,凯文总是不还手。并不是因为凯文瘦弱胆小。他是个很勇敢的孩子,只是他排斥暴力,且从不认为自己能动手伤害任何有生命的物体。这也正是他献身给目前这种安详神职的最主要原因。

  马凯文那弯曲的鼻梁,便是在小时候某一天从圣伊那修教区学堂返家的途中被罗利毫无理由地给打伤的。有时在气候转变的日子里,凯文的左臂便感到疼痛。很久以前,罗利曾将他的手臂扭到身后;当他拒绝用罗利逼他说出的字形容自己的母亲时,罗利便卸下了他的左臂。

  马凯文并非与世隔绝地躲在修道院的石墙后边。偶尔他也看看报、听听广播。他知道奥罗利变成了怎样的一个恶棍。警方逮捕了他许多回,犯罪委员会也质询了他无数次,然而仅有一回他被送入了监狱。那次他们在他身上搜出了危险的武器。警方说罗利是马帝的走狗,马帝是犯罪组织的首脑,专门从事不法的勾当,例如贩毒、包娼等。然而当警方问罗利时,他只是坚持宪法保障的权利,拒绝作任何回答,要不就是坚称自己是个缴税的好公民,只不过因拥有一个夜总会就被警方找麻烦。

  午夜之后在奥罗利的夜总会中所进行的裸舞与狂欢还不算凯琳所描述的最糟糕的事。从信上看来,凯琳曾经与罗利像夫妻一般地同居过一段日子。当罗利对她厌倦了之后,她开始染上吸毒的恶习。很快地,她变得无法再靠充当“舞者”来 口,她需要“货”,依她的说法,所以她只得出卖自己仅有的肉体来换取。最后,她终于无法再忍受自己所过的生活方式,饮下了毒药,在她伤痕累累的灵魂上再加上一条无可饶恕的罪孽。

  在包裹中,凯文找到了一本妹妹以童稚的字迹所记载的日记本,在她与罗利同居的日子里,她记载了罗利从事贩毒及其他不法事业的交易细节,包括人名、日期及地点等等详尽的资料。马帝这名字在日记中出现了无数次。凯琳希望凯文能以日记里所登录的事实,将奥罗利的犯罪集团及他本人一举瓦解。

  在凯琳入殓之后,马凯文去见法兰神父——修道院的负责人,将信与日记的内容做了报告。法兰神父认识这一家人已有多年,对他们所住的社区更是了若指掌。他说:“你应该将信和日记交给梅德尼,孩子。他和你是邻居,又是你童年的挚手。我想他也爱着你的小妹。德尼现在是个警探了,我想你知道才对。”

  马凯文摇头。“神父,我会去见德尼的。但只是拜访而已。德尼无法叫奥罗利偿命,而他罪该万死。让他偿命是我的责任。这是我必须向您禀报的事,神父。我必须宣布放弃我的誓约,重新还俗。”

  老神父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你的誓约……”

  “耶稣会关于服从与贫穷的誓约,”凯文回答。“在财富与资源方面来看,我是够穷困的了,神父。而我对神的服从是您永远无法了解的。我服从自己心中的一股意念,这股意念说我必须叫奥罗利偿命。”

  “那是恶魔的蛊惑啊!”法兰神父说明。

  “我承认自己心中已经没有主,而是被恶魔给占据了,”马凯文回答道。“可是让奥罗利偿命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我不会逃避的。不是我要亵渎神 ,神父,但是我要说有些邪恶而卑鄙的人是不配接受主的慈悲与宽容的。对奥罗利这样的人,只有用恶魔的方式才行得通。”

  “孩子,”法兰神父道。“我知道你的创痛甚巨,然而你不能像这样子彷徨无措。你可了解自己事实上正在告诉我,你准备谋害奥罗利?”

  “奥罗利必须偿命。”马凯文顽固地重复。

  老神父摇摇头,笑着说道:“不,孩子,我不为你感到恐惧。你是这儿所有弟兄中最慈悲的一个。你是自从我们的主在十字架上牺牲了他自己后最温柔的人。我不会感到忧心的。我想,你的哀伤会过去的。你不可能杀人,你不可能伤害任何生命。去吧,如果你坚持,不过我暂时不会向主教报告这件事。我有信心,你会回头的。”

  “我这一去就要还俗了,神父,”马凯文道。“奥罗利必须偿命,而那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马凯文离开了修道院,身上穿着皱皱巴巴过时衣服,行囊中只带着妹妹的信及日记。

  他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个暂时能够栖身 口的工作,俾能安心计划更重要的事。孩童时期,他曾为父亲的友人纪氏兄弟送货,后来则在他们位于布里克街经营的熟食店担任店员,他只需到纪氏兄弟那儿要回自己的老差事。对钱的方面,他的需求并不多。

  那家店铺仍是老样子,老旧、狭窄而险暗的店面,充斥着发酵的乳酪与调味料的味道。纪氏三兄弟——杰莫、哈瑞与查理,也仍是老样子,不过老了许多。他们是聒噪、慈祥而敬业的一群。墙上依旧挂着那个鹿头标本。它看来满布灰尘。纪氏兄弟们喜好打猎。凯文的父亲有时和他们结伴到纽约上州、纽泽西,甚至远赴加拿大狩猎。纪氏大哥杰莫打中了这头鹿。这个装有玻璃眼珠子的标本总是令凯文感到不舒服。纪家兄弟热情洋溢地接待了马凯文。起初他们不相信凯文真的放弃了修行生活,更不相信他想要回到原来的工作上。当他们终于被说服后,马凯文又接下了店员的职务,而三人仍一迳地为微薄的薪资道歉。“我们都老了,我们三个,”查理说。“这儿的工作时间长。我们可以多用一个人手。”

  凯文在对街立即找到了一个附有家具的出租房间。房间位于屋子的二楼,在屋子前段,因此他可以坐在窗畔,看着下边街上来往的人群。在远方,他领第一次圣餐的教堂依旧庄严地矗立着。

  他花了一周的时间安顿好生活,并且订出了杀死奥罗利的计划。

  纪氏兄弟答应他,每天早上八点由他开门,因此钥匙交给了凯文保管。十点钟,杰莫进店里帮忙,然后哈瑞稍晚过来,最后则由查理接班,在店里待到晚上十点钟。照规定凯文在下午五点离开,但在忙碌的时候,他会留下直到过了晚餐的时间。他在住处附近的小摊用餐,从来不留意自己到底吃了什么。有时他根本忘了吃饭,在半夜饥肠辘辘地醒来,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是那么魂不守舍。

  他打电话到莫塞街的警察局,得知梅德尼警探这周是担任下午四点至半夜的勤务。一天傍晚他绕道过去拜访这个老朋友。德尼带他到一个小办公室,以便二人私下密谈。

  二人谈了许多在格林威治村的童年往事,然后话题到了凯琳身上,德尼年轻时曾经热情地迷恋着她。当然,最后免不了谈到了奥罗利。

  “我知道你随那些神父们修行之后,她跟了奥罗利,”德尼说道。“我曾试着以我那笨拙而愚昧的方式阻止她,可是根本没有用。想写信告诉你,又怀疑能改变得了什么,而且我也不想你为世俗的事操心。当年轻的女孩子遇上这种状况时,谁也料不准会变成什么结果的。也许是某种疯狂吧,我想。在我的工作上,我看得太多了。愈差劲的男人,对凯琳这样的年轻女孩子似乎愈有魅力。”

  马凯文道:“也许,只是假设,德尼。也许一个跟着类似奥罗利这种男人的女孩子会写日记,也许她会在日记中记录下贩毒或其他坏事发生的地点及人名。要是警方掌握了这一类的证据,能不能采取什么行动?”

  梅德尼的瞳孔忽然收缩起来。“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你妹妹留下了这样的日记?”

  “得了,德尼,我只是假设,就像咱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一样。你自己也是耶稣会带大的,你应该知道他们有针对假想的主题进行争论与推理的倾向。”

  “假想的,是吗?”年轻的警探问道。“好了,凯文,如果你的手上真有这类资料,具体而非假想的,你最好在进一步争论与推理之前把它们交给警方来处理。”

  凯文摇头。“英勇的公仆哪,”他说。“告诉我,如果我真把它交给你们,你们又会做些什么呢,德尼?”

  “警方会对资料中所有的人名进行调查,会扫荡上头所提到的地址。如果证据确凿,他们便进行逮捕。”

  “那么逮捕之后会对那些人怎么样呢?”

  “他们必须接受审判,那是当然的。你所提到的日记或许会成为有力的控方证据。”

  “他们会接受什么样的处罚?”

  梅德尼笑了。“不会像你们耶稣会那些名堂的,”他又说。

  “如果他们有罪,警方又能具体加以指证,陪审团便会判决有罪,法官便会给予量刑。”

  “那会判什么样的刑罚?”

  梅德尼耸耸肩。“天晓得?十年,也许,可能顶多五年。”

  马凯文道:“这样太便宜了。奥罗利不过是咱们的年纪,等他出狱时依旧年轻力壮,依旧可以残害许多年轻女孩,依旧可以干那些贩毒给中学生的勾当。像奥罗利这种人应该被宣判死刑。”

  梅德尼着实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他问。“这会是一个连苍蝇也不愿伤害的人说出的话?不过,当然你说的也没错,我完全同意。已经有好几条立法草案建议将贩毒列为死罪,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条通过的。”

  马凯文站起身。“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他说。“不好意思,为了一个假设的问题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可是奥罗利必须偿命,我已经决定了。”

  那个警探此时更讶异了。“慢着,好兄弟,”他制止道。“你是说你准备自己执法,自己亲手干掉奥罗利?我可先警告你,即使杀了一个像奥罗利这样卑鄙的鼠辈,在法律上也算是谋杀哩!”

  马凯文只是点点头,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我了解,”他回答。“要是我有更——具体的线索,我也许会再找你的,德尼。”

  “那就好。”梅德尼说。“还有小心一点,凯文。奥罗利这种人,对一个只懂得种花及推理的耶稣会兄弟是太难缠了些。”

  马凯文也许不是警探,但仍很轻易地找到了奥罗利的住所。

  在那段调查期间,报章杂志对于奥罗利位于公园附近的阁楼住所做了十分详尽的描述。连续两夜,凯文利用工作之余从公园的长凳上监视着公寓的大门口,带着一大包饲料假装喂鸽子,然而并没有见到一个类似奥罗利特征的人,第三夜他提早离开了店铺,没有吃晚餐便前往守候。这次的牺牲总算有了报偿。一个身材魁梧,面貌粗恶,窄毡帽檐露出杂乱红发的男子走出了公寓那扇黄铜玻璃门,身旁各有一名面无表情,穿着夸张垫肩外套的男子护卫着。三人进入了在路边等候着的黑色大礼车。自从那个欺凌弱小的恶少被送入感化院后,凯文就没有再见过奥罗利,但他一下子便忍出是他。报上一度每天都登着他的相片。罗利长得更高壮了,他的肚子虽已凸出,但那张狰狞的面孔可一点儿也没变。凯文在那公园里整整喂了一周的鸽子。每一晚奥罗利及另外两个男子,以及那部黑色大礼车都准时出现。奥罗利把时程表安排得仿佛一般奉公守法的公民,每晚只有几分钟的差异。

  马凯文知道自己不用再监视下去了。那些鸽子已经饱胀得几乎要爆炸,因为还有其他的人也在喂着。他已经知道该在何处找到奥罗利了。

  在返回这个嘈杂纷乱又充斥着邪恶人物的世界后的第二个安息日,凯文搭公车回到了位于哈得逊区宁静小村庄里的修道院。

  修士们也是凡人,像一般人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嗜好。法兰神父的嗜好是照相。他拥有一架配备了各式镜头与滤镜的照相机,且自己将一个衣柜改装成暗房。他有好几册的相薄,收集了修道院中的兄弟们在工作、研修与传道时的各种影像记录。他把自己懂的全教授给这个温柔的小兄弟——马凯文,教导他有关快门及光圈的各项知识。

  当马凯文走进那间充斥着盖有塑胶布的书架及图书的阅览室时,法兰神父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来。他以为这个迷失的兄弟又重回主的怀抱了。虽然匆忙间不知道该如何款待,他还是从厨房中找出了最好的一罐咖啡。然而当他听到凯文并不打算久留,只是来向他借相机及暗房时,他的笑容顿时凝结了。

  “这会儿你又要对奥罗利怎样了?”他严厉地质问。

  “我见过他几次了,但都是从老远看到他。”凯文小心翼翼地答道。

  老神父虽一脸茫然,但还是将器材借给了他,只是他内心不安地想到,这些器具也许要被用来做撒旦的工作。

  凯文带来了妹妹的日记。他将几页事先划了线的文字拍了照。冲洗底片及相纸后,他将它们挂在架子上,以法兰神父的小电风扇将它们吹干。

  在等着照片的空档,他和神父喝着酒,谈起了好心的纪氏兄弟,并提到与梅德尼见面的经过。他对相片、妹妹的死及奥罗利的事尽可能地回避。稍后,相片干了,他将它们装入信封收起,向老神父道别。

  法兰神父按住了他的手臂。“孩子,”他说。“把上帝的工作留给上帝吧。我还没有把你的事向教区的主教报告,停手吧!”

  “奥罗利不是上帝可以处置的,神父。”凯文坚决地说道。

  以后的两天,马凯文只是照常到店里工作,饿了就吃饭,其他时间便坐在窗前思考着如何写那封信。当那封信令他满意地完成后,他把字句写了下来。

  亲爱的罗利:

  我想你还能从幼年的记忆中想到我是谁,或者是从我那死去的妹妹——马凯琳,想到我,愿主让她安息。

  我写这封信,因为我手上有一本我妹妹写的日记。随信附上那本日记上的几页内容。你可以看到你自己的大名,还有马帝先生及其他人,在日记中也经常出现。

  我尚未想出该如何处置这本小簿子。也许我该把它交给警方,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如果你想在警方取得日记之前和我谈,就得照这信上的指示去做。

  你必须在下周日下午三点十五分准时前来下面这个地址的二楼。不准带人来。我可以从窗口看见整条街,如果你带了其他人,他们是不能进来的。还有,除非在星期日下午三点十五分整准时前来,否则你也不可能进得了房子。

  也许你会担心是个陷阱,这是必然的。不过我保证我会单独一人等着你,而且你应该记得,我既不高大也不强壮。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想想我可能会把证据交给警方,如果还要骗你,不是太愚蠢了?

  如果你没有准时前来,我会直接去警察局,他们将在三点半钟拿到那本日记。如果是这样,你和马帝先生难保不遭到逮捕,到时候我会让马帝先生知道,你本来可以让他躲过牢狱之灾的。而你要做的只是过来和我谈谈。

  马凯文

  马凯文将信与附件寄了出去,同时到布雷克街的小商店中将自宅大门及房门的钥匙复制了一副。然后他来到莫塞街,上了阶梯进入警探组的办公室。

  当他与梅德尼再度单独在小房间中见面后,凯文开口:“德尼老弟,我手上已经有具体的证据了。如果你愿意依照我的指示去做,你就可以逮到奥罗利,同时掌握住有力的犯罪证明,下星期日的下午。”他将复制的一副钥匙递给梅德尼。“下星期日下午三点十三分,到这个地方来。”他写下了自宅的地址,将纸片交给这位警探。“用那把较粗的钥匙打开大门,走上一段阶梯,然后找左手边前段的第一个房门,用细的那支开房门。你只要做这几件事就好了。可是如果你很珍惜你的警徽,以及可能的晋升机会,千万记得准时在三点三十分抵达,早一分钟不行,迟一分钟也不可以!”

  梅德尼高声抗议。他逼着马凯文说出自己打算对奥罗利做什么事,警告他别去惹那条恶毒的响尾蛇。

  凯文制止了他的叫嚷。“照我的方式做,”他厉声道。“否则咱们就不必谈了。”

  这位温柔的弟兄还有另一个困难,那就是如何弄到枪。他对这种事懂得很有限,可是他知道他必须先有某种形式的“许可”才能购买武器。他想不出自己该向当局提出何种理由来申请枪械执照。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便是改用纪氏兄弟放在熟食店后边房间枪柜里的打猎用来福枪。但如何取得那支长枪,给了他一个道德上的难题。马凯文一向对是非善恶都能正确地判断分辨。然而如何在两件罪恶的行为中取舍,是完全不同的事。最后,他认为说谎至少比偷窃好些。在一个早晨,其他兄弟尚未抵达店铺之前,凯文来到了杰莫的面前。他评估的结果,杰莫应是最容易相信别人的一个。

  “杰莫先生,”他开口,这才知道自己的声调是多么不自然。

  “有个朋友约我下周日一齐去林子里打猎。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向您借一支来福枪?”

  杰莫并不是个轻易受骗的人。他瞅着凯文,捻着自己的八字胡道:“你?打猎?那就奇了。我记得当年你爸爸想教你有关枪的事,你甚至不肯拿玩具枪指着小白兔。我想你真正算计的该不只是兔子或松鼠之类的小把戏吧,我不能答应你。”老头儿愤愤地捻着他的八字胡。“何况,”他补了一句。“你也没有打猎的许可证。”

  那天午后,杰莫将他的店员拉到一旁。“我不是有意那么无礼的,”他接着道。“听我的劝,因为我已经老了,而且又认识你父亲。让你的灵魂平静下来吧,你不是个暴力的典型,把惩奸锄恶的工作交给上帝和警察吧。”

  原来,纪氏兄弟也知道了他妹妹及奥罗利的事。每个人都知道——似乎除了马凯文以外大家都晓得。他一向太沉迷于修道院庭园里的花朵中了。

  事到如今,他被迫犯下两项罪状。他已经说谎了,现在他还得偷窃。

  那个星期五,寄出信之后两天,凯文望出窗外,见到两个男子正在看着他的住所。他们的外套有着可笑的夸大垫肩,而他们头上则戴着显然过大的呢帽。那部黑色的大礼车却没有出现,也没有见到奥罗利。两个神情木然的男子走过对街,进入了街角的酒馆。不多时二人又出了酒馆,进入纪氏熟食店。显然酒保告诉了他们到哪儿找凯文。他们迳自朝他走来。凯文正在做一个“英雄”三明治——一条意大利面包从中间切开,塞进腌肉与乳酪。

  二人见到矮小瘦弱的马凯文,不禁对看了一眼,几乎要大笑起来。凯文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只是以询问的眼光看着两名大汉,仿佛这辈子从来未见过二人的模样。

  “我也要来一份那个东西。”第一个汉子指着那胀鼓鼓的三明治道。

  “两份!”第二个人说。

  凯文依指示做了三明治,然后问道:“加芥末吗?”

  “好的,芥末,”那个面无表情的大汉回答。

  “我也要。”另一个说。

  “还要一瓶汽水。”一个说。

  “两瓶!”另一个接着说。

  纪家三兄弟都不在店里,凯文在柜台上开了汽水。一个大汉掏出了弹簧刀,啪的一声打开了它,瞅着凯文,切开了他的三明治。“你就是马凯文?”

  “是的。”凯文回答。

  大汉又说道:“星期日下午三点十五分,你会有个访客。对他礼貌些,把他要的东西给他。我们会在外边。”

  那个大汉将弹簧刀搁在柜台上。两个人吃完三明治,喝掉了瓶中的汽水。他们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马凯文的脸。吃毕,一个汉子将钱放在柜台上。那个人收起了弹簧刀,在柜台上扔下五毛钱的小费。

  “对那人礼貌些,别忘了。”他又重复一句。

  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一天及星期六,马凯文再也没有见到这两名保镖。

  凯文选定执行他所谓“恶魔的工作”的那天是个阳光普照的安息日。布雷克街上到处都是衣着华丽,手持红白玫瑰的年轻女孩。在接受生平第一次圣餐后,每个人眼中闪着愉悦的光辉。

  中午时分,凯文来到了熟食店,用他的钥匙开启了大门。他对街上的行人点头招呼。大家知道这个年轻人在店里工作——他们对他在休息日进入店铺不会起疑。凯文迅速来到了后边,点亮昏暗的灯泡。他从店里的橱子中找出一支螺丝起子。枪柜的门是用两个各自以螺丝钉固定在墙上及柜门上的铁环,加上一个锁头而封起的。不到五分钟光景,凯文已卸下一个铁环,枪柜的门应声打开。虽然从未扣过板机,马凯文对枪械还懂一点常识。他那希望培养儿子打猎兴趣的父亲常叫凯文清理他的来福枪。凯文最喜欢马林牌长枪那种沉甸甸却具良好平衡感的特性。他取出那支枪,上了适当的弹药。他并不觉得太愧疚。他知道事情结束后,这支枪会物归原主。当然啦,弹药是没办法归还的了,他只拿了一发子弹,因为他只需要这么多。

  凯文取出妹妹的日记,将它放在枪柜里刚刚腾出的空位上。

  那是个颇安全的藏匿所在。

  他自店里的卷筒上撕下了一长条包肉类的纸张,将长枪用不规则的掩饰手法包了起来,然后套上几条橡皮筋。接着他将铁环重新装回去,然后把包裹夹在腋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凯文拆开包装纸,取出长枪。他将上了膛的来福枪倚在窗户上,藏在窗帘后边。接着他取过一本圣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

  三点过了十分,凯文看着桌上那只滴答作响的闹钟。他将圣经合起放在腿上,微微起身望出窗外。一部黑色的大礼车正向他的住所驶来,那部车缓缓地在他的窗下经过。他看见一张模糊的脸正抵在车窗上往楼上瞧。

  车子驶到街角,转入了一个停车的空间。三个大汉下了车,其中一个是奥罗利,另外二个穿着垫肩的外衣,头戴过大的呢帽。凯文露出微笑。罗利毕竟不敢单独赴约。“我们就在外边。”

  他记得其中一名保镖说过。现在那二人似乎正在与罗利争执,最后,其中一人回到了车上,另一人沿着街道走到纪氏熟食店,选了一个观望的位置。奥罗利穿过街心走了过来。当他抵达那幢房子时,查看了一下门牌号码。凯文房内的电铃响起。时间正好是三点十五分。凯文将圣经放在桌上,按下电钮开启了楼下的大门。他看了外边一眼,以确定只有奥罗利一人进门来。然后他轻轻开启了自己的房门,让它微微掩着。接着他回到椅子上坐下。

  透过窗帘他可以摸到那把长枪。楼梯随着奥罗利的体重而呻吟着。

  不多时房门传来轻叩声。

  “进来啊,罗利。我一个人在这儿。”

  奥罗利巨大的身形出现在门框中,那对狡猾而谨慎的眼睛窥伺着房内的各个角落。他只跨了三大步便来到凯文所坐的椅子前方。他粗鲁地攫住了凯文的胁下,然后把他举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他首先仔细搜过凯文的每一个口袋。他将凯文推回椅子上,一把扯开衣柜的门,向里头张望。他甚至检查了床底下,最后他终于满意了。他以猜疑的神情看着凯文,挤出一阵短暂而令人不自在的笑声,在椅子的前缘坐了下来,然后说道:“日记呢?

  你想怎么办?”

  “日记不在这儿,”凯文回答。“它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你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我将它交给警方。咱们话先讲清楚,罗利。小时候你曾经为了逼我说出一个我不愿说的字而揍我,这招现在已行不通了。我知道你的爪牙就在外边。不用想绑架我——布雷克街是条热闹的街道,你绝对没有办法将我抓上那部大车子的。”

  “你要多少钱?”罗利问。“慢着,先让我提醒你一件事,那本日记值不了好多钱的。它甚至不很值钱,因为你妹妹是个吸毒的婊子。陪审团和法官是不会相信一个吸毒的婊子所写的东西的,只不过那些记录将会给马帝先生惹来一些麻烦,马帝先生不喜欢有麻烦,他愿意付一点钱省去不必要的困扰。”

  马凯文瞥了闹钟一眼。三点二十三分,还要再等七分钟。也许他估算错误,也许他应该只留十分钟,而不是十五分钟。他假装思索着该开口要多大的数目。那个闹钟大声地响着滴答声,奈何却是那么的缓慢。

  终于,他开口:“我要的不是钱,罗利。我立过耶稣会的贫穷誓约。我只想证明一个理论。你知道我们耶稣会的弟兄最擅长证明理论的。”

  闹钟继续走着。三点二十五分。还有五分钟。

  “废话少说!”罗利冒火了。“你到底想证明啥?”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胆小鬼,罗利。我想证明这个想法。”

  奥罗利的脸涨得通红。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那个瘦弱却平静的男子跨出一大步。马凯文丝毫没有动。但他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支来福枪,那支长枪不偏不倚地指着奥罗利。

  三点二十六分。

  “别再靠近我了,罗利,”马凯文警告道。“这把枪已经上膛了。坐下来!”

  罗利坐了下来。 “你这个言而无信的鼠辈。”他说。

  马凯文道:“不,罗利。你会有机会的,就像我承诺的一样。我认为你是个胆小鬼。我不认为你有那种胆量去杀人。我要证明你没那个胆子。”

  三点二十七分。

  马凯文瞥了窗外一眼。那部黑色大礼车依旧停在街尾,那个神情木然的汉子依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对街的人行道上。然后他看见梅德尼朝屋子走来,他正以一种出奇缓慢的步伐走起来。

  “再过一分钟,我会走出这个房间,罗利”马凯文道。“我要去取那本日记,然后直接去报警。你只有一个法子可以阻止我,你必须杀了我。”

  “你疯了,”罗利回答,“听着,我可以付钱给你,懂吗?我可以付一大笔钱。你可以把它捐给教堂。”

  梅德尼已经来到了大门口,他正拿着一张纸片确认地址。他走上了阶梯。马凯文站了起来。他穿过房间,站到门边。在楼下,他听见楼梯响。他将来福枪扔在奥罗利的腿上。“已经上了保险的。拨开那个小按钮,可以解除保险。我要走了,罗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的手放到了门把上。“现在就开枪吧,罗利。要不然,我这就去报警。你最好一枪杀了我——否则我会告诉他们到哪儿去找那本日记。”

  罗利举起了长枪,脸上一片惊讶的神色。

  一名男子正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

  “再见了,罗利。”马凯文说罢转动了门把。

  小房间里忽然充斥着一声巨响。

  马凯文瘫跌在地板上。

  这位最温柔的弟兄只活了六十秒钟。但那已足够了。

  他活了足够的时间看见梅德尼手持左轮枪冲了进来。他活了够长的时间听到那支没有子弹的来福枪扳机又响了一声,听见那长枪掉在了地上,更听见罗利的猪叫:“别开枪!别开枪,警官大人!”

  他活了足够的时间确定奥罗利必定会被处死在电椅上,因为他谋杀了马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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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3 01:23:31  更:2021-07-03 03: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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