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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散文]苏辙集  ●栾城集卷三十九  ◆右司谏论时事十五首 [第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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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集: ●栾城集卷三十九  ◆右司谏论时事十五首

  【乞责降吕和卿状〈二十八日。〉】

  右臣窃见唐命尚书郎,常选用文行政事之臣以分总庶务。神宗皇帝始复唐室旧制,其于用人,最号重慎。今陛下临御,一新庶政,朝多清流。贪残之人,不当复置省闼。谨按金部员外郎吕和卿,本惠卿之弟,而章所荐。和卿始以奏补入仕,赋性愚,方其历任未成考第,而称其所至有声。当时士人无不窃笑。其后与惠卿共建手实簿法。惠卿方任执政,使和卿上言,而惠卿力行之。其法以根括民产,不遗毫发为本,以奖用忄佥险,许令告讦为要,估计家财,下至椽瓦,抄札畜产,不遗鸡豚。天下骚然,如被兵火,纸笔踊贵,鞭笞恣行。然其为术迂疏,卒不能得民要领。先帝知其不可,遽寝不行。近日蹇周辅以卖盐得罪,吴居厚以榷铁蒙责,吕嘉问以市易被逐,宋用臣以导洛远徙。至于蹇序辰、郏之流,一挂其间,皆不逃谴。而和卿首为簿法,害民之多过于盐铁等事,独安然不问,窃据郎曹。质之公议,实失邦宪。兼和卿顷任考功日,其兄温卿任秦凤提刑,明知添支米麦不许割移他处,和卿私利西边军食价高,割就温卿本任,作弟侄名字请领,亏损边计,以益其私。盖其兄弟贪冒无耻,从来如此。虽事在赦前,而窃据清要,公议不允。伏乞朝廷重行黜责,使清浊稍分,以警在位。谨录奏闻,伏侯敕旨。

  【乞兄子迈罢德兴尉状〈六月三日。〉】

  右臣五月十九日奏论资政殿大学士吕惠卿奸险蠹国,残虐害民,乞行窜殛。二十九日奏论金部员外郎吕和卿贪猥不才,尘玷省闼,乞行降黜。缘知饶州吕温卿,系惠卿亲弟而和卿亲兄。臣有兄子迈,见任饶州德兴县尉。窃虑温卿挟恨别有捃拾勘会。迈今任将及两考,欲乞朝廷体察,特许令候两考满日放罢,赴吏部别受差遣。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再乞罪吕惠卿状〈八日。〉】

  右臣闻以尧为君而舜为之继,四凶之恶不得而容。以武王为父而成王为子,管、蔡之罪不得而赦。何者,凶德贯盈,邪党蕃炽,用之足以荧惑当世,存之足以遗患将来。是以圣人下为百姓远虑,后为子孙深忧,逐而去之,靡有疑志。今皇帝陛下富于春秋,谅阴不言。太皇太后陛下委任群臣,政出房闼,而存养元恶,隐忍不诛。人知后患,惧者甚众。臣近曾奏论吕惠卿赋性凶邪,罪恶山积。自熙宁以来,所为青苗、助役、市易、保甲、簿法皆出于惠卿之手。至于轻用甲兵,兴造大狱,凡害民蠹国之事,皆惠卿发其端。故近岁奸邪,惠卿称首。臣于前奏论之稍悉,然至今多日,未见施行。窃惟朝廷,近日扫除群慝,如吴居厚、蹇周辅、吕嘉问、宋用臣等,皆以一事误朝,即加流窜。今惠卿兼有众恶,自知罪大,托疾求闲,而朝廷因亦不问。臣恐国之政刑,从此大废。今中外士大夫见惠卿独得不诛,皆谓言事之官有畏强凌弱之心,执政大臣有吐刚茹柔之意。朝廷用法不平,掇拾蜂蚁,脱遗鲸鲵,贻患后人,取笑千古。因此群恶畜已得罪者亦皆不伏。伏惟二圣临御,至公如天地,至明如日月,其于用法不应如此。臣愚窃料圣意,必谓方今弊事略除,群枉消退,惠卿既领宫观,不足复诛,故稍加阔略以安反侧。臣退复思虑,终谓不然。惠卿奸人之雄,用意不浅,无病而去,有伺隙之心。使之一旦复摄尺寸之柄,必致天下之患。若不以时放弃,深折奸谋,臣恐朝廷未得安枕而卧也。伏乞检臣前奏,付外施行,俟元恶已除,然后洗涤瑕疵,以安中外,不为晚也。臣不胜忧国爱君之切,不顾死亡,以犯凶人。陛下裁幸。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青苗状〈十四日。〉】

  右臣伏以青苗之害民,朝廷之所悉也。罢而不尽,废而复讲,使天下之人疑朝廷眷眷于求利,此臣之所深惜也。向者,朝廷申明青苗之法,使请者必以情愿,而官无定额,议者以为善矣。然以臣观之,无知之民,急于得钱而忘后患,则虽情愿之法有不能止也。侵渔之吏,利在给纳而恶无事,则虽无定额,有不能禁也。故自今年春,诸县所散青苗,处处不同,凡县令晓事、吏民畏伏者,例不复散。其暗于事情为吏民所制者,所散如旧。盖立法不善,故使猾吏得依法为奸。监司虽知其不便,欲禁而不可得。天下既已病之矣。今朝廷复修夏料纳钱减半出息之法,此虽号减息,而使天下晓然知今日朝廷意仍在利,虽有良县令,臣恐其不能复如前日,自必于不散矣。且自熙宁以来,吏行青苗,皆请重禄而行重法,受赇百钱,法至刺配。然每至给纳之际,犹通行问遗,不能尽禁。今吏禄已除,重法亦罢,而青苗给纳不止,臣恐民间所请钱物,得至其家者无几矣。伏乞追寝近降青苗指挥,别下诏旨,天下青苗自今后不复支散,不胜幸甚。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三论差役事状〈十七日。〉】

  右臣五月二十六日上殿札子“乞明降诏书,戒敕监司长吏,使知朝廷爱惜乡差役人,与神宗朝爱惜雇募役人无异。应系自前约束官吏侵扰役人条贯,使刑部录出,具委无漏落,雕印颁下,令一切如旧,出榜州县,使民知之,仍常加督察,有犯不赦。应监司所部,有犯不能觉察,致因事发露者,重其坐”。至今多日,未蒙施行。伏念臣前作此奏,为闻近日诸县曹吏,有因差役致富,小民被差充役,初参上下费钱有至一二十千者。州县官吏亦有以旧雇役人惯熟,多方陵虐所差之人,必令出钱,作情愿雇募。又有以新差役人拙野,退换别差,必得惯熟如意而后止者。天下官吏,不能皆良,如此等事,所在不一。虽非目见,可以意料。民被其害,如遭汤火。窃意此奏朝上,圣心恻怛,不待终日而行。不意迁延至今,不以为急。臣愚窃恐朝廷始复差役,议者妄谓差法一行,更无患害,闻臣此奏,未免不信。臣谓改雇为差,实得当今救弊之要,然使闻害不除,见善不徙,则差役害人,未必减于免役。伏乞圣慈,检臣前奏,早降诏书,具言所闻差役官吏情弊,仍备录前后禁约,晓谕中外,使知朝廷深意,则天下幸甚。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访闻近日颇有上书言差役不便,蒙降付看详役法所者。臣推原其意,皆由州县施行差法别有搔扰,以致人言,若不早为禁约,深为不便。伏乞指挥,于役法所检取民间前后言差役不便文字,略赐省览,即见诣实。

  【论吕惠卿第三状〈二十日,东西省同上。〉】

  右臣等伏见近降朝旨,以臣僚上言吕惠卿罪恶,责授惠卿中散大夫、守光禄卿、分司南京。窃以执鲸鲵于漏网,稍正邦刑,蓄虎豹于近郊,终贻后患。谨按,惠卿在熙宁中,恣为不义,创立弊法,上以诖误朝廷,下以贼害海内,诈穷力诎,黜居藩郡,犹复妄功赏,轻用甲兵,结怨西戎,贻忧先帝,罪状显白,已不容诛。至于私行险讠皮,人所不为。始与安石结刎颈之义,终与王氏为寻戈之仇,忠信蔑然,诡变难测。今虽自知罪大不容于世,然犹诈称疾病,潜伺间隙。譬如蠖蛇猛兽,虽尔弭伏,而凶性终在,遇便即发。若不深为圈槛,投畀无人之境,臣等恐其防闲稍缓,窃出害人。不然,臣等岂不知降四官落一职为分司官,在于常人不为轻典乎。盖以尧之四凶,鲁之少正卯,既非常人,不当复用常法治也。况复皇帝陛下即位之初,明于赦书戒敕边吏,不得侵挠外界,务要静守疆场。是时惠卿在河东帅,被遇先帝恩德最深,自闻遗制,略无哀戚,日夜点集兵马,为入界讨荡之计。及其迁延未发,恐为虏所觉知,遂令兵马司借赦书不得侵扰之文,晓谕将佐,以款贼计,仍于四月十五日,具奏上件事由,于二十一日出界。夫登极赦书,国之大信,所以绥靖中国,怀来四夷,人臣奉行,敢有轻议。今惠卿公然违戾,出师伐国,而又借用其文,设诈欺敌,侮玩朝廷,殊无忌惮。推其心则出于无君,论其罪则入于大不敬,积其前后所犯,皆在不赦。朝廷纵欲贷而不诛,只乞检臣等前奏,投之四裔,以御魑魅。臣等与惠卿,初无仇怨,但以为国去凶,义不可已。惟陛下特赐裁断。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兰州等地状〈六月二十八日。〉】

  右臣窃见先帝因夏国内乱,用兵攻讨,于熙河路增置兰州,于延路增置安疆、米脂等五寨。议者讲求利害,久而不决。其一曰:兰州、五寨,所在险远,馈运不便,若竭力固守,坐困中国,羌人得以养勇,窥伺间隙。要之久远,不得不弃。危而后弃,不如方今无事举而与之,犹足以示国恩惠。其二曰:此地皆西边要害,朝廷用兵费财,仅而得之,聚兵积粟,为金汤之固。兰州下临黄河,当西戎咽喉之地,土多衍沃,略置堡鄣,可以招募弓箭手,为耕战之备。自开拓以来,平治径路,皆通行大兵。若举而弃之,熙河必有昼闭之警,所谓借寇兵资盗粮,其势必为后患。此二议者,臣闻之久矣。然以夏戎背畔,虽屡有信使,而未修臣职,未请侵地,则弃守之议,朝廷无因自发。今闻遣使来贺登极,归未出境,而使者复至,讲和请地,必在兹举。虽庙堂议论已得详熟,而屑忧国不能嘿已。辄尝核实其事,以为前件弃守之议皆非妄言,然而朝廷当决从一议。欲决此议,当论时之可否,理之曲直,算之多寡。诚使三者得失皆见于前,则弃守之议,可一言而决也。何谓时之可否。方今皇帝陛下富于春秋,谅暗不言,恭默思道。太皇太后陛下,览政帘帏之中,举天下事,属之辅相。当此之时,安靖则有余,举动则不足,利在绥抚,不利征伐。今若固守,不与西戎,必至于争。甲兵一起,呼吸生变,缓急之际,何所咨决。况陕西、河东两路,比遭用兵之厄,民力困匮,疮痍未复,一闻兵事,无不狼顾。若使外患不解,内变必相因而起。此所谓时可弃而不可守,一也。何谓理之曲直,西戎近岁于朝廷本无大罪,虽梁氏废放其子,而夷狄外臣本不须治以中国之法。先朝必欲吊伐,但诛其罪人,存立孤弱,则虽犬羊之群犹将伏以听命。今乃割其土地,作为城池,以自封殖。虽吾中国之人犹知其为利而不知其义也。曲直之辨,不言可见。盖古之论兵者,以直为壮,以曲为老。昔仁祖之世,元昊叛命,连年入寇,边臣失律,败亡相继,然而四方士民裹粮奔命,唯恐在后,虽捐骨中野,不以为怨。兵民竞劝,边守卒固,而中国徐亦自定,无土崩之势。何者,知曲在元昊,而用兵之祸朝廷之所不得已也。顷自出师西讨,虽一胜一负,而计其所亡失,未若康定、宝元之多也。然而边人愤怨,天下咨嗟,土崩之忧,企足可待。何者,知曲在朝廷,非不得已之兵也。今若固守侵地,惜而不与,负不直之谤,而使关右子弟肝脑涂地,臣恐边人自此有怨叛之志。此所谓理可弃而不可守,二也。何谓算之多寡,弃守之议,朝廷若举而行之,其势必有幸有不幸。然臣今所论,于守则言其幸,于弃则言其不幸,以效利害之实。今夫固守兰州,增筑堡寨,招置土兵。方其未成,而西戎不顺,求助北虏,并出为寇。屯戍日益,飞挽不继,贼兵乘胜,师丧蹙国,兰州不守,熙河危急。此守之不幸者也。割弃兰州,专守熙河,仓庚有素,兵马有备,戎人怀惠,不复作过。此弃之幸者也。二者臣皆不复言,何者,利害不待言而决也。若夫固守兰州,增筑堡寨,招置土兵,且耕且战,西戎怀怨,未能忘争,时出虏略,胜负相半,耕者不定,馈运难继,耗蠹中国,民不得休息。此守之幸者也。割弃兰州,专守熙河,西戎据兰州之坚城,道熙河之夷路,我师不利,复以秦、凤为境,修完废垒,复置烽候,人力既劳,费亦不小。此弃之不幸者也。夫守之虽幸,然兵难一交,仇怨不解,屯兵馈粮,无有休日,熙河因此物价翔贵。见今守而不战,岁费已三百余万贯矣,战若不止,戍兵必倍,粮草衣赐随亦增广,民力不支,则土崩之祸或不可测也。弃之虽不幸,然所弃本界外无用之地。秦、凤之间,兵民习熟,近而易守,转输所至,如枕席之上,比之熙、兰,难易十倍。有守边之劳而无腹心之患,与平日无异也。夫以守之幸,较弃之不幸,利害如此。而况守未必幸,而弃未必不幸乎!且朝廷以天地之量,赦其罪恶,归其侵疆,复其岁赐,通其和市,虽豺狼野心,能不愧耻。纵使酋豪内怀不顺,而国恩深厚,无以激怒其民。臣料一二年间,其势必未能举动。万一不然,而使中国之士知朝廷弃已得之地,含垢为民,西戎背恩,彼曲我直,人怀此心,勇气自倍,以攻则取,以守则固,天地且犹顺之,而况于人乎。故臣愿朝廷决计弃此,然后慎择名将,以守熙河,厚养属国,多置弓箭手,于熙、兰往还要路,为一大城,度可屯二三千人,以塞其入寇之道。于秦、凤以来,多置番休之兵,以为熙河缓急救应之备。明敕将佐,缮完守备,常若寇至,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至,庶几可以无后患也。臣自闻西使复来,谨采众议,以三事参较利害,反复详究,理无可疑。是以辄献狂言,惟陛下裁择。幸甚。

  贴黄:臣窃见二圣临御,除去烦苛,天下之民,想见太平之风。今西戎已有向化之渐,若朝廷靳惜兰州等处,坚守不与,激令背畔,使边兵不解,百费复兴,则自前苛政皆将复用,太平之期不可复望,深可痛惜。伏乞陛下与二三大臣详议其事,以天下安危为念,勿争尺寸之利以失大计,则社稷之幸也。臣窃闻议者,或谓若弃兰州,则熙河必不可守,熙河不守,则西蕃之马无由复至,而夏戎必为蜀道之梗。臣谓此皆劫持朝廷欲必守兰州之说,而非国之至计也。臣闻熙河属国,疆族甚多,朝廷养之极厚,必不愿为西戎所有。若帅臣能以恩信结之,统之以戍兵,贴之以弓箭手,又于熙、兰要路,控以坚城,臣恐西戎未易窥伺,而西蕃之马何遽不至乎。至于蜀道之虞,自非秦、凤、阶、成等处荡然无城池兵马之备,则西戎岂敢轻为此计。臣谓此说亦空言而已。臣又闻,说者谓韩缜昔与北朝商量河东地界,举七百里之地以畀之。近者台谏以此劾缜,缜由此罢相。故今朝廷议欲以兰州等处复与西戎,无敢主其议者。臣谓兰州等处,与河东地界不可同日而语。河东地界国之要地,祖宗相传,谁敢失坠,举而与人,非臣子之义。至于兰州等处,本西戎旧地,得之有费无益。先帝讨其罪而取之,陛下赦其罪而归之。理无不可,不得以河东地界为比也。

  【再论兰州等地状〈七月七日。〉】

  右臣近于六月二十八日奏:以西使入界,恐必有讲和请地之议,乞因此时举兰州及安疆、米脂等五寨地弃而与之,安边息民,为社稷之计。见今西使已到,窃闻执政大臣,弃守之论尚未坚决。臣窃见皇帝陛下登极以来,夏国虽屡遣使,而疆场之事,初不自言,度其狡心,盖知朝廷厌兵,是以确然不请,欲使此议发自朝廷,得以为重。朝廷深觉其意,忍而不与,情得势穷,始来请命。今若又不许,遣其来使徒手而归,一失此机,必为后悔。彼若点集兵马,屯聚境上,许之则畏兵而与,不复为恩,不许则边衅一开,祸难无已。间不容发,正在此时,不可失也。臣又闻昔日取兰州及五寨地,本非先帝圣意。先帝始议取灵武,内臣李宪畏懦,不敢前去,遂以兵取兰州;先帝始议取横山,帅臣沈括、种谔之徒,不能遵奉圣略,遂以兵取五寨。此二者,皆由将吏不职,意欲邀功免罪,而先帝之意本则不然。其后元丰六年,夏国遣使请罪,先帝嘉其恭顺,为敕边吏,禁止侵掠。既又遣使谢恩,请复疆土。先帝仍为指挥保安军与宥州,议立疆界。因循未定,而先帝掩弃万国,遂以至今。由此言之,兰州、五寨,取之则非先帝本心,弃之则出先帝遗意。今议者不深究本末,妄立坚守之议,苟避弃地之名,不度民力,不为国计,其意止欲私己自便,非社稷之利也。臣又闻议者或谓:弃守皆不免用兵,弃则用兵必迟,守则用兵必速,迟速之间,利害不远,若遂以地与之,恐非得计。臣闻圣人应变之机,正在迟速之际,但使事变稍缓,则吾得算已多。昔汉文、景之世,吴王濞内怀不轨,称病不朝,积才养士,谋乱天下。文帝专务含养,置而不问,加赐几杖,恩礼日隆。濞虽包藏祸心,而仁泽浸渍,终不能发。及景帝用晁错之谋,欲因其有罪削其郡县。以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削书一下,七国尽反,至使景帝发天下之兵,遣三十六将,仅而破之。议者若不究利害之浅深,较祸福之轻重,则文帝隐忍不决,近于柔仁,景帝刚断必行,近于强毅。然而如文帝之计,祸发既迟,可以徐为备御,稍经岁月,变故自生,以渐制之,势无不可,虽有十濞,亦何能为。如景帝之计,祸发既速,未及旋踵,已至交兵。锋刃既接,胜负难保,社稷之命,决于一日,虽食晁错之肉,何益于事。今者欲弃之策,与文帝同,而欲守之谋,与景帝类。臣乞宣谕执政,欲弃者理直而祸缓,欲守者理曲而祸速。曲直迟速,孰为利害。况今日之事,主上妙年,母后听断,将帅吏士,圣情未接,兵交之日,谁使效命。若其羽书沓至,胜负纷然,临机决断,谁任其责。惟乞圣慈以此反复深虑,早赐裁断。无使西戎别致猖狂,弃守之议,皆不得其便,则天下幸甚。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京畿保甲冬教等事状〈七月九日。〉】

  右臣窃见仁宗朝,河北、河东初置义勇,至英宗朝,推行其法,渐及陕西,皆以地接胡羌,有守御之备。每岁冬教一月,民虽以为劳,而边防之计有不得已。及熙宁中,更置保甲,使京畿三路之民,日夜教习。二圣临御,知其不便,率皆罢去,民得归秉耒耜,盗贼因此衰息。歌舞圣德,无有穷已。惟有冬教一月之法,三路以被边之故,民习为常,不敢辞诉。至于京畿诸县,累圣以来,为辇毂所在,素加优厚,今乃与三路边郡为比,一例冬教,情所未安。伏乞圣慈,深念根本之地,所宜宽恤,特与蠲免。兼访闻京畿三路,见今皆修盖冬教场屋宇,州县颇以为劳。臣昔守官河北,窃见义勇冬教,并不置教场屋宇,每遇教日,皆权于系官屋宇及寺院等处安泊,别无阙事。朝廷若允臣所奏,免畿内冬教,则其教场屋宇,已自不修。如三路冬教,乞下逐路监司相度,只如目前权于系官屋宇及寺院等处安泊,有无不便。如别无不便,亦乞罢修,以宽民力。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西边警备状〈七月十九日。〉】

  右臣近奏:乞因夏国遣使入贡,归其侵地,窃闻朝廷已降诏开许。伏惟包荒之德,与天地同量,使西边之人,自此得免馈饷之劳,脱战斗之祸,天下不胜幸甚。然臣闻兵法,受降如受敌,夷狄兽心,见利忘义,虽以恩信深加结纳,而备豫不虞,不可暂弛。况朝廷数年以来,举兵攻讨,深入其地,夺其疆土。今虽接以恩礼,其怨毒之意必未遽忘。若因给赐城寨,定立界至之际,乘我无备,辄肆猖狂,则取笑四夷,悔不可及。谓宜明加约束,所赐城寨,须候逐路帅臣处置,般运器甲,抽那兵马。凡百了当,立定期日,然后得令人交割。若未了之间,不得令一人一骑先期窥觇。仍指挥沿边将吏,常加严备,因夏国新复侵地,谨守誓约之际,招填士马,充实仓廪,绥怀熟户,常若寇至,不得为其通和,稍有弛废。如此数年,朝廷常务怀柔,以革其欲报之心,边臣常作提防,以折其内侮之志。臣谓数年之外,必无后患,纵使背畔,而边计已完,士气已复,度其事势,亦不足深忧。况背恩犯顺,彼曲我直,虽复羌人,亦当知非,足使吾民坐而贾勇,制胜之道始自今日。惟愿陛下深诏大臣,安不忘危,常以戒敕边吏为心,则社稷之福也。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再论青苗状〈二十四日。〉】

  右臣近奏乞罢支青苗钱,兼访闻台谏官皆有文字论列,至今并不蒙降出施行。臣伏见熙宁之初,王安石、吕惠卿用事,首建青苗之法,其实放债取利,而妄引《周官·泉府》之言,以文饰其事,天下公议,共以为非。是时韩琦、富弼、司马光、范镇等皆昌言其失,恨不能救。今二圣在上,照知民间疾苦,解去币法,既已略尽。兼近日责降吕惠卿,数其罪恶,亦以创行青苗为首。然天下散青苗,其实至今未止,民间疑怪,以为朝廷仍有好利之意。臣博采众论,云近日有臣僚献议,以国用不足为言,由此圣意迟迟未决。臣虽至愚,窃为陛下深惜此计。何者,自古为国,率皆禄养官吏,廪给士伍,崇奉郊庙,镇抚四夷,然而食租衣税,未尝有阙。今陛下力行恭俭,前代帝王所有浮费一切不为。今日之计,但当戒敕天下守令,使之安集小民,若能稍免水旱之灾,复无流亡之患,则安靖之功数年自见,谷帛丰羡,将不可胜用,何至复行青苗,以与民争利也哉。伏惟陛下圣性仁厚,凡利民之事,知无不为,若非左右构此危语,动摇圣听,则何至为之废格群言以成邪说。然臣窃恐中外不知本末,但见台谏之言皆留中不出,妄意陛下甘于求利,不恤细民,远近传闻,所损不细。臣欲乞陛下尽将臣僚前后所上章疏,付三省详议施行,以弭斯谤。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放市易欠钱状〈二十七日。〉】

  右臣顷曾上言:乞将市易欠钱人户,通计所纳息、罚钱数,如已纳及元请官本数目,即与除放。蒙圣恩依此施行,德泽滂霈,所及甚广。然臣访闻京师欠户,贫下之家从初多作诡名,请新还旧,以此无缘通计息、罚,故除放之恩,多止上户。臣近日再行体问,据通直郎、监在京市易务宋肇为臣言:“若截自欠二百贯以下人户一例除放,则所放人户至多,事亦均一。”仍具本务一宗节目及利害文字,请臣论奏。臣详究其说,窃以为当行之事有五:市易本钱,前后诸处拨到,共计一千二百二十六万余贯。中间拨还内藏库等处,共计五百三十万余贯,朝廷支使过,共计三百八十四万余贯,即今诸场务见在,共计三百五十三万余贯。将此三项已支见在计算,已是还足本钱,则今来人户所欠皆出于利息。若将见欠二百贯以下人户除放,所放钱数不多。此事之当行者一也。见今欠人共计二万七千一百五十五户,共欠钱二百三十七万余贯。其间大姓三十五,酒户二十七,共欠钱一百五十四万余贯。小姓二万七千九十三户,共欠钱八十三万余贯。若将欠二百以下人户除放,共放二万五千三百五十三户,放钱四十六万六千二百余贯。所放人户九分以上,而所放钱止及二分。此事之当行者二也。元丰年中,朝廷催理欠负,极为峻急,然一岁所纳,不过三万贯。顷来朝廷优假细民,所催微细,自今年正月至今,止以六七千贯。今县以三万贯为率,犹须七十余年乃可纳足。如此则小姓之家,死丧流亡,不可复知,而国家每岁得钱六千贯,〈臣所乞放二百贯以下欠户钱数,于见欠钱都数中,止十分之二,即是每岁催及三万贯数中,不过催得六千贯而已。〉如九牛一毛,不为损益,而二万余家困苦,为害至大。此事之当行者三也。市易催索钱物,凡用七十人,每人各置私名不下十人,掌簿籍,行文书,凡用三十余人,每人各置贴写不下五人,共约一千余人。以此一千余人,日夜骚扰欠户二万七千余家。都城之中,养此蟊贼,恬而不怪。此事之当行者四也。市易之法,欠户拖延日久,或未见归著,及无家业之人,皆差人监逐,遇夜寄禁。既有此法,则一例公行寄禁,然吏卒顽狡,得钱即放,无钱即禁,榜笞ㄏ缚,何所不至。若不别作擘划,则日被此苦者不知其数。此事之当行者五也。伏乞圣慈,以此五事较其利害,断自圣意,特与除放,或因将来明堂赦书行下,或更溥行诸路,则细民荷戴恩德,沦入骨髓,社稷之利不可胜计。然臣窃见太府寺令岁终较课,以本理息及一分以上,具官员等第保明闻奏,自来市易官因此酬奖转官,及请赏钱,所得无算。今来既见市易已支见在实数,仅能还足本钱,则以本理息,皆是欺罔。从前官吏转官请赏,皆当追夺官爵及所赏钱物,亦乞朝廷根究前后缘市易转官请赏之人,依理施行。内有吕嘉问,系创行市易,害民最深,虽已经责降,尚窃有土,未允公议。更乞重行窜谪,以谢天下。所有宋肇札子三道,臣辄备录,进呈如左。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所言放欠事,上系二圣德泽,唯当直出中旨,不宜更显言者姓名。或须至令三省相度施行,即乞指挥执政,勿令宣布。

  【言淮南水潦状〈二十九日。〉】

  右臣窃见淮南春夏大旱,民间乏食,流徙道路。朝廷哀愍饥馑,发常平义仓及截留上供米,以济其急。淮南之民,上赖圣泽,不至饥殍。然自六月大雨,淮水泛溢,泗、宿、亳三州大水,夏田既已不收,秋田亦复荡尽,前望来年夏麦,日月尚远,势不相接,深可忧虑。访问见今官卖米,犹有未尽,然必不能支持久远。臣欲乞朝廷及今未至阙绝之际,速行取问本路提转发运司,令具诸州灾伤轻重次第,见今逐州各有多少粮食,可以赈济得多少月日,如将来乏绝,合如何擘划施行,立限供报,所贵朝廷得以预先处置,小民不至失所。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杜右司郎中状〈八月一日。〉】

  右臣伏见近除刑部郎中杜为右司郎中,命下之日,中外疑惑。盖以朝廷用人,必分流品清浊。尚书左右司郎官,总督十二司之事,至其迁擢,高者多为左右史,下者犹为直阁修撰,领三路都漕发运使,不一二年,即为侍从,自非清望正人,不与此选。谨按杜,人品凡近,不知经术,止以诵习法律进身。自熙宁、元丰以来,为刑部官,谄事宰相王安石、王圭、蔡确以下,脂韦便佞,无不得其欢心。虽杜纯亲弟,而纯以直进,以谄闻,兄弟异心,众所共悉。初修熙宁编敕,与其议,害民之法皆经其手。今复为详定官,夺笔改更,非笑前书,略无愧耻,翻复随时,一至如此。兼与杨汲、崔台符共事,岁月甚久,大理寺所勘探报过公事,事干官员,皆刑部下法。朝廷近以所断,多有枉滥,差官理雪,凡所平反十至七八。汲、台符既以官长被罪,如等辈,皆其属官,朝廷虽阔略不问,至于非次擢用,岂宜遽以及。窃恐赏罚失当,使天下不服,而汲、台符亦得以为词,为损不细。或言近日押伴西人,朝廷授以指踪,使与西人商量,事得了当,右司之命,盖以为赏。臣以为此有司常事,不足以为功。况为官择人,当以流品为急,若以右司为赏,恐非孔子不以名器假人之义。伏乞追回前命,以厌公议。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论差除监司不当状〈八月二日。〉】

  右臣伏以天下之治,寄于守令。守令之众,朝廷不能尽知,其要寄于监司。方今民力凋残,疲瘵未复,见议差役,措置未定,正宜使监司得人,以督察州县。朝廷近日沙汰残刻之吏,多系提转等官,民间承望此风,思见循吏。然臣窃观近日所命,颇未得人,博采公言,略见一二。如李之纪、楚潜、王公仪皆碌碌凡材,无善可名,不知何以获用。至于余人,又加以过恶。如孙路奴事李宪,贪冒无耻,程高谄附贾青,借名买珠,钟浚天资邪险,累作过犯,张公庠为事刻薄,不近人情,张久领市易,与牙侩杂进。而皆擢自稠人之中,付以一道之政。陛下诚欲尊重朝廷,爱惜民物,则如此辈人,皆未可轻用也。或言朝廷近令侍从以上博举监司名姓。既闻,率皆注籍,每有员阙,执政不复慎选,一切揭簿定差,是以贤愚并进,人物杂乱。窃惟中外侍从,其徒实烦。被诏举官,初无旌别,承举即用,近于粗疏,而欲待其不职,乃坐举者。天下之广,监司得失,朝廷未必一一详知。民独何辜,枉被涂炭。自古用人,实无此比。臣欲乞应自前所用监司,令执政更加审议,其尤不可者,当与改差。今后差除,须名迹著闻,公议共许,然后擢用,庶几监司,稍得良吏,不至害民,此最当今之急务也。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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