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榆树: 黑陶之乡的小河
黑陶之乡的小河
我的老家被称为黑陶之乡，那是最早发现龙山文化的地方。这里的武原河出
自山泉，浅吟低唱，绕山穿峪而行，长不过几十里。她汇入巨野河后，由小清河
人海。由于她缓缓流过城子崖、平陵城和龙山镇这些不平凡的地方，便成了自古
至今载入史册的一条小河。
一
这是一条可爱的小河。她的水是清的，水藻是飘荡而碧绿的，歌声是清脆透
明的。被她浇灌的土地，出产金色小麦，雪似的新棉，青青的蔬菜，还有那香得
醉人、曾作为贡品献给皇帝的龙山小米。
小时候，我在小河里游泳、玩水、捉鱼、抓蟹，还和小朋友们在桥头跳水，
在深处打水仗……那时，我觉得这小河年轻、美丽，似一位亲切、温柔的母亲。
她像有一头乌发，连水边的草，岸上的树，也被染得墨绿。水面荡着甜甜的笑，
而不见一丝愁纹。
稍大后，在我心中也产生过疑问：这小河的两岸，怎么净是东城后、西城后、
城角巷、城角头等等，这样一些带“城”的地名？我请问老人们。奶奶说，这里
是要建座大城的。夜深人静，人们见过那神工神匠，灯笼火把来建城，黎明鸡叫
前就走。南蛮子看准了这风水宝地，便半夜三更学鸡叫，神工神匠从那走后就再
没来。爷爷说，奶奶讲得不对，那城是早就建起来了。三国时的曹操还在这里做
过官呢！可这城在千年之前就寿命已到。鲁班爷一夜之间，就带领神工神匠，将
城搬到了现今的济南府。这里只留下了残墙断壁。
不久，我读到了山东著名作家李广田的一篇散文，题目是《平陵城》。文中
有位老车把式，夜间在平陵城附近一边赶车，一边神乎其神地讲的那搬城的故事，
同爷爷的说法大体一致。这是我对小河边的故事，第一次读到有本之学。这更增
加了我一心探索的兴趣。
二
长大以后，阅读日广，才逐渐了解到，我故乡的小河有着十分久远的阅历。
她流过的地方，有辉煌的历史，有无比丰厚的古文化蕴涵。在龙山镇城子崖，第
一次发掘出以黑陶为特征的龙山文化，不仅有力地打破了西方某些人散布的所谓
“中国文化西来说”，极大地增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自豪感；而且，早在 4000
多年前，我们祖先在这里创造的磨光黑陶器皿，其黑、其亮、其声、其薄，以及
精美造型，至今仍堪称一绝，成为我们的骄傲。
《管子·小匡》讲：“处商必就市井。”靠井、靠水，岂止经商，人类祖先
自古多是靠水而居。世界几大古文化摇篮，不也都是在著名的水河流域吗？我故
乡地处泰山北麓、黄河下游。我家乡的小河，就是中国有名的四渎之一济水（今
山东段黄河河道前身）的一小支流。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此有详尽记
载。刘豫凿小清河后，这小河才由小清河入海。
历史上，舜不仅耕于历山，还有所谓陶于河滨。这河滨也许就在我故乡。这
既因为当地有大小河流，又是最早发现龙山文化之地。传说，舜为氏族社会晚期，
东夷部落的首领，其所处地域和时代，都与城子崖龙山文化是基本一致的。难怪
济南东南有许多关于舜的传说，这能与龙山文化无关吗？
要讲除去掩盖龙山文化数千年之尘埃，可不能忘记一位青年学者的功劳。那
是公元1928年3 月24日，年仅28岁的吴金鼎先生，风尘仆仆，前往古镇龙山以东，
考察汉代之平陵城，恰好路过城子崖。当年，还没有宽阔平坦的济青公路。有条
窄窄的土路，是通过龙山村里的东西后街，出村再下到沟底，才是武原河桥。那
旧石桥既窄又低，几乎是紧贴水面。行人从桥上通过，再向东走，迎面路两边是
层层土崖。正是这样，吴先生有其考古家的锐敏，才从崖上的灰土层中发现，这
里有一处古文化遗址。经他三番几次地前往考察，以及考古家们随后所进行的我
国首次野外科学发掘，才胜利地打开了久久封闭地下的龙山文化之门。
其实，我们的祖先在此创造黑陶后，这里就相继出现了古城和一系列永留史
册的人物与事件。其中，有不堪周王朝之盘剥，而写诗抗争的谭大夫，也有年仅
29岁就任济南相的曹操；有“一门十封侯”的王莽家族，也有著名文人崔融、苏
轼、李开先等在此活动的记载。就连清末创办近代工业的主要人物、朝廷重臣张
之洞，路经此地，也写有：“龙山行尽麦苗青，沙路无泥十里亭，山色双双齐入
画，泉声步步尽堪听。”绘了一幅美的画图。
三
江河日夜流。历书翻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被打开的龙山文化之门，迎着改
革的春风，第一次以一个艺术节的名义，向神州各地和五洲宾朋，发出了热情友
好的请柬。
在我故乡的小河边，本来就惊世骇俗、在国内外有广泛影响的龙山文化，于
八十年代末，即将迎来第一次发掘60周年的时候，由新中国培养的考古学家们，
在城子崖开始了又一次更大规模的科学发掘。他们创造性的辛勤劳动，不仅再次
证实了史前这一中国特有文化的科学性和重大意义，肯定了这里发掘出的是黄河
流域最大的龙山文化城，也是新石器时代晚期，东方一最初之大国政治、经济、
文化的中心。龙山文化城之上，还覆盖着夏代之城。这也是我国考古方面的重大
发现。现在，我们在同城子崖石碑隔路相对的地下展厅中，通过探沟的纵断面，
可清晰地看到，土层中各历史时期所筑城墙的不同夯窝。我看后，深感这是处形
象化远古知识的课堂。这也正像济南一位老者所写：“出土城基惊世界，早年定
论又更新。”
继地下展厅之后，古城堡似的城子崖遗址博物馆已经建成。它将以十分宝贵
而丰富的展出内容，迎接中外宾客。这里的古世界城和史前文化游乐苑，也在规
划设计之中。旧时传说之中，那些建城的神工神匠们，如能见此盛景，也“当惊
世界殊”吧！
当此，94济南金秋经贸洽谈会暨龙山文化艺术节开幕之际，听说我故乡一度
断流、甚至有所污染的小河，重新有了潺潺的清流。我想，小河是有功的，她曾
哺育了古代灿烂的文化，也会吸引和凝聚当今的游子之心。所以，我是多么希望
还她美好的形象，让其永葆动人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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