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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龙族5改[第6页]

作者:吻淫鸭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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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
这里补充下战力设定吧。既然江南也喜欢JOJO。那就按照JOJO里力A和力C这个标准吧。
力量设定:激发龙血和黄金瞳。
血统S力量和血统A无异。
血统A在完全激发龙血后能徒手干掉两节火车车厢。
血统B则是能徒手干番大象。
血统C则是能徒手干番老虎。
血统D开始和常人无异。
能力设定:力量大小设定只是设定凯撒他们能一行人随便干番北极熊。主要还是取决于个人的言灵。
不过青面兽应该写不出JOJO里的智斗。
就好比S级和A级力量差不多。但是S级的言灵却是常理无法理解的。是初代种及其以上的言灵。
龙王身高有多高:初代种里准确有参考比对的是大地和山之王。按照所说的有很大的一个月台那么大这个设定。
也就是说龙王的爬下来的身高也就是15米-25米左右。这里参考史矛革。设定为身长141米。身长18米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那江南里龙的身长就是120米吧。
血统设定:原生的初代种即为双生子。但是人造或者自己进阶为初代那个级别时则不需要双生子。
血统压制是一定有的,A级可以暴血进化为A+,但是A+也无法干掉S级。B也无法干掉A级。血统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龙王相遇则会被龙类世界的规则限制。可以互相无效对方的言灵,需要靠肉体力量。
初始的王:黑王:体格大约和大半个城市相当。在产生次代种时,把自己的力量的一半抽离出去给了白王和四大君主。目前已知的言灵是皇帝。
初代种:四大君主和白王,白王体格应该就比黑王小一点,四大君主都在120-140米左右。在下级的龙王则是稳定在80-20米左右。
龙族的死侍可以是任何生物。死侍的能力根据其接受的龙族血统来强化生前就有能力,不具备吸收龙血后变异的能力。
利维坦阶级应该是四大君主。但是我得想想怎么原他是鲸鱼的设定。利维坦常与另一种怪物贝希摩斯联系在一起。这对正好双生子。
 
第94章 利维坦之歌(9)
很老派的腔调,甚至有点装模作样,有点像中国那些退休的老干部,总以为自己还跟世界的风云变化有关。
但瓦图京就像一个亲自吹响了冲锋号的将军,路明非根本不敢拖延,立刻上手削土豆,以他在短弧刀上的修为,
削土豆这种活儿对他再合适不过了。零则挽起袖子坐在桌边开始磨胡椒,路明非注意到她很容易地就找了磨胡椒的工具,
她果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瓦图京又在火炉里加上了几块炭,原本就很温暖的木屋里,温度高到让人微微冒汗,锅上的肉汤正在沸腾,
老唱机放着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温馨得像是回到家的感觉。 瓦图京和路明非并肩而立,浓眉大眼盯着炖肉的锅子,好像那是他的作战地图。
“中国人?日本人?”瓦图京忽然用不太熟练的英语低声问。“中国人中国人!”路明非点头哈腰,
但又觉得这看起来就算不是日本人也是个二鬼子,于是赶紧挺直了腰板。
“你是来买飞机的么?”
路明非一时间懵了,不知如何回答。
“我认识的中国人都是来买飞机的。”瓦图京耸耸肩,“你们很喜欢我们的飞机。”
路明非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位前国防部副部长已经被隔离了很久,中国问俄罗斯大批量采购战斗机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你看起来还不错。”瓦图京老爷子暗地里冲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路明非继续发懵,怎么就不错了?难道老爷子是赞美他削土豆的手法娴熟?
“这是她第一次带男生来这里,我得帮她多留点心。”老爷子说话还是鬼鬼祟祟的,“年轻女孩子,很容易被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欺骗,
你看起来不是那种人。” 我擦你一个战斗民族的男人,直接点会死啊,你这骂人不带脏字儿的,看不出修辞能力不错嘛,您普希金么?
路明非心里久不工作的吐槽机重新开始运转,但脸上还是可亲的笑容。
“干杯!”瓦图京举起放在旁边的伏特加,吐出两个蹩脚的中国字,豪迈地一饮而尽。
“你跟皇女殿下怎么认识的?”瓦图京老爷子放下酒杯接着问。“同学,我俩是同学。”
“你是个运气很好的小伙子,要好好巴结她,在俄罗斯没有她办不到的事。”瓦图京用胳膊肘戳了戳路明非,
“男人成功的要诀之一就是使劲巴结有本事的女人!”
路明非正尴尬得不知怎么接,就被瓦图京那豪爽的大笑打断了。瓦图京搂着他的肩膀,好像巨熊搂着一只耷拉着眉毛的土狼。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他们围坐在松木长桌边用餐,浓郁的红菜汤让人浑身温暖,罐焖牛肉的肉汁稠厚,还散发着新鲜茴香和香芹的味道。
这是一场地道的家宴,就像是留学海外的孙女来探望爷爷,还带着同学,爷爷神采飞扬地讲他年轻时多么厉害的故事,孙女嫌弃不想听,
于是闷头喝汤,同学却不得不陪着笑脸听,不时还用新学的俄语赞几句“赫拉笑”。
但路明非还挺开心的,沉浸在这种家宴的气氛中,满心平安喜乐,甚至还抽空想念了叔叔和婶婶。
根据瓦图京的讲述,零其实是他的“生意伙伴”。苏联解体之后,他从之前军队的同僚那里募集了一笔不小的钱,
利用当年军队的关系杀入了商场,很快就成为俄罗斯屈指可数的财阀。他把飞机卖到中国,把石油卖到欧洲,把钻石卖到世界各地,
一度是叱咤风云的大佬。而罗曼诺夫家族原本的生意在欧洲,想要进入俄罗斯市场所以跟瓦图京合作,瓦图京欣然接受了这位盟友,
却没料到罗曼诺夫家族派来的是个比行李箱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一度外人觉得零是他的养女或者私生女,他也并不否认,
好让他们之间的合作更加秘密。在几年的时间里,罗曼诺夫家族的钱疯狂地涌入俄罗斯,凭借瓦图京的人脉收购公司和土地,
也把瓦图京捧成俄罗斯最大的金融寡头。但好景不长,政府的管制如暴风雪般到来,金融寡头们纷纷落马,有些人得以逃往海外,
而瓦图京则被没收了所有资产,被监视居住到今天。而罗曼诺夫家族却因为一直藏在瓦图京的背后没有出面,而得以幸存,
迄今仍然是俄罗斯隐形的金融业领袖。虽然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瓦图京似乎也不太在意,他讲的最多的还是苏联时代的事,
似乎金融寡头的生涯对他而言不过是玩票,他始终都是苏联红军的一员。伏特加酒加了一杯又一杯,罐焖牛肉冷了又加热,
瓦图京第三次讲到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零忽然出声,打断了瓦图京的神采飞扬,“这次来我是想问你关于‘δ计划’的事。”
屋子里的温馨美满仿佛被一刀砍断,瓦图京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讲述,高举的酒杯停在空中。 路明非一时间懵掉了,
他本还以为零带着自己是来问瓦图京大将搞几张去军事禁区的通行证的,“δ计划”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个词一出口,
就仿佛有寒风灌进了木屋,温度直线下降。但零以手势示意他闭嘴。
 
第95章 利维坦之歌(10)
音乐已经停了,壁炉里的木柴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瓦图京大将独自坐在桌前,默默地吃着那碗已经冷了的红菜汤。
汽车引擎的声音早已远去,风吹着白桦树,仿佛林间有人在窃窃私语。
军靴踩碎落叶的声音由远而近,有人敲响了木屋的门。没等瓦图京回答,那人已经推门进来了。那人穿着笔挺的俄军制服,肩扛少校军衔。他并未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沿着桌面推给瓦图京,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这间木屋里一应俱全,但是并没有一台电话,被监视的瓦图京没有不经允许给外界打电话的权力,因此零才不得不用信使跟他联系。
瓦图京冷冷地看着那部手机,直到它响了起来。瓦图京接通电话放到耳边,但并不说话。
“嗨,瓦图京我的好朋友,你还好么?”电话里传来颇为标准的俄语,但明显地带着异国口音。是个男人,听不出年纪,声音亲切又快活,就像是旅行到海边的老朋友偶尔想起你,打来问候的电话。
“有多少年没接到您的电话了?二十年?三十年?”瓦图京低声说,“我都记不清了,我太老了,老得开始忘事了。”
“二十多年吧,最后一通电话是你离开克里姆林宫的当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站在红场上,看着他们把镰刀和铁锤的国旗降下。”电话对面的男人叹口气,但声音还是快活的,“那可是一场伟大的终结。”
“你当时跟我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当你挂断电话的时候,我们的合作就彻底结束。”
“本来是不该再给你打电话啦,可有人非要翻旧账。好在你是个嘴巴严实的朋友,你要是跟那两个孩子瞎说点什么,我们可能就不得不把你周围方圆五公里炸平啦。”
“我没有帮你们保密的想法,但过去的事情,就像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不用再叫醒了。”
“是为了那个女孩么?无儿无女的老鳏夫,想要保护养女一样的小女孩,这种戏码虽然看得很多了,但还是很感人的。”
“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保护,她能保护自己。”
“但那个女孩真的很可疑哦,忽然冒出来的皇女殿下,接近你,得到你的信任,再来问你‘δ计划’的内幕,感觉像是黑天鹅港中逃出来的幽灵呢。虽然年龄有点对不上。”电话对面的男人说,“如果她知道你其实就是‘δ计划’的负责人,是你亲手签署文件把那些孩子送往北西伯利亚的,还会不会把你看作养父呢?没准她是来复仇的哦。”
“无所谓,看看自己指甲缝里的血,你我这样的人,理应被人寻仇。”
“为什么不为自己找点借口呢?”电话那头的人叹息,“比如说你也是为了伟大的联邦,你们需要龙族血统的超级战士,只有他们才能对抗资本主义。你们牺牲了一些孩子,却会挽救千百万人的生命。”
“战争,从来都不该跟孩子有关。”瓦图京一字一顿,“听着,过去的一切,到我这里为止!所有的罪孽,我来偿还就好了!”
“瓦图京,你还真是个……让人钦佩的侩子手呢。”电话里的男人长叹一声,“好,就按你说的,过去的一切,到你这里为止。”
瓦图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谢谢。”
“神的秘密,是不能让人类知道的,对你们不好。”电话里的男人说,“再见了,瓦图京。”
“地狱里再见吧。”瓦图京挂断了电话。
风中传来树叶被翻动的声音,像是冬眠苏醒的群蛇爬出了洞穴,那是隐藏在落叶中的杀手们站了起来,暗红色的激光瞄准束从四面八方打进木屋里来。
“永别了,雷娜塔。”瓦图京轻声说。
他的目光投向火炉的上方,那里孤零零地摆着一个镜框,照片上是皑皑白雪中,巨熊般的老人正把眼神幽深的女孩高高举起,要放在自己的肩上。
***
银色的劳斯莱斯行驶在微微起伏的石拼路面上,夜间风大了起来,原本那些安安稳稳呆在树上的叶子也纷纷坠落,像是一场斑斓的冻雪,零不得不把雨刷器打开,好把落在风挡玻璃上的叶子刮开。
路明非透过车窗观察这座萧瑟的城市,主干道两侧的建筑还算光鲜亮丽,驶入小路之后就会有破败的感觉,路面上的车不多,那些庄严的铸铁路灯也有明有灭。
那个名为“苏联”的国家已经结束二十多年了,人们曾对变革满怀希望,但这个国家并没有变得更好。但透过它还是能看出帝国旧日的辉煌,沙皇时代的拜占庭建筑和苏式建筑比邻,仿佛叶卡特琳娜女皇和斯大林并肩而立。
“不用沮丧,瓦图京大将之外我也有别的人脉,只要那个地方在俄罗斯境内,我总能想办法送你去。”零直视前方,信手打着方向盘。她开车有股明显的男人味儿。
“没沮丧,”路明非回过神来,“出了会儿神,这城市真漂亮。”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里,太冷了,我喜欢暖和的地方。”零说,“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下车走走。”
“啊?”
路明非还没“啊”完,劳斯莱斯已经开始减速了,分明是禁止街边停车的地方,可零直接就把这辆豪华的老式车停在路边了。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老警察高呼着俄语跑来,大概是“此地禁止停车”的意思。零只用一个动作就让他闭嘴了,她把一张大面额的钞票压在了雨刷器下,扭头就走。
老警察走到车边拿下那张钞票时,零和路明非已经走得很远了,他脱下警帽遥遥地行礼,动作优雅而夸张,倒像是沙皇宫中的小丑。
他们停车的这条小街还算有人气的,街道两侧的窗户多半都亮着灯,但夜间气温已经很低了,放眼看不到行人。
零走在前面,路明非稍微落后半步。零显得有些心事,路明非也理解,瓦图京忽然变脸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他也有点愤怒,不过那不是他该多嘴的场合。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只有落叶在他们脚下开裂的微声。
“瓦图京大将帮过我很多忙,没有他就没有罗曼诺夫家族在俄罗斯的生意,甚至我的姓氏也是他帮我找回来的。虽然基因分析能证明我和伊丽莎白一世的血缘关系,但在政府里没有人脉是不可能得到‘罗曼诺夫家族后人’这个认证的,政府也不可能送给每个沙皇后代一间宫殿。我已经习惯了有事就去问他。”零顿了顿,“可能是我太孩子气了。”
路明非点点头,“难怪你第一个去问的人是他,那个‘δ计划’是怎么一回事?”
零和瓦图京的对话,路明非其实并没完全听懂,只是意识到那个“δ计划”和他要去的地方有关系。
“我们抵达莫斯科的当晚,我就托人查了你给我的那个坐标,那原本应该是西伯利亚北部的一个无人区,但它被标注为军事禁区,想去那里要有级别很高的通行证。再查下去,那个禁区曾经用于一个叫‘δ计划’的军事项目,但那个计划在苏联解体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瓦图京当年在国防部负责的就是高技术项目,但他知道的也很有限,那么背后支持那个项目的人,级别应该比他更高。”
“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接着漫步,零的高跟靴子敲打着路面滴滴答答作响。小街尽头极远处有一座金顶洋葱头的教堂,灯火通明,让人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漫步午夜的游乐场。
“关于我的家族,”零忽然问,“没有别的问题了么?”
“没有啊。”路明非一愣,“你不是罗曼诺夫家族的么?”
“我跟你只是普通同学,你现在被秘党通缉,我没有任何理由来帮你,但我来了。你现在也知道我是个有家族的人,属于某个势力的一员。你不想知道我帮你的目的么?”
“如果是以前我会问的。”路明非挠挠头,“但现在不想问了。”
“为什么?”零难得少有地流露出好奇心来,歪头看着路明非。
“以前我把什么事都想得很简单,现在我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看不明白,也就不想多问了。你有你的目的也没关系,反正在我最倒霉的时候你来帮我了。”
“关于那个坐标,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道,”路明非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坐标是一个人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说他是我父亲。”
“听说你们很多年都没见过了,而且只是通过电话,没怀疑过么?”
“我希望自己是个有父亲的人,”路明非笑笑,“而且他对我小时候的事知道得很清楚,一些很隐秘的事,我从来没跟人说过。”
这些事他连诺诺都没告诉,但零问起来,他随口就说了,感觉并不太要紧。
“你觉得他们会在那里等你?”
“不知道,”路明非皱皱鼻子,认真地说,“但我觉得去了那里就能找到一些答案,比如,我是谁。”
“也许那里是个陷阱。”
“有可能,但我就是有种感觉,我应该去。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某个类似‘终点’的地方,你去了可能发生好的事情,也可能发生不好的事情,但你觉得应该去。”
“如果到了那里,发现自己真的是龙王,你该怎么办?长出犄角和鳞片,从此跟人类为敌么?”
“不知道,”路明非说,今晚他已经说了太多的“不知道”,“如果我们真的能到那里的话,最后的一段路让我自己走。那样你认识的路明非永远都是我,至于到达终点的那个怪物,杀掉它好了,不要犹豫,那不是我。”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陈墨瞳,你会跟她说同样的话么?”零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路明非,她的眼睛明亮而锋利。
 
第96章 利维坦之歌(11)
“不,她不会站在这里。”路明非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微笑着回答。
“因为她肯定无法把你处决,对么?她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她的所有犹豫不决,都是因为心太软了。”
路明非点点头,“而且,我已经把她送到医院了,后续等凯撒去接她就好了,我和她已经不会在有什么了。”
“那我呢?你明知道我陪你来这里有我的目的,可还是放心让我陪你去最终的地方?”
路明非点点头,“放心。虽然我也不太知道原因,可是我相信你。”
零也点点头,“你可以相信我,把我看作伙伴。”
“伙伴?”路明非问,因为零特别用重音强调了这个词。
“就是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人,相互之间不会放弃,也不会出卖彼此。”零忽然停下脚步,隔着落叶的长街,眺望街对面的一块空地,“为了共同的利益,可以一直走到最后的那种人。”
“为了共同的利益,”路明非低声说,“利益不一样了,不就分道扬镳了么?”
他不知道零为何强调这个词,听起来并不给力,远不如“朋友”和“兄弟”。
“没关系,”零淡淡地说,“只要努力就好了,努力变成对伙伴有用的人,就不会被丢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却又气势昂扬,远眺的眼睛中熠熠生辉,感觉是青春片中的女主角在眺望朝阳,坚定地说出“年轻时向着朝阳奔跑总不会错”这种莫名热血却又唬烂的台词。
路明非真好奇零的世界观人生观到底是谁教她的,她行事风格那么地凌厉,有着跟外观完全不相称的成熟感,却陡然说出这么中二的话来,活像很多年前的路明非,觉得自己活在漫画里,对世界充满着“壮志”和“悲愿”。
现在他长大了,不再信这一套了,可忽然有人说出了他十四岁那年会说的话,莫名其妙地有点怀念。
路明非忽然抓起貂毛帽子,使劲地摩挲着零的头顶。他是带点恶作剧的心理,意思是你这小模样还说什么大话呢?
可出乎他的意料,女王殿下对于这个“僭越”的动作完全没反应,她还是静静地看着街对面,任凭路明非摸自己的脑袋。好像这件事很正常,她是你的猫,你养了很多年。
白金色长发的触感好得出奇,像是水洗过的丝绸,还带着微微的温暖,就是那种“撸猫不想停”的感觉。可路明非摸了两把实在尴尬了,只好重新把帽子给她戴戴好。
“这条街对面,原来是科学院图书馆,我在那里也住过。”零冲着街对面的空地努努嘴。
看起来摸头杀这个动作并未困扰她,根本没有“心中微微泛开涟漪”这回事,她只是自顾自地讲自己在意的事。
路明非疑惑地看向街对面,那片空地上落满了树叶,周围围着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俄语牌子,不知道是“此地出售”还是“私人土地禁止入内”。那块牌子也很旧了,想来很久都没有人管过这块地。
再远处倒还有几幢苏联时代的老建筑,都黑着灯,看不太清楚。
“我们过去看看?”路明非说。
“不用,很多年前就烧掉了。”零轻声说。
 
“来之前你去哪里了?”零冷冷地问。
苏恩曦不笑了,从零的手中抽回了胳膊,走到沙发旁坐下,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细长的烟。她其实很少抽烟,而她一旦抽起烟来就像是变了个人,有些黑暗有些妖娆,还有些厌世的冷。
零站在沙发前,距离她两步左右的地方,像是个孩子在等大人的训示,可又有种她随时会抽出一把刀扑上来的感觉。
“瓦图京陆军大将死了。”苏恩曦喷出一口烟雾,“可别想错了,不是我杀的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你离开那间木屋的十五分钟后,他被俄国人处决了。”
零野兽般突前,一把抓住苏恩曦的手腕,力量之大,苏恩曦觉得腕骨就快骨折了。但她还是强忍着痛楚静静地看着零,以这种眼神告诉零,那不是什么玩笑话,是冷冰冰的事实。
看到苏恩曦身上的伤痕时,她委实怀疑过苏恩曦跟着她们去了瓦图京的住处,那里恰好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林。虽然是文职干部,但是“黑金天鹅“办起事来也是个狠角色,零不愿用在瓦图京身上的手段,苏恩曦却没什么可犹豫的,她跟瓦图京也没私交。
可真相居然是瓦图京被处决了,苏恩曦是不屑于就这种事撒谎的,如果真是她杀了瓦图京,零提着刀站在她面前她都会承认。
“我跟着你们去了瓦图京的住处,他被监视居住的那个区域算是军事禁区,我只能停车在禁区外。你们离开后不久我就听到了枪声,为了抄近路我翻过一个坡跑过去的,我赶到的时候,处刑已经结束了,那帮人正用火焰喷射器在焚烧现场。”苏恩曦说,“想用森林火灾的说法来掩盖吧。”
零松开苏恩曦,缓缓地后退,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眼中一片空白。
“所以不必再揣着什么心事了,他知道自己会被处决,所以才赶你走。有人猜到了你会去找他,你们之间的每句话都被监听。”苏恩曦说。
“你杀了他们么?”零问。
“什么?”苏恩曦没明白。
“那些行刑的人,你杀了他们么?”零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她身上透出可怕的气息,像是一位迫不及待想要绞死叛国者的女王。
 
第97章 但为君故(1)
白茫茫的冰海上,YAMAL号破冰而行,身后留下幽蓝色的水道。前方可见兀立的冰山和一望无际的冰原,整个世界蒙在冰雪的反光中,浩瀚壮丽,像是另一个星球。
芬格尔端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桌面上摆着丰盛的午餐,阳光照在两副纯银刀叉上,熠熠生辉。YAMAL号上的高层舱室原本都是预留给豪赌客的,奢华是理所当然的,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冰海,也可以晒太阳浴。
芬格尔一身笔挺的海员服,配上精心修剪过的胡须,比雷巴尔科更像这条船的船长。路明非要是看到这个画面必然警觉,他知道芬格尔平时在寝室里的德性,可此刻他姿势优雅表情享受,感觉是在欣赏一场活色生香的表演。
没人表演,电视和音响也都没开着,但浴室里的水龙头是开着的,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姑娘,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啊!我俩同住一个舱就已经很暧昧了,您这魔鬼身材,天使脸蛋,还总当着我的面洗澡……就不怕我把持不住?”芬格尔啧啧叹息。
“你又看不见,瞎操什么心呢?”浴室里传出冷冷的女声。
“你架不住我擅长脑补啊……”芬格尔嘿嘿一笑。
这句话还没说话呢,劲风扑面而来,芬格尔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就连人带沙发倒翻出去。像是有看不见的高手一记飞踢命中他头顶。
“这大长腿,踢人脑门一踢一个准!”芬格尔摸摸自己的脑门,把手凑到鼻头使劲闻,“真香!”
确实是被人飞踢了脑门,沐浴露的香气里带着女孩的体香,从命中的触感来看肯定是脚丫子。
片刻之后,阳光里一抹淡淡的黑烟如被风吹般散去,一身黑色紧身皮衣的女孩端坐在芬格尔对面,翘着二郎腿,脚尖上挑着拖鞋,正梳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世上罕见这般逆天的大长腿。
从登船的那天起,酒德麻衣就跟芬格尔同住一个舱。那天芬格尔刚刚踏进自己的船舱就懵了,酒德麻衣穿着一身瑜伽服,在落地窗前正把自己拧成一个别扭的麻花姿势,浑身上下没露几寸皮肤,可那胸那腿,艳风如刀。
曾经一起扛着大刀跟死侍群打过,酒德麻衣和芬格尔就不客气了,直接说从今天起我就住你这儿了,记得给我打饭,还有,给我盯死阿巴斯那家伙!
靠着“冥照”,她原本可以在船上随便行动,但因为有恺撒在,不得不谨慎一点,用得上芬格尔这条狗。
芬格尔对于跟美女同住一屋当然是很开心的,只不过这美女时有时无,跟鬼似的,偶尔会被她吓到。
“说,阿巴斯今天什么表现。”酒德麻衣边吃边问。
“要说这狗贼当真藏得很深,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自从救了那个小姑娘,他每天都会花点时间陪小姑娘,特别温柔,特别耐心,简直模范干爹!”芬格尔叹气,“恺撒也很相信他,倒是对我还挺怀疑的感觉。”
“那个小姑娘也有点奇怪,龙王级的言灵攻势,就她一个人活了下来。”酒德麻衣说,“有辣酱么?”
“有有有!”芬格尔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大把的袋装辣酱来,“知道你喜欢吃辣,我把餐厅里的辣酱全扫了!”
酒德麻衣就着辣酱吃黑麦面包,船上的厨师做的是俄式菜,她一个日本人实在吃不惯,基本全靠辣酱度日。
“我兄弟那边怎么样了?”芬格尔问。
“目前还活着。”酒德麻衣说,“不过混得很惨,满世界逃窜,不是你害他,他也不会那么惨,你还好意思问?”
“我不出卖他能保得住我自己?”芬格尔晃着二郎腿,“而且就算我不出卖他,学院早晚也会对EVA的命令库起疑,查一查就查出猫腻来了。荆轲刺秦王不还得带着樊於期的脑袋么?我这不是为了潜伏敌营么?我的心一直跟师弟在一起的,我俩好哥们。”
“别来这套,你那么贼,谁敢跟你当哥们?”酒德麻衣抬起头来,“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我还真看不出来。”
“我也没问你是哪一方的人对不对?”芬格尔咧嘴一笑,“英雄不问出处嘛!大家有缘修得同船渡,有缘就好!”
酒德麻衣翻了翻白眼,芬格尔确实也没问过她的身份。他俩都知道对方不一般,也都知道对方不是同路人,不过暂时算是路明非的友军,所以一起行动是没问题的。至于会不会忽然拔刀为敌,那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我们就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个小女孩说的落地日?”酒德麻衣问。
“早知道姑奶奶你有此一问,昨晚我跟水手们喝了一顿酒,把航海图拷贝了一份带给你看!”芬格尔摸出几张复印纸在桌面上拼好,“离开了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再往北极点航行就没有任何陆地了。我们目前规划的航海路线完全是跟着那支探险队之前的脚步走,不过他们去的时候北极圈还没封冻,比我们快很多。越靠近北极点冰层越厚,目前冰层平均厚度已经接近一米,我们最大的航行速度是每小时7海里,还得六天时间才能到那个小姑娘说的地方。”
“那地方航海图上可什么都没有。”
“感觉是一个尼伯龙根,极光是它的门。”芬格尔攥拳,“我们得先遇到那个‘女神的裙摆’,然后钻进裙摆里去。”
“原本好好的一句话,你说起来怎么就那么猥琐呢?”酒德麻衣皱眉,“眼下极夜还没来,太阳都不落山的,能看到极光?”
芬格尔也挠头,这确实是雪的描述中最难理解的一个点,他们到达落日地的时候也是极昼,再盛大的极光能在白天显现?可阿巴斯再怎么问,雪也不多解释。
 
第98章 但为君故(2)
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起,舱室门口的那盏黄灯旋转着亮了起来。
YAMAL号上的每间船舱,从船长俱乐部到最普通水手的小房间都回荡着这样的警报声,就像满树的乌鸦同时开始嚎叫。
全船警报,这种最高级别的警报通常都是在前方出现无法躲避的冰山,或者水密舱严重泄露,沉没难以避免的时候才会发出。船上的所有人都不能忽略这个警报,因为它跟船上的每个人都有关,关系到你能不能活着下船。
酒德麻衣放低手中的叉子,警觉地望向窗外。
这一眼就足够回答所有的问题了,在她视线的尽头,冰海和天空交接的模糊地带,出现了一道银亮的线。
那是一场正迅速逼近的冰风暴,风暴的锋线距离YAMAL号还有大约十几公里,但以它的速度可能几分钟就会抵达。风暴中裹着大量的冰晶,所以会像银线那样反光。
酒德麻衣凝望的片刻间,那道细细的银线已经扩大成银白色的高墙,翻滚着涌动着扑来。警报响起的时候几名不明就里的船员冲到甲板上眺望,这时候他们正相互用俄语吼叫着,把甲板上没来得及固定的东西用铁链固定好,高高耸立的塔吊竟然像变形金刚似的折叠起来,以免被狂风折断。真正的狂风还没到来,冰晶却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玻璃窗,像是一片水晶的森林。原本就是零度以下的低温,又在短瞬间下降了十几度之多,周围的冰海也迅速地暗了下去,因为那堵墙已经高到挡住了日光。
“去看看什么情况。”酒德麻衣拿叉子卷着意大利面,下达指令。
“得令!奴才去去就回!”芬格尔起身抖抖袖子,颇为标准地打了个千儿,很活泼地跑掉了。
酒德麻衣坐在窗前埋头大吃,看也不看窗外那堵银色的墙壁。那堵墙越来越高,最后上接天空,船舱里黑得像是暴雨将至。
风暴前锋和YAMAL号接触的瞬间,真的就像是一堵雪墙狠狠地拍在了船的侧面,以YAMAL号的吨位,也倾侧了差不多30度。原本可以远眺几十公里的落地窗外,此刻只有缭乱的风雪,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这场暴风雪中战栗,凄厉的风声中仿佛有上古的猛兽或者愤怒的灵魂在吼叫。
而这个时候酒德麻衣已经把最后一根意大利面吸到了肚子里,满意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
芬格尔气喘嘘嘘地跑进图书馆,以他那能把死侍累趴下的长跑能力,跑这点路当然不是问题,不过人生在世,能拼演技为什么要拼实力?看他那惊恐不安的眼神,哆哆嗦嗦的双腿,恺撒不得不把他看作受惊的妇孺,以贵族的慈悲伸手扶了他一把,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事,遭遇了风暴而已。
YAMAL号上有间精致的小图书馆,登船之后施耐德教授选中这里作为他的指挥室,从此图书馆就高于雷巴尔科的船长室成了整条船的神经中枢。芬格尔赶到的时候,恺撒、阿巴斯和雷巴尔科都已经到场了,还有大副、轮机长和几个关键岗位的船员,随行的几名资深专员,这条船上有头有脸的家伙们都来了。
施耐德凝视着投影出来的北极圈——装备部的人已经把这间图书馆改造成了简化版的中央控制室,通过卫星网络,时刻都保持着跟EVA之间的连线——但投影中并未显示这场风暴,他们应该正航行在晴天朗日之中。
“EVA,我们怎么会没有提前得到风暴预警?”施耐德问。
无论EVA还是她的前任诺玛,都被设计为老妈子型人工智能,每位专员奔赴前线的时候,都由她们安排行程,细致程度堪称无微不至,连目的地的气候微变,专员们都会在下机前收到信息,提醒他们加减衣物。为此施耐德甚至向校董会建议过,要降低学院秘书的服务级别,以免出生入死拯救世界的精英们对学院秘书养成依赖的惯性,成了一群妈宝。但这样一场大风暴,EVA居然全无提醒,这非常之罕见。
“很抱歉,但你们正位于北极圈内,人类迄今为止还没发射过监控这个区域气候的同步轨道卫星,换而言之,我在北极上空并没有眼睛,那是我的盲区。”EVA回答。
“北极地区怎么会有这样的强风带?”恺撒问。
“北极地处极地东风带。这是‘行星风带’的一种,跟地形地势的关系不大,而是地球自转的偏向力制造出了强劲的东北风。”EVA回答,“虽然来得很突然,但也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恺撒和施耐德对视一眼,有海员们在场,EVA说话总是会用隐语。而这句话的隐语是这场冰风暴可能并非什么超级言灵导致的,是“自然现象”。
“YAMAL号能在这个级别的风暴中航行么?”阿巴斯问,却不是问EVA,而是问雷巴尔科。
冰风暴来势骇人,但卡塞尔学院培养的都是亡命之徒,当然不愿因为一场风暴就放弃这次行动。
“当然没问题,这艘船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造的。”雷巴尔科耸耸肩。
其他高级船员们则用俄语小声交谈,流露出的表情大概是,“就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把我们叫来开会?”
学院这边的亡命徒们不禁有些英雄气短,原来跟“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相比,还有一种大无畏叫,“啥?这也算打仗?”
“你们在YAMAL号上,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破冰船,它由两个重型核子重水反应炉驱动,能够直接撞碎六米以下的冰山。”雷巴尔科以眼神斥责自己的船员们,让他们收敛一下不屑的表情,并做补充说明,“泰坦尼克号那种事故不会发生在这条船上,对于鲭鱼群来说致命的漩涡,对巨鲸来说不过是水花而已。”
“所以,我们是巨鲸。”恺撒也只好改用轻松的语气。
“当然,也不是全无影响,在我们穿越冰风暴期间,船上有些设施不得不暂时停用。”大副说。
“比如?”恺撒问。
“无线电通讯系统和卫星导航系统很大概率会失效,有时不得不完全靠罗盘来航行,不过我们现在很靠近北极,罗盘也没用了。”大副板着手指头开始算,“空调和热水系统肯定会出点问题,会有临时性的断电,甲板上的设备都得停用,恒温泳池也不行了,水会溅出来,餐厅得暂时关闭,我们现在不能用明火……”
“那你这破船上还有什么设备能用?”芬格尔目瞪口呆。
“供暖系统不会出问题,我们采用的是机械供暖,热水从反应堆的冷却水中导出,输送到各船舱。”大副露出战斗民族特有的自豪微笑。
“只剩核反应堆里出来的热水么?”芬格尔哭丧着脸,“那水能洗澡么?”
“可能有微量辐射,你不在意的话洗澡也没问题。”大副拍着芬格尔的肩膀,“相信我兄弟,在北极航行,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核反应堆和一个永远旋转的螺旋桨!”
“我看你们俄国人的脑子也是核动力的!”
“还有一个系统不得不暂时停用。”EVA打断了这两人的对话,“你们在风暴中航行的期间,卫星信号会非常微弱,我将不能为各位提供服务……”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条船忽然巨震,图书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几秒钟后应急灯纷纷亮起,但投影的地图却没有恢复,EVA的声音也不再出现。
大副豪迈地用俄语骂了句什么,抄起一瓶酒就出去了,想来是痛骂那该死的供电系统,说出故障就出故障,而他此刻正是要奔赴维修的一线。
“您有一群聪明的船员。”施耐德看着雷巴尔科说。
“供电系统会在一个小时内恢复,为客户保驾护航是我们的职责!”雷巴尔科彬彬有礼地说。
“不,”施耐德指了指自己的桌面,“我的意思是在光线那么昏暗的情况下,他还是准确地挑走了我最贵的那瓶伏特加。”
图书馆里安静了几秒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无论在多么恶劣的情况下,跟一群仍然对酒有兴趣的家伙一起航行,总是让人放心的事。
“我去外面看看。”阿巴斯微微欠身,也离开了图书馆。
恺撒迟疑了几秒钟,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正打开另一瓶酒跟雷巴尔科分享的施耐德看见恺撒离开,却只是向他微微点头。
 
第99章 但为君故(3)
YAMAL号的雪茄房里,恺撒端坐,凝视着墙上的电影海报。1942年,《卡萨布兰卡》的原版海报,陈旧泛黄,今天已经能算是一件收藏品了,却被遗忘在这里,无人问津。
这艘船还是北冰洋上最大的赌船时,爱抽雪茄的赌客们很喜欢聚集在这里,抽抽雪茄,看看老电影。如今格局依旧,只是落满灰尘。
恺撒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抽支雪茄享受独处,他释放了“镰鼬”,倾听着来自上层船舱的动静。
这个言灵很适合用来窃听,即使敏锐如阿巴斯,也难以觉察到隔墙有耳。
恺撒本不该怀疑阿巴斯,他和那个男人算是朋友,尽管也有相互较劲的时候。他们有很多共同的回忆,如果最后证明阿巴斯真的不存在,那连恺撒都会觉得人生有点虚幻。
回想伊斯坦布尔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放松地坐着,一再地举起盛满茴香酒的酒杯,而对面那个男人笑一笑就一饮而尽,每个笑容都历历在目。是说那个温暖的雨夜其实并不存在?还是说那天夜里他只是对着空气举杯,对面的座椅上也像此刻这样空空如也?
可恺撒也不得不承认阿巴斯身上是有疑点的,他没有家庭也没什么朋友,他的过去无法考证,而他又是那么地勇敢、坚定和自律,连中世纪骑士中的男主角都没有他那么完美。
人类真的可能那么完美么?连恺撒也不敢说自己完美,他会有骄傲的一面、任性的一面、浮华的一面……但阿巴斯是任谁都挑不出错的,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像个与世无争的僧侣,行动起来就像出鞘的利刃,绝不向任何邪恶妥协。他还无欲无求,对漂亮姑娘都没有流露过兴趣。
恺撒甚至觉得把他送去梵蒂冈呆几年他一定能选上教皇,由他来代行上帝的意志,恐怕连上帝也只有说,“你办事我放心。”
让恺撒意外的是施耐德也存有同样的怀疑,在阿伯丁两个人有过一场短暂的交谈,施耐德希望恺撒能时时刻刻地盯住阿巴斯,并且不能让阿巴斯觉察。
“也许有些时候,整个世界都错了,对的是一个疯子。我还是相信路明非!如果推断正确,那个奥丁一定会再度出现。”施耐德是这么说的。
所以恺撒才会尾随阿巴斯离开图书馆,他始终在阿巴斯的下一层船舱,跟着阿巴斯的脚步声移动。
冰风暴忽然袭来,尽管EVA也说这种大气现象在北极东风带中不算罕见,可总是让人有点不详的预感。此刻从吸烟室的窗户看出去,外面简直就是冰雪构成的地狱。船上的供电系统可能有点老化了,即使带走了那瓶最贵的伏特加,大副也还是没有修好它。这种时候除了各守岗位的水手,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图书馆里,人多的地方感觉安全,这是人类的本性。但阿巴斯却离开了图书馆,独自在YAMAL号上游荡。他漫步过赌场大厅,在厨房稍作停留,穿过健身房,再去往那间奢华的圆形舞厅,那里跟恺撒所处的雪茄房一样,除了满地轻尘,什么都没有。
完全无法搞清楚阿巴斯的目的地,感觉他根本就没有目的地。他的行为模式就像一个幽灵,一个多年之前死在这条船上的幽灵,一直在寻找返回自己船舱的路。
不只是今天,阿巴斯一直在做这件奇怪的事,夜深人静的时候——尽管北极圈里并没有绝对的昼夜之分,但船上还是会有时钟,方便大家按时作息——鬼魅般地出没于YAMAL号不同的船舱。
这种行为模式很像猫。曾有人给一座小镇上的所有家猫挂上定位器,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能自由行动的家猫——它们的主人会在墙壁上特意留供它们出入的小门——都会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住处,在镇子周围漫步上好几个小时,巡视它们自定义的庞大领地。一个萌软可爱的小猫甚至会每晚走上30英里,去附近山顶上的某棵树上蹭蹭,留下自己气味,宣布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
但阿巴斯显然不是家猫,那是整个卡塞尔学院公认为猛虎的男人,他半夜不睡四处游荡是为什么?
恺撒最初怀疑他是想记住船上的地形,如果你确定会在某个战场上和敌人决战,那么提前记住地形的每个细节是至关重要的。而这艘船有多达数百个船舱,地形复杂得像是迷宫。
可是再一想还是不对,阿巴斯从来不去那些有人的船舱,比如轮机舱和核反应舱,这些舱可远比他经常游荡的赌场和客房区重要。
而且舱位分布图就挂在雷巴尔科的船长室里,阿巴斯只需去找雷巴尔科的时候偷偷拍张照就行了,根本不必用自己的脚掌丈量船上的每一寸空间。
今天也是这样,直到进入某间舱室之后他才停止了游荡。那间舱室就在恺撒的正上方,恺撒在吸烟室里坐了足足半小时,脚步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但毫无疑问阿巴斯滞留在那间船舱里,因为一直都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焦躁渐渐地累积,累积到恺撒忍不下去的时候,他起身离开吸烟室,无声但迅疾地来到上一层船舱。阿巴斯的心跳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那里有一扇沉重的舱门。
恺撒握了握插在腰后刀鞘中的“狄克推多”,缓步上前,猛地推开那扇门。
恺撒愣住了,舱门背后是一间面积巨大的阳光厅,有着弧形的玻璃穹顶,原本可能是供客人们喝下午茶用的,如今座椅都被撤空,只剩下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尽管正航行在冰风暴里,阳光厅中的亮度仍然远高于大多数船舱,甚至有点晃眼的感觉。
看到恺撒进来的时候阿巴斯的眼神有点惊慌,倒不是别的,而是他手里那袋奶酪球没地方藏。这家伙居然独自坐在阳光厅的地板上,头戴耳机听歌,往嘴里一颗一颗地丢奶酪球——一种奶酪混合面包糠炸出来的小零食。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干瞪眼。
“我可以来点么?”恺撒说。
他其实不太吃奶酪球这种“廉价的小食品”,但总不能一直干瞪眼下去,得有个人先破局。
阿巴斯愣了一下,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
“奶酪球,我可以来点么?”恺撒只好走上前去,重复了一遍。
阿巴斯没理由拒绝,只好把剩下的半袋奶酪球都递给了恺撒。恺撒在他身边席地而坐,摸出一个奶酪球望空抛出然后用嘴接住,周围的地板上散落着几颗奶酪球,想必在他进来之前阿巴斯也是这么吃的。
一个血统评级A+的混血种,甚至可以凭预判躲开子弹,却会接不住奶酪球,可以想见这家伙在独处的时候有多松懈。
恺撒忽然有点明白这家伙幽灵般的行为方式了,他根本就是在瞎溜达。
他戴着耳机,听着音乐,那副耳机是高保真的不会漏音,恺撒又不敢靠得太近,释放“镰鼬”也听不到。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总是会经过厨房,他听音乐的时候还喜欢吃零食。
由此推论这家伙以往冥想的时候,坐垫后面可能也藏着奶酪球或者橡皮软糖。
两个嚼着奶酪球的男人并肩盘膝而坐,望着窗外,风雪呼啸如地狱,偶尔还有旋风卷着雪片而过,像是雪龙夭矫地飞舞。
“在听什么歌?”恺撒问。
阿巴斯摘下耳机递给他。
歌者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歌声空灵飘渺,像是风吹过原野。恺撒对流行乐也有些了解,但这个歌手的作品他没听过,而且听不懂,歌手用的是某种很小众的语言。
“一个用盖尔语创作的独立音乐人,他的专辑卖得不怎么样。”阿巴斯看出了恺撒的疑惑。
“唱的什么?”
“亲爱的流浪人,你若到了斯巴达,告诉我那亲爱的妻子,如果她还在等我。告诉她我们战死在这里,还带着她给我的情书。亲爱的流浪人,你若到了斯巴达,告诉我那亲爱的妻子,如果她已不再等我。告诉她我快乐地去了远方,丢掉了她给我的情书。”阿巴斯帮恺撒译成英文。这首歌真的就这两句词,来来回回地唱。
“像是写在什么慰灵碑上的词。”
“是用一个斯巴达战士的口吻写的。流浪的巫师路过温泉关,在那里遇到了已经风化的骷髅。巫师把他从尸骨堆里召唤起来,他对巫师唱了这首歌。”
“你这种人居然会听歌。”
“小时候孤儿院里有个小乐队,我在里面是鼓手,那时候我的偶像是林戈·斯塔尔。”
“披头士乐队的鼓手?一般人都会喜欢约翰·列侬。”
“我其实不会唱歌,乐器玩得也不好,想加入乐队就只能打鼓,就像林戈·斯塔尔。”
“我以前也组过一个乐队,后来解散了。”
“听说过,除了你都是女孩子,后来还因为你闹掰了。”
“这你都知道?”恺撒有些尴尬。
那个电音乐队是学生会舞蹈团的前身,如阿巴斯所说,除了恺撒其他都是女孩子。
恺撒让她们都穿上复古的白裙,营造出弥撒音乐的宗教感,可到了高潮段落女孩们会从长裙里翻出藏好的电音乐器,狂歌劲舞起来,根本就是一群混世的小魔头。
恺撒带着她们去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演出,也曾在巴黎街头演出,读着乐评家骂他们亵渎音乐殿堂的评论笑得满地打滚。
后来闹掰的原因也如阿巴斯所说,后宫分赃不均,搞不定陛下的归属,跳舞最棒的女孩、唱歌最棒的女孩、长得最漂亮的女孩都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应该是恺撒的女朋友。
吹长笛的那个后来去了茱莉亚音乐学院深造,如今已经是经常登上杂志封面的年轻艺术家了,上个月还给恺撒寄来她个人演奏会的门票,恺撒只是回寄了一张贺卡,贺卡里夹了他跟诺诺的合影。
他不是当初那个叛逆的男孩了,即使去听那个女孩的演奏,他也会选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地听完,不会上台送花,甚至不会打招呼。
“其实我想加入那个乐队,只是想跟大家在一起玩点什么。”阿巴斯说,“不然我就只有一个人呆着,有点孤单。”
“你会是那种害怕孤单的人么?”恺撒揶揄。
阿巴斯怎么会害怕孤单呢?他是武士,是丛林中的猛虎,对于这种人来说,孤单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气息。
“习惯了而已。”阿巴斯笑笑。
恺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习惯于孤单的人未必喜欢孤单,就像总是喧闹的人也未必那么喜欢喧闹,恺撒是喧闹的人而阿巴斯是孤单的人,但这也许都不是他们的本意。
 
第100章 但为君故(4)
“莫非你加入卡塞尔学院的理由也是想找找同类?”恺撒问。
“不,主要是他们给了我校长奖学金。”阿巴斯笑,“我用第一个月的奖学金买了一套架子鼓。”
“哦对了,是施耐德教授让我来找你,可能是有些事要商量。”恺撒忽然想起自己还未解释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于是立刻补充,“有船员说看见你向这边来了。”
这个理由显然有点勉强,这艘船那么大,船上有那么多的空船舱,就算有人碰巧看到阿巴斯经过,顶多也就是知道他往哪个区去了。
但就在恺撒思考怎么让这个解释更合理一点的时候,全船警报又响了起来。
前一次YAMAL号拉响警报是因为冰风暴的袭来,这一次又是什么事?恺撒和阿巴斯同时往窗外望去,阳光厅的视野很好,但暴风雪中的能见度实在太差了,他们所见只有一片白茫茫。
“所有部门所有人!准备迎接撞击!准备迎接撞击!”俄罗斯口音的英语在全船的每个舱中回荡。
那是大副的声音,他应该正在船尾的舵机舱。因为几乎同时,YAMAL号骤然提速并倾侧,这艘两万吨级的巨型破冰船正试图做出摩托艇转弯的动作来,不难想像大副正在舵机舱全力控制着这艘船转向,去闪避某种未知且必然体型巨大的东西。
几秒钟之后恺撒和阿巴斯就看到那东西了,那是一艘黑色的大船,正在冰风暴的推动下沿着冰面滑动,笔直地向着YAMAL号撞来!
目测那艘船的排水量略小于YAMAL号,但横过来的时候仍然如同一堵黑色的铁墙。如果是能见度良好的情况下,YAMAL号肯定能提前修改航线来躲避,但它藏在冰风暴中,出现在雷达上的时候已经滑行到了YAMAL号的正前方。
(注释:百度百科里现实中的YAMAL号破冰船于1986年5月25在俄罗斯圣彼得堡造船厂建造,1992年10月28日正式下水,总耗资达30亿美元。它高55米,长150米,最宽处达30米,船身共12层,其中四层处于水下,包括所有的客房、储藏室、控制室在内,一共有1280个船舱。YAMAL号破冰船是全世界最大的破冰船。)
“天呐!”恺撒低声说。
他们登船的时候雷巴尔科还拿泰坦尼克号举过例子,说泰坦尼克号的悲剧无论如何不会发生在YAMAL号身上,因为YAMAL号就是为了撞碎冰山而建造的。但能够撞碎冰山的巨舰,却遇上了钢铁的障碍物。
“快跑!”阿巴斯大吼。
YAMAL号再怎么修改航线也不可能避开那条高速逼近的船了,而它转向之后是侧面对着那条船,要不了半分钟,就是阳光厅所在的这一侧船舷撞上那条船。
不难想像这种撞击的结果,破冰船都有着坚硬的船艏但侧壁的装甲薄弱,这一侧的船体结构会崩溃,所有水密舱都保不住,对面船甲板以上的凸起物——吊车、天线、旗杆——还会如密集的枪阵那样刺入YAMAL号这一侧的船舱,眼下只能祈祷核反应堆不要受损。
恺撒和阿巴斯几乎是肩并肩地冲出阳光厅,在通道中狂奔。
最安全的地方是另一侧船舷甲板以下的位置,坚硬的船体能当他们的护盾。
“雪!”阿巴斯跑了几步忽然站住。
恺撒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
雪一直都住在医疗舱里,而且那间有机玻璃的隔间是锁着门的,无论雷巴尔科还是施耐德都不希望这个来历还没查清楚的小姑娘在YAMAL号上四处溜达。此刻这一侧船舷的所有人应该都会跟恺撒和阿巴斯一样,去另一侧船舷避险,除了雪。
但根本不容恺撒思考“去救那个小女孩还来不来得及”,阿巴斯已经翻过栏杆一跃而下,医疗舱还要往下几层。
贵公子的道德标准不能允许恺撒落在阿巴斯之后,他狠狠地咬牙,也翻过栏杆跟上了阿巴斯。
***
施耐德带着芬格尔冲进舵机舱,雷巴尔科已经先到一步,大副控制着这艘船的舵轮,但最终的指挥权还是在雷巴尔科手中。
雷巴尔科站在侧窗边,看着那快速逼近的黑船,眼神咄咄逼人,好像那是他的敌人。
“动力舱!我们需要更多的动力!”雷巴尔科大吼。
“动力输出已经超过上限!反应堆随时可能过热!”大副满脸都是冷汗。
YAMAL号上的反应堆动力强劲,但此刻他们被几米厚的冰层包围,即使动力输出调到最大,航速依然不乐观。而对面那艘船却是沿着冰面滑行,两者的速度根本无法相比。
屏幕上,电脑不断地计算着YAMAL号的航迹,估算着相撞的概率。概率始终在70%以上,雷巴尔科用尽了方法规避,但他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经得起这种程度的撞击么?”施耐德低声问。
“对方的吨位数跟我们接近,即使我们的破冰装甲更厚,也必然是严重损坏。”雷巴尔科神情严峻。
严重损坏的结果可想而知,这艘几乎坚不可摧的船会沉入茫茫的冰海,他们不必期待救援船,世界上就没有几条船能沿着YAMAL号的航道航行。如果沉船速度不快的话他们有机会弃船登上冰面,但那会让他们成为大海的猎物。
这是死神的领地,他们之所以一路上还能保持从容,是因为那个“温暖的核反应堆”,然而很快他们就要失去它了。
***
恺撒和阿巴斯冲进医疗舱,雪穿着一身白色的小罩裙,站在手术间的有机玻璃墙后。
阿巴斯一脚踹在有机玻璃墙上,但这堵墙远比他想的要坚固,毫无破损的迹象,还令他脚腕剧痛。恺撒毫不犹豫地掏出沙漠之鹰,对准有机玻璃墙射击,但沙漠之鹰的子弹也留下白色的裂痕弹坑。
恺撒愣住了,无法理解为何这条船上会有如此坚固的一间手术间,它之前是一艘科考船后来是一艘赌船,并不需要一张用来解剖异形的手术台。
阿巴斯环顾一圈,找到一根长柄的扳手,掂了掂,用尽全力砸在玻璃墙上。这一次有机玻璃墙微微震动,出现了四射的裂缝。
“闪开一点!”阿巴斯用力地捶打玻璃墙,跟里面的雪说话。
这几天有空的时候他都会来这里陪雪说一会儿话,雪其实略懂一些英语。
雪摇了摇头,她的表情镇静或者说木然,“神来杀了我,你们快走。神杀了我,就没事了。”
 
恺撒和阿巴斯同时发力,狂奔着离开医疗舱。窗外那条黑船的影子已经遮挡了一切,YAMAL号艰难的规避已告失败,碰撞随时都会发生,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到达另一侧船舷,否则会跟这一侧的船舱一起被压扁。
***
舵机舱中,所有人都凝望着那条裹着滚滚雪尘而来的黑船,甚至连甲板上斑驳的文字都能看清了。
“30、29、28……”计算机单调的报数。
那是撞击的倒计时,雷巴尔科用尽了所有手段,但根据船载计算机分析的结果,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地会跟那条船撞上。
“请放心,如果我们都没能活着返回大陆,各位的报酬会自动打到你们家人的账户去。”施耐德低声说。
“这种时候还为雇员着想,真是暖心的雇主啊。”雷巴尔科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像恺撒和阿巴斯那样逃走,因为舵机舱所在的位置很特殊,即使跑也跑不远,倒不如节约点时间跟上帝祈祷,运气好的话舵机舱不在撞击中被毁,所有人都能幸存,被毁了,大家就互相陪葬。
有人拍了拍雷巴尔科的肩膀,“让我试试。”
那是芬格尔,这个从上船开始就嚷着自己晕船,一天吐三次的家伙此刻居然想要接管雷巴尔科手中的舵轮。
如果是在平时,雷巴尔科死都不会把舵轮交给这种靠不住的家伙,但这时候的芬格尔浓眉大眼神情严肃,活像电影中那种自带BGM出场的救世主。
芬格尔握着雷巴尔科的手,手很大很温暖,给人莫名其妙的信心。雷巴尔科鬼使神差地想到那些苏联时代的画像,列宁同志和斯大林同志四目相对深情握手,应该就是这样的气氛。
“雷巴尔科同志,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放弃希望。”对白也是这样的有质感,“古巴那边还有很多妹子心甘情愿要给我生孩子,为了她们我也得试试。”
后半截略有点跳跃,不过总体而言还是深情的。
说时迟那时快,芬格尔一把推开雷巴尔科,一个人霸占整个操作台,汽笛轰鸣舵轮飞转,各种神乎其神的操作在几秒钟内展开。
“轮机舱,全速倒车,右满舵!核动力舱,给我把那个温暖的反应堆烧起来!动力输出200%!关闭所有稳定器,准备放下锚钩!听我的命令!”芬格尔熟练地玩着那些档把和按钮。
雷巴尔科都傻眼了,芬格尔显然是个玩过船的主儿,虽然很难理解一个玩船的老手会晕船这件事,而且他的操作完全不合常理,他正操作这条巨无霸破冰船倒车的同时转向,同时抛锚。
倒车当然可以让他们稍晚一些撞上那艘黑船,破冰船的前方是茫茫冰海,破冰前进很慢,而身后的航道则是水面,倒车的话可以大大地提速。但是这一招雷巴尔科这种在船上混了多年的人不会想不到,那艘黑船是在冰面上滑动的,速度很快,即使YAMAL号能把速度加起来也还是躲不过。
而且一艘两万吨的巨轮把速度加起来需要很长时间,船尾那条水道就只有船身那么宽,即使是经验老道的船长也很难说倒车的时候完全沿着之前的轨迹行驶,稍微偏离航向就会卡进冰里,甚至让船尾冲上冰面,那样他们就会完全失去动力。
但芬格尔用的是雷巴尔科的频道,对于轮机舱和动力舱中的船员来说,这就是船长的命令,船长的命令必须立刻被执行,芬格尔居然还用了像模像样的俄语,也颇有几分雷巴尔科的语气。
YAMAL号带着高亢的汽笛声开始倒车,船头传来叮叮当当的巨响,那是船锚正沉入深海。他们所在的海域下方就是南森海底山脉,所有水深不过几百米,几十秒内船锚就会到底,但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跟黑船撞上了。
施耐德伸手示意雷巴尔科退后,所有的指挥权落入了芬格尔的手中。
“教授您那么信任芬格尔先生?”雷巴尔科问。
“不,我根本不相信这家伙,但要说求生意志,我相信他是我们中最强的。”施耐德看了雷巴尔科一眼,“那是个有女人等着的男人。”
下一秒钟芬格尔就证明了自己还是靠得住的而不是想在临死之前玩玩船,他操纵着YAMAL号准确地嵌入了后方破冰之后形成的水道,几乎是分毫不差。
“60、59、58……”计算机重新开始报数。
YAMAL号的全速倒车减缓了两者之间的相对速度,黑船逼近的速度变慢,倒计时表被重刷。但恰如雷巴尔科预料的那样,即使芬格尔驾船的本事已经出神入化,还是无法避免碰撞,只不过为了他们争取了几十秒钟的喘息时间而已。
芬格尔根本不管屏幕上的倒计时,他紧紧地握着舵轮机,环顾左右。舵机舱的四周都是玻璃,360度视角,他应该是凭肉眼在判断船的轨迹,就像是开着一辆小破车。
“30、29、28……”
留给芬格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关键时刻走出人群要力挽狂澜的男人纵然展现了惊***船技巧,但还没制造出奇迹来。
那真的是个值得期待的男人么?
芬格尔抓起控制台上的伏特加,仰头灌下小半瓶,那是大副从图书馆里带出来的。
“轮机舱,直舵前进!核动力舱,全动力输出!”芬格尔一把摔碎了酒瓶。
就在这个时候,锚钩到达了海底,这艘船倒退的速度在几秒钟内衰减为零,然后鸣着汽笛直冲黑船而去。
“10、9、8……”倒计时表再度刷新。
所有人都傻眼了,芬格尔并不是要找办法来避免撞击,他是借着倒车调整了船体的姿势,用YAMAL号的船头向着黑船撞去。他之所以提前丢下了锚钩,因为不靠那玩意儿他根本无法那么快地从倒车到全速前进。
雷巴尔科和大副震惊地对视,只有他们两个大概明白了芬格尔的想法,破冰船最坚硬的地方是船艏,侧面的装甲无法承受的撞击,船艏却有机会。
而且还需要速度,速度越快对YAMAL号越有优势,芬格尔是把YAMAL号用作了一柄快刀,刀越快,斩切也就越干脆,自身反而会有更大的机会得到保全。
但那不是冰山而是一艘钢铁大船,YAMAL号的船艏真的能扛住那么大冲击么?
芬格尔把手举高,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甲板两侧两道耀眼的火光,火光跃入冰海,在水下拉出了火红色的航迹。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权限,但他仅凭一个响指就发射了风暴鱼雷!风暴鱼雷的速度极快,在YAMAL号和黑船撞上的前几秒,风暴鱼雷命中黑船,连环爆炸,火焰冲天而起。
YAMAL号的航速已经提升到15节以上,笔直地撞上火焰中的黑船,冰尘和烈焰相激,两艘船的船体都发出变形的巨响,像是两只怪兽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舵机舱所有的玻璃全碎,人们趴下躲避的时候,那个掌握舵轮的家伙在横飞的火焰、冰尘和玻璃雨中站得笔直,舔了舔手指上的残酒。
 
第101章 但为君故(5)
阿巴斯愣住,悄悄地打了个寒颤。
之前雪也说过类似的话,阿巴斯大可以理解为“创伤性精神障碍”的后遗症不加理会,但细想真的是太诡异了,在北极圈内遇上一艘废船的概率是多大?在能见度极低的冰风暴中,那艘废船像是幽灵那样找上了YAMAL号。
这个女孩被诅咒了,因为她去过神的地方,神要杀死她,杀死了她就再也没人能找到神的领地。神未必要亲自唱着鲸歌前来,神可以调来一艘废船把他们撞沉。
他还没理清思路,手中的扳手已经被恺撒夺了过去,恺撒退后几步深呼吸,旋转着发力砸在有机玻璃墙上,大开大合的架势就像一个野蛮人挥动它的钉头锤。整面有机玻璃墙上都是龟裂的纹路,恺撒再跟上一脚把它踹碎成渣。
“如果是他那就太好了,我们不是正在找他么?”恺撒上前一步,捞起雪丢在自己肩上。
阿巴斯忽然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最近有些心事,所以才会疑神疑鬼。恺撒是对的,他们不远万里就是来跟“神”为难的,怕什么诅咒?
数千年来秘党的暴力徒们一直在做同一件事,无论是神是鬼是龙王,所有威胁到人类世界存续的神秘之物都必须被斩于剑下。他们是城墙是城门,挡在人类世界和未知世界之间,同时也是火枪和大炮。
“要带上你的玩具么?”恺撒问。
阿巴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恺撒是在说那枚丢在角落里的手榴弹,过去的几天里雪一直搂着那玩意儿,就像搂着玩具熊。
“不要了,我知道它没有引信。”雪回答,“炸不死神。”
她说得平静又严肃,却让人有点哭笑不得,原来那么长时间以来她搂着那枚手榴弹是要用来跟神玩命。
但这很符合船上的气氛,这条船上汇聚着两种不同的亡命之徒,一种为了屠龙大业可以玩命,另一种为了钱可以玩命,尽管后者的动机听起来不那么纯粹,但如果神真的来了,那帮俄罗斯男人还是会掏出他们的AK47来的。
对于俄国人来说AK47应该可以算作一种信仰,从纳粹德国到神到魔鬼,这玩意儿包治百病。
(青面兽CF玩多了和AK47本身出生没有任何关系,羊子完全武器**。
。AK47由苏联枪械设计师米哈伊尔·季莫费耶维奇·卡拉什尼科夫所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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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但为君故(6)
数万吨的钢铁和数万吨的钢铁撞击,冰海被震动,巨大的裂纹向着四面八方飞速地伸展。
YAMAL号的龙骨像一张巨大的弓那样形变,然后反弹。龙骨的弹动带动了船身的形变,从船头到船尾的舷窗在瞬息间依次开裂,每个窗口都喷出雪沫般的玻璃碎片。
但它扛住了这轮冲击,芬格尔做了唯一正确的判断,用YAMAL号最坚硬的船艏去撞击对方最脆弱的船身中部。黑船如同被利刃从中截断,YAMAL号则是那柄霸刀,冲破了火焰和冰雪。
船上的每个人都间接地承受了这次冲击,舵机舱里的男人们有半数裤子脱落到膝盖,因为他们都想模仿雷巴尔科的操作。雷巴尔科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把施耐德教授捆死在一个墙上的扶手上。这等于给施耐德临时找了一根安全带,这种程度的碰撞大约等于一辆60公里时速以上的车直接撞上电线杆,没有安全带也没有安全气囊的情况下,以施耐德的身体素质大概是难以幸免。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来得及找到一个固定物把自己捆上去,所以撞上去的那一刻,至少有三四个裤子脱落的俄罗斯男人在舵机舱中飞行。
至于失去了腰带的雷巴尔科,反而保住了体面,前阿尔法部队特种兵的超级素质在此刻展现无遗,这个男人一手拎住裤腰,单臂拉住另一根扶手,愣是靠着臂力稳定住了自己。
豪气盖天的掌舵者芬格尔未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他其实也是紧紧地把着舵轮试图像雷巴尔科那样很帅地扛过冲击——这家伙虽然**但即便在卡塞尔学院内部也没人质疑他的体魄,这大概要归功于他能从早吃到晚吃个不停的天赋——但冰面开裂后海水溅起接近十米高的狂浪,冰冷的海水扑进舵机舱,还裹着大群的北极虾,把这位刚刚力挽狂澜的英雄冲得没影了。
断成两截的黑船还在冰面上滑动,雷巴尔科已经第一时间冲到了控制台旁,迅速地检查起那些仪表来。
YAMAL号撞完还是完整的,但并不代表船没有损坏,苏联时代的设备素来以粗糙但坚固著称,但终究还是台精密的机械,某些内部结构的损坏足以让它彻底失去动力。
雷巴尔科的眼角猛地抽动了一下,某个仪表的指针突破安全上限进入了危险的红区,第三动力舱的压力值严重超标。
YAMAL号共有三个动力舱,第一和第二动力舱都是核动力舱,如果它们爆裂,后果会是恐怖的核泄漏,第三动力舱里安装了功率较小的柴油发动机,不存在核泄漏的危险,但它会爆炸……
“全船!准备迎接第二次冲击!”雷巴尔科大吼。
他还没吼完,YAMAL号再次剧震,震感甚至比撞击的那一下还要强烈。那些刚刚死里逃生裤子还没提上的俄罗斯汉子被震得口吐鲜血,全船的供电再度中断。
 
酒德麻衣亲眼目睹了第三动力舱的爆炸,那时候她正如一只伏虎那样蹲伏在YAMAL号的船舱顶层,后部甲板被冲天的烈焰撕碎,一台巨大的机械在火柱中腾空而起,直到差不多30米的高空才转而坠落,砸断了YAMAL号上那台巨大的龙门吊车。
正是安装在第三动力舱里的那台大型柴油机。
酒德麻衣接受过最高级别的忍者培训,可以牢牢地趴在墙壁上几个小时不动弹,撞击对她是小事。她没留在船舱里是担心船舱变形把自己挤死在里面了,此外就是某种警觉。
她当然也能猜到在冰风暴覆盖的范围之内他们跟外界的联络全部中断,接近北极的时候甚至最传统的罗盘都不管用,感觉就像是故事里女巫给骑士准备好的迷雾森林,骑士策马走进去,恐怖的东西就会整整齐齐地排着队来。
冰风暴、废弃的黑船……接下来还有什么?
当然她并不害怕,她见过太多的大世面,比这诡奇的比这壮丽的都有,如果真有位女巫或者神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她跟恺撒一样不介意跟它见个面。刀磨利了四处找你,你还送上门来,连路费都省了。
所以第三动力舱爆炸的时候她正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有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的想法,结果扭头就看见那台柴油机在火焰的推动下飞上天空,爆炸的冲击波之强,连她用于固定自己的那种“蝉附”的技巧都不管用了,她被狂风掀得飞起,眼看就要跟那台柴油机一样掉下去砸碎什么东西的同时砸碎自己。好在她几乎一直都随身带着射绳枪,她在狂风中转身,准确地射出了绳镖。冲击波过去之后,她轻盈地荡到了YAMAL号的天线上。
YAMAL号在冰海中剧烈地摇摆了很久,慢慢地恢复了稳定。第三动力舱的爆炸并未炸穿这艘巨舰的船底,经过两轮的考验之后,这艘船还是存活下来了。
冰风暴仍旧浩荡地扫过破碎的冰海,被撞成两截的黑船像是死去巨兽的两段尸骨那样静静地躺在冰面上,第三动力舱的火势在自动灭火系统的工作下开始减弱,看起来他们成功地避过了这场劫难。
然而酒德麻衣还是警惕地四顾,不知道为何,那种危机感并未消退,那种自己被邪恶的眼睛盯住的感觉。
她猛地扭头看向黑船的残骸,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那些黑洞洞的舷窗此刻看上去就是无数的眼睛!黑船的残骸像是已经死去的百眼巨人,一直瞪着无神的眼睛,盯着酒德麻衣。
不该有人能看到她的,她一直张开着“冥照”的领域,即使在光照很好的条件下旁人也只会觉得这里有团淡淡的黑气,何况这是在冰风暴中。
但那种感觉是那么地清晰,那些黑色的舷窗盯着她,酒德麻衣甚至能够感觉到它们在眨眼睛!
 
“结束了么?”阿巴斯直起身来。
他们算是这条船上最幸运的人,在冲击到来之前他们的运气爆发,冲进了YAMAL号上的儿童游乐场。恺撒扛着雪跳进了海洋球的池子,阿巴斯也跟着跳了进去。
这些柔软的小球接连救了他们两次,别人被震得吐血,他们却跟一家人逛游乐场似的,在海洋球的世界里颠来颠去。
“不,还没结束。”雪蹲在海洋球里面,巨大的瞳孔中仍然写满恐怖,“神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阿巴斯刚想安慰这个女孩几句,却注意到恺撒的脸色也有点奇怪。黑船出现的时候,恺撒都没有放弃自己“贵族就该说着笑话面对死亡”的风格,但此刻他的眼神凌厉,眼角的线条紧绷。阿巴斯见过恺撒的这个状态,这是他面对强敌时的状态。
“不,还没有结束。”恺撒低声说,“很多,大群。”
阿巴斯忽然也安静下来,静得像个木偶。恺撒拔出腰后的狄克推多丢给他,阿巴斯一把接过。阿巴斯的近战武器是一对波斯风格的弯刀,并不适合随身携带,而恺撒手中还有沙漠之鹰。
他原本就防备着阿巴斯,所以在船上行动也全副武装。
木偶般的安静是阿巴斯的迎敌状态,但他随时可以发出猛虎般的进击。
阿巴斯绝对相信恺撒的判断,因为恺撒的言灵是“镰鼬”,恺撒如此笃定是因为他听到了什么。
“心跳声,巨大的心脏,在我们周围,很多,大群。”恺撒轻声说。
“多大?”
“鲸鱼那么大的心脏吧,但是长着鳞片,我听见鳞片刮擦钢铁的声音。”
***
青黑色的巨蛇从黑色的舷窗里游了出来,不是一条,而是几十条上百条,远远地看去就像是黑色的土块里钻出了成群的青色虫子。
它们游动归游动,那些赤金色的蛇瞳却一刻不停地盯着酒德麻衣,显然知道这里有个活的东西,而且是个强大的敌人,令它们不得不全神贯注。
酒德麻衣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蛇,长度超过30米,粗壮的身躯在黑船的船身上经过时留下深深的刮擦痕迹。它们的外观跟普通的蛇类区别也很大,面骨凸起,纹路嶙峋,身体上还残留着四肢的痕迹,类似某些血统古老进化不完全的蟒蛇,但连最大的泰坦巨蟒跟它们相比也是小蛇。
如果是某种龙血亚种的蟒蛇的话,那能“看到”酒德麻衣就好理解了,蟒蛇除了眼睛,还能用鼻子下端感知温度的感受器探寻猎物,而冰海之上,除了那熊熊燃烧着的第三动力舱,就是酒德麻衣最暖了。
酒德麻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每次出差都没好事儿,对于这次北冰洋之旅也没抱什么太好的期待,不过YAMAL号的船舱还挺舒服的,那条帮她从餐厅带饭的狗也挺好玩的,本以为还能再悠哉几天来着。
她往嘴里丢了几粒口香糖,从后腰拔出两支格洛克手枪,枪口冲蛇群招了招,意思是来吧。
 
蛇群仿佛真的看懂了她的手势,沿着船舷游上冰面,再纷纷从裂缝中扎入冰海。酒德麻衣毫不怀疑那些巨蛇正从冰面之下接近YAMAL号,不过这才对嘛,这些才是真正的杀手,至于那条黑船,不过是运输杀手们的工具而已。
酒德麻衣掉头就跑,她招招手的意思只是来吧,可没说自己要去跟蛇群玩命。对付这些龙血亚种,YAMAL号岂不正载着满满一船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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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20 10:53:30  更:2022-03-20 11: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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