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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诛仙(续)[第6页] |
作者:约定的盖茨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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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蹑足潜行,想必当初要填埋的活人甚多,因此葬坑挖的极深,倒是遮住了他们身形。 一路穿行,不在话下。 待到走过第三对石墩,二人明了恐怕这偌大石墩便是那邪戾阵法的生门。 生门既过,坑道也到了尽头,由松软泥地踏上岩石散乱的硬地,脚下便有些生硬,连藏匿身形之处都破费功夫去寻找。 幸好,前面一伙妖人自顾缩首前行。 前方一隐约可见断崖,一块巨大碑石如天门横插山间,岩上潦草石刻三个大字。 公羊岭。 两面虎豹旗在峭壁上迎风飒爽抖动,旗下一块空地上,人头攒聚,约莫有二三十人。 想来便是那伙妖人的总部了。 宋大仁正欲提身跟进。 “宋师兄,对面那里那面黑旗你可还有印象?”陆雪琪声音变冷,透着几许恨意。 宋大仁随她目光看过去,登时怒目相向。虎豹旗对面的崖壁上孤岩突兀,一面黑旗镶嵌其间。 五年前鬼王以邪术裹挟万民气势汹汹杀向青云山时,魔教中人执的正是这面黑旗。 魔教又死灰复燃了?二人心下一沉。掐指不过五年,这些妖孽便如野草一般又在角落里疯长出来。 “陆师妹,除恶务尽,今番既然撞见了,便一锅端了了事,免得再留这些恶鬼残害世人。”宋大仁怒火已按捺不住。 “嗯,我们从上面攻其不备。”陆雪琪说完便扶摇而上,宋大仁则欺身飞向另一侧峭壁高处伺机而动。 虎豹旗下最外面站着的正是先前围着石墩谈话的那几个,仍在三言两语两的絮絮叨叨,十虎赤芒从天而降,尚来不及挣扎,立时毙了他们性命。 离的较远的一群则作鸟兽散,有惊惧出声呼号的“有人闯进来了!有人闯进来了!” 蓝光掠过,空地上已是横躺一片,鸦雀无声。 顷刻间,这伙人俱送了性命,看来这里只有那法阵古怪,这班人道行当真如瘦子妖人所说,都是些三脚猫的喽啰。 宋大仁踢过一具趴着的尸体。 “别装死,我留你一命是为了问你些话,你仔细回答了,我便饶你个痛快,不然有你苦头去吃!”他一声暴喝,山谷震震。 那人抖抖嗖嗖的跪在地上,眼角的狠辣倏忽收敛,对面正站着一个美人,她那双眸子正用一种难以言明的冰冷望向自己。 片刻间,已如羔羊一般温顺的跪在地上:“真人,您二位要问什么,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说完磕头如捣蒜,惯于杀人的也惯于求人,从来如此。 “你们老大在哪?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藏着活人的暗道?” “我、我——”跪着的妖人面露惊惧,话未说完已倒地身亡,喉咙中竟是呕出了一片黑血。 “他被下过毒了。”宋大仁叹了口气,“早知道多留几个活口的。” “这些人恐怕都是棋子,算了,我们便再仔细找找吧。”陆雪琪摇了摇头,已向前方走去。 二人身后,淡淡的白色雾气渐渐凝聚成行,隐约可见六道模糊的身影,随着雾气飘忽明灭不定。 雾气淡淡,颇有耐心,只一寸一寸的接近二人,就在堪堪得手时,陆雪琪陡然发难,一道太极已在掌下凝虚为实,雾气节节败退。 洒落的鲜血在地上斑驳一片。 陆雪琪淡漠的向身后看了一眼,幽暗中,雾气已缩回山体。 极高的一处悬崖边上,正站着两个人。 “巫先生,这两个青云弟子怎么处置?”说话的是站在左侧的一个男人,身形微胖,面容和煦,看他的脸倒让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被唤作“巫先生”的是一个着黑色长袍的人,脸上带着青色獠牙面具,声音有几分嘶哑,“尊使,眼下六具猖魅玄阴、恶煞二气炼足,此地已经用处不大, 而且持天琊的女娃修为怕不在当年贵派宗主之下,我们图大计又何需与这些后生计较。”巫先生毕恭毕敬,答话时也是微微弯着腰身。 “青云门这些臭道士几次三番作威逞能,眼下不与他们计较,但公羊岭先前四道禁制便开了吧,杀了他们最好,杀不了也折一折他们的锐气。”男人语气肃 杀,但面上和煦不减反增,看来直如一个温厚前辈。 “苦苦才寻得一处宝地,上古杀伐战场,这十万具冤死亡魂当真是炼制阵法的美味佳肴。”他将亡魂比作美味佳肴,听来颇有些细思恐极。 “尊使,眼下阵法凝炼大致完成,要紧出是尽早将六具猖魅“上妆”,到时候配合我南疆秘传的御魂骨片便可将六魂冥雾生门消解,死阵化为活阵,纵对手 有嗜血珠,便也不怕了,公羊岭虽是阴煞宝地,但眼下已经形同鸡肋,还望尊使断明轻重。”巫先生不慌不忙加以劝慰,为所谋之事屈身人下他早已习以 为常。 “便听先生的吧,云放城那事想来也是被搅和了,青云门的道士当真烦人。”男人连道烦人,但面上已是憨态可掬,看来颇有几分滑稽。 “尊使,敢问那云放城所为何事,竟要折掉一具猖魅也在所不惜?” “先生,其实也没要紧的,就是那城主有个好女婿,二十年前从圣教偷了一株“绛珠草”,嘿嘿,绛珠草千年长成,千年凝泪,他一手摸掉了我圣教两千年的心血,不过那小子我倒是佩服的紧。”男人此刻脸上已被笑容堆满了。 巫先生听他说这番话倒是心下吃惊,“绛珠草”是西北之地拜火教于三生河河畔培育,世间只此一处生长,随着三生河被大漠覆盖,早已绝迹人间,想不到 这等仙草尚在人间不说,竟遭失窃偷盗,心里倒有些好笑,他有些好奇的问:“缘何神草被偷,还让尊使佩服?” “那小子自娘胎里便带了“曼珠沙华”之毒,却能忍受数十年煎熬,再想想日前这些驱使的手下,我的枯仙草喂服给他们,结果个个为毒所御,嗜杀成性,没一个能活过上旬。巫先生,我从风月老祖那带来的喽啰还则罢了,南疆十万大山里最凶悍无匹的虎豹族血脉也退化如斯了吗?” “他们早已忘了先祖的信仰与教诲,而且十万大山的戾气也支撑不起族人长达万年的繁衍。早年我与虎谋皮找上焚香谷,却遭人背誓弃约,还望尊使能念在我出力多年的份上谨记盟约,大业完成时能在中土寻一块乐土安置我的族人。”巫先生面具下神情黯然,心道“到底是我负了娘娘还是娘娘负了子民,谁能说的清呢?” “以正道自居的人最是奸诈,巫先生宽心,我可做不来此等卑鄙之事。”男人将脚下的石子踢到一旁,“此地既然作废,那我可要先回碣石山了,那老祖的徒子徒孙被我霍霍光了,又得找我辩经,我需寻个说法给他听,当真烦他唠叨。”男人看了眼石子滚落处的闲花野草,淡淡春意,脸上的表情像庙里满面堆笑的米勒。 “尊使,既如此,我们便日后南疆再见了。”巫先生弯腰拱手作揖,男人摆了摆手当作拜别,身形化为一道白光消失在西方。 “巫先生,别忘了让青云门的小辈吃些苦头。”男人声音从悠远处传来,响彻四方山谷。 |
陆雪琪与宋大仁悚然而惊,这四方遍寻不得妖人首脑,此刻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师妹,当心些,那个什么“巫先生”也不知道能给我们吃什么苦头。”宋大仁凝神戒备。 陆雪琪搜寻四野,本欲辨明声音来向,截下那人,但此刻便连回音俱都消散,哪还能再作追赶? 他们已出得断崖,来到一处空旷山谷,满山植被苍翠,倒远别于先前来时的狭暗松林,山坡上姹紫嫣红,明媚鲜妍,脚下也俱是三三两两点缀青草,这里阳光充足,万类竞发,显得生趣盎然。 “陆师妹,小心!”宋大仁不被美景所惑,他祭出十虎正在四下查探,已看到山谷中一处幽静的地方射来一道青烟,形如长矛,正是先前害了天师道弟子的招式。 陆雪琪亦有防备,闪身躲过另一道飞来的青烟,天琊已转瞬从她素手中飞出,沿着青烟轨迹如电疾射,一道蓝光闪过,响起山体不断碎裂的轰隆声响。 二人随即御剑凌空,朦朦雾气已经如新落雨雪飘了下来,缭绕如峦嶂,这山谷上方竟布有一道禁制。 宋大仁屏息凝神,十虎光芒炽热,雾中陡然传来数道青烟破空声响。 他接住青烟的劲道,登时胸口一闷,再难屏息,雾气只吸入一丝,便是头晕脑胀,天昏地暗。 雾气渐渐弥漫浓烈,陆雪琪听得声响,知他吃力,已闪身护在他身前。 “宋师兄,我们先到地上再说,这雾也不知有多高,勉强不得。” 雾色幽闭的空间,青烟频发,天琊一一截下。 宋大仁此刻回话不能,连连点头。 万幸雾气仍未落到地面上。 宋大仁面色青紫,重重呼吸了一口,他歪过头望去,陆雪琪倒是面色如常,显然修为极深,那棘手的雾气也奈何不了她。他不禁摇头苦笑,作师兄的倒成了累赘,念此一片心灰意冷。 “宋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陆雪琪虽然面若霜雪,但话语里饱含关切。 “呼吸吐纳一会,已然好了,我不要紧。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二人本欲从断崖折返,却发现山谷此时已是雾气缱绻,加之到处乱石堆砌,漫无目的。寻了片刻后,头顶白色雾气已逼近地面,而且雾中的血腥味也已是逐渐浓烈,熏的宋大仁气血翻涌。 二人四下又是转了几圈,一路声响炸裂,手忙脚乱的应付搜寻一通后,山谷变得更加狼藉。 陆雪琪此刻已有些慌神,自己修为高深尚可自持,可宋师兄呢?如果真出了变故,她该如何面对文敏,抑或者,那个人? 昔年河阳城外义庄那一夜,那伤心绝望的一剑,她摇了摇头,似乎想摆脱杂念,可噩梦般的记忆依然如潮水涌了上来。 “师兄,你先省些力气,在此打坐静养,我再去找找出路。”不待宋大仁答话,她已纵身飘向天空,穿过已如空气般浓重的烟雾,此刻便连她也有些支持不住,山谷暗处里的青烟却如夺魂恶鬼般一刻不停的追逐她的身影,数道声响过后,她终于力竭。 落到地面,宋大仁看她已是面色煞白,可那女子落地后只是一言不发,呼吸片刻,又向另一出方向寻去。 反复数次后,回来时嘴角已有嫣红血迹,天琊蓝光也弱了下去。 她的勉强,亦是她的心魔。 陆雪琪强撑住身形,正待离开,宋大仁起身叫住了她。 “陆师妹,你可是瞧不起我?” 她回身讶异的看向往日憨厚的汉子,宋大仁此刻看着她的神情,满脸严肃,如严厉兄长。 “宋师兄,你、你何处此言?”她的慌乱已经掩饰不住,平素冷淡的声音也急促了几分。 “这几年我们同你下山,每逢危险要紧关头你总是挺身先行,你自是道行高深,可有没有想过你师姐与我该如何自处?”宋大仁面色转冷,他纵然再愚钝,但回想这几年下山的经历,几次三番但凡凶险之事都由眼前女子一一当先化解。 陆雪琪的沉默换来的是宋大仁的一声叹息。 “陆师妹,你错了。”宋大仁面上显出疲累,但也了恢复往日的宽厚。 “我错了,我错了?”陆雪琪口中讷讷,心下已怔怔出神。 “你错了,我知你用心良苦,担心我若有闪失,你师姐必然伤心极矣;是也不是?” “....”陆雪琪有些失神的看向宋大仁,不知往日憨厚有几分木讷的师兄今日危难关头为何这般言语“刁难”自己。 “而且,在他那,万一我出事,你怕他伤心难过,是也不是?” “我、我。”她向来心思机敏,远胜众人,可此刻关心则乱,言语上在一向笨拙的宋大仁那一败涂地。 宋大仁的话直指她的深心。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宋大仁看着眼前相貌清绝的女子,心内却泛起了深沉的同情。 “陆师妹你错了。” “其一,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为了护佑我出了闪失,你师姐那我该如何交代?我与她结为伉俪不假,可你们二十年的姐妹之情,她就不会为你伤心落泪吗?还是在你眼里,你师姐竟是这般薄情寡恩之人?”宋大仁想到文敏,面上已是柔和,但言辞机锋较之先前更加犀利。 “师姐怎么是那种人?师兄我从未那样想过。”陆雪琪面色更加苍白,“难道自己当真做错了?竟连累了师兄与师姐的情谊了吗?可不待她多想,宋大仁的话又悠悠传来。 “其二,陆师妹,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我若出事老七定然伤心不假;可你若出了事,他会怎样?” “我若出了事,他会怎样?”陆雪琪喃喃道,心下有些黯然。她见过他少年时为了他心爱的师姐田灵儿舍生忘死,跪在雨夜里仍一言不发,直至心如死灰;也见过他为了碧瑶姑娘出走青云,沉沦苦海,却终不回头;自己呢,若自己出了事,他会怎样呢?这个问题却是她从未去想过,也不敢奢望去想的,宋大仁此刻话语如惊雷一般吓住了她。 “他如今声名皆丧,因为鬼王宗副宗主的身份,青云门里多少同门恨不能杀他而后快,若知晓他还活着,只怕翻遍世间每一寸泥土也是可能的,可他却还像一块石头杵在山脚下,你以为他在那里日日夜夜守望的是谁?是我大竹峰的竹子吗?这几年他所作所为纵然有一部分是为了弥补为鬼王作伥造成的杀孽,另一部分只怕也是为了小竹峰的某位知己吧?” 陆雪琪面生红晕,看着宋大仁,说话有些口吃:“他只是念旧,小凡、小凡他天性纯良,那些事他、他不会不管的。”随即想到,宋大仁今日这番话与小白所说何其相似,但在修行上天资悟性极高的她于情路却多了几份委曲求全。 “陆师妹,那年你来大竹峰吊唁恩师时我们师兄弟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当然不会忘。 “那些年我们本领微末,下不了山,小凡每每有情况都由你扶持,焚香谷谷主亲自上门提亲被你当面拂了颜面后我们便不拿你当外人了。可终究好事多磨,你与他不是常人,注定多生坎坷,你真为他着想,更要紧的是顾念好自己。” “其三,我虽本领微末,比不了师妹你,但也视死如归,怎会畏首畏尾缩在人后,除魔卫道,有死无悔。你今日这般行事,若果真为我出了岔子,于小竹峰甚至通天峰上,我有何面目再见同门,大竹峰岂非落个贪生怕死的名声?且——眼下我们青云式微,少我个宋大仁不打紧,陆师妹你却是万万折损不得。” 宋大仁一气说完,又是长叹一声。自接过首座之位,他腹中牢骚见长,这番谈论却又是推心置腹、真诚无比。 他道行、悟性、处事都算不得超群之人,但陆雪琪此刻看着他,却是由衷感到如兄长一般的伟岸宽厚之情,宋大仁往日一贯言语木讷,常常为师姐取笑,其实怕也是有几分让着师姐尽她使性子的吧;继而又想到昔日那个矮胖田师伯,大竹峰好像尽出这类怪人,不露巧,不刻意藏拙,却有着赤子般至诚心性。 “宋师兄,我错了,雪琪向您赔个不是。不过你也有句话说错了。”陆雪琪此刻看向宋大仁,已是心悦诚服。 陆雪琪这番果断认错,倒让宋大仁有些汗颜,自接任首座,他腹中牢骚渐涨,但也向来难以明示于人,他虽不似其他同门对陆雪琪奉若天神,但心底也是颇为叹服的,只不过想到小凡那一层,想到这个奇女子这些年种种“叛逆”行径,叹服之余,也隐隐有些同情,适才见她如此“作践”自己,遂才引出一番牢骚激她,以让她平复心神。 关心则乱,求全则毁,皆是修行大忌。 不过自己用心没被误解,宋大仁心下宽慰,“陆师妹,我错在哪里,但请指出。” “正道衰微,无论是我,还是师兄与师姐,或是任何一位同门,我们都轻易折损不得。”陆雪琪已面色如常。 她悟性远胜常人,又怎能不解宋大仁的良苦用心,想想适才情形,比之刀光剑影更加凶险万分,不由一阵后怕。 |
“那倒是,我们尽力活下去便是,而且陆师妹你有一事不知,我们大竹峰的人,虽然本事都不甚高明,但昔年也正因如此,常常惹得师娘不高兴,除了小师妹小师弟,师娘动辄拳脚相加,打的我们叫苦连天。是以,我们都是皮糙肉厚,轻易不能死的,你不必过多担心于我。”宋大仁说这番往日趣事本意是消解方才尴尬,顺带减轻陆雪琪心理压力,但念及恩师师娘的教诲,不免心内悲戚。 想到素来恬静淡泊的苏师叔还有这段颇为好笑的“黑历史”,陆雪琪心下惶惧之情倒也淡了几分。 “师兄你有没有发觉,那些青烟已经许久未见了。”心神恢复,陆雪琪已又是玲珑之人。 “我们只消运劲出声,或者提气激起雾气翻涌,它自会出现的。”宋大仁憨厚的笑了笑,这山谷的古怪他这一次倒是先于陆雪琪之前发现了。 陆雪琪拂袖扫过一道掌风,果然劲力散去之处响起山石炸裂的声响。 “这里的禁制正是攻人不备,若乱了心神,心内越是着急,则情形越是凶险。”宋大仁轻舒一口气。 “不过一直困着也是死局,我们须想个办法。”陆雪琪凝神思考对策。 山谷雾气慢慢起了变化,雾中隐隐约约传来杀伐之音,而且声音逐渐变大,初时如蚊蝇嗡嗡,片刻后渐渐如夏蝉高鸣,尔后,竟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厮杀而来,仿佛雾中正有数不尽的刀兵相向。 二人尽皆变了脸色,雾气转红,杀伐之音如战鼓擂动,惊的山石纷纷滚落,颤枝摇叶,花败草伏。 远别于修道之人的法术来回交击,这是人间千军万马的攻守,两军对垒,一腔热血洒于国土上的高亢悲歌。 他们登时想起了那个葬坑,不知多少战士埋骨于此,战败的一方想必被胜利者推进土坑时,俱是带着一腔忧愤而赴死的吧,以至于这声音听来已有几分悲切。山河破碎、故土沦丧,才能催发这等泣血之音吧。 宋大仁只觉得眼前已涌现无数鲜红色的情景。 “铮——”却是一声清脆裂石之音响在了他耳畔,陆雪琪平静的望向他摇了摇头,宋大仁悚然而惊,这雾里藏音竟能催发幻想,他收拢心神,灵台登时清明。 片刻后,杀伐之音缓缓褪去,终细不可闻。 红雾渐渐转为青色,雾气中传来腐臭的味道,二人瞬间明白,恐怕雾中隐含的杀机又是一换。 陆雪琪更不多言,天琊出鞘,随心意驱使,刺入浓雾深处,顿时传来无数骨头碎裂的声音,片刻后,从雾里陡然伸出一只巨大而细长的手臂,手臂五只成屈,直向她抓来。 渐渐不止一条,两条、三条....到最后已分不清有多少,密密麻麻的伸向她,似要把她也拖进幽冥深渊。 宋大仁祭出十虎,接过数条手臂,他一声怒喝,十虎光芒大盛,连片砍过去,无数手臂纷纷断裂,留出恶心之极的脓液。 但浓雾中的手臂好像无穷无尽,稍不留神,肩头挨了一记,便如遭饿虎扑食,抓的皮开肉绽。 为了不让陆雪琪分神,他勉力强撑没发出痛哼。 气力渐渐不支,呼吸雾气后,心神也愈加不定,身上伤口又添了几道,但他性子坚忍,竟是一直强撑了下来。 陆雪琪则是应付了场中大半的古怪手臂,天琊已是杀得兴起,蓝光如星辰,在雾气中闪烁不断,她人亦是一刻不停,无数手臂追逐她的身影,在地上抓出成片的爪印。 宋大仁见她无事,心下稍微,眼下他争斗吃紧,但他也有他自己的一点血性,岂能几次三番让人搭救。 他的眸子也隐隐变得精纯,心下仿佛涌现一股从未有过的期待,但这般凶险万分的时刻,他有些茫然那抓不住的头绪到底是什么。 天地已在身外,那一瞬间,他忽然像抓住了什么,就在数道手臂抓向他身前的时候。 “九气映明,腑脏不开;其目衰衰,心有洞天。抱残守缺,其行泱泱;六识昏昧,则下虚怀。” 他缓缓伸出右手,在虚空轻轻一拨,那抓至身前的数道手臂如陷泥潭,再近他不得。 陆雪琪转身看去,面露赞赏之意。 宋大仁犹有些不自信,他双手抖沉,随心神凝练,一道太极阴阳图案已缓缓如水波流转开来。 “陆师妹,你看......”宋大仁心内涌起难言的情绪,他在玉清境行修百年,没想到终于在这一刻更进一步。 “恭喜宋师兄了。”陆雪琪此刻笑吟吟的看着他,也打心里为他高兴。 宋大仁运劲挥掌,雾中袭来的手臂应声断裂。周天运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流畅,那雾气此刻呼吸入体已不再堵塞胸臆。 也不知砍了那绵绵不绝的古怪手臂过了多久,一处巨石轰踏的声响漫山遍野的传来,雾气随之飘散。 二人循声望去,晴明的天空下,本于断崖出横身山间的“公羊岭”石刻碑已如一块案板插进地里,刚好堵住了深渊入口。 宋大仁本欲折身返回,将先前遇到的天师道弟子遗体接出来安葬,此刻也只能作罢。二人商议片刻便腾空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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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柳生寒烟,伯劳绕新亭。驹洒洛城泪,依依别红颜。” 厢房内,灯火不闻,老人怔怔望着墙壁上,装裱着的一副旧画,口中喃喃念叨着画上留白处的蝇头小字,浅浅几行。 画上书生牵白马而向东,似不忍回顾,手臂正抬于额上。寥寥几笔的景色,不过是一弯河水、两堤素柳,三四只伯劳绕着城外的亭子,一个少女痴痴立于其中,想是一副晓春送别画。 “你既已不是疏桐,为何却感怀于早年疏桐为我作的诗。” 夫人掌着一盏灯,站在昔年作为客居的厢房前,望着老人,一脸凄然。 老人背影萧索,却不答她话,望向别处,亦是一副题诗画,口中自顾自念着: “闲花野草催归路,” “功业声名等闲抛。” … … “携卿共游洛城下,花别枝头蝶别花;” “何慕离雁天南北,侬择归出我择家。” … … 老人一幅幅画念叨着,夫人心里亦是默默诵着。 拢共十二副,期间十一副俱是情景小诗,最后一副却是抄录,全篇只有诗文,没有画景。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方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 … 老人念到几回寒暑,夫人双眼已雾蒙蒙湿了一片。 “你到底是谁?”夫人拭干泪水,冷冷的望着。 老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一副学究打扮,须发皆白,竟是死去多时的老城主。 “我是谁?我是谁?” 老人望着夫人,眼神迷茫。 片刻后。 “就叫我欧冶子吧。” 老人错开她出了门,向楼上走去,只淡淡留了这么一句。 八、 《擢青丝与子作袍》 夜已深沉,一辆牛车在乡野路上,缓缓的向前行着。 老夫妻牵着一头老黄牛鼻环脚步踉跄,吃力的要拖着黄牛迈开蹄子,哪知老黄牛已倔起性子,竟是不肯再走一步。 老翁手里执着鞭子,看着黄牛,口中连叹:“老牛哇老牛,你就行行好再卖点力气,到了河阳城把酒卖完,让你吃足草料,好不好?” 黄牛“哞哞”叫了两声,鼻孔不停出气,只是四只蹄子仍是一动不动。 “老太婆,你来抽它几下,我手上没劲啦。”老翁说完便要把鞭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啐他一口,“孩子他爹,你下不了手何必使唤我,要我作孽。就在路边歇歇吧,咱走了六十里地,人都乏了,咱两还能吃点烙饼,它这一天可是一根草都没得吃。” “老太婆净说鬼话,这地方能歇吗,还有十里地到麻树镇上再歇。万一跑出个强人,抢了牛咋办。”老翁一听老太太叫累立时吹胡子瞪眼,恶狠狠瞥了她一眼。 “唉,老牛哇老牛,你为老头子家吃苦头吃了好些年,老头子也不舍得抽你,可眼下咱家闺女看病要花钱,老头子只能下手啦。”说罢,扬起鞭子已狠狠抽了下去,抽了数鞭,黄牛吃痛,直“哞哞”叫个不停。 老太太两眼浑浊倒下泪来,“老头子,别抽了,别抽了。它性子闹起来,把酒坛子翻了可不好。” “这一趟再跑完,咱也别请大夫了,闺女好好的陪咱过日子就行。”老太太抹了一把泪已夺过老翁扬起的鞭子。 “偏说你老太婆不知好歹,闺女跟咱有缘,当真让她稀里糊涂跟咱一辈子?那病是古怪了些,可费些银子请好大夫肯定能看好。”老翁厉声喝完,直累的气喘吁吁。 “好好一闺女,来咱这都五年了,会说会笑的,怎么就记不起从前呢?唉,都是这世道不好。”老太太将鞭子放在车轱辘旁,不住的摇头叹气。 “尽嚼这些舌根子烂事,咱当她是自家闺女,她也当咱是自家父母,咱就得给她看病。老牛不晓人情,老太婆也不明事理,愁死老头子我了。”老翁也靠着车轱辘勉强歇了下来。 便在此时,远处田埂上传来一伙人的低声叫骂声。 “ma了个巴子,躲了这么多天,憋死爷爷了。” “你nainai的小点声,偷偷溜出来让老大发现了,非揭了我们皮。” “也不知青云那些臭道士这会在不在河阳城转悠,咱们两湖响马又没惹这些臭老道,怎么跟咱们耗上了,ma了个巴子。” “那些臭道士一心成仙,哪会拿正眼瞧我们俗人,听老沙说治我们的凶人不是青云山上的老道们。” “ma了个巴子,咱们打家劫舍,又不是谋财害命,算不得魔教妖孽吧?” 说话声渐渐传到近处,老夫妻已经吓得魂都丢了,哪敢停留,连声催促老牛快跑。 动静传到凶人耳朵。当即已循声靠了过来。 一伙四个人,都是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此刻赤膊围了上来。 “老人家,半夜赶路挺辛苦啊,ma了个巴子,我们有缘,吃你家头牛不过份吧。”为首的大汉目露凶光扫过老夫妻,又一脸馋像看向老黄牛,余下三人也是你摸摸牛脖子,他摸摸牛背。 “好牛儿,好牛儿,爷爷在山里吃了一个月麻雀,肚皮正空着呢,这番撞见了,可是牛儿的福气。红烧牛肉、清炒牛肚、爆炒牛杂,妙极,妙极。ma了个巴子,好歹有口福了。”为首之人看看牛,看看老夫妻,不住的点头。 余下三个大汉,听他这般报菜名,舌下生津,嘴角流诞,几人恨不能现在就将黄牛宰了下肚,犒劳五脏庙。〃 老夫妻吓得直哆嗦,但听到几人要吃牛,哪还能坐的住。 “几位好汉,咱家牛耕地养家糊口,吃不得啊,吃了牛咱老两口和闺女没活路了。好汉们行行好,发发善心,饶过咱一会,老头子我身上还有几两碎银孝敬几位爷。”老翁说完,微颤颤的取下肩上包裹,正要将银子递过去。 “那是咱存下给闺女的看病钱,老头子,不能给他们。”老太太一把抢过包裹,径直走向四个人。 “扑通”一声,已是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 “几位爷,行行好,行行好,咱家清贫,放过老太婆与老头子一回,几位爷大恩大德,老太婆记一辈子。” 老太婆连叩了好一会,白发、皱纹密布的脸上上已是沾了一片泥土。 那伙人正眼都没瞧她,为首的大汉,用手掀开牛车上盖着的布,当即激动的叫了出来。 “是酒!ma了个巴子,妙极!妙极,爷爷吃牛肉,喝好酒,妙极!” 三人闻听车上是酒,也围了上去,二话不说开了其中一坛,取出酒瓢,就抢着喝了起来。 老夫妻抱着直哭个不停。 一坛酒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都下了肚。 四个人纷纷从腰间取出短刀匕首,目露凶光,纷纷向老黄牛的脖子靠了过去。 “爷爷这匕首只杀过麻雀,杀过野猪,可没杀过牛。” “对着脖子,够用,我们三个须抱着老牛不让它发癫。” 为首的那个点了点头,绕至老黄牛身前,抬手便扎,老牛吃痛,牛角死命的往上拱。 老翁看着插在老牛脖子上那柄白森森的匕首,老实了一辈子也认命了一辈子的他,胸中积郁了一生的愁绪、苦恼、不甘登时化作一道怒火,一股脑涌上他已日渐老迈昏聩的心头,他从车轱辘上拾起鞭子,闷声走过去,扬起手中鞭子便狠狠的挥那伙人。 抱着老黄牛后腿的两个大汉当先遭殃,二人此刻正全力抱着两腿不让老牛动弹,哪知背上突然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他们转过头望去,老翁的鞭子已又是落到一人脸上,登时打的皮开肉绽,鼻子垮塌、嘴角歪斜。 “ma了个巴子,老东西敢还手。”为首之人大步踱来,一脚踹在老翁身上,老翁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老太太已吓得走路的力气都没了,爬过去,将老翁慢慢拖到车轱辘边上,老翁直愣愣的躺着,大口喘气,与田地耗了一辈子的他,纵还有些力气,也不足以支撑他与人作这般争斗了。 老太婆抱着他,直哭个不停,双眼一辈子早被无尽的泪水浸润到浑浊不堪。 四人听闻哭声,心下更生烦闷。 “老东西,再哭,打死你们两个老东西。” 威胁的话语伴随明晃晃的短刀,如老太太口中不好的世道在她面前悬了一辈子,她本早已见惯这些,也学会了忍受这些,但今夜看到老伴、黄牛受苦,又想到自己闺女,莫名生出一股反抗之心,所以并未理会凶人的威胁,仍是抽泣。 月色惨白,远处林间传来一阵乌鸦的怪叫,四个人风声鹤唳,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ma了个巴子,乌鸦叫魂呢,还以为老大来找我们了。” “趁早杀了牛,美美吃一顿肉,再美美喝一坛酒,娘老子的,回去纵是挨顿打我也知足了。” “这老东西抽了我两鞭,走之前须给个教训。***。” … … 四个人碎嘴说完,又狐疑的打量了一会乌鸦叫的林子,见无事便又回头打算宰牛。 |
楼主继续!男一号啥时出现?? |
时至二月底,春柳扶风相依偎,正是接近草长莺飞的时节。 清水碧波,几只鸭子在阳川河拨开蹄子四处游着,河水荡漾,一圈一圈的涟漪如画泼开,飘摇着偶尔落下的几片柳叶。 少女牵着一匹瘦马望着河水怔怔出神,黑衣男子从断桥上走过,默默接过少女手中缰绳,将瘦马牵系在一棵柳树下,马低声嘶嘶两声,便兀自吃着泥里新钻出的春草。 “我们再过一阵子就能到清参了,锋哥哥,你说天师道的道长真能解我俩身上“曼珠沙华”之毒吗? 少女眼眶微红,望向黑衣男子。 “总要试试的,便是解不了,我总会陪你一起死的。”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说着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我们总要死一块儿的,锋哥哥,我不后悔;我就是想死之前再去看看我芽儿和爹爹娘亲,这些年老是做梦,爹 爹、芽儿和我都被人推进火里,娘亲望着我们哭却没有办法,锋哥哥,那个梦当真可怕。” 黑衣男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拉过少女将她抱入怀里。 “等曼珠沙华毒解了,我陪你报了仇,你陪我去看看芽儿和爹爹娘亲,咱俩便回蛮荒住一辈子,再也不出来,锋哥哥,好不好?”少女哽咽道,春寒未尽,她柔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都听你的,待我报了仇,咱们便再不来有人烟的地方,世上尽是负心忘义的人,呆着原本也没意思。” “也不知道芽儿过的好不好?想来爹爹娘亲一定会把她好好养大。”少女痴痴的说着。 黑衣男子突然额上生出冷汗,连气息都有些急促。 “锋哥哥,怪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的,又惹你动了心思,咱们便去客栈歇息吧。” 黑衣男子过了许久,才压抑住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点了点头,牵过瘦马,拉着少女的手沿着河水慢慢走远。 |
大竹峰上,平素冷清的守静堂一派烟火。 屋外站着俩个男人,正围着院子当中一口丹炉凝神看着,炉气正旺,熏的两人直欲迷眼、咳声连连。 “老五,你确定师父大黄丹是这般炼制的吗?这两年大竹峰上药材可快给你败光了,以后怕是要上通天峰丹药房打秋风了。” “师兄,药的其他配方没问题啊,不过就是少了一味麒麟血,据《青玄经》所载,麒麟血之于炼丹功用,当与凤尾草相近,难道是份量不对吗?” “待会小师妹把小凡接来,问问小凡,他这些年世间到处跑,懂的自然多一些。咳咳,呛死我了。你别摇扇子了,我看火候够了。” “四师兄,五师兄,你们俩要问小凡什么?” 二人循声望去,来人声音清脆,步伐欢快,话未说完,人已俏生生站在院中,容貌秀美,不是大竹峰昔日娇俏可爱的小师妹田灵儿又是谁?只是昔日活泼灵动的少女早嫁为人妇,如今眉眼间也添了几分为人母的恬淡。 紧随田灵儿而来的男子,湛蓝长袍,袖口镶流云飞边,看上去稀松平常,正是张小凡。 “哇,四师兄、五师兄,你们俩的脸是怎么了,哈哈,好像是黑白无常。” “四师兄,五师兄,好久不见。” 张小凡望过去,也不禁莞尔,何大智与吕大信脸上被烟熏得一阵青白,不可不正是民间黑白无常的扮相? “小师妹,你与小凡来没被人发现吧?”何大智有些担忧的看向两人身后。 “没事,这几年虽说山下多了数层暗哨,不过师兄你可别忘了,护卫一职由龙首峰负责逾百年,我早从齐师哥那打听出来了,所以不打紧的,再说我和小凡本事可比那些盯梢的高多了。” 田灵儿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这百年来,青云门几次被人攻上山门,虽然如今人才凋零,实力大不如前,但护卫安全一事相较以往极是严密。掌门萧逸才对此事更是颇为上心。 “对了,两位师兄,你们有何事问我?”张小凡好奇的看着青烟袅袅的丹炉,也不知四师兄、五师兄在捣鼓什么。 “咳、咳、咳,小凡,我修道是不中啦,修了几十年“驱物”都达不到,因此这几年便花心血在师父留下的几本药经上,青云门谁不知道师父昔日炼制的“大黄丹”是无上灵药,因此我便想把这一份衣钵继承下去。小凡你见多识广,这天下哪处才能寻得麒麟血来?我眼下可就缺这一味药引了。” 吕大信脸被烟熏得终于受不住,忙丢下手中风扇,拉起在一旁看着的何大智闪到一边。 “这仙丹忒难炼制,药引、配份、火候、日月之精缺一不可,当真是费功夫。” “听我娘说我爹爹早年与中州贺州几个丹鼎教派的掌教关系很是熟络,可惜那几位老道士都下世很久了。不然我倒可以替师兄你问问。” 田灵儿说完想起乃父,心下有些伤心,不过想到田不易生平事业香火有人继承,伤心之余也有几分宽慰。 大竹峰一脉,值得称道、传承的事物委实不多,不过这风雨二十载,劫难重重下七子俱存不说,先师的技艺倒也是一件未丢。 所谓不离初心,方得始终。 “五师兄,我这些年去的多是瘴气丛生阴寒恶煞之地,麒麟是不曾见过的,更不用说麒麟血了。” 张小凡沉吟半天,实在也是思索不出,他一生见过诸多异兽,如黄鸟、玄蛇、夔牛、烛龙、饕餮...甚至八荒火龙,但麒麟世间圣兽,非仙家宝地不涉,除了青云山通天峰上那头水麒麟,世间哪还能再有? “万不得已,到时候让大师兄去一趟通天峰,看他能不能通融通融跟灵尊商量商量。”吕大信听完有些失落,但随即又胡诌了一句。 “跟灵尊商量?你、你、你要打灵尊主意?!哈哈哈,五师兄你怎么也这般离经叛道了。”田灵儿笑的前仰后合,何大智与张小凡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灵尊通灵,知道我炼丹也是为了本门好,想必留点血也不要紧。”吕大信面色涨红,口中嗫嚅道。 “老五这几年炼丹快疯魔了,就当他说浑话吧。”何大智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小凡,快去做饭,龙首峰上的伙食可比你差远了。”田灵儿连忙拉过张小凡,轻车熟路的将他“押”到厨房。 “遵命,师姐你别推搡了。袍子要沾上灰了。”张小凡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 “这衣服可合身吗?你喜欢吗?那是我请河阳城最好的裁缝做的。”田灵儿翘起鼻子,一脸得意。 “合身,喜欢,嘿嘿,所以只偶尔穿,生怕皱旧了布面。”张小凡憨憨的摸了摸脑后。 “喜欢就好,今天我要吃焖茄子、罗汉豆腐、栗子鸡、什锦丁儿。” “好说。不过——”张小凡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厨房,有些奇怪的问道,“师姐,六师兄人呢,快到饭点了,他怎么不在厨房?” “哎呀怪我,赶着山下偷偷去找你,有些匆忙,忘了和你说大师兄、六师兄还有文敏师姐年后便下山了。”田灵儿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门。 生火烧水淘洗切菜,又是好一番忙活。 到了晌午,天边落下几个人影。 彼时,何大智正在院子里有几份惫懒的晒着太阳。 吕大信又埋头捣鼓起了丹炉,火光烘的他面色赤红。 待到他头上重重挨了一记敲打,他才抬起头来,还以为是四师兄日常与自己逗乐,转头刚想打发几句。 “唉哟,大师兄,你们可算回来了,正想拜托你一件事来着。” 一行几人正是下山多日的宋大仁他们。 吕大信转头又看向宋大任身旁文敏,恭敬道,“师姐好。” 远处的何大智听闻人声也攀身上来,不由打趣,“老五怎么这么见外,怎么还叫师姐呢,咱们该叫嫂子了。” “就你油嘴滑舌。”文敏笑着脸嗔道。 一旁宋大仁听到“嫂子”二字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 “老六,辛苦你了。” 杜必书憔悴许多,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 吕大信与何大智皆以为他是劳累所致,忙接过他手中包袱。 “咦,陆师妹!”何、吕二人齐齐看向三人身后的陆雪琪,面上有几分古怪。 “见过二位师兄。”白衣女子微微颔首。 “大师兄!你们可回来了!”却是屋内的田灵儿欢快的跑了出来,扫视众人后,看向一角的白衣女子,面上有几分戏谑笑意。 “陆师姐,你可越来越漂亮了。” “师妹说笑了。”陆雪琪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望向眼前已为人妇的田灵儿,昔日灵动可人的少女已有了丰神卓荦的气质。 “师姐,有一个人也在这里,嘿嘿,我去把他叫来见见你。”田灵儿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般捂角窃笑,“我去去就来。” 院中诸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什么,白衣女子已是渐渐都听不见了。 田灵儿正拉着一个朴实的青年从回廊走来,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几只蜻蜓飞过他耳畔,青年闷着头一路任由田灵儿牵着。 待到近处二人私下的对话也隐约传来。 “师姐,你慢一点,别扯坏袖子,不然怪可惜的。” “傻瓜,闭嘴,袖子扯坏了,我明儿再替你做一件。” “可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吗?” “喏,你自己看咯。” 男子猛抬头,众人窸窣的笑语背后,一道身影遗世独立,如蟾宫倏开,玉树琼苞堆雪、冷浸溶溶月。 |
不错!!楼主加油!! |
这是准备发糖了吧? |
加油 楼主能不能把72楼缺的补一下 |
竹海浩瀚,一靛一白两道身影在漫山苍翠间时隐时现。 山风猎猎,二人便如一对蝴蝶蹁跹。 大竹峰与小竹峰的竹景皆以“雅”显名。 小竹峰之雅取其清幽,大竹峰则胜在悠远。 幽者,曲折而深;悠者,旷达连绵。 陆、张二人一路默默穿行,不闻天地鸣响。 行至霭霭云雾处,方在一块僻静的空地上歇下脚步。 那是张小凡早年入门每日做功课的地方。 周遭生长的黑节竹豁口处的丝丝裂纹,仍与当年一样。 那些裂纹是他少年意气的证明,也是他不自量力的证明。 竹是君子,终是折而不挠。 男人用手缓慢抚摸着根根竹节,对她感慨昔年的往事。 终于慢慢化解了方才饭桌的尴尬。 一班师兄师姐将二人推入座,又各自借故跑开,老实懵懂的宋大仁还为此挨了文敏一顿好掐。 二人想到此间,面上仍是一顿燥热。 “小白说你厨艺不错,嗯,我也这样觉得。” 女子声音细微,山风若在紧密点,倒会把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给吹跑,他想。 “我好像就做饭算是沾点天赋,无师自通,昔年让师父师娘吃的满意,也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想到这,倏然而惊,这些事好像早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想,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又是快五年没见到眼前女子了。 他想偷偷瞧一眼身旁女子,谁知正迎向她的目光,两人随即各自别过头去。 “前些日子,你是和我大师兄他们一起下山的吗?” “嗯,我们本欲去往丘墟探听“圣人”下落,可那时麒麟已落入焚香谷之手,索性便一路救危扶困,后来在上洛那耽搁了诸多时日。”女子想到麒麟落入“旁门左道”,仍有些不快意。 “可曾遇到危险么?”他平静的问道,眼角还是不自禁侧向她面庞,身边女子到底是憔悴了些。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你先前碰到小白了?” “嗯,她从塞外回来,经过云放城,不过也就是匆匆一面罢了。” “有时候真羡慕小白,餐霞籍树,无牵无挂,天地为家。”想起九尾天狐,男子嘴角噙起温和的笑意。 “她、她其实也有心事的。”女子摇了摇头,那日小白灯魁赛后黯然的表情她是记着的。 “生在世上,谁能无牵无挂呢?”她幽幽叹道,随后又想到爹爹陆少翁,心下不禁惘然。 “你、你别太灰心,总会好起来的。”男子说完便有些面红耳,十指间有些微颤抖。 女子像是想起什么尴尬往事,呼吸渐渐杂乱,胸口微微起伏,面庞又向另一侧扭的更深了。 山风又吹了许久,竹子挲挲的响着。 “身上这件袍子是你师姐做的吗?”沉默良久后,女子终于平复心情,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 “嗯,贺寿大师兄与文敏师姐新婚时,师姐她托河阳城的裁缝做的,我这件与师兄们不同,并非青云门的道袍。” 男子想起古灵精怪的师姐,已没有了少年时炽热的情怀,再回想,倒像是荒唐大梦了一场。 “肩膀缝的有些窄?”她鼓起勇气看向他。 “嗯,被你发现了,其实师姐还一直当我是毛头小子,因此衣服尺寸比师兄们是小了一些的。”他偶尔不自觉的会抖索几下肩膀,也正是这个原因。 有片刻的默然,尔后,她将自己白色绢带从发辔上解下,及腰的长发从两肩垂落,鬓发如云,更衬的她冰肌玉骨。 他呆看片刻,不知她的用意。 女子截下耳间的一绺青丝,将之缠绕于柔荑。 “你、你把眼角闭上。”女子垂下头走到他身后,嗫嚅道,声音有些颤抖。 他连忙把双眼闭上,心下猜她到底要做什么。纵然道行神而明之,他在她面前仍会有些手足无措。 一双柔若无骨的素手轻轻抱过他的腰身,腰间像是被一根细丝勒住了,他想,心不由砰砰跳的更快了。 身后的人也是狼狈不堪,平素淡漠的脸上早已羞红一片,呼吸再也无法随心意控制。 “你、你把手臂抬起来,先别睁开眼。” 听她说完,他又慌忙闭上刚欲睁开的双眼。 一双柔荑正将细丝圈在自己肩胛处。 他纵然呆傻,此刻也明白了她在干嘛,身子登时掩饰不住的发抖,躯干变得无比僵硬。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好、好了,你把眼睁开吧。” 他如蒙大赦睁开双目,但轻微的触感消失后心下不由得怅然若失,便急忙转过身去。 豁然开朗的景色叫他吃惊。 她此刻正垂首站在他面前,甚至自己下巴好像都快靠近她洁白光滑的额头,她的腮尖隐隐泛红,本如梨蕊般的耳垂鲜艳欲滴。 清幽的香气扰的他有些失神,面前人儿抑不住的凌乱呼吸一览无遗。 “你、你,我、我——”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通天峰玉清殿内,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时,也是一般无二的失措,惊颤的满面通红。 “我手很笨的,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要是不合身你就尽管丢了吧。”女子微笑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头埋的更低了,声音也渐渐消失在山风里。 她悄悄将分开缠绕的两绺青丝作了分寸,余下的截断正欲丢弃,手掌却被他一下拉住。 男子将剩余的青丝从她掌心取走,随后从脖子上取出一根红色的绳子,那一绺剩余的青丝被他根根缠在红绳上。 “我家里贫寒,出生时爹娘买不起金银玉器,便给我祈回了这根平安绳。”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终于牵起了她的手,“你给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丢的,不会丢的。” 稀松平常的话,就如他稀松平常的外表。 “嗯,我知道你不会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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