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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凤逐清箫远，鸾随幽镜沉◆◇◆[第433页] |
| 作者:晚起添萧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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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 ） （ 一·娉瀛 ） （ 初见他时，我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究竟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已经久到记不清。但我记得，那是先帝做皇帝的第十个年头，他亲自乘霞光而来，礼聘我入宫。再此之前，我从未离开过脚踏实地的这一方土地，再此之后，佟娉瀛死了，剩下的是佟佳娉瀛。 ） （ 当我知道我的入宫是一个笑话的时候，已经快要临盆。没错，入宫的第二个年头，我便有了身孕，她们喻我为天之娇女，我也这样自诩，感念上天除了一个他，又给了我一个孩子。可后宫的争斗无止无休，我在此时才深有所解，当时的皇后告诉我，我不过是皇帝的一个梦。当年，他做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然后寻了钦天监，神奇的算到我的身上。我非是不伤，不过强告诉自己，我至少还有一个梦，多么可笑，一年的盛宠，不过是因为帝王梦和一张还算不赖的脸孔。 ） （ 诞彧的时候，我差点断送了性命，可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她们失败了，让我诞下这千古一帝。我开始有了盼头，有了依靠，有了野心，有了足够同那些尊贵的八旗女子抗衡的能力。其实先帝对我极好，我对他也是尽可能倾心相对，因此我以为我为了这份爱做的所有手段，都是理所当然，可我终究痛恨不磊落，我倾注更多的心血，在教养我的彧以及他的朝堂上。 ） （ 女诸葛，他这样说我。因为这样，他排除万难封我为后，这是我入宫的第八个年头，他不顾我的瑞珠已经丢了对我的万千打击。可他封我为后，不因为当我是他的妻子，不因为彧是他最出色的孩子，不因为我们的瑞珠，或许有些干系，可更多的是因为一个董颚姓的女人，他为她抛弃万古河山，剩我孤儿寡母，不过因为我是，女中诸葛。 ） （ 此后很多年，彧告诉我，他害怕坐在珠帘后的额娘。可是一个让至亲骨肉害怕的女人，让大清在列强对幼帝虎视眈眈的状况下，国泰民安了许多年。可我，始终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女人，我想用这盛况，唤回他的心，唤回他对一个亡故妖孽的痴心，可最终，换来的，是一个死讯罢了，那是彧十四岁的年纪，可以独当一面，我以生辰礼贺之名还政于君，做一个真正的太后。我发觉我的半辈子在爱情这件事情上很可悲，花了半辈子去印证一个人的不爱，当真太残忍，因为当发觉的时候，会发觉，除了他和儿子，再没有男人可以爱。 ） （ 我亲手操持了彧的第一次选秀，三十多年后我发觉，我依旧目光如炬。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那便足够了，我从来做一个看戏人，却看着看着，自己也入了戏。如渐渐对阮曼娆改观的态度，如玉儿始终的本心不改，还有傅妤欢和雅尔檀，如瞧着长大一般的孩子，我同初筵讲，就这样吧。 ） （ 彧的女人，就这样吧。 ） （ 万幸，他不像他皇阿玛那样混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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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 ） （ 二·瑞珠 ） （ 歆姊还是不大爱搭理我，分明我又将煤灰沾满了衣裙，看着愈发灰头土脸不讨人喜。歆姊是街坊邻居里公认的美人儿，女孩子爱美，到了一起话题多鲜艳俊俏，男孩子也爱美，一圈一圈围着歆姊坐堆堆。我远远瞧着，却怎么也学不像，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虽然我的记忆并不完全，可依旧对美丑有概念，而且执拗，比如我的小宝，是天底下最英俊帅气无双的人。至于得意，长的虽不如歆姊惊艳，却待我不错，我当真极容易被收买，他说，小草儿，东街又搬来新的糖贩子，去瞧瞧罢。我没有名字，野草一般的没爹没娘，这个名儿，倒贴切。 ） （ 那一天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我在晾衣架前挥舞几下棒子躲在轻纱后头轻轻看，太阳晒在后脑勺烫烫的。阿姨又有了身子，不便行动，我巴巴儿扬声问了一句你们找谁？可当黑压压跪倒一片人的时候，我震惊了。领头的是个挺拔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他太高，我看不清，却把一旁一身白衫的随从记得真切，初见，清风霁月。后来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接连跪下，我得了个不得了的名字，爱新觉罗瑞珠，我从一棵一文不值随处可见的小草便成了金枝玉叶的福瑞珠宝，像做梦一样，一日之间，我也有了姓氏名字，有了阿玛额娘兄长，有了一众俯首听命的人。我没有即刻回宫，因为怕，皇帝哥哥留下了小宝和茉莉在我身边，宝珠茉莉，这是我往后最最钟爱的一株花。 ） （ 夜里，茉莉说，皇帝哥哥顺势去微服私访，归程便带上我一起。我用手指来来回回绞着长长的两根马尾，不知从何问起，眼泪就那样顺势掉下来，无止无休。茉莉是个颇能沉的住性子的人，她觉得会哭会笑会闹，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以至于后来我不哭不笑不闹的那段日子里，她说几乎不认得我。她说一个姓额苏里的姑娘认出了我脖颈上的胎记，我讪讪摸了一下这瞧不见的东西，我是知道的，却不知模样，她说，像燕子，也像花儿。接着说起宫里多年前的那一场变故，我怎样被牵连，怎样被保下性命，怎样又颠沛流离，可那时我太小，对这样的恩怨情仇，一笑而过。又说我的皇帝哥哥和皇额娘，说她们的丰功伟绩，我不爱听，眼皮子直打颤儿，却因为抽噎不止，红肿得像金鱼。这个时候窗子开了一道缝儿，递一块白色镶蓝边的帕子，有淡淡兰草香气。 ） “ 擦擦，会哭坏眼睛，便不好看了。 ” （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或者说我自以为的想当然，他觉得我好看，虽然是不哭的时候。这以后，我不大爱哭了，尤其在他跟前儿，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丑。 ） （ 后来几日，齐府对我态度变得奇佳，歆姊对我和善些了，得意却有些拘谨。平心而论，虽以往也不错，虽不似亲生的亲昵，却不短吃穿，我也乐意能够力所能及帮帮忙，我感恩于这几年的照拂，不过说了这样的话，便教他们得了齐佳这个姓氏，以及皇家恩人的名。歆姊不同，我从来觉得她不该窝藏在这样的地方，她说了她对皇帝哥哥的情意，以及托我帮忙的事，我欣然应了。因我觉得她，不该草草一辈子，她配得上万人之上的皇帝哥哥，至于后来入宫见到那样多的人，我知道一个词叫做，天外有天。 ） （ 我过了几年极平和的日子，其间歆姊歿了个孩子，阮佳姊姊和玉儿姊姊都入宫了，小宝依旧冷冰冰，却在我伤时背我回宫。我不小了，我晓得悸动和倾慕，我同茉莉说，我一定要嫁给他。茉莉说，小宝配不上我，我该嫁给宗室或是皇亲贵胄，而不是一个小小侍卫。为此，我罚她三日不许吃饭，即便一日后，我便不忍了。皇帝哥哥十分溺爱我，我养成了娇纵的脾性，可茉莉知道，我的本心，依旧不过一株自卑的小草，依旧小心而善良，伪装的再细腻，也没有用。 ） “ 小宝，你会娶我么？ ” “ 我，配不上你。 ” “ …… ” （ 南嫁，可悲的命运，我负隅顽抗，可纹丝不动。我颓然穿上自以为为小宝织就的嫁衣，嫁到南边，一个叫阮小熊的人为妻子。我依旧除了和硕怀宁长公主的身份，一无所有，茉莉说，我还有她。我对皇额娘和皇帝哥哥的计谋一无所知，至于小宝是送亲队伍的首领，亲手将我送给别的男人。我几乎撕心裂肺到要昏过去。 ） （ 阮小熊是个少年才俊，如果不是这样强制的婚姻，我或许会爱上他，如果不是小宝，或许我也不会排斥这样强制的婚姻。那夜他微醺，有些豪迈的语气便显得气氛不那样尴尬，合卺酒的效力极快，我一饮而尽，想尽快了结这长夜漫漫。后来腿下绵软，笑容渐渐洋溢，虽然娇憨。因他说了一句，我很美，我当这样的话，只有一个人会讲，是我心头一粒抹不去的朱砂痣。可当那吻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面而来时，我清明，那不是他，可依旧温柔，我几乎迷蒙，直到一声巨响打破这旖旎――行刺，我惊恐得看着床进来的人，小熊，同样惊恐。小宝持剑而来，依旧潇洒利落，他指着我依旧是名义上的夫君，杀气纵横。 ） “ 胆敢行刺公主，额附可之罪！ ” （ 我从不知他有这样严厉决绝的语气，目眦欲裂的眼神，我正想替小熊说些公道话，却不由分说被不讲章法的人横抱而起，这样诡异的时刻，我依旧觉得幸福充实，渐渐环紧了手臂，我感觉他颤了一下脚步，接着稳健的行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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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拥抱我，没有行车，就这样步行到了行馆。他一路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我大约被这样的变故弄得混乱，若我当时知晓会给阮家带来这样大的灾难，我定不会跟他这样无所谓的走，这样心安理得的享受幸福，可他，似乎很生气。我的印象里，他拘泥于主仆身份，从不敢于摆脸色。我被摔在床上有些吃痛，想回骂一句，迎上他皱成川的眉头，他替我拉紧被小熊扯乱的衣襟，轻轻触了方才被人亲吻过的地方，才长舒一口气。 ） “ 我赶上了。 ” （ 赶上了什么，救命？还是……我没来由的脸红了，以我没脸皮的程度是会追问下去的，可茉莉来了，他便走了，我还是不敢在人前问这个话。她说，我们连夜启程，我哦了声，头昏昏沉沉，任人摆布。 ） （ 之后，我知道阮家因我灭族，我觉得自己是一把刀，被皇帝哥哥和额娘磨砺的锋利至极。可我只是一把刀，没有人在乎这把刀的感受，自责，内疚，悔恨，湮灭了一个人。我像变了一个人，整日讷讷的，我接连许多年不见小宝，因自诩已经是个寡妇，可紫禁城就这样大一点点，我总还能瞧见他，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掩藏炽热的情绪，可是我，已经将自己深深地埋在土里。 ） “ 嫁给我？ ” “ 我配不上你。 ” “ …… ” （ 又这样过了许多年，我身边不离不弃的只有茉莉一个人，她每每提醒着我驸马的忌日，却又每每告知我小宝的点滴。我同阮佳姐姐这些年开始亲近了，因为我是在对不起她，我想道歉，真心诚意。可幸好皇帝哥哥不曾迁怒，这许多年，从来不曾。我再得了那一道赐婚的旨意，又是身不由己，我是个极其矛盾的人，面上极其排斥，可懊恼于心头点点滴滴洋溢的欢喜。我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心跳时，便觉得这困扰多年的疑惑，终究抵不过一个爱，心甘情愿失去了那珍藏了二十三年的朱砂痣。 ） （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因不知名的缘故失去了。他说，是上天给予我们更多独处的时间，我不置可否。茉莉依旧跟着我，我想将她婚配，她不愿，她要这样伴我一生一世，我不置可否。我得了楚楚那一年，哦二十七岁，我做了额娘，他做了阿玛，这是幸福的开始，也是美满的结局。 ） （ 后来，我便与世隔绝了，我搬出宫廷，小宝辞去公务，宫里的事同我和小宝再无大相干。阮佳姐姐成了皇后，歆姊成了最最尊贵的人，我觉得很好，尤其楚楚读书写字，活泼至极。小宝在一片艳阳下，轻抚我轻轻凸起的肚子，笑意盈盈。 ） “ 我们三年生一个，效率是不是忒低了？ ” “ 三年生一个，生到四十岁，楚楚便有四个弟妹，足够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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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尔苏玉照 庶人 ┨ 白鹭挥翅，在青天中划破一道雾。晌午的钟声响起，惊起一片鸟鸣。我知道，是我该上路的时候了。葳蕤的庭院，悠悠的摆了一院的闲。杂草细密的滋长，依稀能听见珠尔苏氏的哀悼，剥骨抽筋，梦里的，竟是真的。勾起一抹笑，少不得又要听老珠尔苏一顿唠叨了。他已经死了。 ——秋霜寒浓，染了指尖的一点水珠。眉角间墨黛摹的远山，一点点坠去了魂。折了翼的仙，隐去藏于瑶台的最后缕清丽。屋檐见滴落的潮色，敲打的青石砖案。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迭连的金耀点缀了一寸天地。梦里有血色氤氲的珠尔苏府，啼血的红，一点点攀上了楼阁。多少顶人头，一夜之间断了魂魄。 恍惚间，思绪又回来了几年前。 张灯结彩，阮曼娆登上了后位，那个晚上，不知羡煞了多少佳人。我也曾替索绰落玉儿不甘，可一切都是命数。我摇晃着酒觥，口中漫不经心的几句贺词，琴瑟合合。只偶然瞟过彧的眼眸，似乎没有往日了神色。成全么，我咧了嘴饮下烈酒，只是怀着侥幸，彧的意中人，是我吗。 恩宠不倦，我再怀了身孕，那时觉得上天垂怜，仿佛已为最幸福的人了。复号，便是华昌皇后也留我三分薄面，只是那夜秋风萧瑟，落叶皆飘入屋中，我疼的唇色发白，滚下了床塌。荷风来时，我已小产。豆大的汗从我额发间渗出，是谁。那些日子，除了亦滟，妤欢来瞧过我，也只有齐佳歆珞了。每次来都便絮叨些阮曼娆的恶行，我也听的开心，心中也藏下了底。 又复一年，傅妤欢来找我，说是小产之事或许由华昌所谓。那时我才觉得，初见时的一语定谶，傅氏总是不平凡的。秋，我向帝举发华昌皇后所为，得华昌后反咬，担上谋亲子罪名，再入冷宫。那时亦滟自请要来陪我，我只怨她痴的很，在她晋为妃位后，百感交集。第二次入冷宫了，我再也没有咬破手指，写下血书，只是安静的等。或许那时，我便已经丢了情爱了。一晃便是两年，四四方方的天我已看的久了，常寻了疯妃闲聊，听她们的痴言妄语。只有一次，一位废妃自寻我，给我了一种可显狐媚娇态，却再无能得子之药。我不解，她却说，我能出去。药我收了，却没有用。 我得了解释，出了冷宫。听宫人聊起时，说是傅妤欢的手笔。众人常说，舒妃与皇后中的隔阂消逝，却没想到，她还是留了一颗心在我身上。彧似乎有所动容，也常往承乾来。我依旧是含着笑与他度日，他赐我号惠宸，我假笑着欢喜，触手寒凉透心的面具，竟也瘆人。心中却早已犹如寒冰。 亦滟常来伴我，这番她倒是抛下了阮曼娆，我也不通她是否善意。深宫寂寞，便是她存了心思，我也只当不通，与她敞开了心。长醉于承乾。只是她所说的一句一言，我都没有听进。在月黑风高的晚上，乌鸦在枝头呱呱的叫唤，我服下了药。从此再不得子，却添足了风姿绰态，风华绝代。彧似乎是沉醉在我的温柔乡中，我红酥手抚上他的面，每日便是颠鸾倒凤，红罗锦帐，当真为后宫第一人。我再无顾虑，一心复仇。 ——红颜祸水。 ： 宸哥儿在这儿呢。 阮曼娆有孕了，我撕碎了多少绫罗绸缎。凭什么她可迫害我孩，自己却怀得腹中子。我妒了，设计了她死胎。彧确是一点没察觉，甚至愈发宠爱我了。我为皇贵妃，宫内人皆称我一声，惠宸娘娘。只是这一声背后，又是多少的阴毒。我不知收敛，从前的一切，我都要报回来。 我错了吗，这个问题我想了许久，一直没有答复。只是偶尔与亦滟聊起，忽的冒出一句，她也只是沉默良久，或是充耳不闻。当时我就该知道，我错了。可是到如今我却没有丝毫悔意。彧不信我，却信了阮佳曼娆那个女人。为什么，我不明白，不过一切还是好的，阮佳曼娆伤了身骨，恐怕再也不能有孕了。我摇晃着新贡的雪顶含翠，朱唇红的妖冶。锦塌间辗转，我变着由头，只为问他一句。 ： 你爱玉照儿吗。 彧点头了，目光炯炯。我一时难以克制，眼神中透露出躲闪。或许就是从那时，彧便已经看出来了。可一切都迟了，后宫的变术，在我入冷宫的那一刻起，看破了。虚虚假假，莺莺燕燕。后宫的花枝开了又败，这一切来的太顺，我都念想起了齐佳歆珞和索绰罗玉儿。彧的体愈发空虚，旁人许无法瞧出，是帝王的傲骨。可每帐中承恩，是力不从心了。我笑的惊艳，依是袅娜娉婷。 ： 玉照为月，迟早便成了仙去了，捏不住的。 是我多虑，午夜的昙花绽放的一瞬，侍卫也涌入承乾，彧也来，神色空洞。我拼着全声气力嘶吼，——你爱我吗，你信我吗。彧的眸中流连闪烁，却也只有一下。悄息间便没了。我多么眷恋那时啊，能见他落寞。饮鸠止渴，我无情无爱。勾起笑，是我赢了。彧体虚乏力，时日也不长久了，只是后来知道，是齐佳歆珞干的，我并不意外。可笑的是，素缟裹躯，发丝凌乱。我躺倒在破绣间，她来瞧我了。脚步轻浅，淡淡桃花。一辨就是她。提撷一壶桃花醉，我勉强坐立。 ： 怎么，这么放不下我么？——只是，你明知我喝不了酒的。 “都是将死之人了，竟也不愿尝试？你也应，醉一回了。” ： 这么盼着我死吗，你就不怕黄泉路上，我一人寂寞？ “我盼的是你万劫不复，可这盼着你死的，从来便不是我。有这老珠尔苏陪你，你倒也不算寂寞。怎的，还要我找些人陪你？” 诛九族，何来寂寞。我也钝了，只是那句找人陪，我却是慌了。亦滟。那是我入后宫至此，唯一真心待我，为我好的。只是她知晓的太多，怕是齐佳歆珞会对她不利。有些懊悔，想着为何多言。急忙岔开了话语。 ： 不论你如何说，这一场局，终究是我赢了。你劳碌了一生，却得不到真心，可是讽的紧。你可见得，彧可曾正眼瞧过你。你呀，只是彧养在旁的小绣娘吧。 或许齐佳歆珞，是我此生留恋。便是与她交信了半辈子，或是较真的半辈子，皆是我最难忘的。只希望待我常醉梦醒时，还能记得她。杨玄机，华沛珺。交织着前世的缘，终是尝的酣畅淋漓。可我竟无泣泪了，许是泪已流干，再无情欲了。我撷着那玉女剑，斩断最后一缕连扯。再无瓜葛了。 可是恼羞成怒，她要紧便拂袖离开。我生时抚摸过无数次的桌，如今赫然放着毒酒。彧终究是要我死。泪水不禁划过脸庞，双袖撇去的不只是珠，更是岁月的沉浮变迁。是承载着我珠尔苏玉照的命，我的魂。细密的雨溅在石板上，泛着白抹。入秋了，承乾宫的兰花，也被雨水打湿，冲刷在这个雨季。惠宸皇贵妃，此担太重了，我承不住了。 那日亦滟与我宿醉，我提觥摇晃，口齿不清的嘟哝的，太累了。她两颊绯红，迷迷糊糊的说着，既是累了便停吧。我不能停，我要复仇。在血色划过的夜，我早已看不清爱恨，爱的痛彻终究成了憎恨，刻入骨头里的印记。索绰落玉儿，齐佳歆珞，阮曼娆。这一切的都是网中的物，我也一般。或许是我饮不得酒，醉的太沉，醉生梦死。或许这一切，都不存在，我仿佛见了，提着五块扇骨的天德，荣耀时，落魄时。一段段插叙间，仿佛回到过去，那个天真无邪的天德。我变了，在命为光阴的磨折中，磨去了锐利的尖锐，圆滑世故。无情无爱，无恨无悔。 毒酒入喉咙的那一刻，好疼。灼烧感若奔浪般连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原来这不是梦啊，我努力的扯开嘴角，可口中涌出的乌血赫然昭示着，我已离死期不远。人常道，戏子无情。我不悔。 ： 我以清茶，慰一生寂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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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数载的雪月风花，留下了染血青史，待是千年再启，不留半分柔情。谁也不知这些女子当年作了何，只留下那简约几笔，孰是孰非，可又何尝重要。这是一群女子的芳华绝代，却也是她们的悲哀难尽。 - 祺嘉皇贵太妃 齐佳歆珞 终章 一句鸿浵，赎了她千般柔情，亦误了她一生情意。 人皆言水是天下最柔之物，可鸿浵觉着，雪才是，不仅柔且寒，正如情一般，柔的想人将它细心呵护，到头来，不过皆融于水，留下刺骨严寒。 桃花树下，又是一年春之灼华。小桌上置琼殇几盏，阖眼听清风疏叶，桃花瓣落浮了水面。她将那杯盏微晃，尽数灌喉。 她仍记得那个寒冬腊月。她行入那蜿蜒曲折的长廊间，那数载的回忆涌入她思绪之间，寒雪染去青丝苍茫，敛一袖猖狂，将那门口的侍卫尽数轰去。那门口的阉人约是估摸着抵不住，竟也退了一旁，仍由她闯了去。推开那扇门的一刻，她竟有片刻的犹豫，原来她也会惧，惧那门内的人，那一副病容。银火燃炭，取之难尽，一瞬之刻若那春意回暖，她取下那厚重的披风，她今日着的，是那一袭藏青，鬓畔缀的是那金缀玉的步摇，不是当初的物，不是当初的情，可不变的是那句鸿浵。她轻跪于床畔，那娇容再难绽出初时一般温润笑靨，却是明媚的灼人，那薄凉的指尖欲抚尽他眉间之皱。 “陛下，可要鸿浵去为您取药？” “玄彧……你…不能死” “您可知，鸿浵恨透了您？恨你的情，从未施舍给鸿浵。” 恨这所谓权贵不过因那一句恩人。 话中仍是温润如玉，可这，本不应是她，眸间氤氲，眉间柔顺，可这眸中的淡薄，仍是出卖了她。曼娆封后那日起，她心间竟也生了恨，恨为何比不上那届罪臣之女，唯有权贵，才是她的归宿。她仍记得青阆对她说过，她变了，变的愈发狠戾，更别谈从前的半分怯糯。明媚的可灼人，毒辣的亦可害人。鸿浵听得这话时，竟也无所动容，素手抚上那枝寒梅，却只听得声响梅枝落。她啊，本就该是这般的人。是从那地狱间，走过一回的人。 杜鹃啼血，素縞裹身，道一声惠宸是她旧时风光。往昔承乾，幽冷的可怖，她是瞒着玄彧来的，又或许玄彧此时已经知晓了，哪是她可做的了主的，齐佳歆珞既是敢行这一回，纵是千般责罚也不惧。只愿与那旧缘，画上善终，将那未成的曲，唱尽。她将那披肩褪下，月白素裳，竟也将她衬得一身素净，她从未想要害天德性命，可想要害这珠尔苏玉照的，从头至尾不止鸿浵一人。她执那一壶桃花醉，可这一盏酒，又是断了谁的浮生。 “怎么，这么放不下我么？——只是，你明知我喝不了酒的。” “都是将死之人了，竟也不愿尝试？你也应，醉一回了。” “这么盼着我死吗，你就不怕黄泉路上，我一人寂寞？” “我盼的是你万劫不复，可这盼着你死的，从来便不是我。有这老珠尔苏陪你，你倒也不算寂寞。怎的，还要我找些人陪你？” 待是那绣娘一言出，鸿浵竟也一愣，许是人之将死，她瞧着玉照，却也觉着和善的很。其实她们皆不过戏中人，彼此欺骗着，却是怎么着，也放不下那最后的一抹柔情。 “可惜你不过，也只是被一只圈养多年，如今毫无利用价值，将死的一只莺雀罢了。” 行出承乾，道不清心下何思。珠尔苏今朝媚骨由然，早已不见当初那个娇俏的小丫头的影，而她，何尝未变。而这一切，终将曲终人散。没了一个戏娥，却仍会有千万女娇娥接下这段曲目。 她仍是记得那年长安，瑞珠冠了世上最华贵的姓氏。桃花树下，她不过双七年华，粗衣木钗，抹不尽那绝代芳华，双手相并合作誓，偏求凤与凰，她齐歆珞，誓要做那万人难攀得女子，拥那富贵权势。 一切皆梦，独留她在世间游畅。那场烟华背后，她仍记得被秉文寻的那日，初时的利用，竟也成了互利。自那珠尔苏氏死后，她似是变了却又似未变，挥剑斩尽前朝旧事，君前笑靨依兮，却再没人会言她一声懦弱。而心间的情，淡了便是淡了，又有何可及得上荣华富贵四字。她曾偶然探得了那嘉穆瑚持盈心间的不忿，那黯然滋生的欲，也好，便让鸿浵以酒，助她成一回事。可那往后的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嘉穆瑚自个多欲多求，若是心间无欲，那圈套予她，亦不过烟云。她的一樽酒，成了一朝云雨，而那往后翻云覆雨之事又岂是鸿浵逼那嘉穆瑚所为。一段孽缘罢。玉照死后数月，那小索绰罗氏又不知言了鸿浵几多恶言，那盏酒，是她圆了玉照遗愿，既是黄泉路上孤寂，那便让鸿浵，寻人替作陪。待得千年，是否青史予她，只堪余下毒辣的罪名。她常梦到珠尔苏氏，梦中仍作并蒂棠，可梦醒了，嘲得很。 三千佳丽，她应是最哀的。一句家世一句毒辣，足以拘去她一生芳华。 挡她者，杀无尽。 君前笑靨若花，君后罗刹本目。她是鸿浵亦是齐佳歆珞，镶白旗从四官员嫡出之妹，皇家之妾，皇贵妃之称。哪个才是她，却也不重要了。那一点桃灼挂眉心，旧人剩几何。 春华秋又归，华服制了一套复一套，那往昔的玉容被那胭脂水黛一掩再掩，端丽冠绝，却不再似她。丹凤眉眼间，游离的张扬金粉，她这一生，终是如那夏花璀璨而去。 可她仍记得那日玄彧说 “终究你还是未懂鸿浵二字。” “朕心间的桃花，从来都只有一枝，也只有过一枝，你…鸿浵可曾明白？” 数载的雕刻将那份情意打磨成了恨，他有他的后宫三千，而鸿浵亦不过三千弱水。若她不是公主恩人的名讳，可能得他一回眸，得他一份思量。鸿浵的一生呐，承载了多少罪名，可这宫间，又何曾有人可堂堂正正的言一次清白。她恨这数年间将她奉作一只豢养的雀儿，挥来即可挥去即离，可那一刻，她竟无一言。曼娆是他唯一的后，玉照是他唯一的惠宸，她是唯一的一枝桃花。可他，却是她唯一的君。世道可是不公，不正？ 那一刹那。内心的她懦弱的如那数年前，那个民间的小民女，端不起一个傲意。她行出那个来了不知多少次的宫殿，却又亲眼瞧那曼娆进去，可惜这一瞧，竟是最后一眸。当那丧钟长鸣，太监声长晓时，她轻阖眼眸，那几滴血泪而下，竟是静的出奇。鸿浵，终是未能放下。她，终是担得起爱这一个字，却可惜她这般自私的人却又偏偏爱上了世上最不应爱的人。她是那独一枝的桃花，欲与百般芳华相争，却亦是那最有情的一枝桃，中了一味唤情的毒。爱恨交错的故事，终是结束了。 桃花浅落，觥筹交错，已是眼前景致成双。颊判若桃绯红，而今她是那享尊权的皇贵太妃，秉文予她，亦是深信不疑的，亦不得不信。歆络知晓了太多的秘密，多到，足以让整个皇室翻天覆地，再不安宁。故而除却那所谓的太后之位，皆可有之，凡是朝贡之品，也须紧着她，如此，甚好。爰檀比她幸多了，或许没那绝世娇颜，却是天赋异禀，寻得了一个自个喜欢的好儿郎，一是女中诸葛，一是军将奇才，琴瑟和鸣，便是足矣，竟连她这个额娘也羡得紧，只堪祝福。瑞珠亦是一心一意嫁给了自个心尖尖上的人，远离皇家是非。而齐歆珞，始终有的，不过是那副美艳皮囊及那不得不毒辣的心肠，想那当初民间成天被那些个粗布杂衣自以为是的小儿郎成天围着，而她一心一念惦记的，不过只有荣华罢了，她，不甘被那尘世湮没，自个被自个骗了一世，为了那虚无的富贵二字，拼尽一生。恍然之间，那身畔人影渐离，有那小莺雀玉照，亦有那泼辣子曼娆，还有那先前的小黑炭儿，她应是唯一一个未敌过了命数的，生被那疾病剥离于世。独留下那雅尔檀与她几般不对付，与那些人比起，她倒真是无趣儿极了，没些个手段计谋，倒是个有运的，生生蹭了个太妃的名号。手下的酒未停，地上樽壶相积。她已成了醉人，承担那百般罪名的相醉之人，可她，不悔。可惜那一壶桃花醉，再浇不灭她心间愁患。那一瓣桃花落发间，她在那片花海之中静眠于石桌之上，旁侧摆着的，是那凌乱的樽壶。今朝旧事今朝尽，爱恨情仇也合该放下。且愿来世，生得了凤凰命，纸醉金迷了一生。 桃花本难醉人，却是人自醉。梦是一朝去，却道谁又负了谁，梦间彼此，一如青涩华年，于那山林木屋相望。舞剑，刺绣，唱曲，做膳，各有其人，只桃花树下，还有一俊朗儿郎，青丝墨袍，一如当年。 一场梦的结束，只不过是另一场梦的开始。 半生繁华，所求岂是朝暮言。 桃之夭夭，灼灼而去芳华湮。 浮生若梦，春之华归各相欢。 - “庄周的梦里有蝶，而我的梦里，却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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