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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武侠小说《吾兄,卢余》———Ssskk献上[第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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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火 夜未将尽,月也长明,只是天边不断映起的火光,让这夜变得实在不像是夜。 柳言瘫在草地上,无言地望着月亮,随手抛着那块令牌。 “要是我去睡觉了该多好。”柳言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已经困了,但他却知道自己根本睡不着。 令牌自半空落下,柳言伸手接住,一下摁在胸口上。 令牌是铁做的,摸上去很冷,可没一会就捂热了,可柳言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热气,仿佛一潭冻泉。 令牌是表身份的东西,剑客的名字就清楚地刻在上面,但柳言却不肯看,死也不肯看。 白月光,冷夜风,无言四下。 死人已死,自然不能再说话,活人虽未死,却也不想讲话。 夜本该就是安静的。 柳言沉默地躺着,双眼紧闭,慢悠悠地呼吸,仿佛自己已经死了。 他真希望自己就一直那么躺着。 但他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很少有人会发出那样疯狂的声音,如同要把人脑袋撕碎的声音,除非那个人是条狗。 一阵杂乱的脚步,一伙人举着火把,出现在月光之下,在离柳言十余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条狗,一条黑色的巨犬,两只眼睛如同火炬烁烁发亮,沉默地盯着地上的柳言。 一个老人紧紧跟在它的后面,也一言不发地盯着前面。他确实已经老了,原本魁梧的身材如同一只陈年的鱼干,又干又瘪,但他的脊梁却是挺着的,笔直得像一杆钢枪。 “老毛,怎么突然停下了?”老人身后一个人问道。 老人回头,身后那人的右手已摁在了刀柄上,他的手并不稳,连刀鞘都已在抖。 “叶齐,你也老了啊,连刀都握不稳了。”老人回头,温和地说道,“别慌,只是夜郎停下了,我也就停下了。” “找到了?”叶齐的脸色愈发的苍白,额上已渗出冷汗,“我喝酒喝得太多了,都忘了还没娶老婆。” “怎么?你怕了。”老人问。 “我……我当然怕了。”叶齐声音已开始颤抖,“三十年,三十年啊,三十年没拿刀了啊。” 他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身前那个老人:“村长,你知道的,慧莲刚刚跟我……” 毛村长摆了摆手,叶齐立即把嘴闭上了。 “辛苦你了,叶齐。”村长说道,声音平得像石头,“大伙都不容易,这些年劳累你了,慧莲的事不会差你的。丘妹子,你听一下,活着没有。” “哼,毛永深,这时候叫人妹子了?”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叶齐的身后传来,像特异的花香,甜得令人心醉,酥得令人腿软。 不光是叶齐,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隐隐约约的,却又好像有人就在他们耳边说话。 叶齐听得眨了眨眼睛,如此曼妙的声音,光是听一下就让人想入非非,只要还是男人,身子都会有所感觉。 可叶齐却没有感觉,额上反而出了点汗。 这并非因为他不是男人,而是因为他亲眼看见过声音背后的那张脸。 那张绝不应该存于世上的脸。 “好啦,别闹了。”毛村长仍沉着声音,嘴角却微微翘起,“大伙中就属你内功最好,医术也精。” “那明天你就过来陪我一下?中午就来。”那声音又传了过来,隐隐带着一股笑意,就像小孩子耍赖得逞一样。 “嗯。”毛村长顿了一下,额上也渗出了几丝冷汗,“我会来的。” “活着,还活着,好像受了点伤,听不太清楚。”那个声音又在叶齐耳边荡漾。 “喂!臭小子给我起来!”毛村长喝道。 他的嗓门非常的大,也非常的亮,但在柳言的耳朵里却只是一阵低鸣。 柳言刷地一下,从躺着到站着,只是眨了几眼的功夫。 “毛公公,你怎么来了?”柳言回头道。 毛村长一言不发,挥了挥手,身后的人一下子散开,如网一样把柳言围了起来。 柳言看着眼前的人,默默咽了口水。 |
眼前的人没一个他不认识,但现在他反而觉得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陌生。 夜深而渐凉,柳言抖了抖,他突然觉得背脊发寒。 毛村长踱了过来,月光不仅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纱。 巨犬也沉默着,紧紧蹲在他的脚下。 “柳言。”毛村长道。 “诶。” “大晚上不睡觉,周城峰那老***让你做了些什么啊?”毛村长道。 “这……呃……”柳言愣了一下,手指搓着衣袖。 “等!让你死等天明!”毛村长道。 “嗯。”柳言低头。 “你觉得我跟你他的交情,他那老***要做什么会不告诉我?”毛村长道。 “不会。”柳言道。 “村里的大伙你都认识,他们以前是做什么的,那老***应该也告诉你了,对不对?”毛村长道,一字一句,像一根根木棍。 “嗯。”柳言还是低头。 “那你还一个人跑出来了?涨能耐了?不跟大伙说也就算了,连我都不叫一声!小时候吃的谁家的饭啊?”毛村长道。 “这不也是听到了惨叫才出来的嘛。”柳言轻轻地说道。 “好了,抬起头来,这次算了。”毛村长道,径直往柳言走了过去,“还活着,还算不赖。” 柳言抬起头,退到了一边,脸上绷得紧紧的。 毛村长一举手,十几个人一齐围了上来,围在了尸体的边上。 毛村长蹲了下来,手里攥着一块布,仔细地翻着那个死人的脸。 柳言看着,肚子泛起一阵恶心,他实在不想再看见那张脸了。 “柳言。过来瞧瞧这是谁?”毛村长道。 柳言退了一步,说道:“我看过了,认不出来。” “叶齐。”毛村长道。 叶齐凑了出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一块石头一般。 “是王剑,你怎么看?”毛村长道。 “出事了,徐家出事了。”叶齐道,右手握住了刀柄,看向了烟火烧起的天边。 “是啊。”毛村长站了起来,天边烧着的火焰在他眼里映出点点光芒。 “出事了。” 柳言听得一愣,他左右看了看,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什么事情啊?”柳言问。 他能看得出来,身边的人脸上或多或少挂着点凝重。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毛村长挥了挥手,又往前走去,边走边说道:“路上说。” 夜已深,月愈明亮,一伙人在树林的阴影里飞似的穿行,如同幽灵。 林幽深,惊鸟振翅,不住地凄鸣。 柳言望着毛村长,满脸地疑惑,因为那个村长虽然跑得没有自己快,但脸已喘得毫无血色。 一个喘不上气的人,怎么能够说话呢? 过了好一会,巨犬停下了,两只火炬般的眼睛左右盘望着。 一伙人也停下了,齐刷刷地,就在狗停下的那一瞬。 一声嘶吼,那声音很刺耳,如针刺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叶齐惊呼道:“夜郎叫了!” 他的声音平稳却沙哑,几乎听不出是他的声音。 毛村长道:“叶齐,许爷,上去看看。” 他正扶着一棵枯死的老树,不住地喘气,脸已有些发白。 柳言皱了皱眉头,想走上去扶他,可却又停下了。 因为他看见了毛村长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一股精光,一股能把人烫死的精光。 |
毛村长道:“柳言,徐家山庄出事了。”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 “之前的事你也知道,徐老庄主和徐庄主今晚带人去找钱帮,说要个交代。”毛村长说道,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柳言。 “徐家的人什么武功不用我说,钱帮的人拳头又哪里软过了?”毛村长突然急道,“你今天突然出去,就是……就是找死啊!你知道吗?” 柳言扭头看向了一边,淡淡地说道:“但他们帮主老姜片不是不在吗?” 毛村长两眼一直,冷冷道:“看来有人不仅要找死,还连自己的斤两都摸不清。钱帮的副帮主是苟雄。‘寿昌立山苟,分水阴阳邱。’他‘立山掌’苟雄好歹是成名人物,你个毛头小子要是遇上了,嘿嘿嘿……” “毛村长,是血。这些树上都是血。”远处许老头喊道。 话音未落,叶齐也叫道:“毛村长,‘月下镖’小李白的人头,还有那个‘潇阳剑’赵真阳,都在这里。” 毛村长瞳孔一缩,指了指柳言,便奔了过去。 柳言的瞳孔也已缩小,仿佛一下呆住了,手指也在发颤。 “月下镖”小李白他认识,他当然认识,因为三个月前他才刚刚输了一次,输给小李白。 他发了三针,小李白只用了一镖。 他只听到一声轻响,风拂,叶落,小李白的飞镖已划破他的脖子,留下一串血珠。 而现在,小李白已经死了,死在了别人的手下! “臭小子,过来,发什么呆。”毛村长叫道。 柳言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走得一晃一晃。 他实在不能相信,他也实在不愿相信,只不过世间向来不管人们的相不相信,只会留下一个冰冷的事实。 叶齐细翻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旁边的人聚着火把围在一旁。 透着惨白的月光,可以看到两张惨白的脸,死人的脸往往不会太好看,所以这两张脸当然就很狰狞。 叶齐放下了左边的人头,指着右边已被他解开衣服的尸体,奇怪地说道:“这具尸体并没有被烧伤的痕迹,应该是响声前死的。只不过他胸口这样的掌印我从来没有见过,五根手指的部分各有一种颜色,而身上其他五个地方有着相同的颜色。” 一边的许老头皱着眉,探手轻轻抚摸,慢慢地说道,:“这人的掌力不浅啊,而且这怪印子,我记得我们这辈里没这号人物啊。” 一个沉厚的声音说道:“据我所知,现在天下能有这般掌力的估计不会超过四十个。” 柳言围在后面,背脊直看得发凉,两只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盒子。 毛村长道:“甘到方丈,你是仙霞派的好手,擅拳脚的高人你见得多,看得出来这是哪家的功夫吗?” 那个沉厚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道:“这掌印看上去像毒砂,细看却又不是,但用得确实是外家手法,这般奇怪,小僧也不认得。” 许老头瞥了瞥毛村长,直起身,沉声道:“老毛,这两个可都是徐家山庄的人,徐家要是倒了……” 毛村长的眼神突然变得幽幽,随即又如平常,他抬起头,看着许老头说道:“放心,我们不是还在啊,我们村子里也还有人。” “还要去吗?”叶齐问。 毛村长沉默,看了一眼许老头,又低头看尸体去了。 许老头转过身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柄剑,在树影下隐隐漏着寒光。 他冷冷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然后突然开口道:“丘疏雨,甘到和尚,还有陈宝殊跟我们走,其他人……”他的话随着他的眼神,断在了柳言这。 毛村长看着许老头的眼神,嘴角微微一笑,他笑得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柳言也跟我们走,其他人带着尸体去徐家山庄。” 话音未落,许老头的瞳孔已然缩小,他急忙转身,震惊地看着毛村长,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一个疯子。 |
毛村长还是那副表情,淡淡的浅笑,绕有趣味地看着许老头的脸。 许老头平复了表情,闷闷地道:“你之前还让他不要找死。” 毛村长直起身,走到许老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着我们,这不是找死。” 许老头偷偷瞄了眼柳言,轻声道:“他不行,他这样的武功,就是找死。” 毛村长道:“你觉得论武功,是他好还是我好?” 许老头道:“那当然是他好了,你个老东西,自那次之后你算得上是个废人了。” 毛村长道:“那你是说我也在找死喽?” 许老头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毛村长。 毛村长沉默,也直勾勾地看着许老头。 丘疏雨在一边劝道:“别说了,言儿也大了,我们护着点就是了。” 许老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柳言看着地上的尸体,仿佛失了魂一般。 忽然,一个人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背上,柳言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该走了。”那个人说道。 意不平,情意短,夜难长。 春风映明月,明月照孤人。 月似水,人无泪。 若人已逝,月何相依。 月光淡,林幽深,如人,也如心。 飞奔。 五道人影在林叶中飞奔。 冲在最前方的,疾如鬼魅,遁似风,迅似影。 那是夜郎,是一条黑犬。 捕风捉影,人尚已做不到,更别提追上这条狗了。 月高而寒,月遥而淡,所以月光便掩住了刀光,也藏住了杀人的寒意。 寒光一闪,飞刀已经出手! “嗷呜。”一声低吼,夜郎滚开又跳起,不过一瞬之间,它已在一丈开外。 冰冷的飞刀静静矗立,插在了同样冰冷的地面上。 夜郎抬起头,如玉珠般的眼眸已盯住了树上的一个阴影,滚烫如烈焰。 飞刀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看见飞刀前。 无法看见,也就无法触摸,自然也就无法抵挡。 人们只能被杀气所笼罩,每一滴血液都因恐惧的寒冷而颤抖,直到飞刀飞入他们的咽喉,沉默地结束生命。 但夜郎不一样,杀气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可以被闻到,被感觉到。 夜郎是狗,它当然闻得到杀气,也就当然能躲得开飞刀。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狗都一定能躲开,但夜郎却不仅仅是狗,它还像是披着夜色的魔鬼! 因为夜郎的嘴里已不知沾上了多少鲜血,却并没有人见到过夜郎自己的鲜血,就好像降临灾祸的魔鬼永远不会让灾祸降临在自己身上一样。 一声咆哮,如雷震,似鬼哭。 树叶摇曳而落,于月光苍白的碎片之中,洒落在地。 树影与月光之间,一道黑色的人影迅速地远去,就像一阵轻微的夜风。 夜郎跃起,如同一道闪电,眨眼间爪子已在那人肩头之上。 一声轻响,夜郎的爪子已从那人的肩上滑落,只留下了一道极浅的划痕,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滑破。 嗤嗤两声,那人落地,夜郎也已落地。 落地的刹那,两者又一齐跃起,向后跳了一大步。 寂静,几乎没有半点杂声,只剩下一片片飞叶落下的声音。 月光下,人低着头,看着地上犬。 落叶上,夜郎抬头,紧盯眼前人。 四目相对,视线如同凝固一般,没有半点颤抖,四双耳朵里,同时响起了缓缓的呼吸声。 |
夜郎的毛发竖起,如同一根根钢针,尾巴不住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它感觉的到,那个人的肩膀很滑,就如同泥鳅一样。 “夜郎,夜郎!”毛村长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可一阵急促的脚步却突兀地钻进了夜郎的耳朵。 很近,来的人很近! 夜郎耳朵微抖,咧开嘴巴,已露出一排獠牙,苍白的獠牙,比月光还白,比刀光还灿烂。 寒光,在碎叶的飞影之中,一道寒光乍然出现,径直刺向那个人的背后。 是剑,是剑光。 剑既出鞘,必然在手。 沧桑的剑鞘,苍老的手,可剑的光芒却犹如流星,犹如烈日。 是许老头! 剑芒烁动之处,剑气折出,淡淡月光之下,剑身竟然隐隐晃动,幻化出三道剑影,攻向那个人的脖后,后心,后腰。 突然,那人竟然跃起,没有半点闪躲,没有半点迟疑,只是单纯地高高跳起。 可他跳得并没有许老头的剑快,剑锋一下子便插进了他的衣服,可他却仿佛根本没事一样,窜到了树的枝桠上。 许老头收剑,仔细地看着手里的剑,瞳孔猛地一缩。 不管再怎么愚钝的剑,总是能刺伤人的,可这柄剑确实地刺到了人,却连一滴血都没有。 许老头手腕一甩,剑光颤抖,抬头道:“好奇怪,这是什么功夫?你是人是鬼。” 那个人随着树枝轻轻上下摇摆,双手插在胸前,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养了一条好狗啊,一条比人还要好的狗。” 许老头眼睛微眯,握剑的手上青筋凸显,说道:“我虽然老了,可年轻时也见过不少人,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一号的。” 那个人摆了摆手,讥诮地看着许老头,仿佛在看一个自以为是的孩子。 “我可知道你,‘三雁环月,荡水千波。’这套剑法会的人并不多,可使得这般差劲的可就你一个了。”那个人道。 许老头的脸仿佛凝固了,手也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已停止。 那个人又道:“三江鬼剑。” 他说得很慢,好让每个字都跟钉子一样,精准而沉重地打进许老头的心里。 在江湖上飘得久的人,往往已经没有多少眼泪,而上了年纪的江湖人,心里更是千疮百孔,什么也剩不下。 许老头已在江湖上飘了三十多年,可他的眼角这时却已湿润,心里也痛得很,如剑绞,又如刀穿。 许老头道:“你知道得不少。”声音里已有了些哽咽。 那个人笑道:“不少?我不仅知道得不少,还知道更多的东西。” “呜~旺!”两声轻鸣,夜郎望着许老头,眼神已隐隐闪动。 那人道:“你知道你出来混得那么些年里,你的师父向人低了七十六次头,杀了三十三个人,都是用剑杀的。” 听到这里,许老头的脸已经扭曲,嘴角咧成了一个可怕的模样,眼泪从他的鼻间划过,看上去既滑稽,又悲伤。 那人仍是那般站着,俯视着地上这个哭泣的老人,眼里也隐隐有着闪光。 那人又道,语气里没有半点变化:“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夜郎咆哮,冲着树上的人咆哮,圆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那人却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接着说道:“不仅如此,你师父还间接杀死了十一个人,雇的是天诛楼的人,用得自然是见不得人的手段,当然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近三十年来的快意恩仇,为了你近三十年来的风流无忧,为了你那柄剑上不该沾上的鲜血。” 那人的声音很冷淡,就好像在谈论着一件衣服的价钱一样,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可许老头却已在滴血,不仅在心里,甚至连眼睛里都似乎已要滴出鲜血来。 那人道:“最后,你师父死了,就如所有的剑客一样,死在了一柄剑下。” “雁荡山派也完了,最宠你的师兄被人斩断双腿,挖去了眼珠,吊死在雁荡山派的招牌上。” “那个一直在等你回去的师妹,你再也听不到她的哭声了,因为她的舌头早就不知道烂到哪里去了……” “至于那个忘不掉你的女人,呵呵,她死的时候连件衣服都没有,在雨夜里,被狗啃得骨头也不剩。” “当然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讲到这里,那个人停住了,眼里微光颤抖,然后突然冷笑道:“孩子,对,孩子。听说那孩子的肉很不错,炖出来的汤没有半点肥腻。” 此时,许老头的嘴已张得很大,有如一个看不见的深洞,可他的嘴里却没有半点声音。 眼泪,滚烫的眼泪,炽热的眼泪,在他的眼角分出三股,又变成六股,如同活的树根,布满整张脸,而他的眼睛,已红如火焰。 突然,树影下响起爆空之声,寒光一乍,长剑已出手。 去杀一个人,是不需要铺垫的,所以这一剑刺出之前,没有别的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什么预兆都没有。 可这柄剑却没有刺向任何一个人,反而扎进了树里,绰影间,树皮上已出现三个窟窿,只一瞬间,树已倒下。 树既倒下,树枝自然也难幸免,可站在树枝上的人却稳稳站在地面,连衣袖都没什么摆动。 他刚一落地,剑芒便已到他眉间。 这一剑实在太快,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道虚影。 剑芒,寒光,手腕轻抖,一柄剑便有了三道影,每道影都有一枚星,每一枚星都指在他的眼睛! 一剑化三,三雁环月,荡水千波! |
许老头刺出的只一剑,却已有三招变化,这正是雁荡山派的绝学“环雁无归剑”。 那人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让一个老人落泪。 无论让任何一个人落泪,都不会是一件好事,而让一个老人落泪,下场总不会太好的。 突然,一阵疾鸣,一股罡气猛然爆发,如潮水一般涌出,风声如雷。 那人的衣带竟已全部飘起。 许老头的瞳孔已然缩小,他的剑芒几乎已被压了下去。 他根本没有料到,那个年轻人竟然会使如此纯正的内功,他更没有料到,那个年轻人的内力竟然如此地纯厚! 两道寒光划过,剑身急抖,嗡嗡细鸣,一道剑影消失,可另外两道剑影却破风而出! 是许老头!他已破了罡气! 那人急忙后退,他的轻功并不弱,可剑的寒芒已到。 月光烁烁,树影烁烁,夜风朔朔。 鲜血随剑滑出,碎成一串血珠,散在风里。 跟着鲜血落下的,是无数缕黑纱,那人的衣服已被劈碎,露出他的胸膛与脸。 月光下,他的胸膛也显得苍白无比,轻轻伏动着,印着一道道浅浅的红印。 他的腰看上去并不纤细,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肥肉,肚子上的线条分明如痕,就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红色的鲜血从他的左眼缓缓淌下,顺着他的脖子,滴在了隐隐颤动的锁骨上,慢慢地爬满了他的胸膛。 炽红的血色,苍白的月光,幽幽的树影。 影下有寒光,寒光颤栗,令人不敢逼视,那正是剑特有的锋芒——沾血时的锋芒! 拿剑的是许老头,他的眼神也如他的剑,散着奇特的光芒。 那是渴望血的光芒。 轻轻的喘息声,那人双眼紧闭,可却歪着头,嘴角似乎偷偷在笑,好像在打量着许老头。 许老头的嘴唇紧抿,虽然眼前这个人已没了眼睛,可他还是感觉到一股寒意。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只要靠近这个年轻人,哪怕只有一步,也会陷入巨大的危险。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他只是感觉到了而已,而他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 很快,许老头便知道了原因,因为那个年轻人已睁开了眼。 许老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却又不得不信,因为一双眼睛就藏在月色中盯着自己。 在浓浓的鲜血中,眼睛透过伤口正瞪着他,那双本该瞎掉的眼睛。 许老头的背脊发凉,他不敢去看那眼睛,好像那眼睛有什么魔力一般。 他实在有些毛骨悚然,因为那人的轻功实在是高明,高明到几乎避开了那一剑。 那人本就该死在那一剑下的! |
那年轻人冷冷道:“小瞧你了,死老头,想不到我柳六竟然也会留疤,还在脸上。” 许老头沉默,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也许留的不仅是疤,还可能是你的命。”一个甜甜的声音飘来,甜得酥骨,甜得销魂。 风拂,月冷,夜更冷。 许老头已感到一股寒意,柳六也感觉到了。 夜风虽冷,寒意却更刺骨。 柳六眉头一皱,叹道:“可惜。”说完便转身掠出。 许老头只是站着,并没有追,因为他根本追不上柳六。 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他的心里莫名有些疼,发酸得疼。 夜郎也站在他身边,凝望无边的夜空。 夜有风。 风过云。 云遮月。 月淡,夜更浓,也更朦胧…… |
(3)大合门 月下,林间。 夜漫长,惊鸟悲风,火燎天边。 凉月树影,溅血如珠。 生生树下,黑犬,老人,寒光烁,剑在手,泪眼迷离。 星光淡,犹如迷雾。 “怎么了?” 一个甜美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从林间各处传来,余音不断。 许老头的眼神闪烁,仿佛已在迷雾之中。 “我不明白。你明明并不好看,为什么声音却可以如此朦胧。”许老头道,深深闭上了眼睛。 树影忽乱,一道人影从树边落下,轻轻地走到许老头身后。 许老头回头道:“是你。” 丘疏雨哼了一声,冷冷道:“人呢?” 许老头笑了笑,笑得像个苦瓜,说道:“什么人?” 丘疏雨走到他的面前,嘴唇紧抿,两眼紧盯着许老头的眼睛。 夜郎闭着嘴,乖乖地伏在地上,尾巴微微颤抖。 许老头很想看着她的眼睛,可却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因为那眼神不仅寒冷,还很锐利。 这女人的眼神简直比剑还可怕。 丘疏雨张开嘴,声音还是很温柔,说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许老头额上已冒下冷汗。 “其实刚刚这里有一个人。”许老头苦笑道。 丘疏雨接道:“我当然知道有人,人去哪了?” 许老头只能道:“跑了。” 丘疏雨忽地皱眉,说道:“跑了?” “嗯。”许老头点了点头,他已决定把嘴闭上。 丘疏雨看着他,嘴角已在笑,笑得很冷,让人背后发毛。 许老头更不敢说话了。 丘疏雨道:“三江鬼剑,呵呵,你这是怎么了?” 许老头垂下眼,无言,无语。 丘疏雨细细地看着他,目光如剑,从头到脚,然后说道:“他武功高不高。” “很高。”许老头承认。 丘疏雨道:“你的剑上有血,身上却没血。” 许老头又苦笑,他已听出丘疏雨的意思。 “你放他走了?”丘疏雨问。 许老头道:“他的轻功很好,比我好得多。” 丘疏雨道:“我只记得昔年‘白玉流津’白流京号称江南第一淫贼,轻功自然也是独步,却还是死在别人的剑下。据说他脖间有三道伤口,每一道都可置他于死命,虽然此事官府并未查出,我却知道是谁干的。” 话说完,她的眼睛已盯着许老头的剑,剑上的血迹也还未干。 许老头道:“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是我杀的。” 丘疏雨又道:“我还记得,三江鬼剑上绝不会沾活人的血,因为流血在剑上的人一定会死。” 许老头摇了摇头道:“现在已有一个活人。” 丘疏雨道:“为什么?” 许老头道:“我杀不掉他。” 话音刚落,许老头也抬起了头,淡淡地看着丘疏雨的脸。 他忽然觉得,这张脸也没有那么不好看。 丘疏雨一愣,过了一会,才说道:“那人的武功想必很高。” 许老头叹道:“我说过,他武功很高。” 丘疏雨道:“很好,我们已可以走了。” 许老头很奇怪,于是他问道:“走去哪儿,为什么要走?不等老毛吗。” 丘疏雨缓缓道:“徐家是否已经完了?” 许老头道:“现在看来,凶多吉少。” 丘疏雨问道:“爆炸的地方在哪儿?” 许老头道:“大概在钱帮的地面上。” 丘疏雨道:“那动手的是这两伙人吗?得利的是这两伙人吗?” 许老头直接道:“不是。” 丘疏雨道:“那事情是否已经很明白?” 许老头:“没错,应该是其他人动的手。” 丘疏雨道:“你觉得做这一件事情,他们只会派一个人把着风?” 许老头摇头,眼神里也有了恐惧。 丘疏雨道:“你觉得那人的武功跟老毛比如何?” 许老头的脸色已变得阴沉,握剑的手也已显出青筋,他说道:“他若动手,老毛只怕刚露面就会死。” 丘疏雨看着他,脸上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前面还有许多硬手等着,我们为什么要让老毛他们去送死?” 许老头突然迈步,迈步向前走去,走向幽深的树林,边走边道:“所以我们先走,把那些人先给会会了。” 丘疏雨也跟着他,嘴上笑眯眯地道:“没错,你武功最高,所以我们两个先走。” |
夜深,月淡。 风不住,风不休,风不止。 所以林便更幽深,也更凶险。 只不过,许老头和丘疏雨已出了林子,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不仅没有人,甚至连影子都没有。 林子之外,夜空之下,只剩下蓬天烧起的烈火。 丘淑雨倒吸一口凉气,许老头的瞳孔也已缩小。 因为钱帮有十二栋屋子,每一栋上都镀了一层薄金,每一栋下都住着十二个人,这些人他们都曾见过,每一个人的衣服上都有两条金龙,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柄明晃晃的金刀。 如果说浙江有比这里还要豪华的地方,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可现在,十二栋屋子已然倒塌,只剩下一堆堆残垣,一百二十四个人也都成了焦炭,只剩下身上的金刀在火舌中烁烁发光。 丘疏雨看向四周,眼神还是痴痴的:“是我猜错了,他们竟真的没有派人把风。” 许老头道:“你没有猜错,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得手,盯梢的人估计已经走远了。” “这幅惨状,看来他们真的已经得手了。” 一个声音似乎自远处传来,许老头却连每个字听得很清楚,丘疏雨也听得很清楚。 他们立刻窜起,身法如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扑向了那道声音。 只不过他们还未跑出多远,便可看到一团红色滚滚而来。 这团红色来得不快,却也绝对不慢,就如夜间的风,没有一会,他们便已看清那团红色之间竟然有一个人,又过了一会,那人已离他们不足三丈远。 许老头握剑的手隐隐发颤,眼角血丝密布,他只觉得那团红色太过诡异,好像一团在火舌中吐信的毒蛇。 丘疏雨忽然道:“这人的内功不差,小心了。” 她的声音很小,嘴唇更是几乎没动,可每一个字许老头都听见了,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锋锐,隐隐散着光。 “我的内功当然不差。”先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丘疏雨的脸色一变,阴沉得像块石头,而就在她眼皮闭上的一瞬,一只手已到她的脸前。 红色的衣服,红色的手,都如鲜血一般浓艳,所以红手自红衣中伸出时很难看清。 再加上这只红手出来得实在太快,选的时机又实在太巧,所以红手已在咽喉间。 红色的手,丘疏雨的咽喉,手离咽喉不到三寸。 三寸的距离并不长,红手通过甚至都不需一瞬。 可就只一瞬,一道寒光暴起。 风声不绝,丘疏雨已睁开了眼,眼前没有红衣,也没有红手,只有一道冷冷的寒光。 红衣人已退到一丈之外,红手忽地埋进衣袖,又变成了火光里的一团红色。 红衣人道:“这把火是不是烧得很大?我都能借着火光看见你的脸。” 许老头冷冷道:“你别忘了,我也能看得见你。” 火光确实很大,他也确实能看清红衣人的脸。那张脸看上很普通,平平的鼻子和扁扁的嘴,只不过脸色很白,即使隔着火光脸上也有半点暖暖的红晕。 丘疏雨问道:“你是什么人?” 红衣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脸忽然皱了起来,忽然,他的脸又板了起来,冷冷道:“像你这样问别人话,即使那个人愿意答,现在也决计不会再开口了。” 许老头手腕一抖,长剑寒芒乍起,剑尖已对向红衣人的脸:“那你最好就把嘴闭紧了。” 红衣人又笑了,这一次皱的是眉毛,笑道:“你让我闭嘴,我偏不闭嘴。”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忽又变得严肃,沉声说道。 “济济八荒,六宇大合。” |
许老头手指发颤,眼里也满是诧异,因为这八个字不仅怪得很,而且他从未听说过。 红衣人笑呵呵地看着他,可笑容却已渐渐凝固。 许老头转头看向丘疏雨,可他也没想到,丘疏雨的脸上也满是疑惑。 于是许老头的脸色已沉了下去,心里却忍不住发笑。 世间竟有连丘疏雨都没听过的门号,这事不仅好笑,甚至滑稽得令人背脊发寒。 他问红衣人道:“你刚刚说什么?” 红衣人沉默,嘴巴紧抿着,忽然变成了哑巴。 虽然他的脸上抹满了红色,可透着火光,他那滑稽的脸仍然看得非常清楚。 无论任何人的笑容突然凝固成了石头,都会非常滑稽的。 许老头冷冷一笑,长剑乍然一抖,寒芒便即爆出,剑尖已指向红衣人。 “人要是能说话却不说话,只怕真会变哑巴。”许老头道。 忽地,红衣人双袖飞起,火光晃动,点点火星便随劲风扑面! 许老头脸色如常,长剑刷地一刺,寒芒闪现中,已有三道剑影。 剑风相交,只一瞬。 三声轻响,劲风消散,火星随风而逝。 许老头手中长剑微鸣,额上青筋凸显,脸色已有些发白。 火光间,红袖飞舞,赤彩流离,红衣人的腰身忽地一扭,在空中一斜,轻轻飘下。 丘疏雨动容道:“好轻功。” 许老头哼地一声,厉声道:“好掌力,呵呵,阁下好掌力啊。若不是这样的掌力,又怎么除得掉‘小李白’,杀的掉‘潇阳剑’!” 红衣人突然大笑,笑声如风,笑声如铃。 许老头骂道:“笑你妈!” 红衣人道:“有人夸我掌力高,这种好事,岂非本就值得一笑。” 许老头猛然愣住,眼里已可喷出火来。 丘疏雨忽然道:“有人明明长着眼睛,却看不出自己将死,真是可怜。” 话音未落,红衣人也猛然愣住,痴痴地望着丘疏雨。 丘疏雨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神突然变得很冷、很利。 红衣人仍盯着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丘疏雨抬手,在她手刚刚抬起的那一刹,红衣人眼神一跳,仿佛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瞳孔已然缩小。 她的手里有片红纱,一片短短的红纱,小小的,红得像火,红得像血。 丘疏雨辨得出,许老头也认出来了,红衣人当然也已认出。 这本就是他衣服上的一块,谁不了解自己日日夜夜穿在身上的东西呢? 丘疏雨道:“刚刚三剑,你挡住了吗?” 红衣人只能承认:“并不能算挡住了。” 他笑了笑,竟然拍起手来:“三雁环月,荡水千波。这一式三剑,每一剑我都能挡住,可三剑一起,竟能取我衣袖,好哇。”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忽然模糊,袖风声浮间,他已对着许老头劈出三掌。 这三掌又快又狠,更已封住了许老头背后两条退路,令他没有半点躲闪之机。 寒光闪动,许老头剑已出手。 剑尖撞上掌力的那一瞬便被震开,可不知怎地,剑招将尽的那一瞬间,剑影忽地晃动,新的一剑又已击出。 不过刹那,许老头已使出九剑,每接一掌都用了三剑。 红衣人吸了一口凉气,他本已料定许老头会死在那三掌之下。 就在他心念晃动间,寒芒刺眼,长剑已从斜里穿出,直指他的咽喉。 红衣人左肩一拧,手掌随即劈出,剑尖立时一偏,随后剑影掠动,又有一道寒芒刺出。 好在他这一掌力道深沉,掌势未尽,许老头三剑虽快,终究还是没伤到他。 夜空长寂,清月微微,可夜晚在丘疏雨的眼里却并不黑暗。 烈火,火高燃,火势雄雄,火浪如风。如果有这样大的火堆在身边,绝没有人还会觉得长夜黑暗的。 火光冲天,热气间,红纱忽断,红纱飞舞,红纱乱旋,红纱飘落。 红纱落地,红纱终将落地,地上已满是红纱。 红纱红,如火,也如血。 |
于是天地间仿佛已染上一层红色,红得发烫,红得令人窒息,红得心跳渐快。 火焰,红手,掌风滚烫。 微月,银光,剑寒逼人。 掌影飘飘,剑风朔朔,身影拧掠,火舌惊窜,一切只不过几瞬间,许老头与红衣人已拆了二十三招。 二十三招中,许老头出了十六招,红衣人只还了九招。 许老头看上去似乎攻得很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红衣人的可怕。 冷汗已爬满他的额头,刺骨寒意已在他的背后,他奋力挥剑,火光间寒芒连连不断,可剑影却乱如柳絮,就好似发狂了一般。 许老头的心里也已发狂,但他并不能停,他只能不断出剑,不管这一剑是好是坏,他必须出剑。他心里忽然能感觉得到,只要他停止出剑的那一刹那,红衣人的红手便能击在他的胸膛。 他还不想死,不想变得跟小李白一样,所以他出剑,他不断出剑。 汗流下,剑飞出,许老头的剑越来越快,可红衣人的手却没有变快。 他的出手几乎跟刚开始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丘淑雨站在一旁,如同木鸡,虽然她很想上去帮许老头一把,虽然那两人的招式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她却不能上前也不敢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没有人会去送死的,连傻子都不会。 可站在一旁看着终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所以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可就在她闭眼的那一瞬,红衣人身形猛然撩起,向她扑了过来。 跟之前一样,手又将到咽喉间。 红色的手,丘淑雨的喉咙,手离喉咙仍是三寸。 红手为什么老在丘淑雨的喉咙间? 只不过这一次,红手来得虽突然,却并不算很有把握,时机也并不算太妙。 无论什么人在和势均力敌的人交手时突然偷袭别人,准备都不会很充分的。 因为他的身边不仅永远会有一双紧张的眼睛,还会有一双缠人的手,有些时候手上甚至还会有兵器。 许老头就有这样一双眼睛,他的手自然也很缠人,而他的剑虽然不算锋锐,送人去死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所以他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他当然不会任凭红衣人做事,眨眼间他的人已窜出,剑已刺向红衣人身后,剑尖已指在红衣人后心。 丘淑雨并未睁眼,可她已感觉到一股热辣的劲风扑面,所以她两肩已经举起,真气流动,衣袖也随之暴起。 红衣人的瞳孔猛然缩小,他并没有料到丘淑雨的衣袖,可他的掌力仍然击出,丘淑雨的衣袖立时便被震开,他的手指已摸得到丘淑雨的脖子。 刺疼,刺痛自后心传来,他的后心已然中剑。 许老头剑已刺中他的后心。 可红衣人只是手腕一抖,一声闷响,手掌已击在丘淑雨的胸膛,随即身子一扭,已翻向半空。 许老头脸色狰狞,眼里满是不信,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红衣人巨大的红衣之中,竟穿了一副护心镜! 鲜血喷出,丘淑雨黯然倒下,倒在血与火之间。 |
许老头一声长啸,扑倒在丘淑雨身边,红衣人的身形已远,消散在月光中。 一道声音随风入耳,长而不散。 “在下朱本利,利息的利。” 月夜,月光淡,火连天。 柳言已走出了林子,毛村长也走出了林子,陈宝殊也跟着一起,甘到和尚落在了最后面。 林子不是小林子,又宽又长,天色幽暗,所以林子也便很幽深。 可柳言他们却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衣服上连一丝污迹都没有,而且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其实如果要让他们自己走,他们至少还要多花一炷香的功夫,可走出林子的并不只是他们自己。 夜郎也已走出了林子,夜郎是一条狗,更是一条好狗,所以它带的路往往是条近路,也是一条很平坦的路。 可即使有夜郎带路,他们还是来晚了,来得太晚太晚。 夜空高而远,月亮淡而清,火光愈燃俞烈,每个人的心底都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暖意。 所以许老头的哭声听上去就更撕心,也更裂肺。 柳言已然呆住,心里莫名地发寒,两腿也已开始颤栗。 他从没有听许老头哭过,更没有听过如此凄厉的哭声,这哭声简直就是一只爪子,不仅把人的血肉抓成森森白骨,更把人的心肠慢慢地扯成看不见的碎片。 他看见许老头伏在一个人的身上,他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他心里却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一道劲风忽起,就在柳言的身旁。 毛村长突然奔出,他的身形去得很快,可他已很久没有跑得那么快过了。 不过一瞬,他猛然摔倒,可他一下就跳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着。 柳言愣了一下,也跟着跑,可毛村长的背影却离他越来越远,远处火光冲天,毛村长的身影几乎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他看到毛村长倒在了许老头身旁,他看见毛村长骑在了许老头的身上,他看见毛村长举起了他的手。 手起,手落,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黑影。 一声轻响,一记耳光,手又起,手又落,复起,复落。 风声急响,柳言伸手一抄,一只手已攥在他的手心,一只干如枯枝的手。 这只手已很苍老,毛村长早已不再年轻,可柳言却能感觉到一股力量,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抓住我,牢牢地抓好了。”毛村长轻轻地说道。 柳言一愣,然后轻轻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退到一边。 许老头坐了起来,他的脸已红肿,鲜血自他嘴角不停淌下,血红如火,滴在了丘淑雨的脸上。 柳言低头看着地上的丘淑雨,眼眶里隐隐泛着光,她的脸看上去红红的,脸色也很安宁,可柳言的心里却好像压住了一块石头。 许老头默默地抹去了丘淑雨脸上的鲜血,他的脸色很沉,就如同一块石头,可指尖却不住地颤抖,留下一小片模糊的淡红色。 啪地一声,毛村长忽然出手,拍开了许老头的手。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无人说话,徐徐夜风中,只有火苗舔柴的声响。 |
“老毛,我的错,对不起了。” “你犯不着跟我道歉……”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知道了什么?” 许老头低着头,手指轻轻揉着丘疏雨的衣服,扭曲的嘴唇咬得满是鲜血。 “我们答应她的,我们说好了的。”毛村长站起,两眼红得似血,竟也泛起泪光,“我们答应她的……” “丘婆婆受了什么伤?”柳言插嘴道,“谁下的手?” 许老头的双手猛然攥紧,一字一句地吐出来三个字:“朱本利。” “谁?”柳言哑然失声,满脸惊讶,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哼……”毛村长转过头去,望着噼啪作响的火舌,“那个魔头销声匿迹了三年,没想到啊……” 柳言看着许老头,问道:“朱本利是谁?” 许老头呆滞地望着丘疏雨,缓缓道:“十年前,据说朱本利才十九岁,他一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屠了凤阳派下利通镖局满门。自打这开头,江南武林七年里再不得安宁,前前后后死了百余人,最后逼得江南各派与官府联手方才了解此事。” 许老头目光闪烁,随即又黯淡了下去,道:“他当年下手过于狠毒,老夫都看他不过,却没有遇上,只不过没想到十年后刚一相见就栽在他手里。” 毛村长道:“这魔头武功不弱,据说三年前就胜过不少我们这一辈的老家伙了。陈宝殊,你说你曾跟他动过手,三年前那一战怎么回事,你讲讲吧。” 人群后头,一个刀客缓缓走出,站在火堆旁,刀疤刻满了他的脸,却掩不住他如同孩子般的目光。 “老子虽然不才不肖,却也不敢忘了洪泽派培育之恩,三年前我江师兄忽然上门请我,我自然不敢推脱,就跟他们一起上莫干山了。”陈宝殊说着,脸色不知觉间已变得铁青,背上的虎头刀也微微发颤,“当时一起去得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凤阳派的‘黑金扇子’陈东阳、‘莫青扇子’周秉文两个贼厮,方大哥也去了,还有济南普陀寺‘悲、苦、哀、愁’四个大和尚,嘉兴少林旁支一脉焦字辈六位高手,杭州‘五杰双雄’之一的灵隐寺主持净泉大师……” 甘和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些都是那场大乱之后留下来的前辈名宿,没想到当年竟连他们都惊动了。” 陈宝殊顿了一顿,随即说道:“不仅如此,当晚坐镇群雄的是贵派掌门枯鸿大师和锦衣卫千户‘阴阳磨魂’邱真。” 柳言不禁动容道:“连枯鸿大师都来了!” 毛村长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哇,没想到哇,他这公认的江南正道第一高手竟还会凑这种热闹。” 陈宝殊道:“老子欺软怕硬,向来只敬硬骨头,那日见到这两位高人,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可朱本利胆子倒真大,当着他两老人家的面大放狗屁***,结果凤阳派那两个先后下场,老子当时看得不清楚,却知道那两个手底下也都有些东西,没想到他们没几招便都遭了毒手。方大哥要找凤阳派的面子,铁扇一展,一个人下场,斗了好久,却还是略逊一筹,好在没丢了性命。” 毛村长道:“这个朱本利年纪轻轻,功夫倒是俊得很……” 陈宝殊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枯鸿大师也是如你这般想的,他老人家惜才,叫我们手下留情,不然像老子以前一般一拥而上,这小鬼哪还活得到今天。” |
柳言问道:“陈老大,既然不能群殴,你又怎么会跟他对上的?” 陈宝殊冷冷道:“我?老子才不敢跟他对上,方大哥武功远胜于我,我还讨什么苦吃?朱本利那小子把普陀寺四个和尚给挑了之后,又伤了广济寺的焦化秃子,结果被焦执禅师用一门刚猛拳法打得口吐鲜血。败了之后他要跑路,就挑了老子下手,老子打他不过,好在寒山寺空鸣老儿背后给了他一掌,把他击下山崖,老子才捡了一条性命。” 甘到禅师问道:“空鸣大师?” 陈宝殊道:“怎么了,小和尚想说啥?” 甘到顿了一顿,摇摇手,低头道:“可我记得寒山寺应该没什么……是我记混了,小僧失言了。” 毛村长道:“朱本利既然能在许爷手下得手,看来这三年间他也没怎么闲着……” 许老头叹了口气,说道:“据我看来,他的武功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了,江湖上那些成了名的一流人物大多不是他的对手。” 陈宝殊沉吟道:“可他就算武功大进,也只不过销声匿迹了三年,他的仇家不会那么快把他忘了。上次他侥幸捡了条性命,为什么这么快又出来现世?” 许老头忽然大声叫出了八个字:“济济八荒,六宇大合。” 话音未落,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柳言和甘和尚都奇怪地看着许老头,陈宝殊头一扭,又走到了人群之后,只有毛村长铁青着脸,眼里已多出一份惊恐。 柳言问道:“许爷你说什么?” 毛村长忽然道:“是大合门。” 许老头一惊,抬头望着毛村长,嘴唇隐隐发颤:“你怎么知道?” 他实在不敢相信,他和丘疏雨都不知道的事情,身为废人的毛村长竟然会知道。 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年毛村长似乎真的就是一个村长,一个倔强又和蔼的老头。 毛村长没有理他,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丘疏雨,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走。” 这句话只有一个字,短短的一个字,可柳言听上去却无比的沉重,远比一座山要重。 “你说什么?”许老头问道。 “走。”毛村长头也不回。 “小雨怎么办?”徐老头问。 “带回去。”毛村长走得更远了。 “不找点什么东西?朱本利他们不会白白来这一趟的。”陈宝殊问道。 “走!” “为什么!”许老头吼道,他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不在这里找到点线索的话,小雨这一掌就白挨了!如果找不出什么东西……我们拿什么换她的命!” 毛村长乍然立定,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走!” |
(4)漂客 二月天,仲春,日高起,天已明。 忘忧村。 忘忧村是一座村子,一座并不能算大的村子,因为村里面加起来一共不到二十户人家。 可忘忧村偏偏又是一座很大的村子,因为最北边的人家和最南边的人家中间隔了两座山和一条河,甚至住得最远的人不用出门就能看到钱塘县的城门。 柳言就是忘忧村的人,虽然他不是生在忘忧村的,父母也都不是忘忧村的人,可毛村长还是把他当土生土长的村里人。 其实柳言自己也知道,他并不能算是村里的人,因为他是漂来的,从一个盆里漂来的。 可他不在乎,既然连毛村长都不在乎他的出身,他又为什么要在乎? 所以他不仅是忘忧村的人,而且似乎还是忘忧村最快乐的人。 一个没有根的年轻人若是突然有了根,那他至少看上去一定很快乐。 他直到昨天夜里似乎都还很快乐,可是现在他的脸却像一颗腌了十三年的苦瓜。 日已高起,阳光已撒进屋子,尽管柳言把头蒙在了被子里,眼睛也闭得紧紧的,但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门外传来,柳言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地更紧。 他住的地方很偏僻,在一条河的旁边边,他漂来的那条河,所以一般人不会来他这里。 而来的人,就绝对不会是一般人,而且通常只有一个。 “柳小言儿,是我,韩树。快开门,你咋还没起来。” 声音响起,人已在门外。 柳言腾地坐起,双手捂住了脸,露出了一丝苦笑。 如果门外换做是其他人,他也许会假装听不见,可现在他却不能不乖乖地起床,轻轻地把门给打开。 因为门外那个人叫韩树,韩树不仅是个钓鱼的高手,也是个钩篮子的高手——柳言就是他勾回来的。 打开门,一道阳光泻下,刺得柳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才睡醒,昨晚干啥去了?”一直粗糙的手拍在了柳言的肩膀上,狠狠捏了捏,“不错嘛。” 柳言转了个身,手一摆,道:“请。”话音未落,他人已在床上,眼睛仍然紧闭着,仿佛从未睁开过。 韩树笑了笑,看也不看,一下子就坐了下来,坐在了屋子最舒服的一把椅子上,也是唯一一把。 柳言这才睁开眼,冷冷地瞥着他,只见韩树的脸仍是那么黑,胡子仍是那么乱,枯黄的油笠上又多了几个口,头发蓬地翘起。 “你过得怎么样?”韩树问道。 柳言不回答,只是看着他。 韩树皱了皱眉,说道:“这不是废话。” 柳言道:“这就是废话。” 韩树道:“这次不是废话。” 柳言道:“这次还是废话。” 韩树摇了摇头,叹道:“好吧。” 柳言翻了个身,背对着韩树,右手轻轻挠着头发:“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韩树笑了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柳言又一次把嘴闭上,右手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肩。 韩树又笑了笑:“昨天夜里那一声动静你听见没有?” 柳言哼了一声,并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韩树望了窗外一眼,轻声道:“你知道的,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昨天夜里我也听到了。” 柳言接道:“那动静确实不小。” 韩树伏身道:“不瞒你说,听到那动静后,我马上去看了。结果到那的时候,钱帮的地面上已经没什么活口了!” 柳言突地睁开双眼,瞳孔微微颤抖,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韩树续道:“这钱帮的势力不能算小啊,帮主姜棠应该是‘七刀客’姜了兮传人……” 柳言抢道:“哪个姜了兮?” 韩树道:“还能有哪个?就是二十年前的江东第一刀啊。” 柳言道:“既然他是姜了兮的徒弟,他的刀法想来不会很差。” 韩树奇怪地看了柳言一眼,仿佛看见一只开口说话的乌龟,笑了笑:“姜了兮闻名一时的‘不合刀’他应该已练到八九分火候,据说,单论刀法他已胜过最近风头正急的‘三山第一刀’唐正罡,武功也已不在杭州‘北雄’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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