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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武侠作品《东君》,已完本,提供TXT整本阅读[第4页]

作者:秦川_C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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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先生慢悠悠放下茶杯,慢悠悠起身向前走出几步,他虽一个字都没说,意思却已相当明显。
  
  师傅说:“我与唐门素无恩怨,但与此人却有不同戴天之仇,如果唐先生一定要插手他人的恩怨,我也只好得罪了。”
  
  师傅将“恩怨”两字咬得有些重,大概是在提醒唐先生不要坏了江湖道义。
  
  唐先生微微一笑,说:“唐某并无意干涉逍遥先生与雷先生的恩怨,若非此时,若非此地,逍遥先生无论要干什么,唐某别说干涉,如果有需要,唐某一定还会帮上一忙,但今日唐某造访雷家庄,却让雷先生在唐某眼前被人给杀了,这要是传到江湖上,我唐某的面子还往哪搁?”
  
  唐先生接着又说:“逍遥先生该知道,唐门最在乎的就是名声,要不逍遥先生今日卖唐某一个面子,暂且放过雷先生,他日逍遥先生无论是要杀还是要剐,自然便与唐某无关了。”
  
  师傅摇头失笑,说:“他日?唐先生该知道,我等了八年才等到今天这个机会。”
  
  唐先生说:“八年虽然有点长,但毕竟逍遥先生人还活着,总好过今日便身首异处。”
  
  这唐先生表面上和和气气、彬彬有礼,话语中的那股傲慢却是连我都听得出来,这让我相当不快,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也该搞清楚状况再来说大话,就算你刚刚是使诈胜了我,但我师傅十倍高明于我,现在我们又是两个人,你认为你还有胜算?”
  
  唐先生失笑,说:“逍遥先生,你这徒弟倒实在是可爱。”
  
  我一听就知道他在取笑我,立马反唇相讥,说:“你他娘的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唐先生并不生气,望向我,说:“这位小兄弟的剑术的确高明,若是公平决斗,只论胜负,确实有败唐某的能力,但在这江湖之中,可没有那么多公平的机会,杀人,也跟决胜负是有着莫大的区别的。”
  
  唐先生说:“武学一道,虽然艰辛,但只要持之以恒,即便天赋有限,也还是能到达高处不胜寒的境界的,唐某非妄自菲薄,武林之中,纯以武功而论,比唐某高明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武林之中,真正在唐某之上的,却着实不多,这又是为什么呢?”
  
  “智慧,经验。”唐先生接着说:“如果缺乏这两者,便是一个人的武功再高,要杀他也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唐先生一字一字地说:“很显然,这两者你是都不具备的。”
  
  这一番话说得极有道理,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唐先生似乎越说越有劲,接着又说:“我这么说可能会伤了小兄弟你的自尊,今日若是令师逍遥先生独自一人,唐某最多只有六成把握,但恰恰是因为多了小兄弟你,唐某才有九成把握,因为……”
  
  唐先生话未说完,忽然一扬手,数十件暗器射出,目标,竟然是我。
 
  我正认真听唐先生说着,不得不说他说的让我很感兴趣,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听他一直说下去,而此时他正说到了非常关键的地方,不要说防备,我根本就想象不到他会说着说着忽然就动手。当然,如果刺过来的是一把剑,即便在这种境况下我也还是能应对的,但偏偏就是这种范围广距离远且速度非常快的我极不善应对的暗器攻击,之前便已经吃过一次大亏,此次较之上次更加凌厉,我一时蒙了。
  
  这个时候师傅做了一件事,他挡在了我的身前,舞动长剑,尽数挡下了这些暗器。
  
  我眼前的唐先生忽然在原地消失,瞬间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又是一扬手数十件暗器射出,目标,依然是我。
  
  师傅的视线准确捕获到了唐先生出现的位置,唐先生出现的同时,师傅便已及时换了位置,依然是挡在我身前,加快挥剑的速度,将唐先生的暗器悉数挡下。
  
  这当然还没完,二人一直如此重复,围绕着我移动,越打越快,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我很想知道这个唐先生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暗器,不,因为此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唐先生的名字,所以我不该再称呼他唐先生,而是,唐锲。
  
  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川中唐家善用暗器,川北唐家精于轻功,但是在川中唐家,却有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他同时精通唐家的两门绝技。
  
  唐锲就是这个天才。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精彩绝伦、无与伦比的巅峰对决,但处在这对阵局中的我,却完全不是滋味,应该说,只深深地感到一种耻辱,愤怒,我非常非常非常痛恨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感觉像是回到了九道山庄,回到了八号奴隶的那段时光。
  
  我明明已经学到了一身本事,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因为你会成为你师父的负担。
  
  这句话唐锲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已明白,并且,他没有说错。
  
  我努力抑制着正在蔓延的怒火,同时暗自庆幸在这种关头我还能想起师傅的教诲,我一定要保持冷静,然后找机会接近唐锲,只要能够接近他,我的剑一定可以刺中他,一定。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个回合,唐锲终于停了下来,师傅仍旧挡在我身前,地上全是师傅击落的暗器,其数目让我惊心的同时对师傅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其实我从未看师傅全力出过手,这是第一次。
  
  “啪,啪,啪。”唐锲一边鼓掌一边说道:“逍遥先生是第一个能接下我如此多暗器的人,唐某佩服。”
  
  师傅微微喘着粗气,目光如剑,只是盯着唐锲,却没有说话。
 
  我看的出,虽然二人表面上斗得旗鼓相当,但一来唐锲正当壮年,体力占优,二来师傅为了保护我而有所束缚,此消彼长之下,其实唐锲更占上风。
  
  我小声说:“师傅,能让我接近唐锲吗,这样下去你的体力会耗尽的。”
  
  师傅视线不离唐锲,沉默了片刻才回应我说:“你能看清形势,说明你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我说:“我从未如此冷静。”
  
  “很好。”师傅说:“我未曾教过你在群战中如何有效节省体力,你之前出剑过多,现在威力已大不如前,你有信心吗?”
  
  我说:“只是一剑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师傅点点头。
  
  此时唐锲高声说道:“逍遥先生,唐某刚才的建议,现在依然作数。”
  
  师傅回应:“唐先生以为,我便真的拿你没有办法?”
  
  唐锲笑说:“唐某很想见识一下。”
  
  师傅忽然挥出一剑,这一剑,挥得莫名其妙。之所以说莫名其妙,是因为此时师傅距离唐锲起码有三丈的距离,而师傅的剑只有三尺长,这一剑挥得,简直有些儿戏,甚至可以说有些滑稽。
  
  然而这样的一剑,却让一直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唐锲瞬间色变,他急急忙忙闪到一旁。几乎同一时间,他背后的一张桌子断做两截,那断痕平整,与利剑所断简直如出一辙。
  
  “剑气!”我和唐锲以及豪强几乎同时惊叫道。
  
  师傅一剑未曾得手,立即又挥出第二剑,这一剑的目标,却是豪强。
  
  在武林中,高手之间的对决才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不说此时只有我跟豪强两个观众,就算是有成千上百号人,那也毫无疑问,所有人的视线定然都会集中在师傅和唐锲身上,他们的胜负之争,才是绝对的焦点。
  
  这场精彩的对决甚至会让人暂时遗忘,其实师傅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和唐锲争胜负。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来杀豪强的。
  
  所以正和唐锲打得难分难解的师傅忽然朝豪强挥出一剑就显得有些突兀——应该说,时机上掌握的恰到好处,这绝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剑,甚至连我都想象不到师傅会突然对豪强出手。
  
  当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后果往往都比较严重。
  
  豪强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当时他还正一边观看战局一边悠然地端起一杯酒送至唇边,正要张嘴,忽然看到师傅向他挥出这一剑,聪明如他当然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师傅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顿时吓得酒杯从手中脱手,瞬间脸色发白,身体欲要作势起身躲开这一剑。
  
  当然他很清楚,这自然是徒劳的,他绝对快不过师傅的剑气,所以他下一步踩到的,一定不是这苍茫大地,而是鬼门关。
  
  说到底,还是师傅这一剑来得太突然了。
  
  这是几乎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一剑。
  
  几乎的意思是,唐锲是个例外。
 
  唐锲料到了,而且是一开始就料到了。他避过师傅第一剑的时候,人便已从原地消失,当酒杯从豪强手中脱手的时候,他人已经出现在豪强身旁,师傅第二剑挥出之时,他的手已经抓住了豪强,并顺势猛得往旁边一扯。
  
  酒杯摔碎在地上的同时,豪强之前坐的桌椅猛然各自断成两截。
  
  我暗叫可惜,如果唐锲再稍稍慢上哪怕一分,这副桌椅就是就是豪强的下场。
  
  不过凡事没有如果,高手追求的往往也就是那么一分,从这点上看,这次也是唐锲赢了。
  
  所以可惜归可惜,我还是挺佩服起唐锲的,这才是顶尖高手之间的决斗啊,我心中赞叹。
  
  不过虽说还是唐锲占了上风,但这次两人可就没那么开心了,应该说恰好相反,豪强虎口逃生,仍自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再不见片刻前的悠然之色,甚至都忘记了要对唐锲道谢。
  
  唐锲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他看上去依然还很镇定,目光依然有神,但气势上却已弱了许多,与之前自负的形象更是判若两人。
  
  “剑气,竟然是剑气。”他犹自赞叹不已。
  
  对于唐锲能预料到这一剑,师傅倒似显得一点都不意外,也不为这一剑的失手而感到失望,淡淡地说:“唐先生现在见识到了,不知道作何评价?”
  
  唐锲微微一笑,说:“我记得八年前逍遥先生在杀手榜中排名第十,如果逍遥先生现在还在这份榜单上的话,想必至少能进前四吧。”
  
  “不过……”唐锲补充说:“还好只是前四。”
  
  师傅失笑:“这么说,唐先生这么快就已经想到怎么对付在下的剑气了?”
  
  唐锲摇头:“老实说,唐某今日也是初次见到传说中的剑气,确实名不虚传,别说对付,唐某能避开已是万分庆幸了。”
  
  “但是。”唐锲接着说:“逍遥先生若是再年轻五岁,唐某今日恐怕就绝无侥幸了。”
  
  “家兄曾说过,剑气固然厉害,使用者亦未必好过,凝聚剑气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消耗极大的内力以及精神力,还需要很强的集中力,以逍遥先生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使不出多少剑吧。”唐锲说着还拍了拍豪强的肩膀,藉由这番话顺便安抚一下豪强。
  
  师傅并不否认,说:“我看的出,唐先生的暗器似乎也不多了。”
  
  唐锲笑说:“那逍遥先生认为是唐某的暗器先用尽呢,还是逍遥先生的气力先耗尽呢?”
  
  师傅不再说话,长剑举起便要挥出。
  
  唐锲的笑容还未在脸上开全立马便又收了回去,浑身瞬间绷紧,一把抓住豪强,右脚上前一步足尖点地,刚要起势跃出,忽又收回势子,定住身形,一动不动凝神盯着师傅的剑。
  
  师傅的剑并未挥出,静立于空中,纹丝不动。
  
  然后画面就这么定住,师傅没动,唐锲也没动。
  
  我看得不明所以,心说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二人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如雕像一般。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是不能动。
  
  如果确如唐锲刚刚所说,师傅的剑气有次数限制,那么自然每一剑都需合理利用,但若是直接出手的话,以唐锲的轻功他又能避得过,持续下去,必然是师傅先耗尽气力。
  
  我想起之前师傅为我挡暗器,唐锲虽然身法极快,但每一次停住的位置师傅都能准确并及时地预料到,也就是说师傅有办法跟上唐锲的身法速度,所以他想诱唐锲先动,然后瞄准他停下来的时机,于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出剑,这样一来他自然避无可避。
  
  但唐锲却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形成了这样一幅怪异的局面。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就笑了。
  
  我潇洒地从师父身后走了出来,走向唐锲。
  
  他们不能动,但我是能动的——应该说,师父果然为我创造了一个可以接近唐锲的机会,而且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机会。
  
  呵呵呵呵,我心说唐锲你也有今天。随着我的加入,战局一下子扭转了过来,我只走了两步,就分明看到了唐锲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的视线依然集中在师傅的剑上,以防师傅忽然出剑,所以另一方面他只能用余光时不时地注意我,可说是腹背受敌。
  
  虽然我处在绝对有利的位置,但我依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个唐锲诡计多端,经常说着说着就是一把暗器出手,如果我还没走到他身前就被他射死,岂不笑掉他的大牙?
  
  是故我谨慎地走着每一步,全神贯注地盯着唐锲,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哪怕是细微到眼珠的转动或是呼吸的起伏。高度的紧张使得我掌心冒汗,面对唐锲,我着实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我以为像他这种人,一定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所以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此时我距离唐锲约莫还有一丈的距离,越近自然也就越危险,我停下脚步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往前走,在这一刻,一丈的距离简直比我平时从城南走到城北还要远。
  
  就在这个时候,如我所预料的,唐锲动了。
  
  唐锲的嘴动了。
  
  不是忽然从嘴里喷出一根针,当然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我认为也不失为一手奇招,我的注意力更多的是集中在他的手上,如果他从嘴中发出暗器,加上我应对暗器的经验不足,被打中的可能性极高,他只要干掉我,然后跟师傅势必会再度陷入僵局,如此一来只要拖上一时半会,火神派的人就会到来,这对师傅自然是极其不利的。
  
  但是他没有,又或许他跟别的暗器大家不一样,他没有在嘴中藏暗器。
  
  他单纯的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唐锲笑了。
  
  微笑,或者冷笑。
  
  无论是哪种笑,对我而言都不是好事,所以我立马一个激灵,立地横剑,准备应对他的雷霆一击。
 
  ■十一:胜负
  但事情发生的比我想象的要平淡得多,唐锲只是拽着豪强往右边跃出了两步,两步之后,他呼出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这种姿态,这个时候师傅要是出手,基本可以宣判他的死刑。
  
  而我也认为,师傅一定不会看漏这个机会。
  
  但是我想错了,师傅并没有出手。
  
  我大惑不解,连我都看得出这是个机会,师傅怎会看漏?尽管很想知道原因,但我此时距离唐锲已经非常近了,断不能回过头去看师傅。
  
  正当我疑惑不解之时,唐锲忽又拽着豪强往左移动,没走几步忽又改变方向往右,时快时慢,目光却由始终盯着我。
  
  我心说这他娘的是要闹哪样?
  
  我迎上唐锲的视线,但我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我,我的意思是,他看的,只是我这个方向……
  
  我这个方向有什么?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为了确定这个想法是否正确,我尝试朝右移动,果不其然,我一旦移动,唐锲也会跟着动,我往右,他也往右,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加速,他也加速。
  
  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拿我做挡箭牌,他通过移动来调整位置让我始终位于他和师傅的正中间,成为一道防御师傅剑气的天然屏障。
  
  我赞叹不已,唐锲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了这么绝佳的办法。
  
  师傅一直想通过移动寻找突破口,再加上意识到唐锲动机的我也开始不停地移动,这场决斗瞬间演变成走位较量。由于要同时应对我和师傅的两种变化,唐锲显得比较吃力,但他轻功造诣极高,使得他在步法上快出我们许多,总能及时地跟上我们。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我和师傅始终没有打开突破口。
  
  我深知这样下去着实不妙,依我看就算再走上一个时辰也不见得能走出什么结果来,念及此处,我不由重重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了,看来还是得使出这招。”
  
  我话一说完,便朝着唐锲隔空挥出一剑。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交代一下,此时我与唐锲距离约有一丈,而我的剑只有三尺长,所以,对,你没有看错,这就是剑气。
  
  在这个时候,我估计唐锲包括豪强可能都还没搞清我之前那句话的意思,也许都还在琢磨“这招”到底是什么招,然后他们就看到我出手了。看到我出手的同时,他们瞬间吓得脸色发白——这种出手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本能的,唐锲想跃出去避开这一剑,但也是本能的,他没有动,因为就算避开了我这一剑,也还有一把更危险的剑,师傅的剑。
  
  此时已经千钧一发,根本没有让唐锲思考对策的时间,所以他最终还是只能本能的……身体往后缩,矮下身体横臂挡在身前护住头部。
  
  此时,我一剑已经完全出手。
  
  ……
  
  ……
  
  ……
 
  很遗憾,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根本不会剑气,我只是虚张声势吓吓唐锲,希望他会就此躲开,然后他就会被师傅一剑劈个正着。不过可惜,我这如意算盘竟然没打响。
  
  这个时候唐锲和豪强也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松了口气,豪强似乎还被吓得不轻,一口气还没松完就毫不顾忌身份粗俗地朝我破口大骂,其内容不堪到让我这种在下等人堆里长大的人都觉不堪入耳,看来是着实吓得不轻。我心下暗暗后悔,早知道出剑前就该做得更夸张一点,说不定就可以直接把这豪强给吓死。
  
  唐锲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青一阵白一阵,虽说是有惊无险,但如果我真的能使出剑气,那他刚刚就已经死了。所以对他而言,其实等若刚刚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有这样一番体验,不知道他那骄傲的内心会有何感想。
  
  当然这个问题的重点还是剑气,师傅曾经跟我说过,一剑刺向太阳练到最后就能发出传说中的剑气,只不过当时我认为自己已经无敌于天下,所以没当回事。现在想想还真有点追悔莫及,只恨当初年少太轻狂,如果我当时坚持下来,再勤奋点练成了剑气,现在我就已经赢了。
  
  不过我现在明白这一点,为时其实也并不太晚,只要我现在能做到发出剑气,我们依然可以赢下这一战。
  
  想到这里我搔了搔头,颇为不好意思地对唐锲和豪强说:“不好意思,刚刚是个失误,再来。”
  
  我大喊一声“剑气”,然后再次朝唐锲挥出一剑。
  
  唐锲二人已成惊弓之鸟,一听我大喊“剑气”,条件反射地立马身子往后缩,伸手护住头部。
  
  由于我这一剑还是没能挥出剑气,所以这场面就显得有些滑稽,但我已顾不上取笑他们,接着又是大喊一声“剑气”,然后又是一剑出手。
  
  剑气,挥剑。剑气,挥剑。剑气,挥剑。
  
  ……
  
 
  豪强已经看不下去了。二人从起初的戒备到象征性地伸手挡几下,到现在已经连挡都懒得挡,豪强甚至还打起了呵欠,我猜他也许还会想,这逍遥子从哪找来这么个神经病。
  
  大概重复了三十几次,我尝试过从各种方位挥剑,但就是没能发出剑气,连唐锲都开始觉得难以直视,他摇了摇头,似乎是眼睛看得有些累了,伸手揉了揉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在唐锲伸手搭上眼睛的瞬间,在他闭眼的这个瞬间,变故发生了。
  
  我……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剑气真没这么容易练成,我曾经对着太阳刺过二十万剑都没能练成,断不可能现在这区区几十剑就能成功。而且我的目的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发出剑气,我只是在制造一个机会而已,一个让唐锲疏忽,并且能让师傅抓住这个时机的机会。
  
  没错,正是现在。
  
  在唐锲手搭上眼睛的同时,我立马卧倒了下去。当我卧倒下去的同时,师傅的剑也动了,虽然我看不到。
  
  其实我是通过这三十几次的挥剑传递信息给师傅,让他配合我卧倒的时机朝唐锲出剑,我相信以师傅的眼力肯定是不会看漏我传出的这个信息。
  
  师傅也没有让我失望,几乎在我卧倒下去的同时,在唐锲暴露在师傅眼前的第一个瞬间,师傅便一剑跟着出手了,时机上恰到好处,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完美的、非常有默契的配合。
  
  这一剑也正是久违的,真真正正的剑气。
  
  所以,又一副桌椅被劈成两截。
  
  至于为什么是桌椅,是因为唐锲连带豪强在我卧倒的同时就已从原地消失。
  
  我非常沮丧地从地上爬起来,郁闷地望着出现在另一个方向的唐锲二人。
  
  唐锲迎上我的视线,说:“我得承认,小兄弟你这一手做的非常漂亮,不过可惜,你到底还是小瞧了唐某,你以为唐某看不出,你挥那么多剑其实是在写字?”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唐锲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难搞。
  
  顶尖高手到底是顶尖高手啊。
  
 
  唐锲说着又望向师傅,说:“逍遥先生这一剑,威力与速度较之前都已弱了些许,看来逍遥先生气力快要耗尽了。”唐锲说着松开豪强,手一伸,指缝处已分别夹了一枚毒针,他不打算给师傅喘息的机会,迅速朝师傅出手。
  
  于是战况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唐锲的目标从我变成了师傅,他暗器一把接一把地甩向师傅,而师傅则或躲闪或舞动长剑将这些暗器击落。
  
  我暗叫不妙,唐锲这是在消耗师傅最后的体力。念及此处我当即提剑冲向唐锲,想趁他专心对付师傅钻个空子,结果才刚走了两步,一枚毒针便照着我的面门飞过来。
  
  这唐锲还真是滴水不漏,百忙之中还不忘惦记我,我自然不敢像师傅那样将射过来的暗器击飞,万一没打中我就惨了。也许我该庆幸还好他只是对我用了一枚毒针……这么一想,他应该是想多留一些暗器对付师傅。
  
  我堪堪躲过唐锲这一击,着实不敢再继续前进,既然唐锲时刻都有注意我,贸然前进也只是送死而已。
  
  幸好如师傅所说,唐锲的暗器果然也不多了,没持续多久,这阵暗器雨终于停了下来。
  
  然而唐锲并不是暗器用尽了,因为他手里还捏着一枚针,一枚金色的针。
  
  师傅急促喘气,凝神盯着唐锲手里的针,一字一字地说:“封喉?”
  
  “逍遥先生眼力不凡。”唐锲说:“正是‘封喉’,本门三大暗器之一,不过这件暗器并不如他的名字那么厉害,还远远没到见血封喉的地步。”
  
  唐锲笑了笑,接着又说:“在暗器上淬毒,确实能大大增加暗器的杀伤力,但正如你们用剑之人所说的,剑能伤人,亦能伤己,暗器虽然最终还是要扔出去,但在这之前,与暗器相处最久的却还是携带者本人,并且携带者还要常常拿出来护理,不慎为之所伤几乎在所难免,如此一来,若是暗器上是见血封喉或是无药可医一类的毒药,岂不就闹出个天大的笑话?”
  
  唐锲紧接着又说:“但逍遥先生可切莫因此而小看‘封喉’,‘封喉’的制作材质,可以完美发挥毒药的效力,虽不是见血封喉,却能更有效的瓦解对手。”
  
  “这件暗器,唐某自出道以来从未用过,这是第一次,这也是唐某最后一件暗器,如果逍遥先生能挡下他,这一战便可说是你赢了。”
  
  唐锲说着,人忽然从原地消失。
  
  师傅屏息执剑,眼观八方,等待着唐锲现身的那一刹那。
  
  我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的交手。
  
  其实当时的我认为,这个时候唐锲不在豪强身边,师傅要是朝豪强出手的话,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后来我达到顶尖高手之境才明白到,两军对垒一定要做到心无旁骛,一旦有了杂念,就会让对手有机可乘,如果对手是平庸之辈倒也罢了,像唐锲这种等级的,别说杀豪强,稍微分神想一下说不定都会让“封喉”穿透喉咙。
  
  自唐锲之后,我再未见过如此神乎其神的轻功,所以我也无法做出假设,若经年之后那个顶尖高手的我对上唐锲,我的剑是否能跟上他的身法。我的意思是,在当时,我完全看不到唐锲人在哪里,只能偶尔看到一团虚影一闪即逝,他的速度甚至快过我的视线。为了怕唐锲突然对我偷袭,我也学着师傅屏息执剑,进入全身性戒备的状态。
  
  不得不说我很佩服师傅,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起伏,那已经不是稳所能形容的了。是以唐锲也一直没有做出攻击,因为师傅毫无破绽,根本无处下手。只要师傅一直维持这个状态,撑到唐锲一口气耗尽停下来,师傅便能依靠剑气打中唐锲而结束这一战。
  
  虽然唐锲之前已经消耗了师傅很多体力,此时师傅的速度应该也慢了不少,但若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的唐锲,一定不在话下。
  
  所以……想到这一点我心跳猛然加快,所以唐锲一定不会等到一口气用尽的时候出手。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刻很快就要到了。
  
  忽然。
  
 
  就在我刚有“唐锲应该差不多要出手了”这个念头的同时,师傅动了,师傅猛然转身,那是他的背后,没有任何犹疑,师傅一剑已经出手。
  
  剑气。
  
  我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唐锲不愧为顶尖高手,智慧超群,无论师傅再怎么没有破绽,背后始终是最薄弱的地方,唐锲选择这个角度,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师傅的剑气也威力依旧,不,应该说,还要更强一些,师傅之前的几剑其实是有所保留的,这一剑的威力较之前反而更强,一条直线过去所有的桌子都被断成两截,这杀伤力着实让我咂舌。
  
  等等。
  
  我的笑容忽然僵死在脸上——怎么还是桌子?
  
  我连忙扭头,看到在豪强身边现身的唐锲,他停留的竟然就是他之前消失的位置,他一扬手,“封喉”已然出手。
  
  唐锲轻功之快,想必已不用我多说,但是“封喉”比唐锲还要快。
  
  “封喉”一出手,便如同蒸发在空气中一般,没有任何痕迹——我当然不会傻到真的认为他蒸发了。
  
  我顾不上想师傅失误的原因,赶忙大叫:“师傅,后面。”
  
  师傅一剑出手的同时便已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赶忙转回身来,来不及细想,直接一剑朝前砍下去。我不知道师傅是否能看得见“封喉”,我只希望他这一剑可以打中,哪怕只是侥幸。
  
  一片寂静。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师傅击落暗器的声音我已经听过太多次,然而这一次,却是没有声音的,这几乎很难让我联想到第二种结果。
  
  久违的得意的笑容重新出现在唐锲脸上,他双手背负,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师傅,说:“奉劝逍遥先生一句,最好别乱用功,此毒经过特殊调制,越试图用内力压下,蔓延的速度就越快,什么都不做,放松下来,反而能活得更长一些。”
  
  师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手一松,剑掉到了地上。
  
  我大急,忙冲向师傅。
  
  但唐锲比我快得多,仅仅一眨眼,他已经出现在师傅身前。
  
  “我知道逍遥先生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自己的判断会失误。”唐锲停下脚步,徐徐说道:“一开始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如此准确地捕捉到我现身的位置,直到刚才我才忽然想通,你是凭着你出色的听觉,无论我的身法再如何快,总有要停下来的时候,而为了止住身势,停下来的那一步力道就会大上许多,你依靠听觉捕捉到那一步然后快速做出反应。”
  
  “所以……”唐锲接着说:“我刚刚故意把我随身携带的玉佩扔到你身后的位置。”
  
  “很遗憾,这一战,是我赢了。”
  
  唐锲说着举起拳头,朝着师傅的喉咙一拳击出。
  
  我的心急到嗓子眼,几乎没有勇气继续往下看。师傅曾多次提起过唐门的毒药是如何如何的厉害,每次都说的我是心惊胆颤,而如今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师傅身上,我完全不敢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但是奇迹真的发生了——唐锲这一拳并没有打中师傅,拳到一半就被师傅抓了个正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顿时止住脚步,我转忧为喜的同时也有些疑惑:“师傅?”。
  
  师傅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确实很疑惑为什么我会判断错误,非常感谢唐先生为我解惑。”
  
  师傅说着张开左手,躺在他掌中的,竟然是“封喉”。
 
  “传闻昔年唐飞以一手‘封喉’横行江湖,不计其数的武林高手死在“封喉”之下,可说盛极一时,可惜他作恶太多,武林中又没人奈何得了他,最终还是逼出了小李飞刀的传人。”
  
  师傅说着笑了笑,接着说:“在下虽未领教过唐飞的‘封喉’,但唐锲如今的名声已盛于当时的唐飞,想来在‘封喉’这件暗器的使用上,应该也所差无几才是,老实说在下有些失望,只能感叹当时的江湖实在无人。”
  
  师傅抓着唐锲的手紧了紧,盯着唐锲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这下子你就跑不掉了。”
  
  按此时的情况,唐锲被反将一军,又被师傅抓住,应该惊恐失色才对。但事实却恰好相反,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师傅破了引以为傲的暗器高度打击之下脑子出了毛病,忘了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一幕,还沉浸在上个回合他自以为是的胜出里。
  
  但事实证明唐锲的脑子并没有毛病,只听他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在逍遥先生挥出那一剑的时候,‘封喉’短促地现过形,我猜是逍遥先生那一剑引发的气流令‘封喉’受阻从而降低了速度,所以才被逍遥先生接了下来。”
  
  “不过……”唐锲越笑越开心,说:“这次这么近的距离,逍遥先生一定接不住吧。”
  
  唐锲说着右手食指与中指一伸,指缝中竟又多了枚暗器,竟然……还是“封喉”,他手一挥,“封喉” 已从指尖消失。
  
  师傅刚意识到不妙想撒手后撤,随即浑身一颤,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我还是那句话,奉劝逍遥先生一句,最好别乱用功。”唐锲说:“很遗憾骗了逍遥先生,像‘封喉’这么厉害的暗器,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只带一枚。”
  
  此时的我……我已经被他们你将一军我又反将一军你再反将一军完全给弄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头脑一片空白。
  
  唐锲自顾说道:“逍遥先生的高明,唐某生平仅见,但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你为了诱唐某近身,将剑扔掉,对唐某来说,没有剑的逍遥子,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威胁。”
  
  “当然。”唐锲接着说:“如果逍遥先生不扔掉剑,唐某自然又不会假装上当,所以很遗憾,这一战,怎么都是我赢。”
  
  师傅冷哼一声,左手一动,捏“封喉”于指尖,顺势甩出。
  
  唐锲身体一颤,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笑着说:“逍遥先生这一手也在唐某的计算之中,但很遗憾,‘封喉’的毒,对我没有……”唐锲话未说完,蓦地脸色一变,并且是剧变。
  
  师傅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虽然有些吃力,“是吗?”
  
  师傅慢慢松开唐锲的手,唐锲似有些疲软无力地后退了几步,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金针封穴。”
  
  “不错。”师傅艰难地笑了笑,说:“若以胜负论,确实是你赢了,但以生死论,我们却是平手。”
  
  “现在的唐锲,劣徒亦可轻易杀之。”
 
度娘开始抽了,这次到这了,下次想起来再贴~~
 
和三月初七的临渊中的东君什么关系
 
第一人称难以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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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遗言
  豪强在武林中混了二三十年,当然知道“金针封穴”是什么,那意味着唐锲接下来将无法凝聚内力。不能动用内力的唐锲别说我,估计在他豪强手里都走不出三招。
  
  所以他一听唐锲说出“金针封穴”四个字,拔腿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仅一会儿,我反应过来时豪强竟已跑出二十多丈——这个画面令我一阵恍惚,这人之前,不是还对唐锲自信到面对师傅都能悠然喝酒的吗?
  
  而今唐锲才刚刚说出“金针封穴”四个字,他在眨眼间便已逃出二十多丈……老实说,我很想知道此时此刻唐锲有何感想。
  
  幸好,豪强的心理应变能力虽然快到十匹马都赶不上,身体能力则着实难以恭维,毕竟岁数大了,身体条件摆在那里,没用多久就被我迎头赶上。
  
  如果可以,其实我想让师傅来刺这一剑,我想师傅应该也想亲手报此深仇,但机不可失,唐锲那边还是一个未知因素,所以我最终还是选择自己结果他,我自豪强背后一剑刺出,长剑透胸而过。
  
  我担心师傅,顾不得感叹何大夫夫妇大仇终于得报,一剑刺入旋即又狠狠拔出,杀向唐锲。
  
  入耳的,是豪强最后的惨笑,“逍遥兄,我在下面等你……”
  
  当今武林,对于封穴有很多高手都能凭借深厚的内功自行冲破,唯有“金针封穴”至今无人可以破解。这门绝技源自神医世家,虽然我很好奇师傅是怎么学来的,但眼下着实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比起这件事,我更担心“金针封穴”对唐锲无效——毕竟这种事情今天在他身上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不得不说,他确实有这么神奇。
  
  还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唐锲看到了这一剑,但没有任何要躲的意思,也许他很清楚眼下的他根本不可能躲得过。
  
  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师傅却忽然喝住我:“住手。”
  
  我一愣,下意识地立即止住劲道,长剑指着唐锲的喉咙,有些不明所以地说:“师傅?”
  
  唐锲也有些意外,“逍遥先生该不会以为,不杀我便能从我这里得到‘封喉’的解药吧?”
 
  我恍然,暗怪自己疏忽,唐锲之前说过“封喉”的毒既非见血封喉亦非无药可医,也就是说“封喉”应该是有解药的,我大喜过望,还好我没一剑把他给杀了,不然我可就害死师傅了。
  
  我长剑使劲,剑尖贴着唐锲的喉咙,说:“你把解药交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唐锲失笑,说:“小兄弟,你第一天出来混吗?”
  
  我试图向他表明我的真诚,我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完全没有杀你的理由,如果你把解药交出来,我保证……”
  
  唐锲打断我,说:“我想你搞错了,我并不是怕你食言。”
  
  “而是……”唐锲耸耸肩,说:“我根本就没打算交出解药来。”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为了那种人死不值得。”我进一步劝说他,提醒他之前豪强一见他情况不妙就甩下他逃跑一事。”
  
  唐锲依然不为所动,说:“你还是省点时间,留着准备你师傅的后事吧。”
  
  我当然也知道像唐锲这种人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妥协,但我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什么,眼下此地不宜久留,我没工夫再跟他浪费口舌,正想自己动手去搜他身,师傅忽地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别浪费时间了,我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快背我离开这里。”
  
  我说:“师傅,你等一下,我马上逼他交出解药。”
  
  师傅摇头,说:“不用了,趁着我还没死,快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还是想坚持,“师傅……”
  
  师傅脸色一变,厉声说道:“走。”
  
  我急了,生平第一次违逆师傅,大叫:“没有解药你会死的。”
  
  师傅瞪着双眼,刚想再重复一次“走”,忽然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鲜血,那血,竟然是黑色的。
  
  “走。”师傅虚弱地说。
  
  我心下一痛,做出让步,说:“那我先杀了他。”
  
  师傅说:“不,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差说是提前帮师傅报仇了。
  
  师傅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转身便走,但刚走一步,一个踉跄,幸亏我及时伸手去扶才没有摔倒。
  
  我非常无奈,心如刀绞,我完全不理解师傅这么做的缘由,但师傅如此坚持,我只能向师傅妥协,“好,师傅,我走。”我将师傅背在背上,冷冷看了唐锲一眼,狠狠丢下一句话:“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一定。”
 
  出了豪强府邸后,我按着师傅指的方向一路飞奔。“封喉”的毒比想象中蔓延得更快,不多时师傅的手便已开始发黑。
  
  我尝试做最后的努力,我说:“师傅,我带你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师傅显得很虚弱,有些吃力地说:“况且,不说大夫能不能治,若要去找大夫,还不如刚刚让你继续逼唐锲交出解药。”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做。”我有些愤怒。
  
  “咳咳,那只会白白浪费时间而已。”师傅说:“我很清楚。”
  
  我还想再问,师傅打断我说:“别说话了,专心赶路,左边。”
  
  我心中难过,不明白此时此刻对师傅来说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比他的命更重要。师傅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我不想让他留下遗憾,拼尽全力飞奔,一直到了一处坟地师傅才让我停下,我顿时明白过来,师傅是要看望何大夫夫妇最后一眼。
  
  “在这里。”师傅指着其中一处坟墓,让我放他下来。他背靠在何大夫夫妇的墓碑上,勉强笑了笑,说:“还好,赶上了。”
  
  师傅又指着旁边的空地,说:“我死了后,将我葬在这个位置,记得不要给我立碑,我生前树敌太多,万一被看到,我怕累及何大夫夫妇。”
  
  我心里不是滋味,有些伤感地说,师傅,你当年看着何夫人死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师傅望着我,说,你此刻是什么感觉?
  
  “心……好沉。”我说着,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噙满眼眶。
  
  果然,我还是无法接受没有师傅的日子啊。
 
  我说:“师傅,你为什么不让我逼唐锲交出解药,又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为什么?”说到最后的“为什么”,我忍不住情绪有些失控,几乎是冲师傅喊出来的。
  
  是的,为什么?我想不通,我也放不下。
  
  师傅失笑,忍不住摇头,说:“你真是没有长进啊,我以为在我生命的最后,你会问一些稍微有意义点的问题。”
  
  也许是时间真的不多了,师傅这次不打算给我时间让我自己思考,他接着说:“何大夫的故事,其实我还没有讲完,你曾问过我,你说你是不是在这个故事里……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吧,没错,你就在这个故事里。”
  
  我用力擦了擦眼里的泪水,不停地点头说:“我知道,师傅,其实我早就知道。”
  
  是的,我早就知道。我早就想过也许我就是何大夫夫妇的孩子这种可能,所以师傅才会对我这么好。但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已经并不重要了,无论县令还是豪强,都是我亲手杀的,我已报了仇。
  
  师傅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说:“你不会以为,你真的就是那个孩子吧?”
  
  我一怔,说:“难道不是吗?”
  
  师傅失笑,说:“我并没有骗你,他们的孩子确实是个女孩,而且,如果你就是那个孩子,我为什么要对你隐瞒,这件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一愣,这么说倒也是,如果我就是何大夫夫妇的孩子,师傅完全没有必要对我隐瞒。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是……”
 
  师傅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让我有些恍惚,因为师傅平时笑起来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现在的笑容在我看来竟有几分恶毒,不,更像是在幸灾乐祸,他咳嗽了几声,嘿嘿笑着说:“你好好想想,之前杀豪强的时候,他说过什么?”
  
  我一呆,在大战唐锲之初,豪强是说过一句让我尤其在意的话,但由于和唐锲一战太激烈,使得我很快就抛之脑后,现在经师傅这么一提我立马就想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僵住。
  
  “此刻,想必熊县令也已经被你杀了吧……”
  
  熊县令?
  
  “难道……”我长大嘴巴。
  
  “嘿嘿。”师傅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没错,其实你是熊县令的儿子,就是你之前亲手杀死的熊县令。”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我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
  
  师傅对我的混乱视如无睹,自顾接着说:“其实当初我给你讲的故事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杀手,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在闯进豪强家里的时候只顾着救何夫人而忘记那个孩子,更何况我之前还收到过何夫人那样的血书。”
  
  师傅接着说:“其实当我赶到豪强家里的时候,便已经从豪强嘴里得知了那个孩子被卖给了九道山庄,而何夫人也并非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并不想骗她,所以我没有隐瞒,我告诉她孩子被卖给了九道山庄。”师傅看着我,说:“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但是却没能达成,你能想象她的恨意会有多深。”
  
  所谓最毒妇人心,被仇恨所扭曲的何夫人临死前最后请求师傅为她做一件事,当时熊县令也有一个几岁大的儿子,何夫人让师傅把这个孩子劫走,也卖给九道山庄,让他遭受跟她女儿一样的苦难和折磨,待这个孩子长大后,再带他回来,亲手杀死县令,最后再告诉他真相。
 
  师傅望着我,说,怎么样,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真相,精彩吗?
  
  我苦笑,说,非常精彩。
  
  我心里不是滋味,说,那你教我武功?
  
  你真的认为我有教你吗?师傅大笑起来,那笑容是那么的讽刺,“你不妨再好好回想一下,你不觉得那就像是在逗一个**吗?”
  
  “天天对着太阳刺就能练出绝世剑法,这种鬼话你也信,哈哈哈哈。”
  
  我的心脏难以遏制的疼痛起来,那些曾经回想起来很幸福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他们就如同师傅的笑容一般,忽然间黯然褪色,变得那么的恶毒,那么的恶心。
  
  ……
 
  师傅,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高手?
  
  你拔出剑,刺向太阳,把这个动作练二十万次,你就是一个高手了。
  
  怎么拔剑?怎么刺?刺哪里?师傅你什么都不教我,我怎么练?
  
  你不需要知道怎么练,只需要练,在练的过程中自然就明白要怎么练了。
  
  一直刺太阳吗?
  
  嗯,早上朝东刺朝阳,中午朝天刺艳阳,傍晚朝西刺夕阳……你问题太多了,都问的我忍不住作诗了……
  
  那如果下雨天没有太阳呢?
  
  那就一直刺,刺着刺着太阳就出来了。
  
  为什么要把剑鞘扔掉呢?
  
  为了随时可以更快的刺出一剑,我省去了从剑鞘里拔剑的那个步骤。
  
  师傅,剑也要喝酒吗?
  
  当你跟一把剑相处久了,你就会跟这把剑产生感情,如果你把一把剑当朋友,你喝酒的同时一定也会想和你的剑一起喝的。
  
  师傅,杀手杀人不是要潜伏好伺机找出最好的时机然后再出手吗?
  
  那是别的杀手,我们这种杀手不一样,对我们这种杀手来说,任何时机出手都是最好的时机,既然这样,何必那么麻烦。
  
  ……
  “啊啊啊啊啊……”我再也回忆不下去,实在忍无可忍,一脚狠狠踹在师傅胸口,“你这**。”我剑指着他的喉咙,一声怒吼。
  
  师傅被我一踹,经受不住,顿时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剧烈咳嗽起来,我顿时又心软了下来,正想伸手去安抚他,“师……”刚喊出一个字整个人跟着又顿住——毕竟还是过不了心理上这一关。
  
  我慢慢又将手收回,也学着他的语气,讥笑着说:“但你却想不到,蠢人也有蠢人的福气,我竟然真的刺太阳刺出了绝世武功。”
  
  师傅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叹了口气,说:“我确实想不到,我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竟真的被你练成了绝世武功。”
 
  师傅咳得越来越频繁,他望着我,说:“怎么样,是不是想杀了我为你的亲生父亲报仇,劝你最好快点,待会我死了你可就享受不到报仇的快感了。”
  
  我握剑的手急剧用力,整个手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但就是怎么都提不起来刺出这一剑。
  
  其实我一开始就很清楚,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下得去手,我做不到,而且我知道,他知道我做不到。
  
  师傅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我动作,又看到我的剑颤抖不停,嗤笑一声,说:“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县令老爹倒还真是不太像呢,至少他不像你这么蠢,也没你这么妇人之仁。”
  
  “不过……”师傅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而且一声比一声重,完全停不下来,根本没法说话,不多时,师傅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然后头一歪,竟然就这么断了气。
  
  最后残留在他脸上的表情,竟是一抹微笑。
  
  那是,什么样的笑容呢?
  
  师傅死了。
  
  我默默转过身去,再忍不住,眼泪如泉水一般不停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不想当着这个人的面哭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朝着天空卯足了劲的呐喊,只希望他能来一场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狂风暴雨,以抚慰我此时的心灵。
  
  讽刺的是,苍天就像是在把我的悲剧当做喜剧看一般,阳光鲜有的明媚,且丝毫不知趣的暖洋洋地洒在我的身上。
  
  但,再温暖的阳光,也温暖不了我已逐渐冰冷的心。
  
  “其实我并不在意谁是我的亲生父母。”我说。因为对我来说,师傅便如再生父母一般。
  
  “我在意的是师傅你。”
  
  可是你却骗了我。
 
  ■十三:囚禁
  一道闪电划过,伴随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这是一场三天前就应该降临的暴雨。
  
  我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在暴雨中穿行。暴雨没有丝毫怜悯,无情而有力地击打在我身上,很快我就被淋的不成人样。
  
  但我不在乎。
  
  我只希望,这场雨永远也不要停,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竹林。荒野。街道。闹市。
  
  我失神地走着,对周遭一切都全视若无睹,被撞行人不计其数,但见我这般模样,路人还是纷纷选择避让。如此这般,一路走来竟连一个对我恶语相向的人都没有,我不由无奈,当你失意的时候,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又可爱了起来。
  
  当然说真的,我并不希望他们对我爆粗,骂人这种行为其实挺无聊的。我希望他们能直接动手打我。
  
  我张开双臂,仰起头,紧闭双目,享受着暴雨的冲击,缓步前行。
  
  从未想过,淋雨竟是这样的舒服。
  
  也许雨水真的可以洗涤心灵,长时间的淋雨,竟使得我出奇的愉悦起来,看着那些穿着蓑衣,打着雨伞在雨中奔驰乱窜的人,甚至会忍不住出声嘲笑:“你们这帮傻子,明明淋雨这么舒服……”
  
  话刚说出,立即又住口,我不禁失笑摇头,自嘲道:“他人如何,又与你何干?”
  
  正说着,不经意又撞到了一个人。我并不在意,毕竟类似的事情今天已经发生太多,想必较之前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两样,所以我也没有理会,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前行。
  
  但是我想错了,我刚走出一步,就被一只手有力地搭在肩膀上,那只手力道十足,就这么一按我竟然就无法再迈出第二步。
  
  “兄台,你是不是忘了道歉?”
  
  我有些意外地转过身,刚要开口,但对方的视线在触及我脸部的瞬间便已色变,竟先我一步开口:“是你?”
  
  我也是一愣,竟然是当日替夏芸解围时打过照面的锦衣卫。虽然他们现在只有两人,并且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着实不太容易辨认,不过我对他们老大的印象非常深刻,仅一眼我就认了出来。通过他,我又回想起此时抓着我肩膀的正是当日被我踢过一脚想跟我动手的人,念及此处,我不禁失笑,说:“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不过还真是时候。”我话锋一转,说:“难为我这样你都还能认出来,怎么着,是不是要报上次的一脚之仇?”
  
  不待他回答,我张开双臂以示我的诚意,说:“来吧,尽管出手,我保证,我绝不还手。”
  
  他有些狐疑,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当然知道他的顾虑,但我实在懒得解释,我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动作,便又将长剑递给他,说:“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阴谋,不妨将我的剑拿去再出手,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杀了我也可以。”
  
  他又愣愣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似乎发现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他转身问另外那名锦衣卫,说:“大哥,你看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那名锦衣卫四处望了望,最后视线才又回到我身上,说了句,那个人不在。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接着又说:“他似乎受到了某种打击。”
  
  “哦?”
  
  “这座城里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也许跟他们有关。”
  
  我有些不耐烦,讥讽他们说:“你们锦衣卫还真是够娘们,连杀个人都这么婆婆妈妈……”
  
  我话未说完,二人当即色变,那被称之为“大哥”的锦衣卫人影一闪,紧接着我后颈一痛,意识一黑,昏了过去。
  
  ……
  
  我曾问师傅,如果要杀一个人,最仁慈的做法是什么?
  
  师傅说,让他死的时候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我说,那如何才能做到呢?
  
  师傅说,你的剑足够快,快到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意识便已消失。
  
  我想了想,说,师傅,我觉得我做不到。
  
  那只能用另外一种方法了。师傅说,你趁他熟睡之时,一剑刺入他的心脏……
  
  师傅说着叹了口气,说,对江湖人来说,如果沉沉睡去便不用再醒过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如果让为师自己选择一种死法,想必为师也会选这种吧。
  
  如果沉沉睡去,便不用再醒过来……我这样希冀着。但当我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他不会发生——这意味我还活着。
  
  所以我醒了过来。
 
  但是我并没有睁开眼睛,对现在的我而言,身处什么样的地方,发生什么样的事,已经全都不重要了,我唯一想做的,只是努力抑制自己的思想,让其成为“空”的状态。
  
  当痛苦降临,并且你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想他。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所以我又睡了一觉,幸运的是,我也没有做梦。
  
  ……
  
  我再度醒过来,是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叫我,熊歌,熊歌……
  
  朦胧中,我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岚,只有岚,能这么叫我的只有岚。所以我顿时一个激灵立马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岚——”
  
  但是嘴巴才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这个字就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我看着眼前的姑娘,苦笑一声。是的,岚已经死了——不止是岚,所以与我有关的人都已经死了。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这个姑娘是唯一一个。
  
  我有些生硬,说:“夏姑娘。”
  
  “你总算醒了。”夏芸舒了口气,说:“没想到你也被他们给抓了。”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又扫了四周一眼,这是一间略显破旧的屋子,屋内空无一物,且多处角落还缠有大量蜘蛛丝,地上积储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应该是废弃已久。房屋的主人似乎很注重风水,南北各有一扇窗户,光线着实不错,不过可惜两扇窗户都被竖着隔断好几层,不知道这家主人是不是为了防窃贼才这么设计的,反正若要逃出这里从窗户基本是不可行的了。
  
  于是我又把目光移向了大门,大门约宽四尺,看上去跟这间屋子一样破旧,光线毫无压力地从这扇门的各处缝隙中穿透进来,使得这扇门如同虚设。
  
  这里应该是那些锦衣卫特意找来临时囚禁我们的,这里具备了牢房的一切特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道门。当然我能想到这一点那些锦衣卫定然也能想到,所以我估摸那道显得无比脆弱的门应该比看上去要厚实、牢固的多,最低限度外面应该也被加固了不少木头。
  
  看到这里我不由就笑了,此情此景我实在太熟悉不过——毕竟我曾做了十几年的奴隶,睡了十几年的牢房。
  
  但正因为我曾有过十几年这样的经历,所以我知道坐牢其实并不可怕,因为我亲眼见证过,再坚固的牢房都有可以逃出去的办法。
  
  但若心中有座牢,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我的视线又重新回到夏芸身上,其实我并不意外在这里遇到她,那些锦衣卫各个身手不凡,尤其那个“大哥”,虽然他打晕我时我并没有要躲的念头,但我自认为即便我想躲,也不一定躲得过。
  
  我都如此,更何况夏芸。
  
  所以我说:“你到底还是被他们给抓住了。”
 
  夏芸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顿了顿,她望着我说:“但是,他们抓你是为什么呢,因为上次救了我?”
  
  “也许吧。”我说。
  
  夏芸叫了起来,说:“这么说你连他们为什么抓你都不知道?”
  
  “确实如此。”我笑了笑,说:“说起来,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夏芸一愣,有些支支吾吾,说:“这个……”
  
  “不方便说的话不必勉强。”我伸手止住她的说话,说:“我并不感兴趣的。”说完我再度躺了下去,继续之前未完的睡眠。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其实……”夏芸想说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
  
  我不禁哑然失笑,说:“说真的,你就是想告诉我,我也不会听。”
  
  “我对你的事真的不感兴趣,所以你不用为难。”我又补上一句。
  
  也许是我的话说的不太好听,气氛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
  
  还是夏芸先打破沉默,她说:“你看上去,好像跟上次不太一样。”
  
  “哦?”我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说:“那上次我是怎么样的?”
  
  “你上次……”夏芸两颊微红,嗫嗫地说:“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盯着人家看的时候像是恨不得要吃了人家一样,简直就是个……”
  
  “淫贼。”我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夏芸噗嗤一笑,说:“你倒还有点自知。”
  
  我也笑了,我一边笑一边仔细打量着夏芸,不可否认,她有着足以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任何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很难不产生非分之想,我现在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心跳,那是一种一旦在脑海中浮现便欲罢不能,让人无力招架的情愫。
  
  但此时此刻,我却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子让我有些陌生,或者说有些遥远,我看着她,完全感受不到我曾经对她有过的那样的冲动,为什么呢?
  
  我有些恍惚。
 
  你现在还只是单纯的喜欢,暂时患得患失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他好像,也并不全是骗我的。
  
  我轻笑一声,将这个念头狠狠从脑海里甩了出去。也许,是因为他,让我已经切断了所有的感觉,无论是对别人的,还是对自己的。我如此下了定论。
  
  夏芸被我看的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去,说:“还以为你真跟上次不一样了呢,果然还是本性难移……”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耳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大门被推开,那位“大哥”端着一些食物走了进来。
  
  他进来后,顺势将门带上。由于这间破屋子里没有任何家具,他只好走到我们身前,将食物放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后,他看着我说:“我没有恶意。”
  
  他说:“由于你当时的情绪很不稳定,我怕我们的身份泄露,不得已情急之下,我只好将你打晕带到这里来。”
  
  我说:“那你们直接杀了我岂非方便的多。”
  
  他笑了笑,说:“我当然不介意杀人,但老实说,我很顾忌你的师父……”
  
  我立时就打断他说:“那你可以放心了,我师父已经死了。”
  
  “哦?果然是这样吗。”他显得一点也不意外,说:“如此说来,这几天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县令和雷府的事果然是你们做的,不然以你师傅的本事,不可能会出事。”
  
  我脸色一冷,狠狠瞪着他,说:“我没心思跟你废话,你最好还是直接杀了我,不然我逃出这破地方后会在全城贴满通告说你们是锦衣卫。”
  
  他沉默半晌,期间我并没有看漏他的视线有一个瞬间的转移,他偷偷瞥了夏芸一眼。
 
  他伸手示意我平复情绪,说:“我说过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刺杀县令以及血洗雷府,你若如实相告,我这便放了你,你知道,我们并没有为难你的理由。”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你们放不放我,对我来说重要吗?”
  
  他似乎也料到了我会是这种反应,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等你情绪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可以再接着聊。”说完他转向夏芸,说:“姑娘也是一样,姑娘若想通了,随时可以叫唤,外面有我们的人守着,只要姑娘肯告诉我们想知道的,我们立马就放了姑娘。”
  
  他稍稍等了片刻,见夏芸也没有理会他,便出去了。
  
  他一走,夏芸便急急忙忙地问我说:“你师傅死了?”
  
  本来之前豪强和县令的事情频繁被提起就够让我烦躁了,现在这锦衣卫一走夏芸跟着又来提师傅,我再忍不住, 火气腾腾地往上飞涨,直接冲她就是一嗓子怒吼说:“你他娘的别跟我提他。”
  
  似乎是被吓住了,抑或是挺知趣,夏芸顿时就没再往下说了。
  
  顿了片刻,她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我,说:“呐,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我有些歉疚,觉得刚刚自己实在太无礼了,对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于是我起身接过馒头,诚恳地说:“刚刚不好意思,真的,我很抱歉。”
  
  “没事,我能理解。”她摇了摇头说。
  
  我知道她会错意了,但也不想解释,只好报以微笑。见她正要张嘴咬馒头,我忙叫住她说:“当心他们下毒。”
  
  她闻言便笑了,说:“你刚刚不是一心求死吗,怎么,怕他们毒死你?”
  
  我一愣,想想也是,更何况我看得出,他们确实没有想杀我们的意思。
 
  夏芸一边咀嚼馒头一边问我说:“你刚刚说他们是锦衣卫?”
  
  我有些意外,说:“你不知道吗?”
  
  见夏芸摇头,我有些好奇,这事情我完全理不出头绪,但夏芸之前便已经表示过不便相告,而我也回应过我对她的事不感兴趣,现在也不好出尔反尔,并且不管怎么样这事都跟我没关系,我也无心插手,所以我还是选择压下内心的好奇。
  
  正想的,突然觉得头有些沉,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一开始我以为是之前淋雨淋多了引起的身体不适,但无论我怎么强行振作都唤不醒疲惫的意识我才发现不对。我内心大喊一声“不好”,我们还是疏忽了,他们确实不会下毒杀害我们,但毒并不是只有杀人用的这一种。我来不及提醒夏芸,意识一黑,再度昏厥了过去。
  
  ……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黑,不过月正明,所以我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一旁的夏芸,她静静地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抱紧自己的膝盖,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凄美。
  
  我意识到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借着月光,我注意到夏芸的着装非常不整,她的衣衫歪七扭八的套在身上,甚至还有一只袖子没穿进去,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虽然我认识她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看得出她是一个很注重外表的人,尤其是像她那么美丽的姑娘,若是没发生什么事,她又如何会容许自己在外人面前这幅样子。
  
  我脑海里顿时像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该不会是……
  
  我没有思考太久,眼下的夏芸几乎不会让我想到第二种情况,顿时怒火中烧,无法抑制的燃遍全身。
  
  美色会为女人招来祸患,当年的何夫人就是如此,像夏芸这种等级的,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什么样的不幸我都不会意外。但仅仅是不会意外,不说这个女人亦是我曾经所仰慕的,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这一幕竟然就在我眼前发生。
  
  身为锦衣卫,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内心不住的咆哮。
  
  我对锦衣卫的印象其实并不差,尤其那个“大哥”,甚至可以说我挺欣赏他,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并不排斥和他做朋友。
  
  但是他们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盛怒之下我失去了理智,紧握拳头腾地坐起身子就想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但就在坐起身子的同时,我整个人忽然怔住,因为发现到我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的意思是,我同样的也衣冠不整,不,可以说我根本就没穿衣服,仅有一件外衣简单的盖在我身上,遮住我赤裸的身体。
  
  他*****的,这什么情况,锦衣卫不会这么丧心病狂连男人也不放过吧?发现到这个变故的我瞬间凌乱。
  
  我久久才重新回过神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做梦后,视线再度回到夏芸身上,她依然蜷缩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正确的思维方式……这事该不会是我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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