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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武侠作品《东君》,已完本,提供TXT整本阅读[第3页]

作者:秦川_C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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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冷冷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往住宿的客栈方向走去。我知道师傅的意思是这里不方便说话,回客栈说。于是等师傅走后,我故意绕了几个圈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匆匆换了身衣服,然后回到了客栈。
  
  师傅正边喝茶边等着我,我走近师傅,说出一路上早已想好的说辞,我说:“师傅,我不明白,我明明就可以轻易地杀掉县令,为什么还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甚至遭受这样的罪?”
  
  师傅并没有立即回答我,细细的品尝完了一杯茶后才徐徐说道:“在你去之前,我给过你机会问,但你选择无条件相信为师,我早料到你一定坚持不下去,所以我又让你当成是杀手的修行,希望给你多一种坚持的理由,但你还是让为师失望了。”
  
  师傅一番话顿时说的我面红耳赤,我一路上想好的说辞通通还没派上用场就被悉数瓦解。
  
  但我想努力挽回最后一点面子,我说:“师傅,其实我……”
  
  然而师傅却丝毫不留余地的打断我,说:“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为自己的过失辩解。”
  
  师傅的话如一道惊雷。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正在犯着这样的错误,霎时间羞愧的无以复加,我立即放弃坚持,由衷地说:“对不起师傅,是徒儿错了,您惩罚我吧。”
  
  话一说出,顿时浑身一阵轻松,说不出的畅快。
  
  然后我便看到师傅笑了。
  
  看到师傅笑了,我也笑了。
  
  师傅替我倒了杯茶,示意我坐下。
 
  我喝茶素来跟喝酒一个样,都是一口干尽,师傅也从来没有说过我,这次当然也一样。
  
  但这次我却并没有那般喝法,而是学着师傅一般细品慢咽。虽然这样一个喝法让我觉得很麻烦,我也并没有感觉到这样喝味道有什么不同,当然更无法品出茶的品种,是好是坏。
  
  但我还是努力学着师傅的样子,因为我觉得师傅实在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了。
  
  我问了师傅一个三天前就应该问的问题:“师傅,为什么我们不干脆点直接闯进县衙杀了县令?”
  
  师傅说:“因为我得到消息,三天后是那个豪强的寿辰,他会回到他的家乡,也就是这座城里,举办寿宴。”
  
  我正想问“那跟我们杀县令有什么关系”,却发现师傅目光闪烁地望着我。
  
  我疑惑师傅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也正想问原因,话到嘴边的时候忽然明了:师傅是想我自己推测出来。
  
  我有点心虚,但师命不可违,于是我硬着头皮开始思考,一想之下却发现并不是很难,我试探性地说:“师傅是想,在干掉县令后,再接着干掉豪强?”
  
  见师傅点头,我放下心来,接着分析:“因为他以为八年前师傅你已经死了,所以他才可以丝毫没有顾及地离开火神派回来这里。”
  
  我接着说:“但是他能在师傅你这么多年的追杀下都安然无恙,说明他非常谨慎,毕竟他没有亲眼见到师傅的尸体,所以即便是师傅销声匿迹的这八年,他也还是呆在火神派深居简出,也因此师傅到现在也还是没能杀了他。”
  
  师傅不停地点头,望着我的目光中透露出赞许。
 
  “所以……”师傅的称赞顿时让我信心十足,我感觉自己说的话越来越有底气,连腰杆子也挺直了一些,我说:“所以如果我们贸然杀了县令,说不定他就能联想到师傅你,那么他便会立即逃离此地,这样一来我们便失去了杀他的机会,并且还有可能暴露师傅你仍然活着的消息。”
  
  师傅泯了口茶,说:“那我们为什么不先杀豪强,再杀县令?”
  
  我说:“因为豪强毕竟是火神派掌门的弟弟,在他的寿宴上必然会有相当多的高手,我们杀他的难度就会大很多,万一失手,我们就连杀县令的机会也没了,可说功亏一篑,师傅为了尽量不留遗憾,所以一定要先杀几乎十拿九稳的县令。”
  
  “那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杀县令最恰当?”
  
  我想了想,说:“应该是跟杀豪强同一天,而且尽量缩短时间差,如果能在豪强知道县令死的消息之前赶到他的寿宴上,他就来不及做出防备,那样就会对我们有利很多。”
  
  师傅放下茶杯点头称赞,说:“其实你很聪明,且悟性非常好,只是你对思考过于懒惰,一遇到问题先想着怎么躲,而不是首先便思考怎么解决。
  
  我诚恳地说:“师傅教训得是。”
  
  师父说:“我昨晚去了一趟豪强以前的住宅,但是一无所获,看样子他一定要等到后天才会出现,那时候高手众多他才有胆示人,真亏了他能小心谨慎到这个地步。”
  
  师傅说着眉头紧锁,接着说:“寿宴的白热化阶段应该是午时,那时候宾客基本差不多都已到齐,高手众多,对我们不利,但如果太早的话说不定一贯小心谨慎的他还没有出现,所以我们最好在巳时时分赶到他的寿宴上。”
  
  “这样一来的话我们杀县令的时间几乎是非常固定的,非但要快,还不能闹得太大,所以很多方式都不能用,难度大了很多,我暂时还没有想到有效的法子。”
  
  我闷头喝茶没有接话,这个我就真想不出来了。
 
  师傅见状笑了笑,说:“现在你该知道为师为什么让你扮成乞丐去县衙周围了吧?”
  
  我说:“徒儿知道了,师傅。”
  
  师傅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并没有给我满上。
  
  师傅说:“那接下来你该知道自己怎么做了?”
  
  ……
  
  我再次换回了乞丐的装扮,蹲在县衙周围注视着县衙的一举一动,不过这次我再不是一味地坐地上无所事事无聊地盯着县衙大门,也不再将注意力只放县令身上而忽视其他人的出入,偶尔还会混进别的乞丐堆,尝试打探点有用的消息,虽然几乎一无所获,但我并没因此而自暴自弃。
  
  第二天黎明时分,我蜷缩在大街的一处角落中正迷糊地睡着,耳畔中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顿时被惊醒,立马往县衙处望去,我正好奇县衙怎么在这时候开门,跟着就看到县衙内亮起了灯光,不多时就灯火通明,一些下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有着搬着梯子,有的拿些刷子在门上糊弄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竟是在张灯结彩。我大为疑惑,心说这他娘的又是唱的哪一出。
  
  而另一边,几个为了抢占有利位置便于乞讨的乞丐正蹒跚而来,我略一沉吟,忍痛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板,跑过去问他们知不知道具体情况。
 
  不得不说这几枚铜板花得还真值,我这一问之下竟然打听到了县令要纳妾的消息,我当即喜出望外,爽快地将铜钱扔到乞丐的碗里,头也不回地往客栈赶去,当然走时不忘说一句:“大爷赏你的。”
  
  背后传来乞丐的骂声:“都他娘是孙子,装你丫的大爷。”
  
  我没有闲暇理会,只想快点赶回客栈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傅。
  
  我满怀兴奋地推开房门,但进去一看却发现屋内没人。
  
  我将灯点亮,发现床铺整整齐齐,被子都还没摊开,也就是说昨夜师傅没在客栈睡觉。
  
  师傅去哪了?
  
  正想着,忽然屋内响起师傅的声音:“看你兴冲冲地跑回来,似乎是打听到了很有价值的消息。”
  
  我吓了一跳,立马转过身,正见到师傅将一个黑色的包袱放在桌上,我说:“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一直跟在你后面。”
  
  我心下惭愧,自己还是太不沉稳了,一打听到好消息就乐得忘乎所以,连师傅一直跟在身后都不知道。
  
  师傅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点上,而是解开桌上的黑色包袱,里面竟然是两套衣服,看上去,似乎是粗布衫,我有些奇怪,便问师傅这两身衣服是什么。
  
  师傅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在街上见到县衙的师爷,我看他神色匆匆,鬼鬼祟祟,就偷偷跟踪了他,他一路上小心翼翼,似乎也生怕有人跟踪,可惜他还是没察觉到有两个人正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
  
  “不错。”师傅说:“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跟踪他,我觉得这其中肯定大有文章,就决定跟到底。”
 
  师傅接着说:“奇怪的是,师爷拐了几个弯后竟然进了醉春楼。”
  
  我笑了笑,说:“如此小心翼翼,当然不会是去喝花酒。”
  
  “自然。”师傅点点头,说:“据我所知,在这座城里有两个杀手的委托人,这个醉春楼的老鸨正是其中之一。”
  
  我有些疑惑,说:“难不成这个师爷去醉春楼是为了雇杀手?”
  
  师傅没有回答我,而是接着说:“醉春楼的姑娘比较难缠,另一方面我又担心被另外一个跟踪者发现,就选择从后面偷偷溜进去,这个过程中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师爷说了一句‘拜托’后就急匆匆走了。”
  
  我知道接下来的重点一定在另一个跟踪者身上,师傅又到现在都还没有解释那两身衣服,所以师傅此行定然是有所收货的,便没有插话。
  
  果然,师傅说:“这时候我再跟踪师爷自然是毫无意义了,就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个跟踪者身上,他是自正门跟在师爷后面进来的,想来应该探听到了整个过程。”
  
  师傅接着说:“这个跟踪者跟醉春楼的姑娘都很熟络,姑娘们都称呼他‘陈捕头’,据了解,衙门的总捕头就姓陈。”
  
  “这个陈捕头等师爷离开醉春楼后跟着就找上了老鸨,这次我偷听到了他们整个谈话的过程,再经过一番整理,发现事情是这样的。”
 
  师傅说着似乎有点渴了,就坐下来泡茶,师傅做任何事情都比较专心,所以师傅沏茶的时候,就没有说话,全副心思都在茶上面,我便索性也坐下来等。
  
  等师傅沏好了一壶茶,给我也满上一杯后,师傅才接着说:“由于县令要在明天纳妾,出于愤恨和嫉妒,县令的原配夫人托师爷去雇几个杀手在大婚之日,也就是明天把新娘给做掉。”
  
  “哦?”我若有所思,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是关于县令纳妾一事,忙问:“师傅,你知道县令要纳妾的消息了?”
  
  师傅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关注的竟是这个问题,说:“这件事现在整座城里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噗——”我当即一口茶喷了出来,还好及时转过了头才没喷到师傅身上,一时间我心里只想着我那几枚铜板,没来由的好一阵心痛,他娘的真是花得太不值了。
  
  为了怕师傅看出端倪,我解释说:“茶……茶太烫了。”说完才想起我现在喝得正是上等的铁观音,我刚刚喷得那一口少说也值两枚铜板吧,心……更痛了。
  
  为了掩饰尴尬,我赶忙把话题切回正轨,我说:“师傅,若是县令夫人出于愤恨和嫉妒的话,为什么要选在大婚之日才杀新娘子呢,今天不是更好吗?”
  
  师傅笑了笑,说:“那是你不了解女人。”
 
  师傅顿了顿,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但是县令早料到他的原配有此一着,所以一早就让陈捕头盯着,在师爷委托完事情走后,他跟着找上了老鸨。”
  
  我猜测说:“是不是让陈铺头花一笔钱,取消任务?”
  
  “我本来也是这么猜测的。”师傅说:“不过恰好相反,任务继续,不过只要改变其中一个环节。”
  
  师傅押了口茶,接着说:“杀手照常在大婚之日刺杀新娘,不过只是做做样子,最后一定要失手,也就是假刺杀。”
  
  我不由失笑,“这县令倒是打得好算盘。”
  
  师傅也笑了,说:“男人在这方面,似乎一向都比较聪明一些。”
  
  我说:“所以师傅你接着就冒充了一个杀手前去接这个任务?”
  
  师傅摇摇头,说:“每个杀手委托人都会有自己旗下杀手的名单,这种事马虎不得。”
  
  于是我立即纠正说:“所以师傅你是等到一个前去接受这个任务的杀手,并窃听完了整个过程后,再杀了这个杀手冒充,然后以这个杀手的身份分别和师爷及陈捕头做了交涉。”
  
  “不错。”师傅点头,说:“我告诉师爷我们有这边两个人执行任务,让他给我们安排一个能近距离接触到新娘的身份,于是他给我们安排了两个轿夫的身份。”
  
  我接着说:“这样一来,他们的注意力就都会放在新娘身上,我们刺杀县令就简单多了,总算找到办法了。”
  
  “就是这样。”师傅也很开心,一边喝茶一边笑,似乎全然忘了我还没说之前打听到的好消息。
 
  ■八:刺杀
  
  我在非常亢奋的状态下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天,对于明天的到来,即有些迫切的期待,又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当然不是兴奋我不用再去扮乞丐。
  
  师傅说:“明天会有两场硬仗要打,你的力量是为师不可或缺的,之前让你扮乞丐,既没吃好又没睡好,今天你就好好休息补充体力,养精蓄锐。”
  
  这是我第一次与师傅并肩作战,这与以往杀任何一名高手的感觉都不一样。也许师傅那句“你的力量是为师不可或缺的”是造成我迫不及待的主要原因,对于当徒弟的来说,自然最想得到师傅的认可。
  
  于是这个本来很惬意的一天被我过得一点也不惬意,我似有无穷的精力无处发泄。
  
  为了养精蓄锐,师傅也罕见地呆在客栈里没有出去。但师傅的状态却完全与我相反,师傅似乎一点也不急,悠然自得独自喝茶,看着他你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人明天将要去做一件大事。不,是两件大事。
  
  师傅这一天只干了一件事,喝茶。
  
  不得不说,我实在很佩服师傅在这种情况下都还坐得住。不过佩服归佩服,佩服不代表我也做得到。
  
  我向师傅提议道:“师傅,要不我们再去打探一下豪强府邸的情况,当是为明天的大战做一些有利的准备,要是运气好能碰到他的话,就能顺手今天就把他给做掉。”
  
  师傅说:“既然布置好了明天动手的计划,就不要横生枝节,若是稍不小心让其发现,那就更得不偿失,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才有这样的机会。”
  
  我无奈地说:“是,师傅。”
  
  闲着无聊,我将这家客栈菜单子上的菜全点了一遍,但时机不对,食之无味,我想如果喝酒的话情况应该会好一些,酒是灵丹妙药,可解百般烦恼。但是师傅交待过,今天绝对不能喝酒。
  
  所以这实在是饱受折磨的一天。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兴冲冲起床穿戴好,趁着师傅梳洗的时间,我还练剑热了会身,等到师傅一切准备妥当,我精神抖擞地对师傅说:“师傅,我准备好了。”
  
  师傅无论是说话还是步伐或是动作,速度上都与平时一般无二,似乎今天的特殊性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但在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反而还嫌师傅过于慢悠悠。
  
  师傅深吸一口气,停在胸腔久久才呼出来。我以为师傅是在平静心态,也学着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才呼出来。
  
  师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说:“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我有些意外,说:“担心什么?”
  
  “比如说,失败,死亡。”
  
  我想了想,说:“我记得师傅你曾教过我,作为一名杀手绝对不能去想失败的事情,因为一个杀手如果担心任务会失败,那么十之八九会失手,我还记得那堂课叫做:一名优秀的杀手所应该具备的心理素质。”
  
  师傅有些意外,“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我自豪道:“那师傅,我现在是不是一名优秀的杀手。”
  
  师傅笑了笑,不置可否。
 
  走到衙门时候,我老远就已经看到了一顶花轿,另外两个轿夫也都已经到了。
  
  终于要开始大干一场了,我全身血液顿时沸腾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加快速度赶过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师傅忽然一把拉住了我,“情况有变。”师傅说得非常急迫,却自有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我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师傅已经一用力,将我狠狠推向旁边的小巷子,由于力气太大,我又没有留神,当即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
  
  “你不要过去。”师傅匆匆说完甚至顾不上看我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与其他的轿夫汇合。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看出来情况到底哪里有变,一时愣在原地。
  
  但师傅的命令下得如此急切,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违逆,不得以,我只好躲在一旁暗暗观察。
  
  我全身贴着墙壁,只伸出去一只眼睛,眼见之处,正看到一名官差略显焦急地来回踱步,期间不断抬头看看天色,我猜想他应该是负责接送新娘子的,快日出了,眼下该是启程赶往新娘子家里迎亲的时辰,但此时此刻居然还有一名轿夫没到。
  
  我心中默念抱歉,暗暗祈祷那位官爷千万别在心里问候我家的祖宗十八代,因为不是我不去,是师傅不让我去,所以官爷你若实在要骂就骂我师傅吧,当然我还是希望您是一个斯文人。
  
  又等了一会儿,官差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有些暴躁地叫过来一个下人吩咐了几句什么,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到官差说了些什么,但我猜想应该是吩咐下人去重新请个轿夫回来。
  
  我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没有错,下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街的那头,不多时就领着一名轿夫回来了。
  
  官差的脸色这才阴雨转晴,朝着衙门内招呼几声,不一会儿穿着新郎服的县令就从县衙内走了出来,官差将县令扶上马后,一挥手,顿时就是爆竹声声,吹锣打鼓,整条街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终于启程了。
 
  我依然没想通师傅说的“情况有变”到底是指什么,不明白师傅到底看到什么就迅速下了这个结论,但我还是相信师傅的判断,所以我只能从情况确实有变的角度来思考我到底怎么做。
  
  我坐在地上思考对策,但想了没一会就放弃了。
  
  我他娘的根本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从何处着手都不知道,我怎么想?
  
  无奈之下,我只好再度探头出去看看县衙那边的动静,希望自己能看出情况到底哪里有变。
  
  就在探头的一瞬间,我猛然想起……
  
  奶奶个熊,他们刚刚就启程了。
  
  我狠狠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拔腿就追了过去。
  
  还好我没有耽搁太久,没用一会我就追上了迎亲的队伍,我放下心来,总算没酿成大错,不然就真没脸见师傅了。
  
  我小心翼翼跟在花轿的后面,收敛心神,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如果真如师傅所说,那么这一路上必然不会太平。
  
  但是我想错了,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直到新娘子家,将新娘接上花轿,都没有丝毫风吹草动。
  
  我开始疑惑,情况真的有变吗?还是师傅其实是不想我插手?
  
  轿子开始往回走。
  
  我没时间多想,只能继续跟上去。
  
  还是一切如故,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花轿一路无惊无险地回到了县衙。
 
  按照计划,此时此刻,就是我跟师傅商定好刺杀县令的绝佳时机。
  
  师傅负责的是花轿前方左边的把手,这个位置距离县令并不太远,戒备又并不太森严,如果师傅要出手,我认为应该是不会失手的。但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师傅为什么不让我参与?
  
  我没有多想,我还是坚持相信师傅,所以我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花轿落地的瞬间,有人动了。
  
  这个人动得很突然,非常突然,连我都被惊到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人是师傅的话,我自然是不会觉得突然的,更加谈不上被惊到。
  
  行动的人是负责花轿前方右边把手的轿夫,他在蹲下身将花轿放在地上的下一个刹那手里就多出了一把匕首,接着一个转身便刺向了花轿里。
  
  很显然,他的目标是新娘子。
  
  我恍然,顿时明白师傅所说的“情况有变”是指什么了,他一早就看出了轿夫当中还藏有其他杀手。
  
  好歹夫妻几十年,县令既然能想到县令夫人会做什么,县令夫人自然也能猜到县令在打什么算盘,所以她根本就不是只雇了一个杀手。
  
  说不定也不止两个三个。
  
  如果刺杀新娘子的不止师傅一个杀手,那情况确实就不一样了。
 
  我有些头大,我跟师傅的算盘已经打的相当精妙了,但居然还是一开始就出了意外。
  
  但是……
  
  更加让我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名刺客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刺,竟然失手了。
  
  刺客一剑刺向轿内,并没有听到意料中新娘子的惨叫声,反而像是刺客自己发出了一声“咦”,紧接着花轿内惊现打斗的声音。
  
  莫非,新娘子会武功?我暗叫不妙,局势越来越不明朗了。
  
  另一边,发现到情况不对,包括师傅在内的其他三名轿夫立即远离轿子,但才刚退后一步,脖子上就纷纷架上了一把刀。
  
  执刀者是官兵。
  
  不多时,“新娘子”架着那名行刺的轿夫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县令得意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陈捕头,辛苦了。”
  
  穿着新娘礼服的陈捕头面无表情地将擒获的刺客交到一名捕快手里,淡淡地说:“分内之事。”
  
  县令丝毫不掩饰满脸的得意之色,当然,作为最终的胜利者,他的确有得意的理由。
  
  他坐在马上,不慌不乱地整理衣衫的袖口,对一群抓获的轿夫说:“你们以为本官不知道有人要行刺新娘?本官是故意把你们这些杀手全安排在轿夫这个位置上,好看准时机一网打尽。”
  
  一干下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大人英明。”
  
  师傅忙边挣扎边大叫:“大人明察,我不是杀手,我真的只是一名轿夫。”
  
  “呵呵。”县令笑了笑,叫了声“陈捕头” 。
  
  陈捕头徐徐走到师傅面前,说:“虽然杀手的脸是你们最大的秘密,但你的身形我还是认得出来的,昨天我们还做过交涉,假刺杀计划的实行者,我没认错吧?”
  
  师傅沉默半晌,也不再挣扎,冷冷说:“既然你知道我只是假刺杀,那为什么还要抓我?”
  
  陈捕头转过身,不再答话,下令道:“带走。”
  
  一干捕快将连同师傅在内的几个轿夫五花大绑,一个个全押走了。
  
  我一看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不由揪心,“最坏的情况。”
 
  然而在这个时候,师傅却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
  
  这个动作并不太特殊,师傅只是侧了侧脸,方向是新娘子的家那边。
  
  师傅素来不会做多余的事,脖子也绝对没有什么毛病,所以我立刻就确定师傅的这个动作是做给我看的,因为他知道我的目光在这个时候一定不会离开他的身上。
  
  他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马上便想到,师傅是要告诉我,如果这个轿子是假的,那真的肯定就在后面——想到这一点我立即往那个方向跑去,现在的情况,速度越快局势就越有利。我并不担心师傅,以师傅的能力,脱身并不太难,更何况是师傅指示我这么做的。
  
  果不其然,没跑多久就看到了一顶花轿,有四个捕快护在周围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放倒他们挟持新娘?
  
  我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啊。
  
  那师傅让我来干嘛?我陷入苦思。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用于思考,如果让这顶轿子跟县令那边汇合,那就全完了。
  
  师傅说过,我并不是一个笨人,相反,我很聪明,只是疏于动脑,我对师傅的信任,是完全超过对自己的。聪明人如师傅,如岚,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亘古不变的冷静。
  
  在九道山庄的时候,我只想靠岚逃出去,后来当杀手了,我又总以为师傅能帮我解决任何难题,但是这世上并没有坐享其成的人生,人更多的时候,还是要靠自己。
  
  我让自己暂时忘记眼下的形势,专注思考对策。
  
  我没有想太久,灵感来得很快,又或者这个问题确实不难。
  
  我立马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然后往县衙跑去。
  
  由于和县衙的距离已经相差的并不太远,我没跑多久就遇见了县令一行人。
 
  我立即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没命地狂喊:“大人,救命啊,大人。”
  
  陈捕头已经换回了他的官服,他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我,身子一加速,眨眼就到了我身前,说:“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新娘子呢?”
  
  我边喘着粗气边故作恐慌地说:“大……大人,刚忽然冒出来一批人,将新……新娘子给劫走了,几个官爷当场被杀……”
  
  “什么?”县令闻言大惊失色,不等我说完立即就下令:“陈捕头,快,快去救人,这个***,竟然还有后手。”
  
  陈捕头却并没有马上就行动,依然是一贯的冷静,让我着实捏了把汗,他扫了我几眼,问我:“劫匪有几个人?”
  
  我很清楚这个陈捕头是个厉害角色,着实大意不得,我装作不太确定地说:“当时情况危急,小人……小人没看清楚,大概有四五个人那么多吧。”
  
  “他们只是劫走了新娘子,并没有加害她是吗?”
  
  我想了想,说:“因为他们在杀了几个官爷和其它轿夫后是直接把轿子抬走的,所以,应该还没有加害新娘子吧。”
  
  县令催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些有的没的,赶快去救人啊。”
  
  陈铺头不再看我,对两个捕快吩咐道:“小刚小赵你们两个留下来保护大人,其他人随我去救人。”
  
  陈捕头刚说完县令又接着大骂:“还保护个屁啊,全都给我尽快去救人,新娘子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几个全都不要干了。”
  
  这次陈捕头没有坚持,领着一干人迅速去了。
 
  县令不会骑马,待陈捕头走后,立即下马,欲要追上去。
  
  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在县令经过我的时候,我上前一步说:“大人,其实还有一件事。”
  
  县令似乎非常担心新娘子,根本就不打算听我说,伸手便要一把就推开我。
  
  我接住他的手,说:“其实,新娘子没事。”
  
  “是你有事。”
  
  我话刚出口,县令还来不及做出表情,藏于袖中的匕首已经落到我掌中,同一时间便已刺入了县令的胸口。
  
  我贴近了他一些,挡住匕首的把手,防止让路人看出端倪,这个动作非常隐秘,如果不近距离盯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盯着县令的眼睛,他睁大眼睛开着我,脸有些扭曲,我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觉得开心极了,我总算是为了何大夫夫妇报了仇。
  
  县令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我笑了笑,说:“奉劝你最好别大叫,不然你会死得更快一些。”
  
  我说着轻轻抽出匕首,将他的手按在他的伤口处,说:“用力点按着,这样你还能多活一会。”
  
  “你就好好用余下来的时间反省一下自己这一生的罪孽吧。”
  
  我说完便匆匆离开,花桥离这里并不太远,陈捕头很快就会发现不对然后火速赶回来的。
 
@家有九妻
 
  ■九:赴宴
  我避开人行道,在通往县衙的各处小巷中穿梭,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只有我这种人才会想的问题。
  
  出发之前师傅交待,若我们在行动中分散了,事后就在县衙旁边的巷子里集合,但我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却没见到师傅的人影。
  
  师傅还真有够慢的,连搞定几个捕快都要这么久。我正这么想着,忽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吓了一跳,本能的,反手就是一剑往背后刺去。
  
  虽然这种攻击方式非我所长,但我也自认为这一剑绝对不慢,然而这一剑才刚刺出,手腕就被这个人准确地抓住。
  
  我吓了一跳,随即又放下心来,我说,师傅。
  
  “你干得很不错,没有让为师失望。”果然是师傅。
  
  我说,师傅你全看到了吗?
  
  师傅点头,说,为师一直跟在你身后。
  
  “那你不早点出来。”我说:“我差点就想不出办法了,只要再稍微耽搁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我用手比划着,眯着眼睛说:“那我们这几次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师傅笑了笑,说:“你是为师一手教出来的,为师对你有信心,为师知道,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这话听得我心花怒放,正扭捏着想要谦虚几句说这都是师傅教导有方,师傅跟着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路要紧。”
  
  路上,我又问师傅,“如果我没有想到这条调虎离山的妙计,师傅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当然。”师傅说:“如果你没有达到为师的期许,除了让为师失望以外,也并没有别的损失。”
  
  师傅说,为师起码还有三种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县令。
  
  我佩服非常,我绞尽脑汁才堪堪想到那么一个办法,师傅随随便便就能想出三个,于是我谦虚地向师傅请教。
  
  师傅打个哈哈,说:“这当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等干掉豪强后,晚上师傅再慢慢跟你说。”
  
  我正想坚持让师傅随便说一点,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但师傅已经把话题转移到了豪强的身上,细细讲解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以及我该做的事,我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只好放弃。
  
  ……
 
  那一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你只要随随便便看一眼那枚太阳你都会觉得开心极了,的的确确是个适合办喜庆的好日子。
  
  我曾经问过师傅,我说,师傅,杀手出任务前会看黄历吗?
  
  师傅说,大多数杀手还是会的。
  
  我说,那杀手看黄历应该怎么看呢,是不是要反着看,如果是良辰吉日,那对杀手的行动就肯定不利,这一天就绝对不出任务。
  
  师傅说,那是低等级杀手的看法。
  
  我说,那高等级的杀手是怎么样一个看法呢?
  
  师傅说,像为师这种,如果黄历上显示是吉,就正着看,如果是凶,就反着看。
  
  我说,……
  
  我后来查过那一天的黄历,黄历上说,那一天诸事皆宜。但不幸的是,无论对谁来说,那一天都不“宜”。
  
  我只身出现在豪强府邸的门前,当我欲要穿过大门的时候,适时的被两个人给拦住了,其中一人说:“不好意思这位兄台,家主人今日做寿,如果没收到起请柬,还请回避。”
  
  “请稍等。”
  
  我装模作样的在身上摸索了一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不好意思,出门走得急,请柬忘带了。”
  
  二人明显不信,但还是客气地说:“实在抱歉,家主人交代过,没有请柬不能进去。”
  
  我说:“我真的有收到请柬,不信你可以叫你们家主人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说:“既然如此还请兄台报上名号,我们好前去通报。”
  
  “这个……”我没想到光两个看门的都这么难缠,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便掐了个名号。
  
  不料我一报名号二人就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嘲笑。
  
  看到他们笑,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我知道我失败了,没能成功把豪强引出来然后给他一个痛快。
  
  我有些纳闷,想起之前师傅假扮的轿夫,我就这么没伪装天赋?
  
  那人说:“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么?”
  
  我本想说问题出在我没想到两个看门的都这么机灵,转念一想听听也不坏,吃一堑长一智,便说:“还请赐教。”
  
  “如果你真的是我家主人宴请的嘉宾,就算忘记带请柬,也不至于空手而来吧。”
  
  我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一开始不拆穿这点,是以为我是什么非常了不得的大人物,等我报了名号你们发现根本没听过,才确定我根本不是你们家主人宴请的人。”
  
  二人有些得意,“你倒也不笨。”
  
  我不禁感叹,这豪强倒真他娘的是个人物,连看门的心眼都这么多,也怪不得连师傅这样的人物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未能干掉他。
  
  我亮出了我的剑。
  
  我说:“本来我若愿意,现在就可以让你们躺下,不过就在刚刚我忽然有些欣赏你们了,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正面决斗的机会。”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失笑,一人说:“赵大哥,就让小弟先陪他玩玩。”
  
  那姓赵的嘱咐说:“下手轻点。”
  
  我摇摇头,这次两人就实在是太不聪明了。
  
  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杀手,我本想给他们一个体面一点的死法,因为他们之前的表现打动了我。但这两人却完全意识不到危险,慢条斯理地调侃着我,懒散的甚至连剑都没有想拔的意思。
  
  我很无奈,不说我的时间并不太多,所以我提前出剑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浪费时间。
  
  我出剑的时候,姓赵的还在到处张望有没有其他的贵宾到来,他的兄弟甚至还在整理他的腰带,我不想等他们做好充分准备了,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对我引起重视,所以我在他们还未准备好的时候就出剑了,反正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我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杀手。
  
  “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哦。”
  
  说到“会”字的时候我就动了,到“哦”字说完的时候,我已经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我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鸣音响起的同时二人缓缓倒了下去。
  
  我笑了笑,迈进了豪强府邸的大门。
  
  当我迈进豪强府邸的时候,我想起了在王府初次会面师傅时的场景,那一刻,我仿佛化身成为了当时的师傅。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那时候师傅为什么要血洗王府呢,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一定要问问师傅。
  
  我并没打算隐藏,所以我是提着剑,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我走进去的时候,剑尖甚至还在滴血。
  
  所以我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嘿嘿。我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师傅估计的不错,果然才二三十人,我猛一提气,张大嗓门,正想大喊让豪强滚出来受死,嘴巴张得老大了却忽然发不出声。
  
  当然不是忽然被什么人从背后干掉了,也不是看到什么被震住了或是惊呆了什么的。
  
  而是在那个瞬间我忽然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豪强的名字,这么久以来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这豪强的名字。
  
  这么一想好像不单只豪强,何大夫夫妇的名字我同样也不知道,师傅在讲叙他们的故事的时候,似乎从未提及他们的名字。
  
  关键是我居然也从没问过。
  
  于是问题就来了,我一口气已经提到了顶,嘴巴也已经张大到了极限,如果我此时一句话喊出来,我几乎认为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震耳欲聋,夸张点甚至可以地动山摇——当然这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我能喊出来。
  
  问题是我喊不出来,因为我忽然就不知道我应该喊什么了。
  
  这个情况就比较尬尴了,见我这不速之客一上来就这架势,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竖起耳朵准备听听我要喊些什么,丝毫不夸张的说此时此刻就是一根针掉地上都能清晰地听见。
  
  所有人都在等着。
  
  但是由于我一口气提到顶的第一个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豪强的名字,所以我就憋着气停顿了一下,不,不止一下,具体来说,我当时心里也非常焦急,毕竟谁也不想出这样的丑,所以我脑海里的念头飞速运转,希望赶快想出点什么搪塞过去。
  
  于是我就这样憋着深吸的那口气,张大嘴巴思考着。
  
  豪强的宾客们就一直屏住呼吸注视着我,等着我喊。
  
  粗略一算,我当时大概想了十几个点子,所以这气憋得就有点久,宾客们自然等得也就有点久。
  
  一个个新点子不停地在我脑海里滋生,又不停地被抹杀,如此重复着,直到我实在憋不住了,终于还是一口气松了下来,闭上了嘴。
  
  由于这情景着实有点突兀,所以宾客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维持着片刻前的安静。
  
  我看着他们这么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看,联想到我是来搅局的,忽然就觉得这气氛有些滑稽,于是没忍住,短促地“噗嗤”笑了一声。
  
  我这一笑,瞬间就让现场的气氛炸开了锅,宾客们纷纷回过神来,爆着各式各样的粗口。
  
  “*****,这哪来的神经病……”
  
  “这小子耍咱们呢。”
  
  “……”
  
  老实说,其实我心里也挺无奈的,毕竟我也不想这样。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我也觉得我自己确实该骂,所以对于他们的口头攻击,我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还没小孩子气到跟一群死人计较这些。
 
  ■十:唐锲
  说实话,我其实挺为自己感到失败,我觉得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理论上给别人的第一感觉应该是气宇不凡,非同小可,只要被瞄上一眼,顿时就会传达一种“此人不容小觑”的信息给对方。
  
  但真实情况是,每个人在第一次见到我时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一开始的时候,宾客们竟然都还不愿意跟我动手,觉得有失身份,最后似乎是一个辈分最低的走出来与我对决,剑都没拔出来就被我一剑刺死。宾客们顿时大怒,纷纷指责我卑鄙无耻,竟然偷袭。于是第二个人走出来与我对决,又是剑未拔全被我刺死。
  
  第三个人放聪明了,先拔出剑再出来跟我对决,不过剑还未来得及刺出就去见了阎王。
  
  宾客们这下子才开始正视起我来,他们终于意识到我并不是一个神经病,虽然有过一些神经病的举动。他们权衡再三,似乎决定挑一个他们信服的高手出来与我交手。
  
  我笑了笑,觉得他们这样委实麻烦,所以我决定帮他们一把,我说:“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岂料我话刚说完就有一个人走了出来,说:“对付你这种货色,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耸耸肩,懒得多说,直接一剑出手。
  
  这个人似乎很让他们放心,从他应付我第一剑的手法来看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几下子。不过也仅仅是几下子,也就六个回合,他跟着上面那几位到阎王殿报道去了。
  
  我望向鸦雀无声的宾客,说:“你们还有比这个人更厉害的吗?”
  
  无人回答。
  
  于是就我笑了,讥笑,嘲笑。
  
  我说:“那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我不想再等着他们扭捏下去,所以我说完直接冲进了人群,舞动长剑。师傅算的确实很精准,像这种宴会,越是高人,来得就会越迟,眼下这个时间点,够看的根本没有几个,之前能接我六剑的似乎已经是他们当中最高的了,三剑之内,我必定会在人群中取走一条性命。
  
  三剑并不需要太久,所以很快站着的人就不多了,人越少,宾客们的底气自然就越不足,没过多久,他们立马就做出了新的选择,放弃与我厮杀,纷纷逃散。
  
  这当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师傅交代过,此次出手,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如果有一个人活着逃出去,那么火神派就会提早收到风声赶来,对我们自然是极其不利的。
  
  我当然没有忘记过师傅的交代,但我也没有追杀四处溃散的宾客。
  
  原因无他,因为师傅正守在门外。
 
  根据师傅的推测,当我一把剑解决了豪强寿宴上所有人的时候,依豪强的性格一但见机不妙必然会选择在第一时间逃走,所以师傅守在门外,等着豪强送上门。
  
  这真是一次顺利的行动,我开心之余不由有些失望,总觉得何员外夫妇的仇报得似乎太容易了,很难想象师傅竟然这么多年来没成功。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厉害了吗,哈哈。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得意,看着那些被我杀怕了四散逃跑的宾客,得意之心欲发浓烈,不由地笑了起来。
  
  从轻笑,到大笑,再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说真的,我实在太开心了,也许我一生之中最开心最得意的就是这个时刻。
  
  不过遗憾的是,这个时刻并不太长。
  
  在我癫狂的笑声中,忽然有一个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中:“这位兄台高兴的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一愣,立即止住笑声,搜索声音的来源。
  
  入目之中,竟然见到有两人正端坐在酒席上悠然自得地对饮。
  
  其中一人年岁约五十,另一人年岁约三十,两人一身行头都极其豪奢,想来也非寻常人。话又说回来,够资格参加豪强寿宴的,恐怕都不是寻常人,但那样怎么?还不是都被我杀得片甲不留。
  
  由于之前说话的人称呼我“兄台” ,所以我推想应该是那个中年人,我当时笑得如此大声,他的声音却可以清晰地传进我的耳中,亲眼目睹我连杀十几人,还能如此从容地喝酒,此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不容小觑,非同小可。
  
  当我有了这个感觉的同时,我就觉得在气势上似乎我已经矮了一截,不要问我原因,我,不,想,说。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剑能增强我的信心,我说:“两位现在还能如此从容地喝酒,不知道有信心接我多少剑?”
  
  中年人接话说:“如果是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真谈不上信心,至少这酒我是绝对不敢喝的。”
  
  “哦?”我有些奇怪:“现在不一样?”
  
  中年人说:“很不一样。”
  
  我于是就笑了,“我仍然是我,毫发未伤,剑依然在我手中,我保证他还利得很。”
  
  中年人说:“我不瞎。”
  
  “不过……”中年人接着说:“你杀了十七个人,刺出了四十三剑。”
  
  我开始笑不出来了。
  
  中年人说:“前面二十三剑,是你的最佳状态,我平生所见,有那般水准的不超过十个,后面的十剑,速度力道都弱了些许,但还是极有杀伤力的,在我平生所见之中也能入前二十,但第三十九剑开始,恐怕就难入前五十了。”
  
  我额头上开始有细汗渗出,虽然我并不确定他说得是否准确,我当然不会记得我刺了多少剑,但我的确是杀了十七个人,我并未感觉到我的剑是不是越来越慢,但我确实一开始就是全力出手,按常理来说,我确实应该越来越慢。
  
  这是一个经验的问题,当无法确认别人说的是错的,潜意识就会认为对方说的是对的,所以我忽然开始感觉到右手臂膀竟然在微微颤抖,甚至有些脱力。
  
  我一颤,立时横剑当前。
  
  那两人依然怡然自得地喝酒,中年人微微一笑,说:“你已经输了。”
  
  我一愣,输了?就在这个瞬间,我竟然走神了。
  
  也就在这个瞬间,中年人忽然出手了,对,他单纯的只是出手,他的手出现的时候,一道白光从他手中射出。当我反应过来时,白光已经到了我眼前,我第一反应想挥剑格挡,但当我想挥动手中长剑的时候,却感到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因为挥剑的速度不够快。
  
  应该说简直太慢了,我一直以来都对我出剑的速度极有信心,但此刻,他慢得简直让我想自杀。
  
  是故,我立马放弃了格挡,身体往旁边移动,试图躲过这道白光。但当我动第一下的刹那,我马上又后悔了,我觉得我应该挥剑格挡……
 
  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的犹疑,使得我错过了最佳的行动时机,无论是躲还是挡都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一把剑出现在我眼前,准确无误地击打在那道白光上。
  
  我当即喜出望外,“师傅”。
  
  那年岁约五十的人放下酒杯,慢慢站起身来,说:“逍遥兄,别来无恙。”
  
  师傅说:“我还奇怪,似你这等鼠辈,怎么会这么久还不逃出来,原来竟是有唐先生在这里。”
  
  我恍然,原来此人便是豪强,而刚刚出手的那个中年人姓唐。
  
  我脑海里迅速搜索师傅曾经跟我提过的唐姓之人,江湖中有名的唐姓之人并不太多,但一流的唐姓高手却都出自一个地方,唐门。这个唐先生能让豪强如此依仗,甚至面对师傅都如此有底气,理因也只有唐门中人。
  
  唐门扎根在四川,分为两派,川北的唐家和川中的唐家,虽然是堂房兄弟,可是两家擅长的武功却不同。这一点是大多数武林中人都知道的,川中唐家,以毒叶暗器名震江湖,只要看见唐家的独门暗器袋和那一只专发毒叶的鹿皮手套,大多数江湖人都会跑得比马还快。川北唐家,却是以轻功见长,他们的独门轻功提纵术,经常有武林中久已绝传的身法出现。
  
  这个唐先生刚刚使得是一手暗器,虽然我是初次对上,但我能感觉得出这手暗器功夫的造诣绝对不低,怎么说都差点要了我的命,这造诣能低不?所以这个唐先生应该是来自川中唐家。
  
  豪强并不恼师傅的讥讽,悠然地说:“老实说我非常惊讶,逍遥子应该已经死了八年了。”
  
  师傅说:“你看上去,并不像很惊讶的样子。”
  
  豪强笑了笑,说:“我一向都不是个谦虚的人,虽然我武功低微,但若论智慧,江湖中比我更高明的绝对不超过十个,这一点逍遥兄应该比谁都清楚,不然你也不会隐姓埋名足足忍了八年,这八年来,甚至还一直让熊县令活得好好的,以此来让我相信你逍遥子确实已经死了。”
  
  豪强接着又说:“此刻,想必熊县令也已经被你杀了吧,我一直有派人注意他,但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收到消息,真是好手段啊,不知道逍遥兄可有兴趣说说,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干掉熊县令的?”
  
  师傅失笑,说:“我以为有唐先生在这里,你应该底气十足才对,又何须故意拖延时间?”
  
  豪强立马打个哈哈,说:“唐先生是贵客,如无必要,自然不能让贵客出手,不过逍遥子到底是逍遥子,看来还是要劳烦唐先生了。”说着看向唐先生,见唐先生自顾喝茶并不在意,话锋便又是一转,说:“不过可惜……逍遥兄你机关算尽,运气却着实不太好,老实说,今日我棋差一着,本绝无幸免,偏偏唐先生却在今日造访,以致逍遥兄功亏一篑,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可惜,实在可惜。”
  
  师傅于是便笑了,手指在剑身上一弹,鸣音响起的同时师傅的声音也响起,较之跟豪强说话语气又提高了几分:“唐先生一定要插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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