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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长安合欢记(小长篇武侠)[第3页]

作者:西门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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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花点时间好好排排版就好了
 

 
第九章、幽湖水鬼
最近数日,追风隐隐觉得长安城被黑色妖雾所笼罩,妖雾之中有奸人布设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绳索一点点缠绕,越缠越紧,如同大蟒蛇一般,要将大唐帝国与他缠绕窒息而死,奇怪的是,这股妖雾从何而来,这张大网何人所布,他却一点也找不着线索。
灵雪公主的一番话语,宛如刺破黑夜的一丝亮光,他心里颤抖着,似乎看见了大网的线头。他想,三年之前,有人杀了万花宫八十余名太监宫女,独孤太后为何没有遇难?为何从此后,独孤太后性情大变,对灵雪公主冷言冷语?还有,究竟什么人能够知道灵雪太后突厥公主身份,而在夜里偷偷查看她的物品,试图寻找什么重要线索?还有,他第一次拜会独孤太后时无意间发现的水滴,石万山告诫自己兴庆宫下面有人在挖掘地道,是什么人所为?还有,灵雪公主所言,三十年前,大唐天子、大周天子、突厥可汗三家瓜分大隋江山社稷,为何没有成行,究竟何人捣乱,目的何在?他突然觉得一切谜团的线头就在独孤太后,她也许知道这个关系万千人头落地的秘密。
入夜,长安城四处起火,街上人心浮动,追风派遣御林军四处救火,却每每扑空,看来防火之人行动诡秘,武功高强,并非寻常地痞街霸,而是有人大规模制造恐慌。追风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激愤,他决心到太后居住的兴庆宫查找背后的秘密。
他飞身进入兴庆宫,踩着脚下的积雪,来到太后寝宫附近,此处,乃大唐京师腹心重地,四周御林军铠甲鲜亮,但兴庆宫周围却奇石假山,风景美化,宛如死寂一样,兴庆宫后面,是一处巨大的人工湖泊,水面如镜。站立宫阙环廊之上,俯瞰兴庆湖波光粼粼,风景如画,的确是一处养身修身的好去处。
三年前的一场大火,独孤太后受创很重,一直卧病不起,极少离开此地,天子每每前来探视,也都是隔着帷幕和太后简短问候,不忍心打扰。追风沿着湖面巡逻,心里总觉得这幽深不见底的湖水深处隐藏着巨大的风险,随时会有奸人从湖水深处飞身而出,威胁大内安危。
夜已深,一名身材曼妙的宫女打着淡红色的灯笼在巡夜,她困倦无比,走路摇摇晃晃,到了一处走廊,她实在抑制不住困意,眼看四周无人,倚靠在春凳之上打盹,她没有想到,走廊一旁的一株花树之后,鬼影般闪出一名腰身粗壮的女子,也是宫装打扮,似乎容貌丑陋无比,她眼看四下无人,偷偷靠近先前宫女,猛地将宫女压在身下。
俊俏宫女一惊,睁开眼,又羞又急,道:“你是什么人?”丑陋宫女低声道:“乖乖听话,你从了我,否则我将你大卸八块,扔到湖里喂水鬼!”似乎是男子阴冷残忍的声音威胁,随即传来喘息之声。
追风大吃一惊,在皇家内宫重地,除了天子和伺候天子的太监,绝对不允许有男子出现。他以为自己听差了,仔细凝神去听,在隐隐约约的波涛声中,俊俏宫女战战兢兢道:“你不是女的吗?怎么……怎么会……是个男的?这可是灭门九族的大罪。”
丑陋宫女冷笑道:“我本来就是男的,不过为了隐藏身份才假扮为女人。”俊俏宫女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死罪。”假扮宫女的男子道:“欺君之罪?谁是君来谁是臣还说不定。等我成了天子,就封你为皇后。”俊俏宫女急切想要摆脱,男子却始终污言秽语纠缠调戏。
追风从树木缝隙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宫女之装、腰身粗壮的男子正将这名面目姣好的宫女压在一条春凳之上,宫女一直扭动着身子,不让男子得手。
男子气急败坏之下抽了宫女一记耳光,恨声道:“等我杀了当今昏君,我就是天子,那时候你要死要活,要荣华富贵,还是要下地狱,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你还敢不从?”宫女似乎被男子恶狠狠的言语吓呆,停止了反抗。
男子得寸进尺,缓缓褪下宫女的衣裙,欲行不轨。追风怎么也想不到,在堂堂大内皇宫,竟然隐藏着如此胆大妄为、丧心病狂的男人,此人究竟是何人?又是怎么混进大内的?
追风心想,此事发生在太后居住的兴庆宫,声张出去,影响太后清誉,准备上前抓住男子,再好好问明缘由。
就在这时,一个褐色的灯笼突然出现在幽湖之上,坊间有歌谣唱到“血灯飘,阎王招,牛鬼蛇神无处逃。”此时,冷风停歇,夜空沉寂,诡异的血灯飘摇在湖面之上,湖水轻轻泛起涟漪,一个淡淡的白色影子从幽湖深处飘了上来。
这个影子浑身雪白,看不清面目,嘴脸似乎被一层白色人皮面具所包裹,飘荡之际,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吸溜之声,渐渐往岸边飘来,与传说中厉鬼没有任何区别。
追风自小胆大,根本不相信世间有鬼,所谓鬼魂都是作奸犯科之人用来吓唬尘世之人的,只是,从厉鬼飘忽的身影看,此人要么善于妖法,要么武功高深,能够在水面御水而飞,绝对不会是寻常之人。
春凳之上,丑陋男子正要得手,忽然听到身后响声,回头看见浑身雪白的厉鬼,吓得低声惨叫一声,宫女正自意乱情迷,被男子惊醒,仰头还未看见厉鬼真面目,脖子一凉,脑袋已经离开身子飞奔而去,远远跌落在湖里,脖子断处噗噗冒着血。
厉鬼压着嗓子训斥丑陋男子道:“时机还不成熟,太子千万不能心急,一旦大功告成,多少美人你随便玩。”丑陋男子吓得提起裤子,撒丫子飞奔进一旁的灌木丛中,不见了踪迹。
 
这一个变故实在匪夷所思,追风实在弄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首要之策是抓住白色厉鬼,看他到底是何方妖孽?与三年前万花宫血案有何关系?
他缓缓起身,走出花丛,厉鬼突然见到追风,身子一僵,随即笑道:“原来是追风将军,如此深夜,还来打扰太后清修,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追风怒道:“尔等妖魔鬼怪在此兴风作浪,追风焉能让你们得逞。”话音未落,厉鬼右手一抖,一条白光闪动,手里多了一柄弯刀,往自己脖颈而来,追风暗叫不好,右手宝剑,抖出三朵剑花,刀剑相碰,火光闪耀夜空,巨大的力量差点将他手里宝剑。
对方如此内力的确是他平生从未见过,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那厉鬼借助相碰之力,身子向后几个翻卷,远远飞到湖面淡淡青碧之上,并不下沉,忽左忽右,飘逸晃动,如梦似幻,诡异无比。
追风想起师父曾经说起五灵教五大弟子,面前之人假扮厉鬼,但水性超人,难道是水灵子不成?但他自小生长在高山深涧之中,水性也是极佳,当即不假思索,大踏步上前,飞身跳进碧波之上,逐波踏浪,直奔厉鬼而来,与此同时,追风手中长剑抖动,剑花将湖水高高扬起,剑气碧烟纵横,那鬼魂笑道:“雕虫小技尔。”身子一斜,从剑气中间穿过,右手成掌,径直往追风天灵盖拍落,追风不敢大意,长剑往上一挑,顿时感到一阵凝滞,身子跌入幽湖之中,湖水冰凉刺骨。
鬼魂身子飘荡在水面之上,哈哈笑道:“追风,还不束手就擒?”追风冷笑道:“就凭你水灵子?”他左脚往下踩水,右脚在左脚面上一踩,内力激荡,身子陡然间跃起,他在出水瞬间,左手一抓,碧水化冰,直奔厉鬼而去,厉鬼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倒退几丈,掉入湖中,追风右手长剑虚点,湖面溅起一圈巨大的水花,将厉鬼一丈之内团团围住,鬼魂呵呵怪笑几声道:“流云追风,破碎虚空,果真名不虚传。”突然间身子一晃,在淡淡薄雾之下,厉鬼却神秘消失。
追风从未遇见如此诡异之事,但此人身居五灵教五大堂主,绝对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本领,就在他无比的惊诧声中,突然后脑冷风伶俐而至,他稍稍回头,只见那白色鬼魂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如同陀螺一般,从幽湖深处高高飞起,在薄雾弥漫的高空中旋转不停,随即一个直冲,手中弯刀划过一道闪电,直奔追风而来。
这时,月光朦胧,幽湖之上水雾蒙蒙,厉鬼招式匪夷所思,避水踏浪之功更是当世少见,追风丝毫不敢大意,身子往左前斜斜飞出,避开对方弯刀寒光,右手长剑抖动,剑气如霜,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在幽湖水波之上恶斗,水灵子武功很高,追风一招一式都不敢大意,三十招之后,追风体内那股奇异内力渐渐被唤醒,他掌力瞬间强了许多,劲气喷发而出,一时间水波高高泛起,厉鬼有些应接不暇,但他显然要在此与追风决一雌雄,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就在这时,追风忽听耳畔钟鼓之声大起,听起来不是僧人敲击,而是被强劲掌力击中,一定是庙内之人遭遇敌人偷袭,后背霎时间冒出冷汗,这才恍然大悟,敌人在幽湖深处只是拖住自己,真正的目标乃是庙内之人。
追风心里一急,右手长剑陡然间伶俐如风,厉鬼一时间无法抵挡,追风左掌拍出,身子从幽湖之内拔地而起,赶往小庙。
小庙大门洞开,院面情形让追风倒吸一口冷气,东首,普济大师与四个水陆庵高僧将昨日下跪之人团团护在里面,与外围十几个褐衣人恶战,一个堂主模样的人,身着灰土颜色短襟,主要与普济缠斗;而在西首,一个紫衣蒙面人与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在恶战,紫衣蒙面人显然功力厉害许多,黑衣蒙面人节节败退。
追风刚要进入小院,忽然背后冷风闪烁,追风不假思索,一招“长河落日圆”长剑往后倒刺,刀光剑影之中,追风身子几乎不能动弹,后面有人“咦”了一声,追风回头一看,一个黄色身影闪动,手里一柄弯刀,寒光闪闪,来人一袭黄衣,与水灵子一样,面上一张人皮面具,宛如厉鬼一般吓人。
追风两个月前,在酒泉遭遇并戏弄过木灵子,三天前,在猛鬼崖顶用计将火灵子打成重伤,刚刚在幽湖水波之上恶斗水灵子,从此人内力装束来看,应当是金灵子或者土灵子,但来人身穿黄色衣衫,追风叫了一声:“金灵子,好功夫。”来人见被追风识破身份,加之刚才偷袭见识过追风的武功,也情不自禁道:“流云追风,破碎虚空,名至实归。”
就在这一招延缓之际,后面水灵子飞身而至,与金灵子一起将追风左右隐隐围在里面。
小院里面,情形更加凶险,土灵子手里弯刀刀刀致命,连环劈杀让普济险象环生,其他四名僧人一个个面上都是庄严,似乎要殉教而死。而紫衣蒙面人确实比黑衣人厉害得多,他五指成爪,让黑衣蒙面人步步后退,忽然,紫衣人右手暴起,往黑衣人面门抓来,黑衣人勉强躲过,紫衣蒙面人五指抓在铜钟之上,嗡嗡直响,与此同时,黑衣人脸上黑纱被掌力击成碎片,飘落而下,追风大吃一惊,此人正是恩师李淳风,此刻浑身鲜血,伤痕累累。
 
追风三年来日思夜想,此刻突见师父出现在面前,而且如此受苦,眼泪唰的一声涌了出来,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李淳风似乎没有追风那么惊讶,一边与紫衣人恶斗,一边低声道:“追风孩儿,不要管我,保护天子要紧!”追风心急如焚,右手长剑逼退水灵子,左掌拍出,阻滞金灵子招数,但水灵子、金灵子浑然不怕,两柄弯刀将追风围在里面,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这时,紫衣人哈哈大笑道:“李淳风,五年前,你与鸟人阻碍我杀死李世民,今日,狗皇帝还能这么幸运吗?”
李淳风吐出一口鲜血道:“阁下究竟什么人?为什么,,,要与天子为敌?”紫衣人仰头笑道:“李世民皇位得之不正,我杀他,让皇位还归正溯而已。”
李淳风摇摇头,道:“你妖言惑众,当今天子乃天命所归,谁敢犯上?”他虽然身负重伤,但兀自挺身而立、宁死不屈。
紫衣人道:“李淳风,既然你不怕死,就让你尝尝我最近闭关修炼的神龙洞武功。”他一双利爪又劈又抓,李淳风几次被对方利爪所伤。就在这时,东首普济手下一名弟子惨叫一声,显然被褐衣人所伤,李淳风一分心,紫衣蒙面人右手五指突然抓出,宛如鬼魅一般,五指立马到了李淳风面门,李淳风双掌推出,闷哼一声,软软倒在地上,他侧身勉强躲过对手五指神爪,但样子十分狼狈,受伤极重,只听当当闷响,五指劲力将高高悬挂的铜鼓抓出五个大洞,铜鼓摇摇晃晃,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追风大惊之下,突然觉得一股奇怪的内力从体内激发而出,他右手长剑左右两劈,石破天惊一般,金灵子、木灵子身子远远飞了出去,跌入花丛深处,再也不动。
追风大喝一声:“狗贼,敢伤我师父。”身子高高跃起,飞身进入小院,右手一抖,长剑径直刺向紫衣人后心,紫衣人左手反手一抓,当啷一声,追风长剑剑尖碎成片片,紫衣人轻轻啊了一声,身子摇晃,追风剑气刺破他的左掌掌心。
追风身在空中一个倒飞,轻轻落在师父面前,左掌紧紧护着师父,右手断剑指向紫衣人。
紫衣蒙面人双目喷火一般,道:“流云追风,破碎虚空,老夫倒小看了你这山野小儿。”追风朗声道:“阁下与大唐为敌,罪不可赦,我追风乃朝廷中郎将,今日将你捉拿归案。”
紫衣人忽然不再说话,左手低垂,滴着鲜血,右手缓缓抬起,五指青筋突暴,嘎嘎乱响。
李淳风低声道:“徒儿,你刚才侥幸刺伤他左手,一定要提防此人右手。”追风微微点头,凝神戒备。实际上,他刚刚与紫衣人交手,仅仅一招,对方左手五爪劲气已经刺进他的胸腹,此刻,他内心难受至极,一口鲜血憋在嘴里,不愿意让对方看出来,这才强忍着一口气。
小院东首,土灵子已经将普济与四名僧人全部打倒在地,土灵子冷笑两声,弯刀闪烁,往李世民脖子砍去,就在这时,天上宛如彩云飞舞,忽然间飞来一名宫女,黑纱蒙面,身材高挑,蒙面后面,露出弯弯的眉毛,相貌甚为俊俏,她手里长剑朝土灵子刺出,土灵子笑道:“女流之辈也来凑热闹。”右掌斜拍,想将长剑引开,没想到长剑丝毫不改方向,土灵子一晃,身子远远翻了出去,饶是如此,衣襟上被刺了好几个洞。
突然,紫衣人身形暴起,右手五指抓来,李淳风一把推开追风,双掌迎着紫衣人,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追风长剑一抖,朝紫衣人下腹刺去,紫衣人闪身一躲,右手五爪抓进李淳风胸前,李淳风双掌也结结实实拍在紫衣人胸前,紫衣人喷出一口鲜血,右脚飞起,踢中追风后背,然后飞身跃起,消失在黑夜之中。
追风大叫一声:“师父。”口吐鲜血,就此人事不知。
 
朦朦胧胧之间,追风觉得脸颊之上有热乎乎的东西滴下来,像春雨一样,滋润着他痛苦煎熬的心,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个容颜俏丽的少女,正俯身看着自己,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尽是关心与牵挂,被泪水所浸泡,正是久不见面的流云,追风咬了一口舌头,这不是做梦吧,舌尖生痛,真不是做梦。
追风从床上一跃而起,只见自己处在一个小小的屋内,在屋子另一侧,也有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人,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老者,容颜憔悴,浑身血迹,正是师父李淳风,正满面愁云看着自己,流云和水陆庵普济大师以及他的四名高僧,站在中间,轮番照顾两人。
追风翻身下床,跪倒在师父床前,泪如雨下,颤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可好?”
师父微微点头,似乎是迫不得已,追风爬到师父床头,伸出手将李淳风轻轻扶起,李淳风一双苍老的眼睛包含着关切和怜悯,但眸子深处,却有着深深的担忧,追风自小被师父抚养成人,从未见过师父有着如此不安之色。
追风道:“师父,弟子为紫衣人突袭,是师父救了孩儿一命。”李淳风叹口气道:“孩子,你命不该绝,因为你使命还未完成。不过,此人功夫实在太厉害,师父不过给他打了一招,便伤成如此,你更是昏迷了一天一夜,流云和普济大师师徒四人轮番施展内力,才真正将咱们爷俩从阎王爷手里夺回。”
追风想起什么,急道:“师父,紫衣人会不会对天子不利?”
李淳风缓缓道:“追风孩儿,敌人厉害,但你一剑刺破此人左掌,为师最后关头,差点使出天魔解体大法,也让他受伤严重,他一个月之内不敢轻举妄动,天子暂时没有危险。”
追风回身拉着流云之手,他虽然心里时无刻不在想着流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
李淳风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他急切道:“流云,追风,你们都过来,听我说此事。”追风流云以及普济大师及几名僧人都围在周围。
李淳风道:“当今天下初定,万民思安,但有两股势力威胁天子安危。其一是鸟人,他多年来一直与大唐为敌,数次潜入无极殿,最近,据说此人在秘密训练他的天魔解体大法,一旦此功练成,为师不是对手。但最残忍阴险的,还是五灵教,教主乃是突厥国师,几年前,突厥被大唐雄师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们不甘心失败,几年前,就开始派人在京师一代潜伏,密谋颠覆朝廷,总总迹象表明,五灵教一伙在太后居住兴庆宫一带做文章,甚至有大动作,尔等千万不能失之大意。”
普济大师道:“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大唐雄师都是间关百战的常胜之师,帝国柱石稳如泰山,岂是几个五灵教跳梁小丑能改变的?”
李淳风默默看着窗户,表情严峻道:“大师,虽然大唐有雄师百万,但五灵教诡异邪恶,门徒众多,遍布京师,一个个精通使毒暗杀,兼具武功高深,不可小看。最危险的是,突厥国师在内宫潜伏很久,志向远大,谁也不知道此人庐山真面目,他就像毒蛇一样会突然出口伤人,这才是最大的心腹祸患。”
追风奇道:“师父寻找这么久,突厥国师的真面目到底是谁?”李淳风道:“快了,离揭开此人面纱就剩一步之遥,但此人武功之厉害,远超过我的想象,他最近闭关修炼的神龙洞武功,毒性极强,我们联手都不是其对手,当世无人能比,除非一个人……”追风急道:“师父,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李淳风欲言又止,他仰头看着屋顶,似乎在沉思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此人乃双剑合璧的最后传人,也是当世武功最高之人,是江湖上早就成为传说的长安老叟,他早就已经失踪了十几年,只有学到他的阴阳七绝神功,才能打败突厥国师,只是此人几十年没有踪影,据说,此人被人暗算,郁郁寡欢,发誓不会再传授给任何人武功,江湖之上谁也不知道长安老叟在什么地方,也许,这不过都一个传说,双剑合璧也是一个传说,老天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说到这里,师父咳嗽几声,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追风无语,再大的牺牲他都不会皱眉头,但前路漫漫,他却没有勇气。追风沉思片刻,道:“徒儿尽心去做,不过,徒儿现在心里乱极了。”
李淳风道:“当初,你远赴西域,为国为民,建功立业,师父都以你为荣,现今,天子有难,大唐百姓有难,如果不能阻止突厥国师阴谋,大唐就会被突厥所灭亡,不但汉家宗庙消亡殆尽,就是中原百姓也将会沦为突厥豺狼的腹中之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卖儿蜈女的惨状就会发生。”
追风点点头道:“师父从小教诲,徒儿自当拯救江山黎民。”
李淳风强忍剧痛,缓缓道:“追风,听说过潜龙勿用的典故吗?你是大唐最后一个棋子,你是拯救大唐江山、拯救武林的最佳人选,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只有你有机会打败突厥国师。”追风在心里默默道:“这个作恶多端的大坏蛋,就是走遍天下,也要将他抓住。”
李淳风叹口气,温柔道:“你想学到他的武功,必须要经历九死一生之苦,忍受的痛苦可能是寻常之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你可有决心?也许你会被五灵教害死,尸骨无存,还留下千古骂名,没有任何机会解释。孩子,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他想起也许此生再也不能见到师父,见到流云和灵雪公主,见到阿月。这些都还好理解,可是……可是,要他背负罪大恶极之责,自己一生英名被毁,千古之后没有理解,他自己尸身即将化为泥土,也许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儿,他浑身发抖,禁不住跪倒在师父面前,失声痛哭。也许,自己经历这么多生死情仇,都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但无论怎样,为了大唐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安宁,他宁愿再赌上一次,以自己区区血肉,来与奸诈狡猾的突厥魔鬼抗衡。追风高声道:“师父教诲孩儿,要为万民立命,孩儿万死不辞。”
 
又贴不上了,晕
 
说起近况,师父道:“最近突厥秘密调遣军队,意图侵犯北庭都护府,大唐主力都被部署在北部边境,吐蕃趁火打劫,大军进犯到泸定一代,京畿一代布防空虚,御林军责任重大。天子待我等不薄,视为亲兄弟一般,他若有难,我等更加不会袖手旁观。”
这时,外面进来两人,追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先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昔日的铁血战友,早已经自杀成仁的赵成龙,第二人乃是被人杀死在青楼的韦人杰,二人站在灯烛暗影里,表情凝重,稍稍朝追风躬身行礼。
李淳风苦笑一声,道:“孩儿,数日来,五灵教渗透进入御林军,进入大内,处处都有他们耳目,为师没有办法,故意让赵成龙自杀,让韦人杰假死,就是为了躲过五灵教埋伏在京师里的耳目,为师安排他俩私下里联络昔日部下,组建一个敢死队,躲过五灵教奸贼,专门拱卫天子安全。所以,为师也报定必死之心,若能拯救大唐江山,拯救皇帝,你们每个人都能封为万户长,但每个人都要严守秘密,绝对不能透露给第三者,否则全家灭门。”
韦人杰、赵成龙将自己手臂割破,然后扠血为盟,只待关键时刻突破大局为重。
李淳风继续道:“目前情势极为危急,无极殿不日内就会有一场恶战,敌人不但在内宫有高手卧底,在兴庆湖湖底设计有极危险机关,随时可能会让皇宫灰飞烟灭,而且,还有……太后,似乎是遭遇不测,不过,需要我等步步为营,查出背后狼人,加以歼灭。大家记住,五灵教教主极为狡猾,大家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第十章 龙潭虎穴
追风一口气赶回鸡市拐的府邸,灵雪公主已经入睡,但可以看出,她是强装欢笑,带着眼泪入睡,睡梦里她还在哼着一首奇怪的曲子,似乎饱含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又包含着无穷无尽的苦难。
追风想,西海大雪山之巅的长须老人真是她的亲爹爹?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许许多多疑团无法排解。但他心里报定一个决心,无论海枯石烂,他都会义无反顾地保护公主,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忽然,外面一阵胡笳之声,凄厉无比,追风拨开窗户,一飞而出,飞身上了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从冰雪枝条间向远处看去,只见一个火红的灯笼在夜空之中闪闪发光,似乎是被一条长长的丝线所控制,追风飞身追去,在长安城逶迤起伏的屋顶之上飞驰,那灯笼似乎朝高家那边而去,灯笼忽然消失,追风站立在一颗高树之上,四顾而望,寒风凛冽,四野积雪茫茫,他突然想起,灯笼消失得地方正是石万山兄弟所在,心里有一丝不祥之感。还有,阿月又在哪里?
这时,他隐隐听见风雪之中有人在打着口哨,知道这是江湖上规矩动,心里奇怪,最近怎么老有江湖上的人来此行动?他悄声随着口哨之声,与大家来到一处大屋之内,见几个江湖打扮的人陆续进去,有僧人,有道士,有丐帮弟子,还有不少奇形怪状打扮之人。
追风暗暗靠近,隐藏在窗口,只听见屋内有人大声道:“最近,武林出现一个鸟人,他是后周皇族后代,一直与江湖同辈作对。四十多年前,后周朝廷设下毒计,杀死了十八名武林前辈。前几天,鸟人暗中派人偷袭少林寺,我们死伤几十名弟子,现在又铲除了峨眉……”
忽然,下面人群之内有人叫了一声道:“不是鸟人……”追风听到声音熟悉,朝人群中看去,只见一人,正是阿月。
方才说话之人怒道:“你肯定是鸟人的奸细,竟然替他说话?”阿月道:“这一切都是五灵教所为,他们嫁祸于鸟人,大家一定要小心。”
方才说话之人飞身跃下,此人身材高瘦,宛如竹嵩一般,旁边几人一齐出刀,将阿月团团围在里面,阿月委屈道:“鸟人几天前刚刚受伤,怎么可能远赴千里去伤害峨眉派?一定是有人陷害。”
高瘦汉子道:“奸人每次灭门都会留下一只鸟人图案,难道不是他吗?”阿月道:“这是江湖惯用的嫁祸于人之计,你们还不知道,五灵教是突厥余孽所建,就是要颠覆大唐朝廷,他们今晚就要在西市附近的火神庙祭祀,咱们一起去,看看谁是真凶。”高瘦之人迟疑片刻道:“好,咱们一起去看看,如果所说为实,就饶了你,否则,你就是鸟人奸细,格杀勿论。”大家一窝蜂地表示赞同,一起向火神庙涌去。
天地一片混沌,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下,冰冷如刀的北风让他如同冻僵一般。
追风用破布蒙住脸,挤进人群,将阿月拉到一旁,阿月看见追风脸色煞白,身上还有丝丝血迹,快要哭出声。
追风道:“师父被五灵教所伤,急需杀人蜂蜂巢救命,我去雪山一趟,你可愿意去?”阿月道:“追风大哥有急事,阿月自然扑汤蹈火。”忽然,旁边过来一人,正是石家堡派在将军府邸秘密保护之人,他急切道:“将军,大事不好,刚刚得到消息,我家主人三兄弟被褐衣人抓走,据说关押在火神庙,今天晚上就要当众烧死,祭奠五灵教,求求将军,赶紧去救我家主人。”追风道:“阿月,咱们先去救石家兄弟,再去取蜂巢。”阿月点头道:“咱们赶紧去。”
追风心里感动,将阿月双手紧紧握在怀里,道:“阿月,你待我如此,我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你。”阿月脸蛋羞红,低头不语。
沿途风雪依旧,行人匆匆,一片萧瑟,路过一处酒家,他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在吵闹,两人停下来一看,只见几个恶霸正在欺负一个小乞丐,阿月想起自己昔日流浪江湖之时所遭受的磨难,泪水潺潺,追风低声道:“我代你去教训这几个恶霸,看他们还敢欺负别人。”他蒙面而入,伸手将几个恶霸全部远远扔到屋顶,几个恶霸吓得哭爹喊娘,却不敢下来,追风又拿出一锭银子,塞进小乞丐怀里,小乞丐感激万分。
 
两人继续前行,不多久远远看见火神庙,庙外几百名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吵吵闹闹,追风沉声道:“我进去看看石家兄弟怎么样,你就在此等候,千万不要乱跑。”阿月使劲点头。
追风推门进入火神庙,庙内空无一人,迎面一张巨大的白布,似乎将火神神像遮得严严实实,追风正在奇怪,忽听旁边有人阴笑道:“追风,你终于来了?”
追风回头一看,十几名褐衣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被自己在酒泉郡戏弄的木灵子。
追风怒道:“石家兄弟在哪儿?”
木灵子手一挥,前面白布缓缓落下,石万山三兄弟被五花大绑,高高吊在火神神像头顶,而火神神像四周,堆满了柴草之类。
木灵子狠狠道:“当初,你们在酒泉石家堡用毒计害我,现在我不单要苁蓉花,还要你们的命。”
追风朗声道:“不要伤害他们,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即可。”
褐衣人闪过一旁,追风看见石衣石裳也被五花大绑在一旁,木灵子伸手在石衣石裳身上摸了几把,淫笑道:“水灵灵的美人,烧死实在可惜,不过,我们五灵教对付敌人都是如此,只能如此。”一名弟子手持火把,准备点燃。
木灵子道:“石万山,我再问你一句,苁蓉花到底在什么地方,你说了,我就放了你们三兄弟和两个宝贝女儿,如果不说,就让你们在烈火中生天堂,两个宝贝女儿就要当牛做马,伺候我们五灵教几百兄弟一辈子。”
石万山眼中喷火,吐出一口鲜血,骂道:“我石家宁可粉身碎骨,你也休想得逞。还有,我知道你们波斯血诅咒,我在此发下重誓,你们五灵教所有恶贼都要遭受血诅咒,下阿鼻地狱。哈哈哈!”
追风劈手躲过一名五灵教弟子手里弯刀,擒贼先擒王,直奔木灵子而去,木灵子使出全力,与追风周旋,但追风已经初窥双剑合璧的神奇武功,很快将木灵子打得落花流水。
那名褐衣弟子准备点火,忽然身子一歪,倒地而死,身后冒出一人,正是阿月。
追风右手一抖,手中弯刀飞出,将绑着石家兄弟三人的绳索斩断,三人下落之际,阿月早就拉着几个褐衣人当垫背。追风上前,三下五除二,将石家兄弟身上绳索去除干净。
就在这时,忽然火神庙外面飘进来一只血灯笼,缓缓飘到火神像跟前,石万山大叫:“将军小心。”阿月笑道:“五灵教黔驴技穷。”就在这时,血灯笼突然炸开,众人急忙捂住口鼻,几乎就在此时,火神庙突然炸开,里面飞出一人,手持一个奇怪的弩弓,朝阿月射去,追风不假思索,瞬时将阿月拉到身后,无数冰冷的毒针扎进他的胸腹之内,他感到浑身无力,软软倒在地上。
褐衣人如潮水般涌来,阿月手持弯刀奋力退敌,石万山大喊:“阿月,你赶紧带将军走。”石家三兄弟奋力退敌,阿月抱着将军,往外奔逃,褐衣人紧追不放,前面就是护城河,阿月抱着追风跳了下去,褐衣人在岸上一起放箭,冷箭阵阵,阿月抱着追风潜入深水,直到敌人走了,才从一角悄悄上岸。
朔风如刀,追风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前面有一间小庙,阿月扶着追风跌跌撞撞进到里面,庙内供奉着一尊小神,奇怪的是,小神长相奇特,竟然留着产长的发辫,阿月找了一副破棉絮捂在追风身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一丝也不松手。阿月浑身发抖,想起往事,泪水涟涟,又迅速被冻成冰。
忽然,外面一阵吆五喝六之声传来,阿月心里害怕,抱着追风悄悄躲到山神像之后,随即山神庙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几个江湖人物手持刀枪闯了进来,其中一人大叫道:“谢师兄,这里勉强能遮蔽风雪,咱们就在这里歇息吧。”领土那人姓谢,淡淡道:“吴师弟,只能如此了,师父让咱们调查门中弟子被杀一事,咱们来了十几天,现在还没有一丝线索,再过一个月,师父老人家要亲自来此,咱们如何交代。”
吴师弟道:“谢师兄,这次江湖各大门派被杀又何止咱们峨眉派一家,师父老人家来了又能怎么样?”阿月心想,原来这几人是峨眉派的弟子。
峨眉派弟子素来喜欢吃喝,他们带着大鱼大肉和两坛美酒,就在山神庙内肆意妄为起来,一时间庙内狂呼怪叫之声此起彼伏。
之约心里不快,只是将追风搂在怀里,藏身山神神像后面,蜷缩在一堆破旧棉絮之中,盼望着追风赶紧醒过来。
忽然,吴师弟发现了阿月和追风蜷缩在一起,端起一个破碗,大半碗酒水,摇头晃脑走了过来,往阿月身上踢了一脚,大叫道:“什么人都这么大胆?敢偷听峨眉派大爷说话?”
阿月不愿意与他纠缠,裹紧棉絮,将身子往里牢牢地挪了挪,谁知姓吴的并不甘心,继续污言秽语骂个不停,就在这时,另外一名峨眉派弟子林师弟摇摇晃晃过来,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骂道:“你和这两个乞丐啰嗦什么,一刀杀了岂不一了百了?”吴师弟哈哈一笑,道:“我想多折磨此人,最后再杀了他。”又踢了阿月一脚。
阿月一直低着头,再也忍耐不住,刚要回击,忽然,身边的追风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知道追风已经醒了,内心大喜,继续低着头,一动不动。
姓林的弟子哈哈大笑,上前一步,将碗中酒泼在追风身上,抬脚踢了过来,与此同时,他嘴里轻轻叫了一声,五脏六腑针刺般剧痛,身子即可不动,全身僵硬如冻僵一般,脸上露出怪异微笑。
原来,峨眉派弟子进入庙内大呼小叫之际,追风已经醒来,他见阿月伤心至极,不忍心让他知道自己醒来,就继续装睡,没有想到峨眉派身为命门大派,几人如此歹毒,心里再也不存半点怜悯,心道:“既然是你们来寻死,可不要怪我不给面子。”追风摸着五灵教留在自己身上的根根毒针,当即悄悄拔出一枚,将毒针藏在手心,针尖朝外。
吴姓弟子以为姓林的在搞鬼,笑道:“林大哥,怎么啦?难道还……”抬脚踢向追风,与此同时,他脚尖被极细针扎中,身子就比不动。
旁边诸人,兀自大吃大喝,忽见到两人怪异场景,谢师兄脸色大变,他放下酒碗,招了一下手,其他弟子纷纷抽出长剑,将追风和阿月围在里面。
阿月淡淡一笑,道:“你们顶撞了此地的山神老爷,已经被山神老爷咒死,还不赶紧滚蛋?”领头谢师兄道:“你奶奶的腿,说,你这个小乞丐玩弄什么妖法?不说,格老子要你的,,,”
 
他话未说完,追风看见阿月右手一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进此人嘴里,此人瞬间毙命,缓缓倒下,他倒下瞬间,左手撕下阿月脸上的蒙面。其他峨眉派弟子都惊呆了,他们看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张脸,但瞬间又变回了一个傻乎乎的乞丐样子,一干峨眉派弟子吓得四散而逃。
追风知道阿月跟自己练过剑法,会一些武功,没有想到,阿月武功如此厉害?为何吓得如何逃命?忽然,他腹内一阵剧痛,方才杀死峨眉派弟子,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内力,他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传来阵阵羌笛之声,他伤痕累累的心灵被这美丽的笛声所抚摸,渐渐感到有内力从自己的右手生出。
等到他醒过来之时,忽然听见一阵淡淡的歌声,这声音如此熟悉,乃是阿月昔日在地道之内曾经唱给自己的歌。正疑惑间,阿月脆生生道:“大哥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多开心。”追风见他脸上憔悴许多,头发凌乱,但这几句话却是毫无掩饰的真情流露。
追风笑道:“阎王爷嫌我碍手碍脚,不想收留我,让牛头马面把我送回来了。牛头马面带着我路过奈何桥时对我说,你过去后不要再来捣乱了,有一个叫阿月的小乞丐要与我们拼命,他警告阎王爷说,你们阴曹地府胆敢收留追风,他就要将阴曹地府闹个翻江倒海,阎王爷吓得赶紧把您送回去,一路还小心翼翼伺候好,生怕将军一不高兴,突然反悔,或者留恋上阴曹地府那个漂亮女鬼,不愿意回来了。”
阿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大哥也学会了贫嘴?大哥为人正直,一身正气,豪情万丈,阎王爷才不敢惹威名远扬的大将军,你要真去了,阎王爷还还不得把宝座让给你?他肯定不愿意让你去,而且永远不会让你去的,你可以长命百岁,福与天齐。”阿月说话之际有些调侃,但言语之间喜欢不过。
 
追风忽然眼前一黑,奇道:“天怎么黑了?”其实,这是毒性侵入他的眼睛,他双目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月静静将追风搂在怀里,哽咽道:“大哥,你看不见,我给你当拐杖。”他忽然低下头,用嘴对着他的伤口,一口口将脓血吸了出来,追风急道:“阿月,不要管我,让我死吧。”阿月安慰道:“大哥,你还没有杀尽坏人,你不能死,你将来要为大唐盛世立下汗马功劳。”追风道:“不,我不愿意你为我而死。”
阿月道:“六年前,我爹爹被五灵教教主打伤,危在旦夕,你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为我爹爹疗伤,我就知道这一辈子我再也无法离开你。”
毒性升来,追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手试图将她推开,但她双手如同柔软的藤蔓一般将他紧紧缠绕,怎么也无法分开。他忽然觉得黑暗夜空中最亮的星一般,有丝丝缕缕清新空气传了进来。
毒性入脑,追风渐渐神志不清,他抚摸着阿月洁白无瑕的脸颊,喃喃道:“你,,,你是谁?你是仙女吗?”阿月喃喃道:“大哥,你是天上的星宿,我就是陪伴你的仙女。”她将自己全身脱光,将追风搂在怀里,然后向天空祈祷着,她的体温逐渐传了过来,让他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他似乎看见阎王爷狰狞的面孔,又似乎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无穷无尽的折磨,无穷无尽的冷热交替,无穷无尽的忍耐,不知道过了多久,追风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背影,却是一个年老的僧人,须发皆白,似乎有一百多岁。追风道:“大师,我这是在哪儿?”
老僧回过头来,叹口气道:“这里是悟真寺,老衲是上院主持普渡。”追风这才明白,自己处身于悟真寺,悟真寺建于北魏初年,为方圆百十里第一古刹,香火极盛,影响极大,主持普渡大师更是有德高僧,隐然为关中武林之首。
追风拱手道:“感谢大师救命之恩。”
普渡大师道:“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不是老衲所救。”
追风一脸茫然。普渡大师:“你中了五灵教的第一奇毒九毒九花膏,昏迷了三天三夜,命不该绝,也是万中无一的事,阿弥陀佛。”追风道:“到底怎么回事?”
普渡微微合十道:“此事说来奇怪。三天前的一个晚上,有人将你送到敝寺门前,已经不省人事,门下弟子不敢擅自处置,赶紧禀报到我处,老衲急忙一看,你满身血迹,尤其是胸前密密麻麻都是毒针,为五灵教极重毒药含沙射影所伤,你已经人事不省,据老衲所知,五灵教含沙射影自重出江湖以来,从未有过活口。”
追风道:“含沙射影这么厉害?”
普渡大师道:“追风施主,你有所不知。含沙射影不但内力极强,内含九毒九花膏,毒性为江湖所未见,从未有人能够逃脱,奇怪的是,你来时身上毒性已经缓解许多,有人宁可自己性命不要,用嘴吸出毒液,老衲不敢耽误,不过用些草木灰为你暂且止血而已,又输了一些内力给你。”追风脑子里模模糊糊一片,许多依稀往事,他根本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普渡大师救命之恩,他跪倒在地,普渡大师合十道:“将军昔日带领大军为大唐开疆拓土,解救百姓于突厥铁蹄之下,今日又与五灵教奸贼恶斗,这就是最大的善,老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与施主无比相比。”
追风浑身无力,急忙摆手道:“大师普度众生,追风一介武夫,不能保天子安危,惶惶不安,哪儿敢再称将军?”
 
第十一章 阿鼻地狱
追风来到长安城下,看见城墙城门上四处都张贴着通缉布告,通缉之人正是自己,但他已经无惧生死,一定要去看师父,看灵雪公主。他知道城门危险,一旦露面,即刻会被抓,加之武功尽失,无法翻越城墙,想起了那个洞穴,趁着黑暗找到那个洞口,跌跌撞撞地爬了进去。
这次穿越地下洞穴和上次完全不同,上次春风得意马蹄疾,自己和阿月有说有笑,这次却是形单影只,成为大唐帝国的通缉逃犯。
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摸索到了尽头,顺着绳索爬出洞穴,来到寂静的小院,周围荒芜一片,显然没有人居住。
此时,天色已黑,他内心悲凉无比,强忍剧毒来到将军府邸,推开院门,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推开里屋之门,一片寂静有些可怕。他喊了几声,依然毫无动静,他心想,灵雪公主会不会回宫去了?他摸索着走了几步,却被一个东西绊倒,他伸手一摸,粘糊糊的液体甚为血腥,他心里一惊,急忙打开火把,朝地上一看,登时一颗心如同掉入冰窟窿一般。床前的地下直挺挺躺着一具无头尸体,身子已经僵硬,从身上装束来看,正是灵雪公主无疑。
这一变故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追风浑身颤抖,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带走了,他想哭,可是感觉到嗓子干哑,却哭不出来,他心里不住问自己,为什么是灵雪公主?为什么是灵雪公主?追风直愣愣呆立在原地,脑子里瞬间如一潭死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马蹄声声,无数人举着无数火把将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人高声道:“追风,赶紧出来投降。否则格杀勿论!”追风急忙跑到院子里,从敞开的院门朝外看去,密密麻麻全是军官,足足有几千人,领头一人,全身铠甲,正是黄门侍郎。
追风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谁这么狠毒,这么厉害,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但灵雪公主被杀,摧毁了他的所有信念,他丧魂失魄一般扔掉手里火把,他伸出双手,一步步朝领队走了过去。
有士兵在人群中大喊:“将军,有人陷害你,你不能过去,不能过去。”但追风已经心乱了,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灵雪公主突然被杀,他还有什么逃避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毒,他绝对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他一定要抓住敌人,即就是抓不住敌人,他也要为公主殉死。
黄门侍郎一挥手,上来四个军士,手持铁锁,将追风捆绑,紧接着四个军士从屋内抬出一个箱子,当初打开,在明亮火把中,满眼都是稀世珍宝。
黄门侍郎大声喊道:“追风,你辜负圣上一片爱护之心,胆大包天,狼子野心,不单私通突厥人,接受他们重大贿赂,还与朝廷钦犯鸟人暗通曲款,现在,你竟然又谋杀公主,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天子如此待你,你怎么就毫无羞耻之心呢?难道将昔日圣上知遇之恩,置之脑后吗?你就不怕灭门吗?”
一干禁军士兵看到果真在将军府搜出了波斯西域极为名贵的玉器,追风百口难辩,只能认命,这些倒不怕,更怕的是,他内心的恐惧与烦恼。有人设计了一个十分恶毒的计划,要将他置于死地。但对方目的是什么?自己要杀要剐随便,可为什么要害死灵雪公主?
此时,大雪鹅毛一般飘洒而下,北风如同刀割一般,追风带着厚厚的枷锁跪倒在灵雪公主尸体前无声痛哭,他想起公主对自己的恩爱,却无法报答,无数大唐士兵,远远站立着,内心同样在流血,追风知道按照大唐律令,他会被抓入狱,但这些人都是他的昔日部下,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个个感念旧情,谁也不愿意动手,急得领头将官大声呵骂,最后抽出皮鞭乱打,但士兵没有一个上前。
追风叹口气,道:“灵雪公主,对不起,你死了,追风绝对不会苟活于世。我有心为你报仇再死,但阴曹地府夜路黑暗,追风怕你受苦,我这就来保护你。”他右手抽出宝剑,就要往脖子抹去,暗夜里突然飞来鞭子,将他手里宝剑击落。
黄门侍郎怒道:“追风,你想自裁就能逃避一切罪责吗?”追风道:“我不管什么人设下阴谋圈套,我不想苟且偷生在这个世界上,我难道死都不行吗?”黄门侍郎道:“你罪恶滔天,当然不能死。”啪的一声,一条鞭子在追风脸上身上抽来,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大雪飞舞,追风如同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黄门侍郎发泄着内心的愤怒,边打边叫:“你为什么要害死公主?”
这几个字彻底激怒了追风,他咬牙一把将鞭子捏住,黄门侍郎半丝不能动弹。追风脑海里翻江倒海一般,所有事情都蹊跷无比,一定是有人布设下这个卑鄙龌龊的陷阱,他怒喝道:“我追风没有害公主。”
在场所有官兵都一动不动,杀害公主、私藏贿赂、私通突厥乃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他们明知道追风被冤枉,但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为追风鸣冤。
追风悲愤至极,他脑海里闪过所有的恩爱与情义,这些偏偏成为不可追忆的美好回忆,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在雪地里,人事不省。
 
太后懿旨下来,追风被大唐朝廷以私通鸟人、图谋不轨、杀害公主等大罪下入大牢,十几个大唐禁卫军将他架起来扔进幽深的牢房,这处牢房在长安城深处,据说离十八层地狱一步之遥,专门关押死囚重罪之人,里面的狱卒都是铁血无情之人,知道他害死了公主,恨他忘恩负义,故意狠狠地折磨他。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恐惧,无边无际的悲伤,追风觉得自己不是活在人间,而是身处十八层地狱。
第二天,追风没有吃一粒米,没有喝一口水,他被折磨得全身是血,几乎是奄奄一息,到了晚上,追风躺在漆黑的牢房里,眼睛看着乌黑一片,黯然神伤忽然有七八个褐色衣服男子如同鬼魅一般站立在他身旁,领头一人尖嘴猴腮,低声道:“追风,你知道自己罪孽吗?”
追风强忍内心悲愤,道:“我是堂堂正正的大唐子民,怎么会有罪?”领头之人道:“你犯下欺君犯上死罪,灭门九族,你可知罪?”追风道:“我没有杀害灵雪公主,随便你们怎么办。”领头之人道:“太后已经下旨,让我们在囚室之内审判你,一旦证据确凿,你必死无疑。”
追风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婆婆妈妈什么?”领头之人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死硬死硬的人,好,大家先教训这狗贼一顿再说。”
几个人使劲折磨他,一人将一桶冰水浇在他的头上,瞬间冻成了冰人。追风浑身发抖,口不能开,嘴不能言,其中一人抓他的双手,领头之人一把将他右手拇指被砍掉,追风惨叫一声,知道无法握剑,昏倒在地。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他醒来之后,感到钻心疼痛,他不知道是如何熬到天亮。他无法站立,无法躺着,痛苦不堪。
到了晚上,又来了几个人,将冰冷的雪水倒在他身上,狱卒百般刁难羞辱他,使出种种阴毒手段。交出灵雪公主,还有无尽的金银珠宝,还有大宅院,但他只字不提。太后非常生气,她派人要为灵雪公主报仇,所以派人使劲折磨他,每次被敌人折磨快死之时,有人来抢救。
这天晚上,又有几个褐色衣服人走了进来,借着昏暗光线,领头一人乃是五灵教圣水堂堂主水灵子,他皮笑肉不笑道:“厉害,中了九毒九花膏之毒,竟然还能挺到现在,真是厉害得很。最后再问你一次,在西海之畔雪山之巅,你到底有没有见到白须老人?”
追风笑道:“你们五灵教乃是虎狼之人,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消息?”水灵子怒极反笑道:“从未见过如此嘴硬之人,给他试试毒药,没有人能坚持三天,就是铁打刚铸的罗汉也会融化的。”水灵子将内力凝聚十指,抓断了追风全身的琵琶骨,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陶罐,让褐衣人打开追风的嘴,将陶罐内一种极为怪异的小虫倒进追风嘴里,小虫进去之后,肆意繁衍,无数小虫没日没夜都在啃噬着他全身的肌肉,他就用无力的手撕扯着自己的肌肉,直到全身鲜血淋漓,尸骨无存,难受无比。
不到三天,追风变成一具血淋淋的行尸走肉,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迷糊,嘴里只是在叫着“阿月,阿月!”每天晚上都是如此,惨烈的叫声让所有地狱里的冤魂都不得安宁。
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短暂的时候,毒虫休息,停止了折磨,追风就会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为了大唐江山社稷,却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流云在哪儿?师父怎么样了?还有,他也清楚大唐天子位置也很微妙,被坏人包围了,但没有死,只是对外号称身负重伤,敌人一时半会还不能有所作为。但他坚持下来了,忍受了人间地狱最惨烈的争斗。
 
到了第七天,他终于无法忍受,双手不能动,就用嘴将自己胸前的肌肉一寸寸地咬下来,啃下来,然后咀嚼进去,塞进肚子里。
第八天晚上,有一人偷偷来到牢房里,来人黑纱蒙面,只留出一双眼睛,追风没有想到,来人却是石万山。
石万山偷偷来到牢里看望他,给他带来了苁蓉花,追风道:“我宁肯死了,将此花救阿月性命。”
石万山道:“将军,阿月不知去向,你还是服用苁蓉花,救命要紧。”追风道:“我绝对不会丢下阿月不管。”石万山叹息道:“将军三思。”将苁蓉花塞进追风怀里。
第九天,追风实在无法忍受,身心几乎崩溃,他大声嚎啕痛苦,将脑袋在青石板上撞来撞去,宁可自己见到阎王爷,也不愿意服用苁蓉花。
第十天,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心智,他眼前金光闪闪,似乎看见牛头马面在对他微笑,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郁卒也远远离开,再也不会理会他这个疯子。毒灵子道:“附魔入心,此人已经死了。这是最好的行尸走肉。”几个人出去了。
就在他最为痛苦之际,他忽然听见隔壁牢房有人叹气,他从小洞看过去,隐隐约约可见隔壁囚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影一动不动,似乎入定一般。
此人似乎每月都要被抓紧去受苦,号称遭受醍醐灌顶之苦,但他从未叫出过一声。
追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那人傻笑,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
那人从小洞之内伸过来一根手指头,道:“你能不能过来手指?”追风在最后关头,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将手指塞进洞里,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他觉得自己在无边草原上奔跑,他的父母师父,流云,尤其是阿月,他在哪儿?下辈子我来看你们。
渐渐地,他觉得有一丝细细的热流从对方手指头传过来,他如同壑死之人嘴里有了一滴水珠一般。终于,他身子歪歪,到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第十一天从天亮到黄昏,一整天,他躺倒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老鼠蟑螂吴淞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不想动,也动不了,但脑子却奇迹般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了师父的仇恨,想起了阿月的遭遇,想起了灵雪公主遭遇不测,我要忍下去,我要活下去,他对着自己内心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
 
第十二章 长安老叟
到了晚上,隔壁苍老柔和的声音如同遥远的迷雾之中传来,那人道:“再把你手指头伸过来。”
追风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自己坚持过了十天,也许此人真有怪异,他将手指头伸过去,终于两根手指头勉强能挨上,他感受到对方淡淡的热流缓缓流了过来,如同垂死之人摸索到了一条细细的绳索,他身上渐渐有了一丝力气。
追风无力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隔壁苍老柔和声音道:“你自己救了自己。”
追风心里宛如一丝亮光照耀,不解道:“前辈,我快死了,您别拿晚辈开玩笑。”
隔壁苍老柔和声音道:“你宁可不要苁蓉花,也要去救阿月,这等不惧生死之人,老夫最喜欢,我才出手救你,你说,是不是你救了自己?”
追风道:“前辈,我不要你救,我宁愿死了。”
隔壁那人道:“我让你活,你就能活;我让你死,你就会死,你为什么如此执意去死?”
追风叹息道:“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我与她相处那么久,竟然不知道她对我那么好,辜负了她,害了她,没有脸活在世间。”
一阵沉寂,一声叹息,隔壁苍老柔和声音道:“你是谁?为什么会遭遇五灵教九鬼啃噬之苦?”追风这才明白,自己被关入大牢,是五灵教的狗贼用最惨烈酷刑在折磨自己,他断断续续道:“在下一个罪人,上负天子朝廷,下愧爱我之人,身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辞死罪,我是千古罪人江湖废人,前辈何必救我?”
隔壁苍老柔和声音道:“悠悠千古,功过谁来评说?也许灵雪公主并非因你而死,阿月失踪也与你无关,大唐天子也并非因你而受累,你是大唐一等一的功臣,为何如此结局?”
追风道:“前辈,我天生就是罪人,我不死谁死?实在是没有办法之事,其他一切都称不上什么?”
隔壁老人道:“你天生质朴无华,不是坏人,不过落入坏人的圈套而已。他们这种伎俩何其卑鄙。”
追风道:“我不管,灵雪公主因我而起,我就要去赔罪。阿月……阿月他因我而身中奇毒,我更是罪不容赦,你不要管我。”
隔壁老人道:“昨日青空,你又何必纠缠。所谓伊人红妆,你被眼前黑雾蒙蔽了双眼,你必须要坚守过去。”
追风还想要辩解,隔壁那人又伸过一只手指头来, 两个人食指在黑暗中两双手默默挨在一起,只听见远处滴答的水声,他身上一丝一丝地有了力气,内心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暴风雨之前,他必须忍耐所有的痛苦。
第十三日,隔壁那人施展内力为他治病。追风身上蛆虫开始跌落,腐肉开始生津,他从鬼门关回来,失声痛哭,他无法原谅自己。
第十四,隔壁那人又被褐色衣服男子拉出去暴打一顿,回到炼狱连一声都不吭。追风百般呵护,他一概不理。
第十五日,隔壁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入定闭关一般,追风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到了第十七日,隔壁老人忽然道:“孩子,你的武功很不错,是谁传给你的?”
追风道:“我乃南山孤儿,这些微薄道行在前辈眼里根本不名一文,再说,在下也不知道师父的名讳,只知道他来去无踪,神出鬼没,一心救人。”
老人见他欲言又止,忽然道:“你是李淳风的徒儿?”
追风奇道:“老人家,你知道我师父?”
老人哈哈一笑道:“世事无常,怪不得觉得你的内力熟悉,你师父李淳风心机果然深厚,到现在连身份竟然也瞒着徒儿。你看看,你所练的内功心法,就是当年我教给李淳风的,他又传授给你。李淳风是你师父,是我徒儿,你自然也是我的徒孙,你明白吗?”
师父的师父竟然是这个一个深藏长安大狱的受尽折磨的老人,这期中幽暗曲折却让人难以接受。
 
老人道:“你师父跟老夫学艺十八年,后来自立门户,在终南山极顶隐居,后来听说收了两个金童玉女一般的上佳徒儿,原来在这里碰见,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追风想起师父遭遇,不由得眼圈一红,道:“前辈,师父被神秘紫衣人用神龙洞武功打伤,性命交关,都是我害的,我对不起他。”
老人咦了一声,道:“神龙洞武功?嘿嘿,这个紫衣人真有出息,能够自创武功了。还有你师父,自己用杀人蜂蜂巢治好毒伤,却隐藏起来,偏让徒弟来此吃苦受累,也真是够冒险。”他随即又道:“追风徒孙,你不用担心,你师父死不了,他一定是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去了。”
追风内心大喜,道:“只要师父还在人世,我就不会痛苦。”
老人忽然怒道:“你师父真是愚蠢至极,你看看这招。”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往坚硬的青石墙壁上一转,毫无声息,但让追风惊呆的是,墙壁上一个圆圆的指洞竟然变大,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功。
追风大为惊叹,问道:“前辈,这是什么功夫?”老人压低声音道:“你记住,这就是阴阳七绝功,武林之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绝学!”
追风惊呆道:“阴阳七绝神功?那只是江湖传说,难道世间真有这门功夫?”
老人道:“世人根本不会想到还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功夫,其实,这门功夫的奇特之处在于你必须要死上一次,才能领悟其中的精妙之处。否则,正常之人,练功到了紧要之处就会突然全身崩裂而死。我仔细在旁观察,你被妖孽陷害,已经死了三次,才能领悟阴阳七绝功的奇妙之处。”
追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前辈,世间竟然有如此之功?一定要人死上几次?”
老人道:“所谓生生死死,生死相依,就是如此之理。”追风起许多江湖往事,感慨不已,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我明白了,五灵教将您囚禁在这里,就是为了得到这门内功心法。”老人家微微点头。
老人忽然掏出一个奇怪的指环,透过缝隙,套在追风右手食指之上,喃喃道:“追风孩儿,上天将你赏赐于老夫,就是为了传承这门武林中最大的秘密,老夫很高兴,很欣慰,看来几十年的牢狱之灾没有白过。”
追风道:“我追风何德何能?敢觊觎前辈的武功心法?”
老人不悦道:“什么我的心法,你的心法?!你如此青年俊杰,何必拘泥不化?世间任何功法,都是为人所创,为人所用,就像军队监狱一样,如果为善良之人所掌握,自然能造化世间,庇佑苍生,若为坏人所有,则会贻害无穷,你就是那个善良之人,只有你有资格得到这无上武学,才能斩妖除魔,造福武林。”
追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看着小洞那边老人白发苍苍,但神威凛凛,不禁感到无比的敬佩和发自内心的喜欢,但要让他突然学习绝世内功心法,他又惊又喜,却一时无法接受。
天色大亮,走廊里的看守都惺忪着爬了起来,两人才恋恋不舍分开。
第十八日夜,老人隔墙详细传授了阴阳七绝功的入门心法,他缓缓道:“你天资聪颖,乃是上天专门给我送来此功的最佳传人。你记住,这阴阳七绝神功,乃是江湖之上第一高深莫测的内功心法,你一定要记好了。”他开始一招一式教追风练习起这一门功法。
追风初始觉得极其繁复,重重叠叠,毫无头绪,但等到他将所有心法听完,又觉得这阴阳七绝功实在太精妙了。追风心里许多疑问,不时向老人请教,爷孙两人隔着一个小小的洞说了许多话,都分外高兴。
阴阳七绝神功一共有九重境界,但最难的却是第一重,是入门关键所在,然后从第二重开始,一步步变得凶险,一直到第九层,绝对如同十八层地狱一般艰难,历代高手没有修炼到第七层以上,后面修行如何只能靠悟性和造化了。
追风按照老人教诲,在囚室之内缓缓端坐,然后将全身仅剩的气力一点点凝聚起来,他被五灵教教主以重手所伤,全身气力几乎消失殆尽,他按照老人要求,一点点地凝神聚力,终于有了感觉,如同进入到一个黑暗无边无际的沼泽之中,不但四周没有一丝光亮,而且脚下浑身被重重泥浆所沾在一起一般。
不久,他感觉到全身渐渐发热,似乎有潮湿的气息逐步将他重重笼罩,密不透风,不久,他又看见无数双手似乎要将他撕裂,周围传来垂死挣扎的惨叫之声,追风心神不宁。
过了一会儿,一阵怪异的哀嚎之声,从沼泽里面似乎出来不少妖魔鬼怪,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怪叫着撕咬着,要将他吞噬一般。
他想起自己遭遇的种种机遇,自己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要么就是杳无音讯,他实在是心力交瘁,无力回天,心神有些恍惚,那些无数的手渐渐加力,似乎要将他拖进无尽的深渊里。
就在这时,薄雾之上,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如同师父声音一般柔和道:“孩子,这些都是你的心魔,你不要被妖魔鬼怪所迷惑,一定要守住,否则,你就会心魔发作,神魂颠倒,死于当场。”
追风拼劲全力稳住心神,将全身仅剩的力气一点点引导,这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力如同穿越黑雾的阳光一般渐渐驱散了四周的黑暗,但突然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而下,所有的气力霎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血盆大口一步步逼近自己,追风可以闻见那恶臭,看见死神那诡异的笑容,他对自己道,追风,你已经尽力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抗衡这邪恶的九鬼破心术。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荡人心魄的笛声传来,他浑身一震,这笛声,六年前,在秦岭深山曾经听过,三年前,在敦煌古堡他曾经听过,今夜,这笛声再度穿越万千黑暗,丝丝缕缕,如同金针飞度一般刺破他的心,给他甘霖,给他力量。终于,血盆大口逃之夭夭,垂死挣扎的惨呼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他似乎看到一轮太阳升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切似乎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第十九日白天,追风躺在阴暗潮湿的囚室之中,面向墙壁,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极速运转,反复思考神功秘籍中的疑难杂症,让他不可思议更加奇怪的是,历经生死,他果然洞开,第一重境界圆满练成,秘籍中许多艰难险阻繁杂曲折的心法迎刃而解。
追风侧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看守大声呵骂,他根本听不进去,谁也不理,骗过看守,一直在默默修炼。
到了晚上,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第二重、第三重武功都练成,但越往后却越来越难。第二十日,他将长安老叟传授的武功秘籍牢牢记在心里,养精蓄锐,这是一个难关,第四重境界,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来越练越慢。第二十一日、第二十二日、第二十三日,三天三夜,无论晨昏,单单是第五重境界,追风足足学了三天。
老人甚为欣慰,看着追风,仿佛是自己年轻时的缩影,追风绝顶聪明,通过阴阳七绝功第五重境界,被五灵教刺穿的琵琶骨终于恢复如初,可以聚积真气,他心里想着自己赶紧好起来,杀出这牢笼,将所有五灵教坏人杀个干干净净。
修炼到了第六重境界,追风逐步体会到阴阳七绝功心法的奥妙之处,这一关,他足足修炼了五天,终于打通了玄关。已经到了第三十日,追风身子愈发健旺,就连别人无法改变的事情,也都会努力地完成,他在囚室之内反复练习几次,感到了周身强大无比,他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将双手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虽然无法撼动,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青石板有些松动,他内心隐隐有几分惊喜。
老人一动不动,追风用力之际,他能感受到追风的内力通过厚厚的墙壁传了过去,他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多年了,他从未如此开心过。他一生最强只练习到第五重,第六重他练了几年,也没有成功,只能暗自猜想它的的威力,但没有施展过,追风施展出第六重功夫,老人隔着墙壁还有一尺多远,但浑身被追风发出的阵阵劲气所烧灼,心里却高兴无比。
练习第七重境界,追风又用去了五天,练成之后,他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喷薄而出。而到了第八重境界,足足用了十天,他心里想着早日出去为灵雪公主报仇,导致内力偏移,几次都无法通过玄关,心里似乎坚持不下去。忽然,囚室厚重的石门被五灵教弟子从外面打开,十几名五灵教弟子蜂蛹而入,追风倒在地上,背对诸人,心想,这些坏人始终不放心自己,也许再来看自己是否还活着?但此刻他正在修习第七重境界,情势十分危险,他顺势倒在地上,用内力屏住呼吸、使自己的脉搏不再跳动,成为一具僵尸,领头之人摸了摸追风脉搏,对其他人道:“他已经死了,咱们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免得教主时时让我们来看。”几人大笑着出了囚室,锁了石门,扬长而去。
其实,以追风此时武功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这些人,但是他觉得还是要忍辱负重,将阴阳七绝功全部学好,才能与五灵教决一死战,尤其是对付恶毒的教主。终于在第十天,他打通了关节,第八重境界神功初成。
阴阳七绝功最后一个关口,也就是第九重境界,是最为凶险生死关口,老人自己从未超过五重,而追风在短短时间练到第九重,已经是旷世奇才。
在修炼最为艰巨过程中,追风如同春蚕抽丝剥茧一般,全身被一层层剥开又重新缝制起来,开开合合,突然,体内真气暴涨而出并且四处乱窜,他忽然心思大乱,就在这关键时刻,小洞里伸出一个指头,隔壁老人将自己功力全部输给了追风,也就在这一刹那间,追风完成了阴阳七绝功的重生,九重境界全部打通,体内浑然一体,所有原始动力在奔涌流动,谁也阻挡不住。
老人浑身软绵绵歪倒在地上道:“追风,阴阳七绝功大功告成,你要记住,将来一定要多做善事,切不可辜负我的希望,切记,切记……”追风隔墙跪在老人面前,无数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他泪水滂沱道:“前辈……前辈……我此生绝对不会辜负前辈心意!”
老人隔着厚厚的墙壁,在空中举着手,似乎抚摸着追风的脸颊,喃喃道:“好徒儿,好徒儿,老天不绝我阴阳七绝神功,今日终于有了传人。”
 
这一段有些《连城诀》狄云修炼《神照经》的感觉。
 
第十三章 三卷经书
时隔多年,长安老叟回忆起这段往事,神情激扬,深情款款,可见昔日之事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长安老叟继续道:“我那时武功高强,几乎一个飞身就上了大雁塔塔顶。我来到最高一层,跳到走廊里,用手轻轻一试,藏经阁的大门竟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我心中暗喜,缓缓推开门,只见藏经阁里一排排古迹典藏,琳琅满目,我惊叹,这三藏和尚真是了不起,从天竺国带来这么多的宝贝真经。”
追风心想,唐三藏当年披荆斩棘,斩妖除魔,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十多年,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穿越火线,才取经书,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
长安老叟道:“我暗暗呼吸几口气,让自己静下来,然后恭恭敬敬站在佛经之前,抽出一本经文《金刚经》打开,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本经文除了封面外,里面内容都是梵文写的,我一个字也不认识。”
追风道:“据说当年三藏回到京师,天子安排他翻译经书,怎么会都是梵文?”长安老叟道:“我后来才知道,翻译好的经文都放在另外一个地方,这大雁塔藏经阁原本就存放原始经文,也就是梵文。我心里很是沮丧,于是索性乱翻一气,希望能有所发现。于是,动作越来越大,渐渐地,把原本整齐精巧的经文弄乱了。”
追风道:“前辈估计也是心里着急,这才不小心弄乱了经文。”长安老叟道:“是呀,我一心只想找到经文,寻找破解双剑合璧剑法的秘籍,心里自然着急。忽然,我听见旁边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道:‘施主,你要找的是不是这本书?’我心里大吃一惊,来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藏经阁里有人,若她要偷袭我,我早就死了十次了。我回头朝声音看去,只见月光缝隙之中,有一本书从空中缓缓飞来,我更是大惊,听声音这女子年纪不大,但这份隔空御物的水平果真是厉害。”追风也觉得此事太过神奇。
长安老叟轻声叹道:“是呀,我当初的感觉和你现在一模一样,没等我回过神来,一本书落在我的手旁,还是一本《金刚经》,我有些生气,但打开一看,里面内容却出乎我的意料,洁白的宣纸上全部都是小楷抄写的金刚经,工整无比,在丝丝月光之下,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朵美丽的鲜花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追风惊叹万分,他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设想,却想不到会是这个结局。
长安老叟目光之中饱含着神情,道:“我当时武功已经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高手,可突然在这大唐京师大雁塔藏经阁里遇见这么一个世外高人,心里实在是惶恐、惊喜、忐忑不安,说惶恐,是因为听她年纪不大,武功修为竟然达到如此地步,而且不显山露水,隐居于斯,自己自惭形秽。说惊喜,是因为她对我没有恶意,而且帮我找到了最想看的《金刚狼经》。说忐忑不安,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何人,是敌是友,全然不知。只趁着看书的间隙,偷偷向她站立之处喵去,哪儿空无一人,却一个印在墙上的影子,是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到了藏经阁的白墙之上,她身材婀娜飘飘欲仙,我当时吃了一惊,手里的《金刚经》差点掉在地上。过了过一会儿,我想跟她说话,却发现她早就没有了踪迹。
 
期待侠友指点。
 
连城诀续集
 
“当天晚上,我一口气把她誉抄的《金刚经》看了大半,一颗烦躁的心渐渐宁静下来。眼看天色已亮,她还未露面,我便小心翼翼把书放好,离开了藏经阁。回去以后,我脑子里一会儿是她的倩影,一会儿是《金刚经》的高深哲理,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睡。第二天晚上,我准时来到藏经阁,发现一切都能依旧,我四处察看,心想与她在藏金阁里迎面相碰该有多好,可是,外面月影西移,露珠渐凉,她依然不见踪影,我无可奈何,拿起昨晚没有看完的《金刚经》认真研读,不知不觉天色又是大亮,我终于将这部经书完完整整看了一遍,我被其间至深大道所困扰,不但没有平静,反而觉得十分焦急。
“就在这时,只听她在旁边轻声道:‘施主,这《金刚经》外表看乃是降妖伏魔的至刚至猛的经书,其实不然,如果不能忘却尘世的打打杀杀,就无法领悟其大善化生的高深佛法。’我当时正为此苦恼,请求她点化,她娓娓道来,我听了以后豁然开朗。
“从此,我每天晚上都来到藏经阁,风雨无阻,寒暑不辍,读了上百本厚厚的梵文经书,一天天下来,春风化雨,我感到自己内心起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每天郁闷怀疑,患得患失,而是感到天高云淡,清风明月,既然尘世忧患居多,何不寄情山水。随着与她接触,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够陪伴我去弹琴长啸,笑傲江湖。我于是,想要与她当面聊聊深奥的经书,更想要看看她的面目,出乎我意料的是,无论我如何祈求,她绝不同意见面。问起缘由,她说,自己从小多病,母亲便将她寄养在佛家,母亲告诫她,她的一生献给了佛祖,绝对不能离开佛经半步,更不得与男人接触。我问她母亲为何让女儿忍受青灯古佛之磨难,她说,母亲自小就说,自己女儿貌丑至极,状如恶鬼,而尘世间的男人都是花花肠子,她若露面必然会被负心轻浮男子当众嘲弄然后扒光衣服烧死在闹市之处。她听从母亲的话,一辈子以黑纱蒙面,从不与人照面,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
“自打藏经阁修好以后,她就一直隐身在藏经阁上面的阁楼里,心无旁骛反复阅读玄藏翻译的佛家典籍,渐渐地了解熟悉梵文,于是,她便开始自己翻译,只是,她从未将自己翻译的东西公之于众,一人春华秋实,寂寞无主,再也没有其他想法。渐渐地,她领悟了佛法中高深道理,更是坚信了皈依佛门的决心,潜心钻研佛法,对红尘俗世再也没有留恋。
说到这里,长安老叟又是长长叹口气,过了许久,他才叹口气,继续道: “老夫虽武功天下第一,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我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就静下心重读她译过的佛法,渐渐地,我感觉到四时变化的快乐,再也不喜江湖的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在藏经阁里,我与她从未见过面,却心心相印,一年时间下来,我早就忘记了曾经存在的江湖,昔日纵横江湖的长安老叟也成为一个曾经存在的传说而已。后来,我深入研读佛学,厚积薄发,出人意料地从佛经中悟出一套震古烁今的武功,这就是阴阳七绝功,此功最难最凶险的地方就是参悟生死,穿越阴阳,从此之后便可以天高云淡,清风明月,世间种种怨恨仇嗔,都如同婴儿啼哭一般,寻常之人很难理解这种高深的境界,我经历了少年成名、中年落寞,最终遇见她,成为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或者一生的磨难,我早就心如止水,饶是如此,我才堪堪修炼到第六重境界。但追风孩儿,你是一个异数,你的经历比我还要曲折还要大开大合,加之你原本纯净如水,终于能够修炼到最高境界,达到上天入地的化境。对了,我修炼多日,隐隐约约觉得这阴阳七绝功包罗万象,与双剑合璧异曲同工,若能勤加修炼,时时领悟,他日破解双剑合璧就不在话下。”
追风哽咽道:“前辈,追风乃尘世间草芥而已,来到这囚室一月时光,我最爱之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却经历了人生的春夏秋冬。前辈,您一生为国为民,应该与这位女子成就一番好缘分。”
长安老叟沉思良久,叹息道:“她曾经告诉我,她自小熟读佛经,一心向善,视杀人为极大罪孽,因为我昔日曾杀过多人,心灵和双手已经被鲜血玷污,她此生绝对不会再看我一眼。还有,她曾经说过,如果我再杀一个人,她不单不再见我,而且自绝经脉而死,我被逼无奈,向她发下重誓,此生绝对不会再杀一人。”
追风无奈道:“世间恶人太多,你不惹别人,别人来杀你怎么办?难道就要束手就擒引颈待死吗?”
长安老叟淡淡一笑道:“追风孩儿,你所说没错。当年,我看见五灵教坏人在作恶,便使出双剑合璧剑法,惩罚坏人,他们狼子野心,念念不忘,一直在暗中寻找我的踪迹。终于,他们发现我的行踪,找上门来,一番打斗,我虽然没有亲手杀他们,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但他们教中有邪恶规定,受伤者必死无疑。他们便争先恐后自杀而死,这笔账却算在我的头上。从此,她再也不理我,再也不见我。”追风奇道:“这位前辈也是真心向佛呀!”
长安老叟接着道:“我依然每天都去藏经阁苦读经书,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拜访我,原来是十多年不见的大弟子,我原本不想见他,但他口蜜腹剑,对我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痛改前非,我以为此人已真心悔过,却不知道,这几年,就是他暗中组建了五灵教,他本人就是五灵教教主,他苦心孤诣多年,从来就没有干过好事。后来被我出手杀了几个教内高手,他不得不收敛。最近,他知道我暗中修炼一门绝世神功,便打起了歪主意,想将这门绝世奇功也就是阴阳七绝功据为己有。我被他花言巧语所迷惑,便同意与他见面,他劝我加入五灵教,愿意让我担任五灵教教主,一起颠覆大唐,一旦大业成功,就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我听此人如此嘴脸,便断然拒绝,他便背后下毒将我伤害。”
追风奇道:“前辈,您竟然练成了阴阳七绝神功,大弟子根本就不是您对手,他又怎么能伤得了您?”
 
长安老叟道:“这正是大弟子古雁灵的阴险之处,他似乎知道我从此再不动手杀人的誓言,几次用最凶狠的招式置我于死地,我牢记她的话,一招一式也没有还手,终于被大弟子用奇毒暗算,他一不做二不休,打断我全身的经脉,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深处,送入这万劫不复的深牢大狱,日日折磨,夜夜威胁。”他一点一滴的眼泪几乎流干净了。
追风怒道:“此人罪大恶极,弑师犯上,早已不是师徒之情,前辈何不杀了这个恶魔厉鬼徒儿?”
长安老叟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光辉,缓缓道:“孩子,我恪守对她的承诺,绝不还手,一任敌人残酷凶残,其实,我的阴阳七绝功一招就可以杀了古雁灵,但他终究是我的大弟子,跟我的儿子一样亲。我把他养大,他再坏,我却下不了手,我内心的伤痛早已经超越这些世间酷刑,如同闲庭信步一般,他越是凶残,我越能放下一切,我永远不会将秘籍告诉他,我呆在这地狱一般的牢房里,不过和他虚与委蛇而已。”追风听到长安老叟古怪绝伦的举止,一时无语。
“我时时在想,自己前半生杀人太多,罪孽深重,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大弟子加给我的折磨,都是为了我的赎罪,我深深被佛经所痴迷,心中想着,他加给我的折磨越多,老天惩罚给他的罪孽越多,他一举一动都是给自己掘墓。我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想赎罪。迟早会有人继承这门功法,代我铲除妖孽,这一切都是缘分,早就注定。”
追风道:“她还好吗?她知道您在这地狱一般的牢房里忍受折磨吗?”
长安老叟道:“她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以她的聪明才智,一定迟早知道。我和她有过约定,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每天必去藏经阁读经书。我好久没有去了,她自然知道我遭遇不测,不过,我却是心甘情愿的,与其相见而不见其人,痛苦不堪,不如分离,我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呆在牢房里。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再出去,她就会回心转意,也说一定。”追风根本无法理解长安老叟此刻复杂的心境。
长安老叟咳嗽几声,缓缓道:“我在牢房里呆了几天,却始终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与她相比,大弟子古雁灵的凶狠,大唐江山社稷,都算不得什么,她是我一生最大的牵挂,也是我唯一的依恋。后来,我决心出去看看她,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原来,几天前,有一群武林高手听说大雁塔藏经阁有武功秘籍,于是疯狂来抢夺,五灵教暗中布下大网,意图将中原武林一网打尽。她万般无奈之下出手,救了中原武林,虽然没有出手杀人,但五灵教弟子被她也伤了不少,五灵教教规极严,弟子执行任务失手被打伤,要么吃药自尽,要么被人杀死,这些人在她面前全部自尽而死,她从此她觉得尘世没有一丝安静,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乐趣。就在这个时候,大弟子古雁灵去告诉她,我已经被他抓在牢里,让她赶紧投降,否则就会杀了我,她终于大彻大悟,明白地狱未空,谁也无法成佛,也为了让我彻底解脱,她终于下定决心,闭关而死,死前,她托人告诉我,她对不起我,但自己誓言必须要实现,她无论生死再也不会见我,再也不会管我,让我恢复昔日自由自在的样子,终于,她圆寂在她亲手翻译的经书之中。
长安老叟枯瘦的脸上挂着两滴泪珠,他低声道:“我伤心欲绝,泪流满面,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为女人流泪,她不愿意死后我为她伤悲,就主动让我恨她,让我不用信守诺言。但我明白她的心思,她又怎么会让我杀生?她都是为了我。我们互相想着对方,却彼此错过了最美好的交汇时光。这个时候,大弟子古雁灵找到我,让我交出阴阳七绝功的秘籍,我说你随便怎么处置我,我正准备去死。古雁灵怒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要将你们两个人尸体一个扔到西域雪山之上,一个扔到东海波涛之下,让你们生生世世都无法见面。我说我可以不死,但你们不能动她的尸身,如果你们敢动她一指头,我立马自杀。古雁灵见囚禁我的计谋得逞,就答应了这个条件。其实,他暗地里派人想在她尸身上寻找宝贝,但手下刚刚伸出手指,还没有扔到她的衣襟,就大喊一声,狂躁不已,撕碎自己肉体,恐怖而死,她死前,在自己衣襟上洒满了剧毒,谁也不敢动她,就连老鼠苍蝇也不敢碰她,她佛法高深,早就练成金刚不坏之躯,尸体几百年都不会变化。”
“我一颗心似乎被撕成碎片,觉得自己此生是最大的失败,一事无成……我毅然决然要终老在这地狱冤魂深处,洗却我一生的罪孽,我用心为她超度,惟愿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不再见到这么多的丑陋与血腥,也算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追风想起师祖一生命运多舛,实在是可怜之人,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他想到这个世界,好人遭受坏人欺负,就连师父这样的高手都无法改变,心里如同被自己废弃的柴刀一点点割磨一般,虽然肉体的痛苦,但是心里的痛苦却超过了肉体百倍,反而丝毫感觉不到肉体的痛苦,只有心里在滴血。
长安老叟忽然轻轻叹口气,轻声细语,语气中充满了温柔,道:“我日夜在这地狱深处受苦受难,却时时能够听到大雁塔上的暮鼓晨钟,闻到那禅香沁人肺腑,想起我心爱的人就在离我不远的旁边,其实,她在我心里,在我怀里,在我浑身的每一个地方,与我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融为一体,我与她一起爱这动人的四季,一起享受动人的人间烟火,与她一起爱,与她一起哭,与她悲哀与共,我们早就是穿越生死、笑傲江湖的一个人,任谁也不能分开我们,老夫何其幸福?何其欣慰?”
 
古雁灵跟随师父修炼多年,一旦狼子野心暴露,偷走了师父一生收集的所有武林秘籍,但对于阴阳七绝功的真正心法却不得而知,便利用在大唐宫廷的掩护身份,将师父打入十八层地狱般大牢,时时折磨,意图让师父开口,获取阴阳七绝功心法。他始料未及的是,李淳风甘冒奇险,有意将追风安排在长安老叟之侧,功夫不负有心人,即将隐没于尘世的阴阳七绝功心法,最却为追风所得。这是后话。追风泪如雨下,不胜唏嘘。
长安老叟身子摇晃几下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最恼苦乐由他人!望极天涯路漫漫,才如江湖命如丝。贤愚千载知谁是?唯有流水自来去。忽闻邹峄仙境妙,踏破铁鞋走天奇。我遭遇如此,实乃天意,我时时反思自己,年轻之时,打遍天下无敌手,让对手威风扫地,志得意满;中年时,醉心于武林至尊的一纸空名,丝毫没有留意做人的乐趣。现在想想,心里无比的难受和沮丧。但世事无法回头,只能徒增烦恼。对了,孩子,我一直在这里,没有追随她而去,就是在等待着你,你就是双剑合璧命中最佳人选,我将一生内功心法都传授给你,了却了最大的心愿,记着,将我尸骨放在……放在大雁塔绝顶的凌云阁里,与她放在一起……切记切记!”
他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道:“大弟子古雁灵虽然背叛我,伤害我,我却不恨他,我将他从恶狼嘴里救出,将他养大,情同父子,我对他养而不教,只教给他武功,却没有教会他如何做人,也算上天对我的惩罚。你……今后见到他,可以废了他的武功,粉碎他的计划,但……不要伤害他的性命,再给他一次机会,也许他还能改过自新,他虽是世人眼里最大的坏人,但在师父眼里,……他还是孩子,他小的时候,每每到了夜里,都要做噩梦,大哭大闹,梦见他的父母被坏人杀害,然后就会将被子蹬得四处都是,我就陪在她的身畔,给他一遍遍盖上,一夜都无法入睡,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千万不要杀他……千万,,,”长安老叟脑袋一歪,就此再无声息。
 
第十四章 大雁塔前
一个月来,追风一直身处黑暗牢狱之中,他的世界毁灭了,亲人一个个遭遇灾难,无法回头。长安老叟一生前半段意气风发,后半段悲苦无奈,与他一模一样,他早已经将长安老叟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亲人驾鹤西去,他心里空荡荡的,全是泪水和愤怒。他要报仇,要将五灵教全部铲除,上上下下一个不剩。
他想,自己复仇之事遥遥无期,但为老人了却身后之事却刻不容缓,眼下先要去大雁塔,找到那个神秘女子,将她尸身与长安老叟合葬在一起。
就在他思索如何从囚室脱困之际,忽然囚室厚重大门被人推开,追风知道是五灵教弟子来查看,灵机一动,躺倒在地,宛如僵尸一般一动不动。随即,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粗硬声音傲慢道:“追风狗贼一动不动,你们去看看死透了没有?”其中一个青年男子走了上来,朝追风踢了几脚,回禀道:“回堂主,追风已经死了,身体都僵硬了。”原来,追风为了骗过几个五灵教弟子,用内力使身体发硬,骗过了堂主木灵子。
青年男子问道:“堂主,咱们怎么处置追风尸体?”木灵子“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老办法。不过这样也太便宜了这小贼,你们要细心,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却是毒灵子声音。
青年男子叹息道:“追风生前也是一条汉子,死后却要变成僵尸,守卫地下宫殿,武功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追风心里奇怪,变成僵尸守卫地下宫殿,这是什么老办法?他心里忽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冷,难道是五灵教用药物将死人变成僵尸,随意驱使僵尸作恶不成?
木灵子叹口气道:“追风成为僵尸,为我五灵教建国立业身先士卒,从此不知疼痛,没有感情,没有自我,真是物有所值。可惜,他的心上人就要被烧死,以祭奠突厥之主,他们永世无法见面。”追风听到这里,突然感到心如同被钉子刺中一样,他周身寒冷无比,自己的心上人是谁?怒火攻心,他呼吸急促起来。
青年褐衣人过来弯腰抓住追风的衣襟,想将追风拉起来,追风借势回身,点中此人死穴,青年褐衣人一动不动,更无半丝言语。
木灵子骂道:“你小子干啥?连个死人也拉不动吗?”追风压低嗓子回道:“又多了一具僵尸,堂主应该高兴才对。”木灵子一听此言,吓得魂飞天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追风一翻身站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了五六个褐衣男子,当中一人,头上插了一根羽毛,正是五灵教光木堂堂主木灵子,其他几个褐衣人人吓得准备逃跑。
木灵子见多识广,武功高强,他见追风站立起来,心想难道此人能经历九鬼破心大法而不死?这样的人他还没有见过,但追风到底是活人还是借尸还魂,他倒要见识一下,他暗运内力,准备出手。
木灵子道:“追风,你屡屡与我五灵教作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还有啥话要说?”追风道:“我只想知道,你们要将谁烧死在大雁塔,祭奠你们突厥之主?”
木灵子笑道:“就是你那个书童阿月,她对你一片痴心,为了救你性命,连自己命都不要,世上没有见过那么傻的女孩。”追风怒道:“什么?阿月是女孩?”
木灵子奇道:“她原本是女的,平时喜欢穿男装而已。这女孩原本貌若天仙,谁知为了救你,主动吸取你体内的九毒九花膏剧毒,仙女变癞蛤蟆,现在比恶鬼还丑,不过,身材倒是好巴斯。”
追风呆若木鸡你。木灵子话语无论如何不会为假,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他怒道:“你们……我们……我被你们怎么折磨,我都能忍受,但你们丧尽天良,居然连阿月也不放过,你们太阴险狠毒了。”
木灵子怒道:“也多亏她是女的,如果她是男的,也会和你一样,被我们做成行尸走肉的僵尸,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宫殿,岂不更惨?”追风怒道:“你们无耻……你们要在哪儿烧死……阿月?”
木灵子仰头哈哈大笑道:“我也不知道,今日白天有人去山神庙抓了她,准备用她火祭我们五灵教诸位前辈,其他不知道了。”追风怒道:“地下宫殿到底在哪儿?”
木灵子冷笑道:“每次都是师父亲自将尸体带到地下宫殿,然后用九毒九花膏浸泡,制成僵尸,具体地下宫殿在哪儿,我们也是一无所知。不过,你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你也要成为僵尸,守卫着帝国的财宝和无尽的尊严。”追风道:“你们五灵教已经没有一丝人性,只能下地狱做恶鬼了。”
他原本想三下五除二将几个人杀死,但觉得这样又便宜了这些恶人,拼命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们上次折磨我的九毒九花膏,还有没有?”
木灵子道:“怎么,你小子还没有过瘾,还想再试试,真是一个狠角色。”他右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褐色瓷瓶。追风突然身影一闪,左手点中木灵子穴道,右手将瓷瓶抢到手里。
木灵子以为追风只是回光返照,却没有想到,他武功如此厉害。其他几个五灵教弟子想要逃跑,如何来得及,追风顺势腿踢肘碰,点了他们的穴位,他们一个个如同泥塑一般一丝不能动。
追风道:“你们让我尝尝九毒九花膏味道,我觉得很不错,好东西不能独自享用,今天也让你们尝尝,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几个人一听此言,吓得脸色大变,但穴道被点,浑身不能动。
追风打开瓷瓶盖子,将里面药粉倒在木灵子脖子里,木灵子发出一声野兽惨死前的哀嚎,倒在地上打滚,追风随即将药粉倒进其他五灵教弟子的脖子里,一时间六七个人在地上爬来滚去,惨烈无比,相比较而言,那个被追风点中死穴的五灵教弟子倒是死得最痛快。
片刻功夫,几个五灵教弟子争先恐后撕开自己全身衣服,啃咬自己全身肌肉,直至露出森森白骨,啃噬不已,最后一个个痛苦而死。
追风一口恶气终于缓缓呼出,他转身面对厚重的牢狱青石板墙壁,先是用指力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双掌按在圆圈之内,缓缓施展内力,墙壁纹丝不动,他逐步加大内力,渐渐地他听到石板嘎吱嘎吱声音,他心中一阵喜悦,将阴阳七绝功施展到了第六重境界,但听咔嚓一声,圆圈之内青石板崩裂而开,露出一个圆圆的大洞,他跨了进去,对面囚室与他所囚禁的地方一模一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追风弯下腰将长安老叟搂在怀里,他试图将所有悲痛都压抑在心底,但情不自禁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没有一位侠友吗?晕晕晕
 
追风撕下一名五灵教弟子的衣服,将长安老叟尸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牢牢绑在背上,大步出了囚室,转身将厚厚的青石牢门推到原位关上,此刻,已是黄昏,看守正在换班,追风闪转腾挪,避开监狱守卫,飞一般出了牢狱。
他上到城墙之上,远远望去,大唐京师一片安静祥和,头顶之上,星月无光,他想起昔日承圣上恩宠,百姓爱戴,此时却成为大唐囚犯,物是人非事事休,头顶一片月,心里却布满伤痕,不由得百感交集。
他心急如焚,飞下城墙,看见一名军官骑着马在溜达,索性过去抢了军马,一路朝南飞奔而去,泪水伴随着脚步,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找着阿月,救出阿月,她对自己一片痴心,自己却从未关心过她,自己真是良心被狗啃得干干净净。 其实,从两人穿越城墙下面的洞穴,到他蒙受冤屈被打入大牢,他的心里一直从没有放下阿月。
不知不觉,前面树丛之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屋,乃是他一个月前来的山神庙,庙里神像似乎都很奇怪,穿着奇装异服,但相貌俊伟,神采动人。这里原是宇文皇族的家庙,隋朝建国以后,宇文家族为了保护故国臣民,将这里供奉的几位先祖都涂上一层泥塑,从内到外改头换面,更名为山神庙,以免被大隋朝廷拆毁。
再来故地,追风百感交集,一个多月前,阿月为了救自己,在这座山神庙里用嘴吸出自己体内的毒药,自己义无反顾去死,他睹物思人,泪水长流。
他推开庙门,进去一看,山神庙里面灰尘飘荡,寂静一片,忽然,他看见了两只小白兔一边悲鸣,一边四处乱跑,他心想,阿月喜爱小白兔,这一对小白兔一定是她所饲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阿月。
他在山神庙里里外外四处寻找,唯见荒草青青,山风寂寥,他站在昔日与阿月受伤的地方,内心如同潮水一般。
就在这时,只听见外面有人进来,随即一个身材壮实的少年背着一个大竹筐摇摇晃晃走进山神庙,将竹筐放在一旁的走廊之上,从角落捡起一个破旧的棉絮铺在地上,然后躺在棉絮上面,肆无忌惮放声大哭,边哭边唱:“妹妹一日想哥哥三次,哥哥能否明白妹妹的一片心意?”他声音委婉,语调感人,追风一下子愣在当场。
追风想着歌词里的情景,正是痴情人的满腔热血,昔日阿月对自己更为痴情,她宁可自己死了,追风心中失望、苦闷、悲伤至极,他转身擦了把眼泪,准备离去。
少年忽然看见追风,闭嘴不再唱歌,怯生生道:“将军,将军!”追风一楞,回头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少年面露喜色道:“将军,您真是追风将军,真是太好了。我虽然没见过您,但您大名鼎鼎,长安百姓谁不认识您?将军,有人托我给您带话。”追风似乎看见了黑暗中的一缕阳光,急道:“谁给我带话?”
少年抓了抓后脑勺,道:“一个月前,有个蒙面女孩,将一个大蜂巢交给我,让我通过狗洞进入城内,然后交给将军府门口的卖泥人的,给了我一个玉簪。后来,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蒙面姑娘,跪在山神像面前为将军祈祷,祈祷将军早日康复,平安快乐,她整日黑纱蒙面,我也不知道她啥样子。昨天晚上,她忽然告诉我,如果这几天,有一个身材高大、神情落寞的青年来到此地,就一定是将军您。她似乎很矛盾,她心里一万个期盼将军前来,但却又不想见到将军,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追风一把抓住少年手臂,急声道:“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少年道:“昨天晚上,她刚刚和我说完悄悄话,来了五六个恶狠狠的褐衣男子,把她抓走了。我被她暗中用力推到神坛之下,才逃过一劫。”追风急道:“一定是五灵教的恶徒?他们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少年道:“听几个褐衣人大声嚷嚷,要把她绑在大雁塔上,用火烧死她,也将大雁塔藏经阁的数万册佛家经典一起烧毁,用以祭奠突厥国的神,中原再无佛家之书,尽为他们大神之书。”
追风一把将院子里的一颗大树撕成两半,怒道:“谁敢伤害阿月,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少年一听此言,眼泪刷的流了出来,哭诉道:“将军,我本是附近村民,以卖炭为生,我二爷爷是宫内的太监。三年多前,二爷爷察觉宫内危险,解甲归田,隐居在此,整天疑神疑鬼,惊恐不安,家里人问起缘由,他谁也不告诉。没过多久,一群褐色衣恶人追到我家,二爷爷宁死不屈,被他们杀了,更可恨的是,他们还杀了我的全家老小,三间茅屋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我正巧在外,才逃过一命。”
追风惊喜交加,道:“你是万花宫太监卢生槐的侄孙?我找你找了好久。”卖碳少年点点头,满脸惊诧道:“是,小人名叫卢梁。”追风道:“你二爷爷生前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卢梁道:“将军,您是好人,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瞒着将军了。二爷爷从皇宫退休回来,有天晚上,他偷偷将一个油布包裹交给我,让我在荒野找个地方藏起来,务必要守口如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会有灭门大祸。后来,黑衣人杀人灭口,幸亏包裹安然无恙。”
追风道:“你把它藏到哪儿啦?”卢梁道:“就藏在这山神庙里。”他爬上神坛后面,在山神神像后心处一阵摸索,取出一个黑黝黝的小包裹,交给追风。
追风强忍内心狂喜,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几颗洁白无暇的乳牙,是灵雪公主儿时的乳齿,其中有一枚与众不同,如同白玉一般晶莹透亮,显然是上等的白玉做成假牙的样子。
追风将这颗白玉般牙齿拿在手里,将其他乳牙包好,对卢梁道:“麻烦你再放到远处。”卢梁依言照办,接着垂泪道:“我有家不敢回,平时就栖息在这山神庙的走廊里。听附近老百姓说,这山神庙最近一个月闹鬼,我心想,这五灵教都不让老百姓活了,还怕什么鬼?前几天倒也相安无事。后来有一天,几个地痞山神庙抢我卖碳的钱,我不肯给,他们就殴打我,忽然出来一位脸蒙黑纱的少女扮鬼打败了坏人,我见她菩萨心肠,就认她做了姐姐,她不肯告诉我真实身份,也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她黑纱蒙面,但身材样子很好看,也只有她这样痴心的姐姐能配得上将军。对了,将军,我一家被五灵教所害,我死都想要报仇,你就带上我,我虽是粗人,但天不怕地不怕,我也想好好杀敌立功。”
追风见卢梁倒是一条汉子,与自己小时候很相似,道:“现在有个机会,能为你全家报仇,你愿不愿意干?”卢梁对追风敬若神明,高声道:“将军但有吩咐,小人一切照办。”
追风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白兔,装进自己衣襟之内,然后抓住卢梁衣襟,两人飞身上了骏马,一阵急奔,很快来到大雁塔。远远看去,大雁塔耸立如云,巍峨壮观,追风心想,当年玄藏大和尚历尽千辛万苦,远赴天竺取经,回来后在此翻译经书,为一代人杰,虽然玄藏已经消逝,留下的无数经书却如同黑暗中的烈火照亮着前行的人群。
 
大雁塔四周基座各点燃一只火把,烈火熊熊,许多褐衣人来回穿梭,不停将巨大的木桶堆放在大雁塔的基座四周,木桶打开,里面是黑色的油液,黑衣人将粗壮的捻子浸入油液中,追风知道黑色油液的厉害,一旦点燃,整个大雁塔都将不复存在。
追风让卢梁躲在大雁塔外的灌木丛中,自己飞身上了一棵几丈高的大树,卢梁看见追风鬼魅一般迅捷的身影,吓得舌头伸得老长。
追风抬头去看,大雁塔一共七级浮屠,每一层都是东西南北四个窗户,褐衣人正在将经书供桌法像等物品胡乱堆放在基座四周,随时准备放火,追风身子一荡,从树枝上,飞进五层的一个窗户,里面被搬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个人影。
他听着窗外五灵教弟子的吵杂声音,心急如焚,想尽快找到阿月,绝不能让她死于五灵教弟子之手,同时想着最高层藏经阁里无数梵文经书,都是玄藏大师从天竺国辛辛苦苦带回,也是长安老叟红颜知己一笔一笔翻译而成,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五灵教孽徒所毁灭。
他从五楼飞速上到六楼,同样是一无所有,上到七楼,出乎他的意料,楼梯口有两名褐衣人把守,追风随手点了他们的睡穴,他出手极重,两人瞬间毙命,他朝里看去,七楼却同样没有阿月影子。
此时,外面高挂天际的半月隐入云层,塔内突然黑了下来,山风寂寥,似乎有人在哭诉着离别的愁肠。追风见不到阿月踪影,心里难受,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
他想起两人遭遇的诸多磨难,内心如同波涛汹涌,他发誓,若阿月有半点闪失,他将大开杀戒,将所有五灵教弟子全部杀死,鸡犬不留。忽然,他听见头顶传来极为细微的声音,这下更出乎他的意料。他抬头去看,只见旁边的顶板之上有个小小的缺口,他不假思索,从缺口钻了进去,发现上面有间阁楼,像是藏经阁,里面一片漆黑,追风怕被人暗算,身子贴在墙壁,听到一个淡淡柔柔的中年女子嗓子道:“傻姑娘,你为了救追风,将自己害成这样,你不后悔吗?”
一个清俗无比的少女声音道:“静安师父,我……永远不会后悔。为了救他,我宁愿死一百次,一千次,只可惜老天爷让他遭遇不测,我心里难受。”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牵肠挂肚夜夜萦绕就是想听到这个声音。在地狱深处的大牢里,他夜夜祈祷,终于听到这天籁般的声音。她还活着,她还活着,一时间,他觉得整个世间只有她和她的一瞥一笑,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
一弯残月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追风从破洞看了过去,只见藏经阁里密密麻麻都是经书,一个蒙面少女被人牢牢绑在经书木架之上,离她不远,一个身穿尼姑衣服的中年女子被绑在她的对面,面相有些沧桑,离两人两丈多远的一处经书旁,躺着一个女子,宛如睡着了一般,看不清面貌,看不清年纪,似乎与长安老叟所描述的女子有些相像。
只听那叫做静安的中年女尼柔声安慰道:“阿弥陀佛,阿月,你我都是尘世的一粒沙一棵草,谁也无法改变命运,但你的一颗善良之心感天动地,你一定会有回报的,他一定会知道的一片冰心。”
“阿月”这两个字如针一般刺进他的心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感,自从他长大以后,与流云青梅竹马,一颗心一直在流云身上,后来,与灵雪公主结为夫妻,国事繁忙,从未想过阿月对自己的一片心思,那日,两人遭遇五灵教围攻,有人拼死救了他,他因为九毒九花膏缘故,忘记了所有往事,但水陆庵普渡大师说起,他被一名女子所救,他就怀疑是阿月男扮女装,救了自己,刚才,他从五灵教弟子和卢梁嘴里知道阿月的事,阿月不但是个女子,而且一直对自己情根深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此时此刻,听两人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的一颗心似乎被一刀刀割得满是伤痕,泪水一滴滴落在脚下的木板之上,如同鲜血一般,他默默道:“阿月,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你宁可不要自己性命也要救我,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过了一会儿,静安慈声道:“你明知九毒九花膏剧毒无比,拼了自己命不要,用嘴给他吸毒,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从未见过如此痴心之人!”言语中充满了慈爱。
阿月柔声道:“静安师父,当时他受伤很重,眼看就要毒发身亡,我想都没有想,就吸出他身上的九毒九花膏。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心上人长命百岁,自己受再多委屈也毫不在意。追风大哥在我心里,就是大英雄,大唐百姓还要他去拯救,他绝对不能死,我愿意看他好好活在世间,他……还有流云姐姐、灵雪公主在等着他。”说到这儿,阿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颤抖,显然激动至极,追风在外面听到此处,更是心如刀割。
静安叹口气道:“阿月,爱一个人真心很难,可是,世间像你这么傻姑娘真不多。如果贫尼没有记错,你喜欢他已经很久了。”
 
阿月双手捂住胸口,似乎在强忍剧痛,迟疑片刻道:“六年前,五灵教偷袭翠花谷,爹爹寡不敌众,逃到终南山大雪山,终于被五灵教坏人追上,爹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当时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哭泣,追风大哥冒死用杀人蜂救了爹爹,从此,我就暗中喜欢上他。”
静安道:“阿月,你喜欢他,无可厚非,可是你竟然跑到西域去找他,真是痴情到家了。”阿月奇道:“静安师父,您又怎么知道的?”
静安道:“阿月,前几天,在山神庙,你每天晚上给追风祈福,你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贫尼自然知道你的心里事。”阿月柔声道:“这个世上除了爹爹,就他对我好,我一心要去找他,给他当牛做马,给他端茶倒水,我一个人去西域找他,可西域那么大,大军西征,狼烟遍地,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走到敦煌时,我正巧迷路了,陷入魔鬼城沙丘,快要死了,我祈祷观音,死前让我见他一面,鬼使神差我吹奏起羌笛,菩萨保佑,他宛如神兵天降一般救了我,从此我就一心一意跟着他,为了不让他怀疑,我一直穿着男装。”
静安长久叹口气,语气充满了柔情,道:“傻孩子,是你的善良感动了菩萨和天上的星宿,他们都来帮你。”月光之下,静安脸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慈祥美丽。
阿月情绪似乎高兴了许多,她挣扎着想直起身,对着上天道:“各位菩萨在上,小女阿月给你们行礼磕头了,求求你们保佑追风大哥能够遇难成祥,保护天子,保护江山社稷,杀光五灵教的恶贼,我……我在这里,在地府天堂,为追风大哥祈福。”说到最后,她心想追风也许无法熬过九毒九花膏奇毒,也许早就不在世间,但她还是一如既往,虔诚备至。只是,伤心至极,泪水滚滚而出。
追风心里道:“阿月,你错了。大唐自有大唐的天命,天子自有天子的天命,朝廷名将如云,我追风确实想保护天子,保护江山社稷,但倾尽世间所有,跟你相比,连你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苟且偷生。”
静安沉默片刻,道:“阿月,你刚才说到五灵教穷凶极恶,竟然找到你爹隐居的翠花谷?”
阿月奇道:“静安师父,你也知道翠花谷?你去过翠花谷?”
静安道:“是呀,翠花谷的一切我都记得,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你爹爹是一个好人,可惜,咱们都被五灵教恶徒所害,无法再见到你爹爹复国了。”阿月奇道:“静安师父,您怎么知道我爹爹复国的事情?”
静安道:“你爹爹的事我自然知道,可惜一切都晚了。贫尼虽然心如止水,但……”她声音哽咽,神情极为伤悲。阿月道:“静安师父,如果追风大哥活在世间,他一定会帮爹爹复国的,你说对不对?”静安点点头。
追风奇怪:“阿月爹爹到底是谁?到底为何要复国?”忽然,他想起一个人,但此事实在太过于怪异,他一时间无法相信。他心道:“此人是阿月唯一的亲人,不管他是谁,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杀他。”
此时,月影西移,阿月声音惊恐道:“看,五灵教的血灯笼。”追风抬头一看,只见大雁塔窗户外面,十几盏灯笼在树梢间来回飞动,极为诡异。静安无可奈何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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