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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长安合欢记(小长篇武侠)[第2页]

作者:西门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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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入兴庆宫为独孤太后请安,出人意料的是,兴庆宫周围花木葱茏,但阴冷潮湿,只有一名年老的宫女在无精打采值守,脸上都是一片忧郁,据说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人闯进太后居住的万花宫,杀死了所有宫女和太监,一把火烧了万花宫,太后受到惊吓,从原来的万花宫搬到兴庆宫,连天子探问也不予理睬。后来,兴庆宫开始神秘闹鬼,总有人看见鬼魅从兴庆湖水底飞出,天子曾经派出御林军在兴庆湖上下寻找,却毫无结果。
进入大殿之内,只在一角处有一盏蜡烛,灯火明灭闪烁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有一道珠帘,密密麻麻横在前面,追风跪在珠帘之前,高声道:“新任左羽林将军追风向太后请安。”过了好一会儿,珠帘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一个尖锐的女子嗓音道:“将军劳苦功高,赶紧赐坐。”正是独孤太后的声音,一旁伺候的老宫女将一个缎面椅子端了过来,追风不敢坐,恭身站立一旁。
追风悄悄环顾四周,见宫里破旧灰暗,心里隐隐有些奇怪,自责道:“臣护卫不力,让太后受惊迁居此幽冷之地,臣自当尽忠职守,不让奸人打扰太后清修。”
珠帘后独孤太后道:“将军为国征战,血染疆场,已是大唐之福。哀家年老多病,不愿看到那些红红绿绿,图个清静,才选择在此清修,并不怨得别人半分。对了,没有哀家召唤,就不用来探视了。”说完,独孤太后咳嗽几声。
追风急切道:“太后圣躬不豫?”
太后似乎不甚耐烦道:“年纪大了,毛病就多得很,对了,我李唐有一个仇人,浑身长满羽毛,十多年来,数次扰乱禁宫,善于飞行,下手毒辣,害了哀家身边很多人,将军再见到他时,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追风连声应诺,他忽然低头脚下有一串水滴,正在凝结成冰,显然有人刚刚从此路过,滴水在此,珠帘之内太后似乎察觉到追风的疑问,忽然冷声道“好吧,哀家累了,将军退去吧。”
追风垂手退出兴庆宫,心里感怀唏嘘一番,此地偏僻,昏暗阴森,如果鸟人来袭,周围护卫力量不足,太后安危很是问题。
回到值守之地,屋内早有一人在等候,此人四十多岁,干练勇武,正是御林军副将韦人杰,他看见追风脸上迷茫,悄悄附在追风耳边道:“将军有所不知,三年前,太后居住的万花宫被一把大火所烧,从此太后大病一场,移居兴庆宫,至今尚未复原,极少出头露面。三年以来,内宫诸人很少去兴庆宫,天子没有奉诏也不能去探视,将军今后尽量少去,以免惹来不必要麻烦。”
追风默然不语,他让韦人杰加强禁宫各处宿卫警戒,除非有圣上手书或者羽林大将军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入禁宫,确保天子与太后安全。
 
一切安排妥当,追风踏雪回到鸡市拐的府邸,已是黄昏时分,大雪越下越大,寒气笼罩长安,街上行人稀少,灵雪公主早让老仆准备了丰盛的佳肴,搬出天子御赐的美酒,追风不好推却,与灵雪公主在院落里的凉亭之下,一边看着外面飘飞的大雪,一边品味美酒佳肴,追风心中有事,但强作欢颜,而灵雪公主的细腻温情却让他频频举杯。阿月换了新装,显得俊俏端庄,也在一旁端着酒杯,似喝非喝。追风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很久,看得阿月脸颊微红,低头垂首,忸怩不堪,而阿月每每看着灵雪公主时,表情都甚为古怪。
夜里,灵雪公主浑身幽香迷人,她美丽与温柔紧紧将追风包围,公主依偎在他怀里,一双直溜溜的眼睛充满款款深情,樱桃小口在他脸上亲来亲去,他搂着灵雪公主曼妙动人的胴体,差点逾越了防线。
 
天色未亮,追风便起床,这是他多年练武和行军岁月养成的习惯,他先是在院子里练习剑法,一套武林绝学使出来,神鬼莫测,就连地上的积雪都被剑气掀起,地上隐隐形成一个方圆一丈左右的空白,追风随后化雪为水搽脸,将全身涂抹一遍,刺骨冰水让他结实的肌肉更加饱满,更加诱人,他浑身冒着热气,然后擦干身子,进入屋内,阿月早就准备好了早点,追风看着阿月单薄身影有些怜惜,似乎天性忙忙碌碌,闲不住,自己也不好阻止他,索性让他去忙碌好了。
追风吃过早点,朝外一看,外面大雪正紧,灵雪公主还未起床,他心里想起几个多年未见的老战友,便让阿月将自己大喜之时亲朋好友所赠送的极品收拾了几件,然后出了大门。
几个昔日的战友,都是陆续从西域返回长安,天子善待他们,校尉一级每人赏赐都有宅子,普通士兵也都赏银一百两,轻松娶妻生子,安居晚年。
这几名校尉解甲归田以后,也无其他营生,几人时常聚会喝酒,对朝廷大事格外关注,尤其对外用兵一事,时常趁着酒劲议论朝政,毫无顾忌。所谓长安游侠多少年,天子呼来不上朝,这些人百战成名,劳苦功高,有时候却都期盼着能够再披战袍,为国效力。追风重情重义,自然少不了和昔日战友长歌击挟,豪情依旧。
他暗中派出几名精干手下,去寻找师父和流云下落,但几日过去,没有一丝消息,他心里烦闷至极,师父难道遭遇了不测吗?
 
第四章 血腥诅咒
这日午时,门口有人大声求见追风,老仆问来人身份,一个粗豪无比的大嗓门道:“我是将军的昔日好友,有事求见,快快带我去见。”
老仆无法拦阻,将客人让了进来,追风听见院子里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一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来人身形高大,威风凛凛,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部下猛将,名叫赵成龙,在征战西域波斯的战役中,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后来在一次战斗中,他杀入波斯精锐军中,力擒波斯统帅,但一只眼睛也被波斯高手射瞎,无奈之下离开军队,被大唐朝廷安置在长安附近一处军马场担任总管,两年不见,两人想起昔日朔风大雪昆仑山,铁马冰河越葱岭的征战故事,两个人都眼角微湿,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阿月手脚麻利,早就出去买了几样冷菜,灵雪公主温好了美酒,两个哥们在院子里迎着大雪把酒言欢、敞怀往事。
往事如烟,多少唐家子弟征战死在异域,两人将酒洒在地上,为死去勇士敬上一杯,随即开始大腕喝酒,酒酣胸开之际,赵成龙拍桌子瞪眼睛,大呼小吆,没大没小,追风却毫不在意。
酒尽杯残,追风问起赵成龙所为何事,赵成龙叹息一口,眼睛左右扫了一眼,道:“将军,此事蹊跷,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打听到我与将军相识,说有人想见您,以表达对大英雄的仰慕之情。”
追风奇道:“此人既然是赵大哥的朋友,自然是我追风的朋友,见见无妨。”
赵成龙顿了一下,迟疑道:“此人居住在西市盘龙巷一处老宅子里,今晚设下宴席恭候将军大驾,今日不去,明日再来相请,明日不来,后日再来相请,务必要请到将军。”
追风心念一动,随即将碗里烈酒一饮而尽,与赵成龙一起出门,外面朔风凛冽,大雪飘飘,两人趁着酒劲,迎着朔风大雪,往西大步流星而去,穿越繁华落尽寂静的长安城,一路之上除了皑皑白雪,偶尔会有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披甲巡逻,守卫着长安的一片安宁。
京师气象万千,无尚繁华,万国来贺,朝廷恩准,许多波斯胡人在长安经商,不少人在朝中担任文臣武将,更有节度使一级的封疆大历,来自波斯胡儿。
快到西市,周遭更是热闹非凡,虽大雪凛冽,沿途不少胡人的骆驼、阿拉伯的战马,还有域外的雄狮狒狒长臂猿鳄鱼等珍惜怪异动物,这里被大唐朝廷辟为对外经贸的专营之地,一年四季商客云集,极为热闹。
一路行来,追风隐隐觉得路上行人装束怪异,许多褐色人似乎左顾右盼,谋划着重大的图谋,心里不禁有些警觉。
未几,两人来到西市尽头一处僻静的巷子,幽深气派,两旁槐树极为粗大,枝桠纵横,苍求有力,甚有年头。踏着脚下积雪,两人到了巷子尽头,迎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宅子,门前立有一人,身着管家衣服,躬身等候,满脸堆笑将两个人迎进院子里。
两人一进院子,眼前一亮,这院子极为广大,比之追风府邸不知道豪华多少,院四周放眼之处满是高挂的红灯笼,金碧辉煌,院子正面一座高大的华屋,气魄非凡,滴水檐前站着一个浑身珠宝的人,背着手在焦急等候,此人大约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眼眶深陷,双目炯炯有神,一部大胡子,威风凛凛。
此人正仰头观天,沉思着什么,见追风、赵成龙进来,忧郁的脸上露出喜色,快步迎了上来。赵成龙介绍到,此人正是这座华屋的主人,名叫沙陇,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家财万贯,在波斯西域一代经营玉器生意。
两人在沙陇热情相邀下进入大屋之内,只见里面摆了一大桌上等酒菜,沙陇斟满美酒,乃是正宗的西域葡萄酒,杯子是夜光杯,美酒倒入,被红烛一照,殷红如雪,追风想起昔日波斯征战的残酷,变幻莫测的美景风情,宛如回到了波斯一般。
沙陇脸色凝重,缓缓道:“美酒入杯,血色残阳,血色一开,咒语加身,无法回头。”追风道:“阁下为何有此一说?”
沙陇哈哈一笑,解释道:“这是我们波斯传说而已,为朋友舍生忘死,两肋插刀,如果有所隐瞒,或者欺骗朋友,就会诅咒加身,不得好死。”追风心里奇怪,生在天地之间自当对朋友两肋插刀,但如此诅咒似乎有些血腥。
华屋之内温暖如春,沙陇一拍手,进来了八个异域女子,个个美艳无比,身材窈窕,穿着极透明的轻纱,随着波斯风情的音乐扭了起来,那妩媚的眼神,诱人的红唇,露出的肚脐,纤细的腰肢无不让人血脉喷张,追风武功高强,修为很深,也禁不住觉得口干舌燥,内心躁动。他内心微微戒备,索性看看沙陇有何企图。
 
一会儿,八个女子跳完舞蹈,分别来到诸人身边,两女伺候一人,软玉温香,香艳无比。又是一通烈酒,一通吆喝,但追风脸色不变,依然豪情万丈,让在场诸人都叹息不已,尤其是一干美丽少女,看着这位被主人视为座上宾的英雄汉子,一表人才,一个个心想,若能服侍此人一生,该是何等荣幸,免得如今日这般浮萍无依,所以一个个将娇羞媚眼暗中抛了过来,大厅之上,温柔乡,美酒醉,酒池肉林,但追风目不斜视,一副男子汉大丈夫气魄,毫无一丝猥亵深色,诸女更加敬畏更加爱之愈演愈烈。
欢宴到了高潮,沙陇与追风饮完大碗美酒,主人忽然一拍手,四个美丽少女鱼贯而行,连拉代抱,将追风拉进旁边一所小房子里,进来两个健壮仆人,抬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来到堂前,打开箱子,金碧辉煌,里面装满了巨大的珍珠玉石,全是世所罕见的无价之宝。
沙陇忽然跪倒,双手伏地,泪流满面,浑身颤抖。追风一把将他扶起,道:“大哥,这是何意?”
沙陇叹口气道:“追风将军,卑职遇见了难题,祈求将军救命,将军要不答应,卑职就不起来。”追风正色道:“大哥,你我一见如故,但有所求,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沙陇这才起身,用手一指四名美丽的少女,对追风道:“这四名女子乃卑职遍寻波斯西域才得到的绝色佳人,占尽天下温柔,容貌身材不让与广寒宫的嫦娥仙子,自小被在下当做女儿来养,都是货真价实的处子之身,从小用香汤洗澡,喝的都是露水,吃的都是人间罕见的灵芝孢子粉,浑身都有异香。”
追风素来讨厌灯红酒绿,不悦道:“将军到底有何求,但凭开口,我追风不会辜负朋友之托。”。心里却想,如此征战乱世,沙陇又使出什么办法将如此美丽的西域女子弄到中原,几个天仙般的西域风情,难道不是抢来的民女,他忽然想起石衣石裳,心里有些不安。
沙陇无奈坐了起来,缓缓吐露出此事的来龙去脉。他这几年秘密来往西域与波斯,给征战西域大唐军队服务,赚了不少钱,眼看突厥被灭,他率领全家隐居在一处秘密之地,想颐养天年,突然全家老小被一伙神秘人所绑架,条件是要一张神秘的藏宝图,这张图原本为突厥老可汗所持有,老可汗因为宫廷争斗失败,最后避走西海之畔,最后见过老可汗一面的人只有追风将军。
他没有选择,只能倾尽家财,购买了西市一所巨大的宅子,又费劲心血,将昔日西域美女调来此地,设下这场酒局,希望追风能够玉全此事,这些美女豪宅只是一部分报酬,一旦事情办成,将会有更加巨大的财富,追风一夜之间富可敌国,希望将军能够成全。
追风脸上依然笑容满面,嘴里却不急不慢道:“承蒙大哥高看一眼,追风确实没有见过什么老可汗,更不知道什么藏宝图。”酒宴不欢而散,几个沙陇请来的朋友都拂袖而去,责怪追风不够意思,追风只能苦笑几声。
就在这时,赵成龙突然站立起来,大笑三声,抽出配带的宝剑,朝追风苦笑道:“大哥,你有难处,小弟心里难受,可我辜负朋友之托,只能在此谢罪了。”他长剑横削,左臂当场鲜血喷溅而出。沙陇目光呆滞,遥拜天地道:“将军得罪了,诅咒已经发出,就不会结束。”
盛大的酒宴不欢而散,追风站在鹅毛大雪里,心里一片狼藉,带领大唐将士征战之苦,却一刻也没有如今天这般难受,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追风回到府邸,灵雪公主兀自未眠,问起夜宴之事,追风随口道:“去了一趟盘龙巷。”灵雪公主脸色大变,低声道:“将军,听说西市乃是西域胡人盘踞之地,曲折幽深,诡异血腥,龙蛇混杂,一般人绝不敢去。”
 
追风笑道:“公主放心,我追风一生诛杀坏人无数,妖魔鬼怪臭鱼烂渣倒也没有怕过。况且这里乃我大唐京师,帝国心腹,戒备森严,还有什么怕的?我无欲则刚,朗朗乾坤岂怕神鬼妖魔。”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口中饥渴,便从案几上操起一大碗,里面原本什么都没有,他到院子里抓了不少白雪,放进碗里,大雪之后融化变为雪水,他一扬脖子灌了下去,登时间肺腑之间一阵清凉,传遍全身,随即全身都清醒了许多。
灵雪公主脸色有些异样,她进屋拿出一件皮袄披在追风身上,追风将她拉了跟前,隐隐觉得她的眉目与自己晚上所看见的西域美女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有几分心动,想要将她搂在怀里,但相起自己与流云的誓言,他一扭头,将灵雪公主轻轻推开,嘴里安慰道:“有劳公主挂念,追风之后多多留心。”
灵雪公主微微点头,一直侧着脸,肩膀微微耸动,似乎神情有些激动,追风想她心怀怨恨在所难免,心里微微有些自责。
此时,大雪纷纷,外面金鼓响动,已过三更,他渐渐冷静下来,心头却有一丝不祥之兆,波斯胡商沙陇费了如此心血,一旦目的没有达到,他难道不会另有企图,而走极端吗?
 
但看到灵雪公主腮边的泪痕,内心深处却有淡淡的内疚,轻轻道:“公主,夜色已深,早点休息吧。”一夜无话,似乎只有灵雪公主的辗转反侧之声。
天亮时分,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有一个士兵前来禀报,昨天晚上设宴之地,胡人的院子,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阖家上下丫鬟仆人全部被烧死,还有那几十个美貌无双的胡姬。主人沙陇全家失踪,最后在后院的一个地窖内发现了十六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面目狰狞,似乎遭受到神秘的诅咒,而原本富甲一方的华丽大厦却全部都神秘失踪,包括猫猫狗狗,鸡鸭鱼肉,都不见了踪迹。到底是何人杀害了沙陇一家?
追风大惊失色,难道真有恶毒诅咒不成?他一时间愣在当场,感觉空气凝滞了一般,周身的血液更是凝滞,浑身寒冷。
追风内心悲愤无比,他隐隐约约感到,有绳索套在自己脖子之上,让他窒息,让他无奈,让他痛苦不堪,但他性格倔强,越是如此,反而激发他浑身战斗之力,他暗暗发誓却想要将一切都弄清楚,为兄弟讨回一个说法。但是无论如何,所谓皇宫的梦魇。
追风内心却是波澜壮阔。昔日征战,真刀真枪与敌人作战,这次敌人却在暗处,自己根本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人,心里极度难受。他独自在雪花飞舞之中练剑,感觉到一股激愤之气从五指之间冲出,似乎有热辣辣的味道。
 
白天,追风一如既往进宫巡逻,他从太监宫女的窃窃私语中听出昨晚盘龙巷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就连深居内宫的太监宫女都传来异样的眼神,韦人杰过来报告道:“将军,一大早,城西盘龙巷许多胡人起来闹事,说是将军背叛了朋友云云,还有许多褐衣人混杂其中,不安好心。属下已经安排附近御林军加强戒备,一旦事态升级,对带头起事者严惩不贷。”
追风无奈道:“有人想陷我于不义,但朋友来了有美酒,财狼来了有长刀,我好坏总还是分得清楚的。唯独觉得对不起赵成龙,他自断左臂,作为惩罚。难道这波斯血腥的诅咒真有那么灵验?”
韦人杰摇摇头道:“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不过,据胡人所言,此诅咒由来已久,的确厉害无比。”
追风叹息道:“如此强加于人的诅咒也许是奸人的阴谋,我堂堂正正,为什么要被诅咒所羁縻?”
韦人杰安慰道:“有奸人在背后造谣中伤将军,将军不必多心,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目前,将军还是要留心御林军动向,属下总觉得有人觊觎御林军的虎符,想要趁乱夺取,然后祸乱宫禁。”
追风深以为然,他苦苦思索对策,却觉得对方仿佛隐藏在一层柔软但血腥的大网之后,自己看不见对方的模样,而对方却熟悉自己的一举一动。但无论敌人如何狡猾,如何凶残,自己也要肝脑涂地,确保大唐天子的绝对安宁。
午后,天空中飘扬起鹅毛大雪,追风心绪不宁,冒着大雪回到官邸,灵雪公主早早在院子里翘首相望,见追风回来,脸现喜色,连忙将温在火炉上的水酒倒了一杯给他,追风心里有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灵雪公主察觉夫君心里隐隐不快,安慰道:“将军,今日巡逻大内,父王一切安好?”追风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沉闷片刻,道:“托公主挂念,一切都好,只是……”他欲言又止。
灵雪公主道:“到底有啥事?可否说出来让妾身与郎君一解忧愁。”追风心里不快,索性右手拿起酒坛,一饮而尽,心里有苦不知道向谁诉说。
灵雪公主道:“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外面传言往往都是虚妄之词,将军何必在意?”
追风道:“为何有此一说?”
灵雪公主道:“将军为人侠肝义胆天下谁人不知?至于传言将军谋取西海老人财宝云云,肯定有人故意散布谣言,将军何必在心?”说此话之时,灵雪公主一双妙目看着追风,似乎看着他的反应。
 
追风道:“当初,我带领大军征战西域波斯,并未遇见什么西海老人,昨晚西市的沙陇却始终认为我去了西海,拜会过神秘老人,并且取走了老人最后的财宝,我追风自认光明磊落,别说去谋害别人盗取财宝,就是金山银山堆在跟前,我也不会看上一眼。我原本对这些传言不在意,可是,西市沙陇一家几十口被杀,此事却是江湖上少有的灭门之法,卑鄙无耻之极。”此言一出,他内心有些后悔,因为灵雪公主自小就在深宫之内,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江湖之事。
灵雪公主望着窗外茫茫大雪,沉思片刻,忽然道:“奴婢觉得昨晚之事来势汹汹,奇怪的是,西市里波斯武士很多,一般人根本连西市进不去,谁会是灭门血案的凶手?难道此事与鸟人有关?”
追风心里一沉,奇道:“鸟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灵雪公主神情不宁,朝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检查窗户,这才低声道:“据说,在城南深山翠花谷,隐身有一位武林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此人与大唐有着血海深仇,几十年来,一心复仇,几次刺杀天子,危及大唐朝廷,但让人奇怪的是,大唐天子对他似乎网开一面,并未赶尽杀绝,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十六年前,此人竟然掠走太后与天子最喜欢的长安公主。五年前,有人刺杀天子,据说是此人所为,三年前,太后所居住的万花宫突发大火,所有宫女无一幸免,据说又是此人所为。让人恐怖的是,此人研制出一种奇怪的羽毛制衣,穿在身上,可以自由飞翔,宛如鸟人一般。从此,再严密的内宫大院,鸟人都是来去自如。臣妾猜测,以西市严密的防守,也许只有鸟人可以在一夜之间杀人如斯。”
追风喃喃自语道:“鸟人?鸟人?”似乎觉得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时,外面扑通一声,追风出去一看,原来是阿月在院子里不慎,跌落入院内的积雪之内,样子十分狼狈。追风想要扶他,阿月却将头扭向一旁,委屈道:“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似乎眼泪快要出来。
 
忽然,听见空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屁话,谁说我是杀人放火、鸡鸣狗盗之徒?”追风抬头一看,一个人影在夜空中从远及近飞翔而至,似乎带着翅膀一般,落在院外一株高树之上,与传说中的鸟人一模一样,诡异无比,追风急忙抽出宝剑,将阿月护在身后,凝神戒备。
阿月却上前几步,似乎要保护追风一般,他抬头看着远处,又回头看着追风,低声道:“将军,不要伤他,他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人。”
追风奇道:“你认识他?”阿月垂泪道:“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谁也没有见过他杀人,他和将军一样,都是被人陷害而已。”追风见阿月身子晃动,显然是伤心无比。
空中苍老的声音道:“追风将军,你已经是朝廷的中郎将,敢不敢与老夫去皇宫里转一圈?”
追风朗声道:“这位前辈,擅闯大内禁宫,乃是灭门九族的死罪,前辈有话可以在这里说。”
高树之上那人闪动翅膀道:“我进出皇宫如同家常便饭,你想看老夫如何教训李世民,就随老夫来看热闹。”说完,翅膀一抖,身子缓缓往皇宫方向飞去。
追风大惊失色,此人敢口口声声蔑视天子,自然做事惊世骇俗血腥无比,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阴谋得逞,当即飞身越过院墙,追逐鸟人而去。
已是深夜,夜凉如水,花木奇树,假山秀水宛如冰雕玉琢一般,宫禁之内一片沉寂,天子与后妃才人们都已经入寝,几个羽林军都在打盹,追风越过宫墙,藏身于树影之后,睁大眼睛,四处寻找鸟人踪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难道鸟人只是开玩笑而已?但追风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潜伏着危机。
忽然,头顶一片昏暗,追风抬头一看,一片乌云将天空遮掩得严严实实,就在这时,他看见乌云之中穿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径直往下飞来。
追风手按剑炳,藏身于一株梅花之下,仔细去看,那黑点愈来愈大,像是一只大鸟,还有翅膀在抖动。
随着黑色大鸟愈飞愈尽,忽然,一轮明月从乌云后面露出,四野如水,追风仔细看那黑色东西,就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鸟,一只三角形的鸟头,长长的尖嘴伸了出来,在夜色中极为吓人,双翅展开足足有一丈多长,每每抖动一下,都是呼呼劲风不止,追风心里怪异不已。
那大鸟飞近无极殿上空,在空中盘旋几下,然后稳稳落在无极殿顶上,夜色中那大鸟一动不动,只有一对发光的眼睛静静地冷冷地看着四周。此时,四野无风,大鸟诡异血腥,如此来无踪去无影,任你地面再多羽林军,却也无法防止大鸟来去自如。
无极殿乃是大唐天子临朝议政重地,追风丝毫不敢怠慢,飞身上了无极殿,当他身子落在屋瓦上之时,鸟人也发现了他,回过头来。冰冷的夜风中,追风与身披鸟衣的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感到对方的目光中的寒意。
追风想起西市那血腥的诅咒,万花宫三年前神秘的火灾,心想造成大唐内宫血雨腥风,都是拜眼前这鬼怪一般的鸟人所赐。但阿月为何却要为他开脱,难道他们认识?这瞬间,他将鸟人与阿月联系在一起,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太过荒诞,太过诡异,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想到此处,追风强压内心愤怒,冷声道:“我追风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西市盘龙巷沙陇一家,陷我于不义?”
鸟人冰冷的面具看不出一丝惊慌,似乎是冷笑,又似乎面不改色,从铁尖嘴后面传来的声音亦如面具一般冰冷,道:“小子,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不过,看在咱们有缘的份上,我不与后辈计较。老夫昨晚在秦岭深山老林睡大觉,今日才来到此处看望李世民,昨夜何曾去过西市?又何来杀害沙陇一家之事?”
追风奇怪,鸟人所说不像作假,他没有必要昨夜杀人,今晚再来禁宫滋事,也许真如阿月所言,鸟人乃是被人冤枉。但鸟人私自闯入禁宫,无论如何不能随随便便放过此人,沉声道:“阁下在大唐京师长安城装神弄鬼,擅闯禁宫无极殿,难道不知这是灭门九族死罪吗?”
鸟人嘿嘿冷笑两声,随即仰头道:“笑话,这里一草一木对老夫来说,就像回家一样熟悉,老夫闭着眼睛也能够如履平地,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谈不上擅闯。对了,听说追风将军率领大军攻击突厥,又镇守西域,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倒也是少年英雄,名扬四海,最近又娶了灵雪公主,大名鼎鼎的大唐驸马,荣任朝廷中郎将,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说到此处,鸟人嘿嘿两声,突然话锋一转,冷笑道:“你手下几千御林军甲士,都是朝廷能征善战的忠勇之士,但在老夫眼里只是吓唬人的摆设,对我而言却毫无意义。”
追风一听此人如此骄横,反而激起心中怒火,他冷冷道:“我追风不管你是鸟人也好,妖人也罢,今晚你擅自闯进天子禁宫,就犯下了欺君犯上的死罪,我就要将你捉拿归案。阁下到底何方神圣?报上名来,追风从来不屑于同无名之辈交手。”
鸟人抖了抖身上的黑衣,面色不变,道:“欺君犯上的死罪?你好大的口气,我原本以为你追风将军会有多大的肚量,想不到,你却是一条乞食摇尾忘情负义的野狗野猫,你始乱终弃,为了荣华富贵,忘记了自己的初始誓言,你根本不配和我交手。”
追风一愣,忽然想到自己被天子赏赐婚约,违心与灵雪公主成亲之事,虽然事出无奈,但终究是背叛了流云,内心突然无限悲凉,但自己与流云这段往事,隐藏至深,根本没有外人知道,长安百姓只知道他少年英雄,迎娶了大唐灵雪公主,富贵无双,根本没有人会知道背后的秘密。鸟人如何会知道自己与流云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秘密?刹那间,他后背被汗水湿透。想起流云尚且不知死生,一颗心仿佛被对手用铁矛刺中一般鲜血淋漓。
鸟人见追风表情难堪,话锋一转道:“不过,阁下为情势所迫,迎娶灵雪公主,也是无奈,勉强算得上大英雄。今日,我破例领教一下追风将军神剑的厉害。”但见黑色翅膀一抖,一股劲风而来,追风右手长剑一挡,登时一股极强的内力扑来,手臂酸软,长剑差点掉在地上,他出道以来极少在江湖上行走,也很少遇见武林高手,猝遇强敌,他不敢大意,凝神接招。
他想起师父多年教诲,如何能够败给此人,内力突然涌出,长剑不待使老,突然一个变招,朝鸟人下腹刺入,鸟人左臂翅膀挥动,随即右臂翅膀跟着而来,这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奇妙招数。追风一惊,对方招数自己似曾相识?
 
鸟人忽然道:“你我有缘,咱们在这无极殿上打来打去,没有什么乐趣,咱们去找李世民。”翅膀一抖,飞身越过几株高树,远远朝一处僻静之地飞去。
追风紧紧跟在后面,前面有一座小庙,三年前,万花宫大火,死了很多太监宫女,天子敕命在禁宫之内建造小庙,请水陆庵僧人为死去灵魂做法超度,不要祸害阳间之人,但此地地处偏僻,太监宫女很少来此。
鸟人收紧翅膀,从高处飞身下来,回身看了一眼追风,忽然推开小庙庙门,追风紧跟而入。
小庙之内是一处院落,让人奇怪的是,院落里竟然悬挂着一盏风灯,院落中间有一尊真人大小的白玉如来佛像,佛像之下跪着一人,低头诵经,旁边站着一名七十余岁的老僧,双手合十,似乎与下跪之人一起祈求佛祖,而佛像两侧,左右站着四名僧人,个个面目凝重,寒风凛冽,院落之中六人皆一动不动,对鸟人与追风突然闯入似乎无动于衷。
 
鸟人看着跪在地上之人,仰面朝天哈哈笑了两声,道:“你在下罪己诏,忏悔自己的罪孽吗?”
下跪之人一动不动,站立旁边的老僧,斜身朝鸟人施礼道:“当今四海生平,百姓安居乐业,何来罪己诏?”
鸟人冷笑道:“四海升平?昨夜,西市之内有波斯一户人家,全家八十余口被杀,还有,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还有,吐蕃蠢蠢欲动,正在联合突厥残部,试图进攻河西一带,眼看这表面繁华的大唐盛世即将土崩瓦解,难道还不忏悔吗?”
老僧正色道:“大唐将士开疆拓土,疆域之大,亘古未有,帝国臣民,安居乐业,何来苦不堪言一说?”
下跪之人忽然咳嗽一声,老僧不再说话。
鸟人上前一步,右手一指地上下跪之人,怒道:“五年前,你亲口说征服突厥以后再论先祖留下的密约一事,现在五年之期已到,你还有什么推辞?”
地上之人长长叹口气,身子依然虔诚跪在地上。
老僧道:“阿弥陀佛,施主,五年来,我家主人为帝国殚精竭虑,却一直没有忘记五年前的誓言,最近,每晚在此等候阁下驾临,既然阁下来此,可有三十年前先祖盟约证据?”
鸟人哈哈一笑道:“三十年前,三家盟约分封大隋领土,盟约写在一张特制的丝绢之上,三家盟誓之后一分为三,我有一份,突厥可汗有一份,李渊有一份。追风将军,坊间传言你远征波斯西海,就是为了得到突厥可汗的那份丝绢,不知道得手没有?”追风听到李渊、突厥、三分大隋领土诸多军国大事,一时间觉得鸟人身份极不寻常,而跪在地上之人身份更不寻常。
他一时无语。老僧道:“追风施主,两个月前,你带领北庭都护府大军,远征西海,果真见到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吗?”
一连数日,多人问起西海老人,盘龙巷沙陇一家更是因此而死,追风一时间悲愤交加,他上前一步,道:“回大师,弟子追风带领大军夜宿西海之畔,可惜因为大雪封山,并未登上西海对岸之雪山,自然没有见到什么老者。”
老僧回头朝鸟人道:“追风将军口口声声说没有见到什么西海老人,可见坊间传言并不能信。对了,恐怕施主五年来并未有所建树?”
鸟人道:“没错,五年来,我苦心积虑,并未得到另外两份丝绢。”
老僧道:“既然没有丝绢可以作证,谁又能证明施主所言属实。”
鸟人怒道:“我宇文家何曾说过假话?我,,,我苦苦寻找,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已经快六十岁了,老天还能让我等几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有个说法。”
 
老僧道:“既然我等有言在先,没有丝绢作证,一切都是虚妄之言。”
鸟人忽然右手成掌,高高举起道:“普贤老和尚,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他?”声音里满是愤怒,老僧上前一步,护卫着下跪之人,防止鸟人暴起伤人。
下跪之人忽然道:“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普贤大师,你不必阻拦。”追风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觉得十分熟悉,但越是熟悉,越觉得此事不可能,甚至更加诡异。
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退回到原来地方。
鸟人缓缓收回右掌,沮丧道:“你有太子,我杀了你照样拿不到一尺一寸土地,我一定要你当着满朝文武之面,亲口让出江山社稷,交出玉玺,将我扶上宝座。”
追风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再也顾不了什么,上前一步,长剑指着追风道:“大胆逆贼,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岂能容你放肆?”
鸟人看着追风,又看着地上下跪之人,笑道:“五年前,有人行刺于你,我为了长远大计,我救了你一命,今日,你暗中聘请悟真寺大师高手保护,还有意气风发的追风大侠,不过,你就是将全天下高手云集在这里,我又何惧之有?哈哈哈。”突然,鸟人仰头长啸,追风刹那间觉得他心里藏了太多秘密,一时间无法解开。
 
普贤大师道:“我家主人感怀内宫枉死之人太多,让老衲为死难者超度而已。”
鸟人冷笑道:“我就不信,堂堂普贤大师进宫只是为了做法事?也好,久闻终南山下,水陆庵乃虎踞龙盘之地,我今日就见识一下普贤大师的绝技。”他身子不动,铁衣翅膀突然斜劈过来,锋利的铁尖直奔普贤喉咙而来,普贤双手合十,一动不动,似乎早就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追风不敢大意,身子前行,手中长剑抖出一朵剑花,拦住铁衣,当啷一声,长剑遇见铁衣,迅疾挡开,鸟人哈哈一笑,道:“追风剑法独秀江湖,果真厉害,不过,你手下留情,也算英雄举止。今日,我约你来此,并不想比武,而是与你约定一个时间,有要事相问,此事关系巨大,涉及千千万万生灵性命。明日午夜三更,城南秦岭猛鬼岭,咱们决一雌雄。”话音未落,鸟人如鹞子翻身一般冲入茫茫夜空之中,不见了踪影,夜空中但闻鸟人凄厉恐怖的鬼叫之声。
追风飞身出了院子,想要去追,但心想这禁宫重地,切不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际,索性守在禁宫之上,目送鸟人远去。这时,从一旁树丛里涌出几十个羽林军士,手持长矛盾牌,看着追风,等待他下达命令。
忽听身后有人道:“将军,此事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我家主人一夜为大唐百姓祈福,甚是疲倦,但对将军忠勇甚是欣慰。这是主人赏赐,以后禁宫之内御林军,一切单凭将军调遣。”追风回身一看,普贤大师手里捧着一个白玉做成的虎符,正是千万人头系于此的禁军虎符。
追风终于明白,刚刚下跪之人,不是别人,乃是大唐帝国天子李世民,追风虽然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此刻早已经是泪水婆娑,他跪下,双手从普贤大师手里接过白玉虎符,一字一顿道:“追风肝脑涂地,以死报效圣上知遇之恩。”
 
天色大亮,追风安排韦人杰召集御林军校尉训话,调集三百名弩弓手加强周边戒备,再次强调要绝对确保大内安危。韦人杰道:“将军,最近长安城里有奸人活动非凡,我准备化妆出去探探虚实。”追风点头表示赞同。
忙完一切,追风忽然想起流云,不知道她此刻在什么地方,她和师父都好吗?想起不到一月时间,经历的诸多诡异之事,追风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一片茫茫的黑雾,将大唐帝都缠绕在里面,一只大鸟挥舞翅膀在试图将长安城击为碎片,而暗地里还有一条千年大蟒蛇在吐着信子正缓缓醒来,,疯狂肆虐,嗜血如命,不单吞噬了流云,吞噬了师父,吞噬了沙陇一家,吞噬了灵雪公主,还要将大唐京师一口气吞进肚子里。追风发誓,一定要查明这条神秘的大蟒。
 
六、猛鬼石上
三更时分,大雪纷飞不停,追风飞马赶到南山脚下,抬头望去,悬崖绝壁之上,有一块伸出的巨石,孤悬天际,名为猛鬼石。
追风将马栓在树上,提一口气,身子几个踊跃,真气流动,绵绵不息,来到巨石之上,但见巨石之上都是白皑皑的积雪,厚厚地,显然山上极冷,积雪已经别为寒冰,而白雪中一个身材瘦削的紫衣老者正盘腿坐在巨石中间,正是前日遇见的鸟人,不过今晚他脱去了外面铁衣,去掉了鬼厉瘆人的铁面具,显得身材更为修长瘦削,清峻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目紧闭,宛若魂游物外一般。
追风双手抱拳,朗道:“前辈,你我各为其主,但阁下几次擅闯大内禁宫,今日在此相遇,晚辈要与前辈一决雌雄,咱们生死互动,各安天命。”
鸟人对追风置之不理,只是抬头看着群星璀璨,缓缓道:“决一雌雄,各安天命?天命又怎么?天命又值得吹捧吗?我原本就是天命,可是,又能如何?”
追风凛然正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命所系,天日昭昭,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秉承江湖规矩,这就是我辈的天命,我辈秉承的铁律,难道不够吗?”
鸟人冷笑两声道:“江湖规矩?当今虽然四海升平,但内忧不息,外患方至,人心惶惶,早就非尧舜时代,岂有多少天命可守?”
追风朗声道:“天命不可更改。前辈,长话短说,三年前,万花宫三百余名太监宫女被杀之案,是不是阁下所为?”
鸟人一愣,随即满脸怒气道:“老夫才不会去干这样之事。”追风见他毫无悔过之意,心里也是怒气冲天,道:“三年前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你出现在大内禁宫,随即就有灯笼在随风飘动,你走到哪儿,灯笼就飘到哪儿,后来,有人看见灯笼飘到万花宫,随即发生灭门血案,大丈夫既然敢干,为什么不敢承担?”
鸟人沉吟片刻,把眼睛一瞪,怒道:“什么灯笼?什么灭门血案?老夫我根本就不知道。”追风看他不像作假,就将三年前灭门血案说了出来,鸟人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道:“五灵教呀五灵教,上下都是这群****竟然嫁祸于老夫,好,如此也好,我正要找这群****算账。”
追风听鸟人根本不承认三年前血案,而且对五灵教恨之入骨,口气登时柔和了许多,他恭身道:“前辈,在下冒昧打搅,前辈可知五灵教来由?究竟意欲何为?”鸟人道:“五灵教一群龌蹉卑鄙小人,老夫自然不会关心他们的来由,更不会关心他们的去着。”
追风原地转了几圈,有些迟疑不决,温声询问道:“我相信前辈与五灵教素无瓜葛,咱们言归正传。”他紧接着正色道:“当今四海彦平,群臣各安其位,百姓安居乐业,而大唐天子更是旷世少有的圣明神武,在下想知道为什么前辈夜入大内禁宫,要与天子为敌?”
鸟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呸,什么狗屁旷世少有,狗屁圣明神武?什么狗屁安分守己各司其职的群臣?这朝廷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干净之人,没有一处干净之地,到处都是心怀鬼胎的阴谋家,尸位素餐的大臣,阳奉阴违的阉党小人。这皇宫原本就是我家的,我虽然不住在皇宫,可我对皇宫的了解比你要多几十倍,你竟然为他们粉墨春秋,大唱赞歌,真是不知廉耻的走狗。”
追风自小受师父教诲,一心怀着治国平天下的壮志豪情,在他心目中,天子乃一国之尊,受命于天,高居九霄之上,加上他对天子知遇感恩之心深入骨髓,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皇宫的不是,当即驳斥道:“既然前辈肆意污蔑天子,陷害朝廷,乃是死心塌地与大唐为敌,我追风与你多说半个字亦是多余,咱们只有一决高下,得罪了。”他缓缓抽出长剑,凝神聚力。
 
鸟人摇头嘿嘿冷笑两声,大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心底澄明、通情达理的江湖豪杰,本来有要事相商量,谁知你却是一条疯狗,既然你想抓我去天子那里邀功请赏,老夫今晚就给你机会,看你有没有这等本事。”突然身子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突然掉头朝下,双掌从上往下拍出,周围积雪被掌力所震,雪沫乱飞,显然掌力极强。
追风一愣,他想要激怒前辈,好让他亮出底牌,没有想到他脾气如此暴躁,武功更是厉害,眼看鸟人掌风到达头顶,宛如刀割一般,追风身子后仰,长剑朝天一刺,撕开掌力,直往鸟人喉咙刺入,鸟人在空中又是嘿嘿一笑,双掌一合,追风但觉一股极心狠力量锁住长剑,再也不能刺进半分。他身子一斜,长剑回撤,斜斜往鸟人肋下刺去,鸟人右掌侧身迎击。
追风几年来忙于帝国开疆拓土大事,未与江湖高手动过手,武功有几分生疏,但昔日练武多年,此刻一鼓作气施展出来,倒也淋漓尽致,畅快无比,过了一会儿,他更加他索性使出师传掌法,两种力道一分一合,与鸟人在猛鬼石决斗,虽然他尽了全力,不分胜负。但越往下斗,心里越是奇怪,两人武功招式为何如此相似?
两个打着打着,从猛鬼石挪到了悬崖绝壁之上,如同两只警惕敏锐的灵狐在闪转腾挪,但始终不分胜负,渐渐地,两个人惺惺相惜,追风心想,如果不是他大闹宫禁,也许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也明显感觉到鸟人掌力慢了下来。
鸟人忽然退后几步,撤回掌力,笑道:“追风孩儿,你一代才俊,死在老夫手里有些冤枉。不错,最近外面坊间传言,三年前的万花宫大火是我所为,宫女太监被我所杀,其实,我能忍心烧自己家吗?”
追风道:“大唐宫廷何时成了阁下的家?”
鸟人叹息道:“告诉你你也不明白,算了,时间紧迫,咱们不要啰里啰嗦。你不是想知道五灵教的秘密吗?你先告诉我西海之畔白发老者的秘密,我再告诉你五灵教的大阴谋,咱们一码换一码,谁也不吃亏。”
追风哈哈大笑道:“三年前万花宫之事,五灵教与阁下谁是真凶,尚且不得而知,你凭啥会相信你?”
鸟人忽然叹息道:“追风孩儿,你师父李淳风呢?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五灵教的大阴谋吗?事情紧急,五灵教教主闭关修炼成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功,他马上就要动手了,我再也等不及了。”追风想起三年前,师父告诉他五灵教忽然销声匿迹之事,看来教主当初闭关三年,终于功成出关,看来江湖马上就要血雨腥风了。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寒风卷起地上雪粒迎面吹了过来,霎时间猛鬼石上全部白茫茫一片,等到追风睁开眼睛,却发现西南一角突然多出了一群僧人,一名火工头陀高喊:“布阵!”这群僧人迅速结成大阵,却是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原来,这群少林僧人偷偷从悬崖峭壁之上攀登而上,占领了猛鬼石的西边两个角,十多人个个手持黑色水火棍,齐齐对准了鸟人。
鸟人看了看领头的火工头陀,冷笑道:“智远,为何如此?”领头火工头陀道:“鸟人,你上个月在嵩山黑松林杀害我少林寺弟子,方丈也不幸遇难,今日老衲率领少林寺弟子来此为方丈报仇,你有何话说?”
火工头陀是少林寺方丈智清大和尚的师弟智远大和尚,方丈遇害,他担起少林寺重任,带领门下弟子千里追凶。追风不悦道:“智远大师,今日我与这位前辈较量武功,希望大师不要插手,赶快将贵寺弟子撤走。”
智远道:“追风将军,据老衲了解,数十年来,鸟人在紫禁城图谋不轨,危害圣上安危,实乃十恶不赦的朝廷钦犯,将军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与朝廷站在一起,今日却与钦犯彼此惺惺相惜,实乃极不应该。老衲规劝你一句,千万不要不要被坏人蒙蔽,犯下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
鸟人听到此处,十分生气,飞身而起,啪啪啪打了智远几个耳光,智远恐惧无比,往后疾奔,大声道:“抓钦犯,抓钦犯。”几名少林寺弟子手持水火棍,迟疑不敢上。
火工头陀怒道:“你们忘记了师父被害的惨状吗?”十几名少林寺弟子呼喊着冲了上来,将鸟人围在里面,鸟人长啸一声,杀入罗汉大阵,但这罗汉大阵乃达摩所创,专门伏魔擒妖之用,厉害无比,无论鸟人如何突围,总有水火棍从匪夷所思方位劈出,鸟人一时间无法摆脱。
追风一看再打下去,鸟人一旦气力衰竭,迟早就会吃亏,当即从地上抓起两把积雪,捻成两个雪团,手腕一抖,朝两名少林寺弟子后心飞去,两名弟子正全力以赴对付鸟人,忽然后心一麻,身子不能动,罗汉大阵门户大开。
鸟人冷笑几声,身形晃动,窜入罗汉大阵之中,左右手抓住两名少林寺弟子,凌空伸出巨石外面,双手上下晃动,两人吓得哇哇乱叫,一旦鸟人放手,他们势必从几百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去,尸骨无存。
追风急忙道:“前辈,这几名少林寺弟子都是江湖正义之士,他们不明就里,被坏人利用,您放过他们吧。”鸟人哈哈一笑,朝追风拱手道:“既然有追风将军说话求情,我暂且饶了几位狗命。”双手轻轻一挥,两名少林寺弟子又回到岩石之上,两人死里逃生,浑身兀自颤抖不已。
鸟人道:“各位少林寺师父,我从未去过少林寺,又何来伤害贵掌门,只怕你们被人骗了。”
火工头陀低头不语,鸟人哈哈一笑道:“事情已经清清楚楚,我与追风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与你们毫无关系,你们赶紧滚得远远的。”
十几名少林寺弟子一路跋涉从嵩山追到陕西,又埋伏多次,好不容易摸清鸟人行踪,又辛辛苦苦从山底爬了上来,却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一个个垂头丧气,领头的火工头陀智远低头挥挥手,诸人来到猛鬼石边缘,准备沿绳索下去。
 
鸟人朝四周看了看,嬉笑表情突然变成凝重道:“小兄弟,我再问你,你带领大军征讨突厥,真没有去过西海之畔的大雪山?”
追风心里奇怪,除了盘龙巷的波斯胡人,还有灵雪公主,鸟人已经是第二次问起此事,但他天生仗义豪爽,丝毫不会撒谎,微微点头道:“前辈,追风只是到了西海东岸,因为大雪封山,大军供给不够,没有攻击到西岸的大雪山。”
鸟人缓缓道:“西海之畔的雪山之上住着一位老人,江湖传言,最后见到老人一面的人会得到他一生最大的秘密,据说,老人已经死了,不知道谁得到了这个秘密?”
追风哈哈哈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我从未骗过任何人,这位前辈是谁我都不知道,更别说见过最后一面。”
鸟人道:“不瞒将军说,此人与我关系极大,他最后的秘密更是关系千百万人头落地。如果你能寻找出老人的秘密,我可以交换,告诉你五灵教的秘密,你师父千辛万苦想知道,他们的教主隐藏在,,,”
鸟人话音未落,突然一阵阴风吹来,猛鬼石四周忽然多了几个淡红色的灯笼,样子极为怪异,追风大叫一声:“前辈,赶紧捂住口鼻。”话音未落,几个灯笼砰砰爆燃,空气中一阵淡淡的花香,随即哎呀,妈呀,惨叫之声,十多名少林寺一个个软软倒在地上,口鼻流血,瞬间毙命。有的掉下几百丈高的悬崖,尸骨无存。
几乎就在此时,猛鬼石四周多了十名褐衣汉子,一个个面蒙着褐色面纱,手里拿着少林寺弟子上崖所携带的绳索,显然他们已经断了诸人后路,务必要一网打尽,他们一上崖,即合拢包围,将追风鸟人两人围在中间,领头一人,身材高大,手持一炳细长的单刀,目露凶光。
智远功力较寻常弟子要强,见情形不对,左手用衣襟捂住口鼻,右手去抓悬崖边的绳索,忽然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紧接着身子滑落,从猛鬼石上跌落,瞬间无影无踪。
转瞬之间,追风感到内力空荡荡,手脚无力,对方毒烟如此厉害,他强忍浑身不适,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首褐衣人晃了晃手里单刀,冷笑道:“五灵教雄霸天下,在下烈火堂火灵子,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追风曾经听师父说起过,五灵教除教主外,有五个堂主,分别是锐金堂,烈火堂,圣水堂,键木堂,厚土堂,而此次领头之人正是火灵子,烈火堂堂主,擅长使毒。
追风道:“你们想要什么?”火灵子笑道:“我要的东西,就是鸟人想要的东西,你刚刚严词拒绝了他,但你未必会拒绝我。”
追风强笑道:“我既然不会给他,又怎么会给你?”火灵子笑道:“那很简单,你不给我,我就要你的命。这个东西重要呢还是你的小命重要?”追风笑道:“我小命重不重要不是你能定的,另外,你们五灵教凶狠残忍,我就是给了你们东西,你们依然会要我的命,我岂能让你们得逞?还有,上个月,你们五灵教最近冒充鸟人前辈屠杀少林寺弟子,如此卑鄙行径实在是武林耻辱。”
 
火灵子呵呵冷笑道:“你已经中了五灵教的致命毒药,只能乖乖跟我合作,还有选择余地吗?”追风冷声道:“你们五灵教毒药未必能难得住我追风。”
他心里生气,身子跃起,右手伸出,五指成爪,按照刚才鸟人惩罚少林寺弟子招式,将两名五灵教弟子高高抓起,随手扔下悬崖,火灵子大叫道:“你找死。”他往前一扑,眼前人影闪动,追风已经到了跟前,火灵子大惊失色。想要逃跑,旁边一个紫色影子一闪,一个瘦小的影子一把抓住火灵子后背,将他扔下了悬崖,原来是鸟人出手。其他褐衣人吓得浑身颤抖,但五灵教教规严密,没有一个人敢后退。
几乎同一时间,追风、鸟人都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枯枝,放在鼻子上一挥,顿时气力恢复如初,追风手里枯枝乃是神秘女子所赠,鸟人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道:“你我真是有缘。”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酒葫芦,仰头喝了几口,交给追风手里,追风也是豪情万丈,丝毫没有迟疑,仰头大喝。两人刚才还是你死我活的对手,现在却成为交心兄弟,对猛鬼石上一切毫不在意。
鸟人叹道:“坊间传言,流云追风,破碎虚空,今日一见,阁下果真是一员虎将,李淳风老家伙眼光不错。可惜,可惜!”追风道:“可惜什么?”
鸟人道:“如此身手却为李唐朝廷这等奸诈阴险小人效力,简直是明珠投暗,可叹可叹!”鸟人说话之际,面色柔和,没有了昔日的仇恨。
追风笑道:“在下乃江湖落魄之士,承蒙师父栽培,朝廷厚爱,随大军远征波斯西域,建功立业,大唐天子对我情同手足,我自然报效朝廷,保护天子,天经地义。”
鸟人缓缓点头道:“李世民倒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比我想象中强悍多谋许多,唉,唉,唉。”随即,他默默地看着夜空,不时地点头摇头,摇头点头,似乎在琢磨什么事。
就在这时,猛鬼石四周又是浓烟升起,随即一阵大声喧哗,数十个褐衣人手持利刃,围攻过来,鸟人微微一笑道:“你看我的。”他从地上抓起长剑,剑尖抖动,舞出五朵剑花,挥手间杀了四五个五灵教弟子,其他褐衣弟子吓得肝胆俱裂,急忙后退。追风第一次见鸟人使剑,佩服此人剑法通神,但也奇怪,此人剑法与自己剑法有许多相同之处。
追风道:“前辈似乎对朝廷极为不满,不知道可有什么隐情?”鸟人道:“世事难料,一切都是昔日冤孽。”他端起一杯酒,欲言又止,长叹息一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宇…文…我……家族立国数十年,却失却霸业,家族惨遭荼毒,现在看来,就是因为身边缺少你这样忠心耿耿的豪侠仗义之士。”追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所说什么意思,什么鱼,什么文之类。
 
追风抱着昏迷的鸟人从积雪之中走了出来,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不是阿月是谁?之间他双目发光, 阿月喜极而泣道:“老天保佑,你们终于平安回来。”他一把将鸟人抱起,轻轻放在旁边,俯身查看,似乎极为关心。他怎么会来到这里?他的身后,还有十几个褐衣男子手拿树枝,面色沮丧。显然,这雪堆是阿月强迫褐衣人短时间堆积而成。
一名褐衣人毕恭毕敬对阿月道:“这位少侠,我们能走了吗?”阿月对追风道:“将军,五灵教弟子用树枝在猛鬼石下堆了一个雪堆,看来他们被将军义举所感动,痛改前非。是不是?”几名褐衣人脸色尴尬,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知道如何是好。阿月使劲憋出一丝怒气,觉得不太恐惧,又换了一个更愤怒的表情,声调高了不少,道:“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吧。”褐衣人缓缓退了十几步,见阿月不再阻拦,马上撒丫子跑了。追风奇怪,骄奢蛮横的褐衣人竟然对阿月如此毕恭毕敬,实在是不可思议,也奇怪阿月怎么会来到这里?
阿月忽然哭出声来,抓住追风手臂道:“将军,赶紧救救这位老人之命,他日必当回报。”
追风不敢迟疑,将鸟人放在一块巨石之上,双手平平放在鸟人胸腹之处,缓缓将内力传给鸟人,过了好一会,鸟人终于咔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就在追风挥汗如雨之时,感觉到热呼呼的东西掉进他的脖子里,他回头一看,阿月正在看着他,满脸都是喜色,却泪痕宛然。
追风道:“鸟人前辈性命保住了,你不用担心。”
这时,旁边树林里一阵马嘁之声,一匹白马奋力嘶鸣,阿月看见白马,大喜过望,牵过白马,将鸟人小心翼翼扶上马背,用带子绑好,然后在白马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白马四蹄腾空,飞奔入夜幕深处。
追风正在疑惑阿月的一系列举动,阿月又将追风拴在书上的骏马牵了过来,道:“将军,阿月不该给您添麻烦,有些事容我以后再解释,咱们回家吧。”
追风拽着阿月飞身上马往西安城奔去,阿月在身后紧紧地搂着他,后来索性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之上,追风感到一股极为奇怪的热流,阿月身上实在有太多的怪异之地,自己尚不曾真正了解。
 
第七章 龙蛇之道
远远看见那明灭一片的灯火,骏马奔腾不多久,到了长安城下,城门却紧闭,追风高声道:“快点开门,我是御林军中郎将。”城墙上出现了十几个火把,领头一人摇摇晃晃道:“您开玩笑吧,堂堂追风将军,平时出城都是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你如此狼狈不堪,也敢冒充追风将军?你们赶紧走吧,否则爷爷我情绪不好,用箭射死你们。”果然,从城墙之上射来几支狼牙箭,但都离二人有十几丈之远,显然警告他们不要再行靠近。
以追风武功,飞身跃上城墙,逼迫守门官兵打开城门,不是什么难事,或者拿出虎符,敢有人不开门?但他不愿意惹事,遂故意长长叹口气,道:“怎么办,今晚要露宿荒野了。人家不让进,县官不如现管。”他想起汉朝飞将军李广,驱逐匈奴,为汉家立下大功,但因为得罪了霸陵尉,有一次晚上回来,硬生生被霸陵尉关在门外,受了一晚上的冻。
阿月似乎看出他的郁闷,道:“将军,这有何难?我知道一条进城之路。”追风奇道:“在哪儿?”
阿月道:“由此向西一里路,在城墙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洞穴,可以钻进城内,就怕洞穴太小,将军拉不下面子。”
追风嘿嘿笑道:“事已至此,我还有选择吗?”按照阿月指点,两人纵马向西,一阵疾驰,好在月黑风高,城墙上士兵都在酣睡中,谁也没有注意他们。阿月忽然低声道:“停!”两人在一处拐弯处停了下来,眼前是高大的城墙,一个十分隐蔽的拐角,被杂乱无章的蒿草所遮挡,外表丝毫看不出来,阿月低声道:“就是这里。”
两人下马,追风在马身上拍了一下,马儿飞奔而去,阿月上前几步,将蒿草拨开,露出一个狗洞大小黑黝黝的洞穴。阿月道:“鸡鸣狗盗之徒偶尔所用,今日却让大唐将军光顾,真是委屈。”追风顾不了那么多,拉着阿月,钻了进去。
洞穴极小,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走了几步,阿月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一个火把,点燃之后高高举起,追风环顾去看,这洞穴显然是有人经年累月挖掘而成,奇道:“堂堂大唐京师之城防重地,怎么会留有这样的破绽?”
阿月道:“狼有狼踪,鬼有鬼道,天上神仙要活,地下小鬼也要活,无论盛世还是乱世,总有人要想方设法躲避官府盘查,从这里私自穿越城墙的人,不是杀人越狱的重犯,就是走私倒卖的高人。据说,这里有一个鬼门关,直接通往阎王爷的十八层地狱,如果走错了路,就会进入阎王殿,永世不得翻身。将军,你害怕吗?”说到这儿,阿月似乎更为高兴,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似乎是“哥哥心疼妹妹”之类,有点像西府小调之类,婉转柔腻,但极为动人。
追风心里更是奇怪,阿月平日里谨小慎微,怎么到了这暗黑无忌的地下通道,反而会如此兴奋,真是琢磨不定。他哈哈笑了两声道:“阿月,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要去十八层地狱见阎王爷,也是咱们俩一起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气死阎王爷,气死小鬼儿。对了,以后你不要叫我将军,叫我大哥即可。”
阿月道:“将军是大唐天子眼前红人,又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中郎将,我可不敢叫你大哥!”但语气显然很是高兴。追风道:“我不是天子红人,我是天子弟弟,既然天子都有弟弟,我自然也有弟弟,就是你。只要你答应,没有人能阻拦得了我。”阿月娇羞叫了一声:“大哥!”然后低下头去。
追风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他伸出右手保护着阿月,道:“咱们没有退路,就一起去看看有什么阎王爷和妖魔鬼怪等着咱们。”阿月大喜,使劲点头。
越往前走,洞穴之内越是艰险难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窄的地方要硬寄过去,有时候头顶还会有水滴渗出,冷不防跌入脖子里,追风心想,此路繁杂,一般人别说记住着曲里拐弯的分叉,就是漆黑孤苦也会闷死人的。
又走了半个时辰,追风感到阿月的手越来越暖,越来越滑,越来越柔,两人一深一浅又爬了好久,所幸接下来地道没有岔路,忽然,阿月停下脚步,追风手举火把往前一照,心里一凉,眼前石壁挡住出路,四周都是冰冷的青砖,渗出密密的水滴,追风心里一沉,走了这么远,怎么会是一条死路?
阿月忽道:“追风大哥,如果有敌人从上扔一块千钧巨石下来,你武功再好,也难以脱身,你会不会怨我把你带到这个绝地?”追风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大丈夫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哥哥我平日为国为民,谁又会暗算于咱们?若真是被人暗算,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怎么会怪罪于别人?”
阿月低声道:“我等山野草民,往往都是被人冤枉惯了,如同草原上的小羊,被狼吃了,狼还要寻找无数个借口,指责小羊皮肉不好,小羊惨叫了,小羊挣扎了,狡辩无礼,这世道真是没有说理的地方。”突然他语气很是悲凉。
追风拉住阿月手,柔声道:“阿月,你放心,只要有大哥在,这个世上谁也不能欺负你,否则,我就是追到十八层地狱,也要抓住恶人为你报仇。”阿月脸上微微泛红,低声道:“我愿意一辈子伺候将军,伺候大哥。”火光闪烁之下,阿月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微笑,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他那明亮照人的眼光让追风心头一荡。
阿月忽然蹲在身子,伸手在青石墙壁上摸索一会,不知道按了那处,左侧墙壁露出一个更小的洞穴,阿月激动道:“这就对了。”拉着追风之手,朝左边洞穴钻了进去,又走了一会儿,追风感到洞穴里空气越来越稀少,呼吸有几分困难,再看阿月,更是呼吸急促,他心里有几分担忧,自己身负武功,但阿月身子单薄,能否熬下来?但无法说出口,只能一味前行。
阿月忽然停了下来,柔声问道:“大哥,灵雪公主好吗?”追风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阿月竟然有心思问这个问题,当即微微一笑,道:“公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待公主也是十分尊重,不敢有丝毫亵渎。”阿月笑道:“你们一定是世间最最幸福的神仙眷属了。”说完,咳嗽几声,似乎呼吸十分困难。
追风默默道:“也许吧,造化佞人,人人有本难念的经。”他无法左右自己的想法。
说话间,前面又是一条死路,追风正在疑惑,阿月伸手往石壁旁一处凹下地方一摸,手里多了两根绳索,他交给追风一根,两个人各自抓住绳索,往上攀爬,过了一会儿,眼前有着亮光,两人爬出地面,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后院,后院不大,荒草遍地,洞穴出口被伪装成水井模样,轱辘破旧,两人手里之物正是系在轱辘上的井绳,谁也不会想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追风心里叹道:“寻常百姓就住在这城墙附近,自然会琢磨出穿越城墙的办法,一旦敌人知道了这隐秘通道,却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破绽。”一阵狗吠自深巷中传来,四野不宁,追风不敢停留,道:“咱们赶紧走。”两人手拉手出了院子,外面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走出小巷,就是灯火阑珊的通衢大街,离鸡市拐想去不远。
这一段路程,虽与率领千军万马踏雪破冰,饮马西海会师波斯万千人头落地不同,但这一份惊险与甜蜜让他经年不忘。
 
你永远都想不到结局
 

 
两人回到宅邸,看门老仆早就酣睡不醒,追风不愿意打扰老人,抱着阿月从院墙飞身而入,阿月依依不舍回到自己小屋,追风蹑手蹑脚进入卧室,灵雪公主已经睡熟,卧室一角依旧是灵雪公主为他留着的一盏灯,追风心里感动,轻轻躺在躺在灵雪公主旁边,隐隐听到阿月房间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与地下洞穴时他所哼的情歌一模一样,追风心潮起伏,直到东边露出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觉直到午后追风才醒来,刚刚吃过饭,有御林军小校飞马过来,禀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身为自己左膀右臂的副将韦人杰昨晚一夜未归,御林军四处寻找,终于从城西青楼传来坏消息,有男子全身赤裸死在妓女小凤仙的床上,脑袋失踪,尸体被大卸八块,从小凤仙证词和遗留在现场的衣服来看,死者正是韦人杰,更让人震惊的是,韦人杰被杀,代替追风保管的虎符不翼而飞,有了这虎符,一旦京师长安发生兵变,可以调动御林军,追风心里焦躁不安。
傍晚时分,老仆浑身发抖,说门口发现一封信,信中留言道,三年前,万花宫失火,八十名太监宫女被杀,是上天天降罪有罪之人,现今,韦人杰被杀,就是因为他去查找背后原因,书信警告说,无论谁要清查此事,都是与上天过不去,与韦人杰一个下场,死无葬身之地。还有,追风勾结波斯人,杀害西海老人,抢走老人毕生财富,勾结少林寺逆贼,杀害朝廷命官,这些帐都要一笔笔算,不单要算在追风头上,所有与追风亲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怪不得老仆吓得当天就卷起铺盖回老家种地去了。
灵雪公主看见书信,吓得浑身发抖,泪水涟涟,劝告追风赶紧收手。追风明白,有人不愿意清查背后真相,他默默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退步,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给韦人杰一个交代,给冤死在万花宫的八十多条人命一个交代。
第二日,追风照旧入宫,带领全副武装的甲士四处巡逻,虽然禁宫风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但他却感受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
天子早朝,心绪不佳,八百里加急来报,北庭都护府因为追风回归京师,缺少主将,屡屡有突厥残兵作乱,都护府留守几次征伐,却被诱骗进广袤的沙漠,死伤不少大唐士兵。还有,颇有中兴气象的吐蕃赞普派遣十万大军,陈兵泸定一带投石问路,骚扰边民,试图入侵大唐领土,天子叹息道:“李靖将军英年早逝,我大唐失去柱石。”天子问起大家如何退兵,通州判官狄仁杰出列奏道:“吾皇万岁,对于突厥残兵败将,要坚决打击,不能让其死灰复燃。对于吐蕃,要两手准备,和亲之、同时,也要未雨绸缪,调集大军以防不测。”
天子问计于追风,追风奏道:“吐蕃人多疑善变,犹豫寡断,我大军宜构筑壁垒,坚守泸定孤城,派出小队人马坚壁清野,死死然后拖住吐蕃军队,待其兵势疲惫之际,用火破其牦牛大阵,然后大军出动,左右两翼包抄,一举歼灭。”太子李治也出列慷慨陈词,要求坚持回击吐蕃和突厥,绝不能示弱。天子沉思片刻,派遣大将候君集率领八万大军火速入川,扼守康定泸定门户。
忽然,黄门侍郎从兴庆宫传来太后懿旨,称要对突厥吐蕃采取绥靖政策,对方要啥给啥,绝对不能用兵。追风心想,独孤皇太后为何如此害怕突厥吐蕃?
晚间,追风派出各路哨探,到驿站码头会馆酒楼打探消息,得知事态远比想象的严重。一时间,庙堂江湖传言纷纷,就连西市的胡人,东市的贩夫走卒都知道朝廷面临突厥、吐蕃两路夹击,灭顶之灾就在眼前,许多有名望的大臣都在暗中串联,为自己寻找后路。山东、河南、福建、四川许多秘密帮会也都派遣人员来到长安,侦测朝廷动向。
更让追风心里忧虑的是,近期以来,中原各大门派都派遣手下门人来到京师,说是参加一个武林大会,问起缘由,各大门派都支支吾吾,原来从三个月前开始,有神秘的高手分赴各大门派,告诉他们京师长安将要发生动乱,让各大门派派遣弟子入京,来得早有好处,来得晚或者胆敢不来,必受惩罚。所有门派弟子将聚会于西市一处古庙之内,等候有人发号施令。期间,有岭南、淮西两大门派不奉号令,被满门杀死,首级传檄江湖,一时间人人自危,纷纷派出精兵强将,来到长安。据说,幕后之人黑纱蒙面,看不出武功门派,但出手凶狠,追风此刻感受到师父临别前对自己的忠告,看来一场血雨腥风马上就要来临。
 
这日,追风一个人到处乱走,但见大唐帝都一片歌舞升平,但隐隐有龙蛇混杂其中。忽然,一辆马车停在身后,马车之上下来一人,戴着一顶帽子,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低声道:“将军,多日不见,石万山请将军到府上一叙,此处不便,请将军谅解。”追风一愣,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石家堡堡主石万山,他迟疑片刻,见石万山态度虔诚,随即与石万山一起上了马车,马车行到一处十字路口,忽然停下,东南西北方向来了四辆马车,将原来马车紧紧簇拥到中间,石万山拉着他上了东向一辆马车,车帘放下,四辆马车一齐向四个方向飞奔而去,过了一会儿,又来到一处路口,与刚才一样,又来了四辆马车,石万山拉追风上了一辆北向马车,随即四辆马车朝四个方向奔驰而出,如此几次,终于来到一处僻静小巷之内,迎面一处古朴沧桑的大院。
早有人站立在院门口,将石万山与追风让进院子,随即关上院门。院内假山秀水,十分精巧灵秀,石万山毕恭毕敬将追风让进了一间大屋,屋里有人低声道:“将军好。”追风静静一看,面前站立着石万山的二弟石万谷与三弟石万谷。
原来,上次酒泉别后,石家堡兄弟担心五灵教报复,举家东迁,通过一个长住长安的亲信连夜在京城购置房产,最后选择在幽静偏僻的高家牌坊小巷,为防止五灵教在京师耳目,石家兄弟深居简出,一切都让亲信代为打理,好在这里原本是隋朝翰林院的房子,周围没有什么鱼龙混杂的街坊,几个月下来,倒也相安无事。追风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细心与实力。
石万山眼角微湿,抱着追风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追风笑道:“石大哥,长安可比酒泉郡好了不少吧。”
石万谷爽朗道:“长安城物华天宝,比酒泉强到天上去了,唯一不足,就是每日里闷在深宅大院之内,快把人憋屈死了。”
追风道:“五灵教一日不除,您全家还得韬光养晦。”
石万山忽然道:“将军,西市之事兄弟刚刚听说,看来敌人下手凶狠。”追风奇怪,此事为啥这么快就全城皆知了?
石万山道:“将军,我等为了防备五灵教,在长安城收买不少耳目,消息倒也灵通,但如此消息却对将军极为不利。”
追风奇道:“市井怎么说的?”
石万山沉吟片刻,微微摇摇头道:“说将军杀了西海雪山之巅的老人,抢夺他的宝贝,他们从西域赶来想要商量赎回,却一言不合,被将军杀人灭口,更杀了派来的使者沙陇一家十八口,无论他们怎么说,我等兄弟皆相信将军清白,但也要防止他们血口喷人。”
追风一听此言,感觉一股凉水从天而降,敌人卑鄙无耻到如此地步,出乎她的意料。
他左手拉着石万山之手,右手朝天发誓道:“我追风若干下如此猪狗不如的事,五雷轰顶。还有,我追风若不将杀人者铲除,绝不收兵。”石万山三人也都与追风一起同仇敌忾。
石万山道:“将军,可有什么线索?”追风摇摇头。
蜡烛低垂,一时间众人都无语,仿佛敌人得千钧大棒随时会雷霆万钧落地一样。
石万山点点头,又摇摇头,忽然道:“最近有一事十分诡异,不知道有没有意思?”
追风道:“石大哥单说无妨。”
石万山道:“当初,为了安全期间,这院宅子离皇宫里的兴庆宫很近,毗邻几步而已。最近,家丁发现井水浑浊,我几次仔细去听,隐隐听见水井深处有金戈之声,这里是禁区,看来有人在兴庆宫地下深处有动静,很有意思。”
追风道:“敌人阴谋还未暴露,我还要好好查查。”
石万山道:“将军府门外有个卖水晶饼的老丈,他是石家堡的老人,您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告诉他,我们石家兄弟竭尽所能。”
追风感谢后告辞,还是石家堡依旧选择几匹马车多次隐蔽才回到府邸
 

 
回到府邸,灵雪公主却不在,问起老仆,老仆说,公主一大早就匆匆忙忙收拾包袱,不知道去了何处,追风想起昨夜灵雪公主噩梦中叫喊之事,觉得她内心藏有很多痛苦,身上更有很多秘密,追风正在疑惑,老仆忽然道:“将军,公主会不会去了宫里?她无意间冒出一句话,要去什么菊花台拜会一个老宫人。”
菊花台乃京师长安历年来安置太监宫女的地方,就在宫墙之外,与世隔绝,有一道细小的门与后宫相连,有专门太监把守,十分偏僻。根据大唐律法,宫女太监年老之后可以选择要么出宫成家,也可以留在宫里,由朝廷供养,许多太监宫女一辈子没有什么技能,就选择留在菊花台,虽衣食无忧,但孤独寂寞,菊花台就是等待魂游太虚之地。
他忽然想起公主曾经说过,从小在万花宫随着太后一起长大,后来万花宫神秘大火,所有宫女太监全部被杀,她是唯一的幸运者,她会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也许,她此番进菊花台正是要了解这段难忘的故事。
追风心里内疚,自己最近忙于军国大事,却对灵雪公主怠慢了许多,一旦公主不在身边,他却感到自己一刻也离不开公主,无论他走多远,公主都在默默祝福他,等待他,自己却无以回报。
他熟悉菊花台位置,直接从高大的宫墙之外飞身而入,第一次进入大唐内宫禁地,眼前的残垣断壁、凄凉荒芜却让他大吃一惊。一排排低矮的房舍密密麻麻排成几排,每家门口都有一个小院,每个小院都有老宫人,来回溜达,老宫人一个个神情冷漠,要么仰头看天,念念有词,要么低头伤心,浑身颤抖。无论追风和他们说什么,他们一概不理,宛如疯狂癫痴一般。
此时,已是黄昏,在昏暗月光之下,他忽然看见一个老人在无奈地扫着落叶,追风上前拱手问道:“老人家,有没有见过灵雪公主?”
老人目光呆滞,颠三倒四道:“三年前万花宫大火,大家都烧死了,都烧死了,那里遍地都是孤魂野鬼,都是无处托生的冤死鬼,谁能报仇?”
追风奇道:“老人家,谁知道万花宫的往事?”
老人家用手一指天上,道:“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阎王爷知道。哈哈哈”追风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准备离开,忽然,身后那老者沉重叹口气道:“听说城南乱葬岗,鬼魂最多,如果想知道万花宫往事,也许那些死去的孤魂野鬼知道一些。哈哈哈。”宛如一坛冰水浇在头顶,追风心灰意冷。
她想起公主曾经说过,城南乱葬岗旁边的桃林深处,确实住过一个老人,四年前从宫里出来,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监,年岁大了,不愿意待在菊花台,独自一个人居住在乱葬岗附近,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桃林,十分恐怖。
天上一轮圆月照耀人间,追风不愿意走城门,索性从顺城巷钻进地下洞穴,通过幽深漫长的暗道,来到城外,随即一路疾驰,来到一处巨大的桃林,在桃林外面,有一大片乱葬岗,白帆飘动,厉鬼声声,这里多年不曾有人敢来,有厉鬼杀人的传奇故事。追风不信鬼神之事,在桃林深处寻找老太监的居住之地,忽然,他发现一片瓦砾之地,心里一阵颤抖。看来这里曾经被人纵火焚烧,不知道老太监死活。
忽然,他听见后面树林深处有人在哭泣,悄悄过去一看,只见一个黑衣女子爬在一个土堆之前,跪倒祭拜,失声痛哭,她似乎心里有许许多多话要说。
追风道:“姑娘,在下打听一个人,他曾经住在这桃林深处。”
女子转过身,追风大吃一惊,女子不是别人,却是灵雪公主。追风惊声道:“公主,你,,,你怎么在这里?”灵雪公主浑身颤抖,泪珠如同珍珠一般撒落下来,哽咽道:“将军,妾身世间唯一一个亲人,却被人杀害,妾身心里难受,在此祭奠。”
追风心里一沉,道:“公主,莫非万花宫老人家遭遇不幸?”
灵雪公主双肩松动,微微点头。
追风没有想到,堂堂天子御妹,竟然也有如此烦恼,实在是出乎他的意外。
追风道:“自从天子赐婚,你是我追风的妻子,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你欢乐我就欢乐,你痛苦我就痛苦,到底有何隐情,告诉我,也许咱们一起解决。”
灵雪公主哭道:“将军,奴家能够与你结为鸳盟,也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就没有半点隐瞒。这个老太监乃是我的至亲,一直照顾妾身多年,五年前,有人行刺天子,老人家害怕惹火烧身,就辞职回家去了,不再过问此事。今日才知道,老人家已经遭遇了毒手,我,,,心里难受。”说到这里,灵雪公主浑身颤抖,似乎十分害怕。追风心里难受无比,自己与她成亲,竟然不知道她承受着这么巨大的心里压力。
就在这时,桃林深处传来奇怪的胡笳之声,灵雪公主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不错,不错,是波斯拜火教神秘的诅咒,天诛地灭,你我都无法逃出生天。将军,你如果遭遇不测,妾身绝对不会苟活人世。”她忽然抽出发簪,割下一截断发,交给追风道:“妾身此生不幸,不愿意连累将军,你一定要珍重。”追风将灵雪公主抱起,飞身跃上一株高树之顶,古树枝杈纵横,下面倒也看不清上面。
只见下面来了几个人,都腰配长刀,一个怒道:“这里的蜡烛刚刚熄灭,人肯定没有走远,赶紧追。”其他诸人纷纷高声怒喝之间,又一窝蜂追了出去。
 
夜已深,远远看去长安城一片灯火通明,追风看着灵雪公主脸颊流出的泪水,想她贵为公主,却如此独孤,禁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灵雪公主蜷缩在他的怀里,如同一个害怕的羔羊一般,他亲吻着她脸上的泪水,半是甜蜜,半是酸楚。忽然,他闻见一股奇艺的香味,与那晚在西市胡人坊里美人身上闻见的一模一样,
灵雪公主擦干泪珠,抬头看着追风,轻轻问道:“将军,听坊间传闻,将军在西海之畔的雪山之巅见到了一位突厥老人,不知道有没有此事?”
追风道:“公主,你常年居于深宫,又是听谁说的这些山野神魔之事?”灵雪公主脸上无尽的悲伤,温声道:“只是长安城坊间传闻,将军不必当真。”
追风不解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为何对万里之外的西域这么挂念?”
灵雪公主长长叹口气,幽幽道:“不瞒将军,妾身在突厥有一位故人,多年没有音讯。八年前,有人从波斯回来,传言这位故人隐居在西海之西的雪山之巅,也不知道真假。将军此次出塞出征突厥,曾驻军于西海之畔,不知道可知此人下落?”
追风道:“公主,我部下大军确实驻扎于西海之畔,遥望西海之西的雪山,瑰丽壮美,但是离大军驻扎之地尚远。我在军中也听说在雪山之上居住着一个神秘老人,却无缘拜见,听说此人乃被人暗算,才流放于地,一生孤苦伶仃,不过,到现在我心里尚且后悔,未能见到此人。”
灵雪公主道:“可是,可是,长安传的沸沸扬扬,是你杀了那个老人,抢夺了他的一个白玉扳指,将军你难道就不想为自己辩解?”
追风道:“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别人愿意怎么说,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也懒得去和他们辩解。公主,西域风情万种,西海更胜一筹,他日有了闲暇,我带你去西海玩上一遭。”灵雪公主泪眼蒙蒙道:“西域远在万里之外,妾身只能是有心而无力了,不过,时时想起故人,心里难受,除他之外,再无亲人。那个恐怖的诅咒,如果我不能去做到,我的亲人就要受尽无穷无尽的苦,可是,我又不愿意害将军,不愿意让,,,让将军为难,妾身实在是两难之选。每个月圆之夜,我想起这位突厥故人,都会月亮之下,去诉说自己的不幸,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追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是突厥人?”
灵雪公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将军,我虽出生于突厥,早就将自己当做汉家儿女。不瞒将军,我乃是突厥昔日之公主,十五年前,在我不满两岁之时,因为爹爹与高祖皇帝还有大周王族三方曾经有过一个协议,要三分天下,爹爹为了表达诚意,我便被爹爹送入大唐皇宫作为交换,高祖皇帝对我如同亲生女儿,御笔赐为大唐灵雪公主。可是,可是……后来突厥发生了内乱,我叔叔趁机将爹爹流放,自立为可汗,我的亲生爹爹就此失踪。据说,被囚禁在西海大雪山上。今日,乃是爹爹生日,想起他孤独受苦,甚至不在人间,做女儿的从未在爹爹身边尽孝一天,故此心里难受,不想却被将军看见,还望恕罪。”
追风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奇道:“你真是突厥公主?”他不知道,当年大唐帝国的蕃属小国很多,经常会把王子公主寄养在大唐宫廷之内,但唯独这个孩子没有来历,最为神秘。也许,只有高祖皇帝最为清楚,但他经历智远门之变,被实际上囚禁在禁宫之内,春花秋月苦度余生,不问政事,浑浑噩噩,没有几年,便龙舞归天,从此,她的身份更加没有人知道了。
灵雪公主抹了抹眼泪,柔声道:“我从小被送到大唐内宫,原本不知道,后来有一个来往波斯内地的万姓商人,悄悄告诉宫内这名梁姓老太监,说爹爹很想念我,让我务必要提防一个叫做古雁灵的人,他是突厥国师,是囚禁爹爹的罪魁祸首,此人已经秘密潜入大唐内宫,绝对不能被他发现我的公主身份。但后来,宫中时常有奇怪事情发生,半夜里有人在她屋里找什么东西,甚至连她玩具衣服都一一搜过,她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觉得他们都是一伙极为神秘的人,也许在寻找与自己身世相关的东西。”追风看着灵雪公主,心里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是真的。
灵雪公主接着道:“我从小与独孤太后居住在万花宫,她待我如同亲生一般。三年前,万花宫发生了一件恐怖之事。我记得那夜,月光如水,我一个人都在花园里观赏皎洁的月光,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胡笳之声,一个紫衣蒙面人突然抓住我,问我有没有人从西海大雪山带来东西,我心里害怕无比,就在这时,飞了一鸟人,与蒙面紫衣人打了起来,打斗之中,天上红色灯笼飞起,就躲在花树之下,一群太监宫女四处躲藏,那紫衣人大开杀戒,宫女太监瞬间脑袋就没有了,我因为藏身在花丛之中,死里逃生,但每每想起,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灵雪公主反手搂在追风,浑身发抖道:“后来,不知道为啥,我觉得太后对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几次她去拜见太后,都感觉太后目光中的不冷不热,甚至是狠毒,看我的眼神也变了,我觉得她不再喜欢我了,我很伤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心里十分害怕,就想早点离开牢笼。正巧,追风将军在西域战功卓著,他于是祈求天子哥哥,要求嫁给将军。爹爹已经离开妾身十五年了……前几日得到他的死讯,心里难受。他……他是我的爹爹。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亲人,你不要离开我。”追风亲吻着她脸颊上苦涩的泪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明这背后的秘密。
 
第九章 西海之约
追风隐隐觉得灵雪公主碧绿色的眼神里,似乎藏有几丝忧虑和担心,这背后的故事又有谁知晓?他带领大军远征波斯、追击突厥残部期间,进入一处魔鬼城废墟,在外面的一处废墟里,发现了两只狼,一大一小,让他惊讶的是,两只狼面对雪亮的刀枪,临危不惧,不屈不挠。从此,他几乎夜夜都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有一位老人,住在离天很近的大雪山,他在等待死亡,频死的眼神与两只狼的眼神一模一样。这个奇怪的梦,如梦如幻,半真半假,让他时时想起都浑身惊悸不已。
终于有一天,追风率领五百能征善战的大唐子弟兵,绕过葱岭高耸入云的冰雪,远征五百里,驻扎在西海东岸,遥望西海烟波浩渺,西海对岸,更是有一座神仙难度的大雪山。那天晚上,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被一阵歌声所吸引,出了帐篷,看见西海波涛之上,有一个美丽的女神,她用歌声遥遥指引着自己踏着浪涛跨越西海,登上西海之畔的雪山之巅,那个神秘的飞天一般的仙女,为何身材脸型眼神都与灵雪公主如此相似?忽然,他全身一震,突然发现夜色之中,面前渐渐出现两盏闪烁的灯光,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湛蓝明澈,似乎藏有一个十分美丽的梦幻在里面。
到了大雪山下,追风抬头望去,雪山高耸入云,不知有多高,山顶更是云雾缭绕,神秘恐怖。但他似乎在山顶的云雾之中,看见这个美丽的女子,身着白纱,翩翩起舞,她面带忧郁,动作轻柔,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又似乎在哀怨着什么。
在她身后的悬崖之畔,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目紧闭,不知道是在闭关修炼,还是在反思一生的功过是非。
追风开始登山,极寒冷的朔风如同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巨大的雪块落了下来,几次差一点被雪块打入山谷,但他似乎听到少女的期待,毫不退却,不久,又是一阵巨大的风雪吹来,从未见过的奇寒风雪,追风不为所动继续攀登,身子几乎冻僵,手脚不听使唤,饶是他内功深厚,也感到呼吸不畅,内力枯竭。终于,无边无际的冰雪世界,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他眼前看见茫茫白沙,有无数无数鬼魅一般的死海,死去的沙漠,无数的颅骨,无数的海市蜃楼,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他知道,他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随时都会丧命,一旦不能坚持下去,瞬间就会被冻僵在原地。
他几乎使出最后的力气,冲破前面的一座冰块,忽然,眼前景色一变,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美丽场景出现在眼前。
无数悠闲的小鹿,纷飞的蝴蝶,从未见过的奇怪的花朵果实,飞濮流云一般,果真是仙缘一般,还是昨晚那动人的旋律,他被这歌声所吸引,穿过一片花海,前面是一片镜湖,没有一丝风声,湖面如同天上地下的仙境,这个极为奇怪的地方,鸟语花香,没有杀戮,到处都是美丽的景色。
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坐在悬崖之下,一把长剑放在离他很远的一株花树之上,老者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一般,与他梦境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白纱少女不在此地,美丽的女神又去了何处?
追风手按剑柄,上前几步,凝视着老者,微微的阳光照耀在老者身上,如同一名慈祥的老人。长须老者用突厥语道:“孩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三年了。”追风三年来,无数次与突厥人打交道,对突厥语熟悉几分,能从片言只语中听出大致含义,奇道:“您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长须老者抬头看着远处的苍茫云海,淡淡道:“你看见这世外仙山了吗?”追风昔日在南山之巅追随师父苦练武功,对云聚云散、花开花落之事时常见到,看眼前云蒸霞蔚的景色如同琼瑶仙山,微微点点头。
长须老者道:“人往往所求甚多,但到头来不免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夫一生纵横征战,灭国无数,可惜,终于等到神的召唤,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她三岁时,被送到大唐,当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共三个,我算一个,另外两个是高祖李渊和后周皇帝宇文阐。其中高祖李渊已经驾崩,我也将驾鹤西去,到神指引的地方长眠,可唯一放心不下宝贝女儿,她的右乳下面有一个红痣,她身上藏有一个大大的秘密……”老人征战一生,遭遇无数血海杀伐、阴谋诡计,一代枭雄终于驾鹤西去。追风感慨万千,答应她一定找到他的女儿。
等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就置身于雪山脚下,身上衣裳之上满是冰霜,似乎刚刚从雪山下来一般,但方才情形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一个梦?
这件怪异事情,一直深深埋葬在他心灵深处,他不愿意给任何人说,他觉得自己和那个老人有一个默契,可是,他的女儿真在大唐内宫吗?迷雾一般的噩梦始终驱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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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3 12:46:55  更:2021-07-13 13: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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