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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原创长篇武侠《江湖道》,人在尘世,心在江湖,欢迎各位评价[第9页] |
作者:jrskyfl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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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落泪,冷流云自觉过意不去,遂向馨儿躬身赔礼道:“这位姑娘,在下冷流云,言多冒犯,望请见谅。” 馨儿低头擦拭着泪水,怯生生道:“冷少侠,是小女子情不自已,打扰了几位交谈。”那强颜欢笑的姿仪楚楚可怜,冷流云忍不住又多瞧了馨儿几眼。 莫行烟这时忽上前一步,道:“华兄,陆公子约你何时决战?”众人随他望去,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华云天也来到了厅外。 “明晨。”华云天淡然道。 莫行烟皱了皱眉,又道:“可有回旋余地?” 华云天摇摇头,他曾以为自己那股争强好胜之火已泯灭,如今意识到火种一直犹在。 莫行烟叹了口气,向冷流云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冷流云没有多言,却也未退下。 待李洛嫣等人行远,冷流云轻声道:“华大侠,宫和死了。” 暗云朵朵,明月高悬,云儿和月儿似在打闹嬉戏,时而别离疏散,时而交融相会,李洛嫣望着云月变幻,徘徊在客房前,若是往昔她早敲门而入,可今夜却踟蹰了。 明日是伯霖与华云天决战之日,是该进去鼓励慰勉,还是让他安心备战? 门吱呀一声开了,陆伯霖站在那,以一反常态的轻柔语气道:“李姑娘,外面凉,进来吧。” 心情紧张而兴奋,李洛嫣随陆伯霖踱进房,坐在床边,身子笼于月色中,怯声道:“伯霖,有事吗?” 陆伯霖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夜空的明月,又望了眼桌边的宝剑,最后视线定格在了李洛嫣的身前。“洛嫣,明日我就要与华云天决战了,华云天居中原五大家之首,剑法卓绝天下,此战我胜算颇微,生死难卜。” “不会的,不会的,伯霖你一定会赢的。”闻得洛嫣二字称呼,李洛嫣面泛潮红,心花怒放。 |
“谢谢一路的陪伴,洛嫣你阅历甚少,人心险恶,往后须多加提防。”陆伯霖凝视着月色下的佳人,苦苦一笑,“还记得在黄州时洪若来演练的十二禽戏吗?关于鸟鹤两禽招式,不知你学到了几分?” 李洛嫣低下了头,道:“伯霖,我一招也没学会。” “无妨,我也只学通了十之六七,今夜我教你些简单招式,可以防身。”陆伯霖伸出那双洁净有力的手,“共有五式,是从洪若来鸟鹤二禽招式中变化而来,名称尚未想好。” “不如取名作‘霖嫣五式’?”李洛嫣提议道。 陆伯霖心有他念,未解其中深意,他先将手退放至腰间,之后五指并拢,作鸟嘴状朝前方迅速啄去。“这一式出手一定要快捷,对方念及你是弱女子,极有可能中门大开不予防备,你可一手攻其小腹,另一手撩其下阴。” 说到最后两字,陆伯霖意识到言辞过于直白,忙改口道:“腰下。” 李洛嫣不以为意,双手随着比划,赞道:“这招厉害,就叫‘有凤来仪’吧。” 两人专心演练,时光悄然流逝。李洛嫣每学一式,便取一个名称,分别是有凤来仪,倦鸟知返,社燕秋鸿,飞鸟依人。授至第五招时,陆伯霖停了下来,道:“算了,这招太难,还是不教你了。” 李洛嫣意犹未尽,拉着陆伯霖衣袖撒娇道:“不嘛不嘛,我要学。” 陆伯霖心一软,道:“好吧,这最后一式是在被刀剑胁迫时,与前来相救者配合使用的招式,被救者与施救者一定要心意相通,否则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误伤惨死。” 李洛嫣眼中浮现起了陆伯霖英雄救美的景象,拍手嚷道:“好,那这一式叫‘比翼连枝’如何?” 陆伯霖神色一怔,传授着李洛嫣最后一式,心中所念却是另有其人。 五式授完,陆伯霖送走了李洛嫣,却未有回房安歇。 幽深的古城似已安眠,穿别街巷,行过楼台,独行的剑客最后停在一方池水前,池中水静谧温婉,仿若回到了太湖边。 “是御剑奔雷陆公子吗?”陆伯霖对着水中的倒影轻语,他的剑中有了柔情,柔情似水,挥剑无法断绝。 明日之战,只可胜不可败,肩上承载太多,有江湖的名望,有家门的荣辱,如若败了,宁可一死,而在这场决战来临之前,陆伯霖迫切想见到一人。 那人是林梦芷。 |
平野一望无际,没了楼阁灯火的遮掩争辉,当空的皓月若一轮金色圆盘,明亮万分,林梦芷抬首仰望,若有所思。 “好女儿,又在思念哪家情郎?”林晖放信步走来,他本是去长沙为丐帮帮主洪若来治病,谁知到了天星阁总舵,迎来的竟是洪若来亡故的噩耗。 “爹爹,没有啦。”林梦芷急忙否认,转身往房舍走去,这是官道边的小村落,今夜父女二人便寄宿在此。 不远处闪过几条黑影,鬼鬼祟祟,隐匿进了官道边的稻田,林梦芷见来者形迹可疑,于是俯身轻纵,绕到了几人身后。借着皓洁月光,林梦芷暗中观察,发现共有五人,一人佩刀,一人挂链,两人持剑,最后一人则是乞丐打扮,手中端着个布袋。 “梦芷,梦芷。”林晖放赏完月,见女儿没了踪影,大声呼唤着往这边寻来。 担心父亲遭遇伏击,林梦芷果断决定先发制人,一纵而起间衣中八条缎带齐出,两条往左,一条往右,作声东击西迷惑视线之用,剩下五条则暗向那五人的身边兵器卷来。 美人凌空起舞,缎带斑驳纷飞,在这倏然一击下,五人中有四人意识不及被卸了兵器,唯那佩刀的反应机敏未有就范。 “什么人?”那佩刀的青年断喝一声,拔刀斜劈而来,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燕颔虎须,加之灵动修长的四肢,真仿若一头正在捕食的猎豹。 林梦芷这时也拔出了佩剑,剑刀相碰间,只觉对方刀势迅疾而沉猛,绝非泛泛之辈。不敢大意,林梦芷旋即施展出父亲亲传的飘云剑法相应对,招式轻柔多变,和青年的凌厉刀招恰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林晖放这时也赶至近前,正要出手助女儿将这五人擒下,忽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对面可是林梦芷林女侠?误会,全是误会,简兄弟,快住手!” 那姓简的青年听得林梦芷三字,立时后撤一步收了刀,林梦芷便也止了剑势,退到父亲身边。 五人中的乞丐开口道:“林前辈,林女侠,在下丐帮岳阳分舵舵主佟真,这位是江南铁链司徒世家的家主司徒晟,这位是崆峒派的一刀豹子简志高……” “卜好,陶利,我们是泰山五剑中人,家师是泰山派掌门旭日东升凌绝剑崔鹤。”不待佟真介绍完,余下的卜好和陶利便自报了家门。 |
几人皆来自名门正派,林晖放收起戒心,示意女儿归还兵刃。卜好、陶利和佟真三人若无其事地取回兵刃,唯司徒晟面色阴沉,低下身子迅速捡起了象征家门荣耀的簪缨链。 简志高跨前一步,抱拳拱手道:“林大侠,林姑娘,今夜我们来此,实为围剿一个重现江湖的大恶人,这消息我们昨日方知,因人手不足,故不得已出此伏击下策。” 简志高正自介绍情由,忽听佟真低语道:“嘘!人来了。” 一马平川的官道上,由远及近现出两个身影,左边那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坦胸露乳,足登草鞋,浓密粗黑的胡须上绑着几个拇指大小的铜环,脸颊和手臂上纹着怪异的花纹,瞧模样应不是中原汉人。右边那人倒是寻常打扮,眉分八彩,目若朗星,虽过不惑之年,但难掩往日英姿,腰间横携一口长刃。 佟真二话不说,从田野中疾掠而出,一抖手中布袋,瞬时砂尘滚滚,借势双拳直打向那携刃之人。 视线受扰,那被袭之人稳然有度,先闭眼连退三步避开砂尘,接着掌护心口接下佟真双拳。佟真一击不中慌忙变招,谁知对方应对更快,由掌化抓须臾之间,牢牢扣住了佟真的双拳。 “多年不见,丐帮的拳法不若当年纯粹。”那人嘲言道,话未说完,卜好和陶利两人已同时出剑。 “泰山派?”那人淡定从容,微移身形避开双剑,换单手继续扣住佟真,另一只手则轻搭在了腰间长刃上。这长刃远看似剑,近看如刀,刃体长而略弯,柄处有龙凤环,环上绑着一条破旧绢帕。在旁观战的林晖放心中一惊,他识得此刃,乃是绝迹江湖许久的前朝兵器唐仪刀。 “那就试试两位的剑法如何。”那人取下仪刀,却未拔出鞘,以刀带鞘往前一点。他这一式走得是剑招,卜好和陶利初时觉得平平无奇,可转瞬便感眼晕目眩,平刺而来的长刃一分二,二变四,四生八,最近竟幻化出八道光影,虚实难以分辨。 知实力相差悬殊,卜好和陶利不约而同转身就退。 |
“看刀!”简志高大喝一声,举刀怒劈而来。那人刀一回,轻松接下,点头道:“不错,有几分宗宿当年的风骨。” 宗宿乃崆峒派掌门,简志高的授业恩师,此语本是赞言,可在简志高听来,如若羞辱他和他恩师一般。简志高勃然大怒,挥刀发起狂攻,那人倒也不急着还手,接连试了十余招这才斜斜递出一刀。 这一刀确为刀招无误,可在众人眼中却是说不出来的怪奇,似劈似刺又似挑,简志高临时想到了七八种应对的招式,可没有一种有十成十的把握接下这一刀。眼见仪刀迫在眼前,忽传来了声怒吼,惊醒了尚在犹豫的简志高。 “一起上呀!”铁链朝那高手狠狠砸来,是司徒晟出手了,世家风范被抛在了脑后,今夜他是来为大哥报仇的。 看到簪缨链,那使唐仪刀的高手咦了一声,松开了扣住许久的佟真,手指一拉龙凤环上的布帕,将隐于鞘中的仪刀真身拔了出来。 “杀呀!”司徒晟继续嘶吼着,却只不过是枉费徒劳,林家父女没有出手的意图,泰山双剑逃得无影无踪,简志高失了锐气,佟真伤了手肘,而对手还有个一直未出手的同伙。 未至三合,那人的刀便架在了司徒晟的脖上。司徒晟神情沮丧,失落万分,但他并不惧死。瞪视着对方,司徒晟咬牙切齿道:“宫彻,你杀我大哥司徒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宫彻?宫彻早死了,如今这世上只有雨宫彻,他到中原不是了却昔日情仇,他只想见自己的儿子一面。”雨宫彻收刀归鞘,这个许久未听到的名字勾起了甜蜜而悲伤的记忆,那段刀光剑影相濡以沫的岁月,他蓦然意识到,自己老了。 |
深沉的夜下,三人寂立于宫彻之子的尸身前。 “宫和离庄后,我和冷少侠悄悄跟踪,本打算探其底细,未料他在青楼的茅房里被人杀了。”莫行烟叙述道。 “华大侠,我独自暗随在宫和身边,至于这位莫兄人在哪,我实不知情。不过莫兄的影无踪轻功当真名不虚传,先我半步入到案发现场,厉害厉害。”冷流云马上补充道,当下他心中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神踪俠影莫行烟,此人完全有机会在进到茅房的一瞬间出手加害宫和,可作为鼎鼎大名的江湖侠探,莫行烟下此毒手目的何在? 莫行烟没有理会冷流云的暗讽,而是弯下腰,忍着恶臭,缓缓扶立起宫和裸露的上半身。“华兄,请看这。”浮肿的死尸有几分渗人,只见宫和后颈处有一个黄豆大小的洞,洞口的血已枯竭。 “一击致命。”华云天细细勘验着伤口,过了会儿补充道:“是剑。” “华兄果然是使剑的行家,起初我看到这伤口时,以为是暗器所致,可找寻现场时却未发现遗留的暗器,后来才意识到凶器是剑,是一口剑身极为纤细的剑,只有这样的剑才会造成如此狭小的伤痕。”莫行烟望向冷流云,眼神中饱含意味,冷流云心有不爽,一时却未想好如何回言。 “此人称得上使剑的好手,行烟,听你所言,宫和是在茅房遇害的?”华云天问道。 “不错,据我推测,凶手预先潜伏在露天茅房的墙头,待宫和如厕时由上至下出剑偷袭,得手后立刻撤离。”莫行烟答道。 “宫彻呀宫彻,我华云天有愧。”华云天低言自语,仿若又回到了十七年前泉州清水滩的那个血夜。 “华兄,此事不简单,凶手暗杀宫和或是想嫁祸于你,当务之急我认为是将宫和的尸身藏好,静观几日再作决断。华兄请安心备战明晨与陆伯霖的决斗,这里的事我会全全处理安排。”莫行烟建议道,那根玄铁棍在他掌中不住来回旋转。 “不可!”华云天直截了当回绝了建议,“昔年宫彻将儿子托付于我,我却不慎遗失,已有负重托,如今他儿子死了,又怎可将遗体藏匿,置身事外?” 华云天弯下腰,抱起了宫和的尸身,大步向剑庄走去。人们喜欢往前看,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过去,可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人或物,翻卷起昔日的是非波澜。 |
第二十五章 往事如风 黑漆漆的夜空裂开了道口子,一抹绚烂的玫瑰红钻了进来,口子越开越大,那抹鲜红愈发灿烂,最终照亮了天际,驱散了晦暗,彻夜难眠的陆伯霖索性起身离床,迎接新一天的日出到来。 轻抚剑身,依是那般冰冷凉滑,出道五年未逢一败,这等殊荣会在今日终结吗?众人只知陆伯霖性格孤傲,却不知他同样畏惧失败,窗外满庭樱花摇曳,有的傲立枝头,有的掉落尘埃。 陆伯霖精心梳理了会衣着,从发髻到衣边,待周身上下确认无误,这才推门走到了房外。 天色尚早,院内本该寂静无人,可华云天竟提着一壶酒,徘徊在樱花树边,看他双眼通红,似也未有好好安眠。 “你来了。”华云天向陆伯霖打了声招呼,随即停在了石桌前,从头顶的樱花树上摘了几片花瓣,放在酒壶中轻摇搅拌。 “要尝尝这樱花酒吗?”华云天问道。 “不了。”陆伯霖回绝道,开始思虑起一会决战时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困难阻碍。 华云天叹了口气,只得举酒自酌,见陆伯霖四剑负身,便问道:“现在比吗?” “不了,等众人到,我在决战。”陆伯霖不动声色,可心中渐生烦乱,林梦芷的倩影不断浮现在脑海。 静心,静心,陆伯霖暗自告诫,忽又听华云天问道:“陆伯霖,作为一个剑客,你认为武学剑法的至高境界是什么?” 未作过多思考,陆伯霖旋即答道:“晚辈境界尚浅,这问题难以考虑周全,现下只求一心练剑,待击败各路高手,成为天下第一时,或能领悟何为武学剑法的至高境界。” 华云天眉头舒展,露出了笑意:“其实这问题于我而言,答案很简单,不过八个字,剑无旁骛,心有花开。” “哦?”听到这个答案,陆伯霖有些不解。 |
放下酒壶,华云天望着一院的樱花,缓缓道:“我天生资质愚钝,剑法缺乏奇变,在二十岁那年便意识到,若凭招式变化,永难成为江湖顶尖。于是我不在修行多余剑招,而是从剑式中最基本的劈、斩、截、撩、挑、钩、刺七字入手,一心练就快剑,之后愈练愈快,化繁为简,剑法快疾无比,这才在江湖上渐渐有了名气。”旭日的光辉此刻遍洒九州大地,华云天的声音变得深沉,“此为前四个字,剑无旁骛,我在十八年前悟得此境界。” 剑无旁骛?陆伯霖知其深意,一心执着于剑看似易,行实难,自己现下便被万千情丝所扰,剑情两难相顾。 “但我更想说得是后四个字,心有花开,我曾以为一个顶尖的剑客必须是一个完全纯粹于剑道的人,然而后来我发现错了,真正的至上剑道不是单一的,而是与人情物趣的融合。三年前我去了一趟金陵,拜访了心如止水沈醉心,受沈先生的启发,方意识到自己心中早有此念。坐赏花开是吾之情趣,不知陆公子情在何处,趣在哪里,为何而执剑?”华云天望向陆伯霖,看似柔和的目光在陆伯霖眼中若剑。 为何执剑?为自己的志向,为父亲的期盼,这些都是理由,可恍惚之间,陆伯霖忽又觉得这些都不是足以信服的理由了。 “华大侠,陆公子,你们这就要开打了?”秦大冲蹬蹬跑了过来,江湖群雄也相继到场。 “父亲。”华超来到父亲身旁,恭恭敬敬,将那把破旧的铁剑托至了华云天的面前。 华云天没有马上接剑,他还想等等,可陆伯霖已拔出了御风奔雷双剑,伫立在院中的空地上,示意作好了准备。 这就要决战了吗?场边的苏远口虽未言,内心却是激动万分,一旁的冷流云和李洛嫣正就谁赢谁输的话题,争论得难解难分。 “且慢!”一道身影飘行而至,未几,又有一道倩影随之入院。 陆伯霖立时转望而去,那道倩影秀美脱俗,正是彻夜相思的林梦芷。 |
“两位,请先不要动手。”散鹤游仙林晖放长缓了一口气,他的轻功已至臻境,今日竟如此疲惫。 “林兄,怎么了?”华云天察觉出林晖放此行必有要事相告,连忙询道。 “宫彻重现江湖,正往江陵这边行来。”林晖放与女儿披星戴月,为的就是将这个消息告知华云天, 让他有所防备。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霎时沸声一片。林晖放问道:“华兄,听闻宫彻之子宫和来你这比武,不知现下他人在何处?” “死了。”华云天喃喃道,心事万重。 “十七年前,宫彻靠一己之力掀起腥风血雨,如今重出江湖,若知此噩耗,怕是又会引起一番劫难。两位,可否先取消今日之战。”林晖放的目光投向陆伯霖,他知华云天通情达理定会答应,却不知这位傲气的年轻剑客是否会同意自己的请求。 “好。”陆伯霖不假思索,竟爽快地应下了。 闻知决战临时取消,场边群雄丝毫未感失望,因为他们明白,伴着宫彻在江湖现身,九州剑庄即将迎来更为惨烈的挑战。 用过午膳,华云天没有留在大厅与群雄商议接下来的安排,而是走向卧房,那儿他的妻子夏氏正在等待。 在外人看来,九州剑庄的主母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华夫人的容貌不算丑恶,却从不抛头露脸,每次华云天迎接江湖朋友时她皆不会随坐相伴,后来有人推测,是因为这位华夫人不会武功,华云天嫌带夫人见客会显得难堪。 “来,云天,躺下。”华夫人微笑着,她并没有询问早上丈夫与陆伯霖一战结果如何。 华云天也露出了笑脸,闭上眼褪去衣衫,顺从地躺在了夫人的膝上,华夫人则将手轻放在丈夫的身上,认真而熟练地按摩着他的周身穴位。这是这位九州第一剑客最快乐的时光,比坐在院中里品美酒赏花开还要惬意百倍,人过中年,方知自己一生最向往所求的是什么。 “云天,有心事?”华夫人轻声道。 华云天睁开了眼,望着夫人,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夫人的这双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个叫宫彻的人吗?” |
“宫彻?我记得,你说他是你的朋友。”华夫人道。 “或许吧,他的儿子和我们超儿同岁,皆是显德四年(公元957年)出生。”华云天正说着话,忽有一阵敲门声传来。此刻华云天只想与夫人恬然同处,索性闭上了嘴,连问一声是谁也懒得问了。 “华兄,华兄。”门外的访客却不愿轻易放弃,继续敲起了门,是莫行烟,华云天从口音中辨了出来。 “莫行烟,我和夫人在房中办事,你过来干嘛?”华云天难得耍起了脾气。 “没事,没事,我可以在门外等呀。”莫行烟隔门回道。 “云天,还是去见见吧,这位莫先生应是有急事。”华夫人劝道。 “哎!”华云天叹了口气,最后极不耐烦穿上衣,走出了房。 见华云天出门,莫行烟立时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道:“华兄,办事很快嘛。”今年三十有六的莫行烟,无论和年近天命的华云天,还是年岁尚稚的冷流云,皆爱以同辈相称。 “说吧,什么事。”华云天恢复了平日九州第一剑客的雍容。 “可否向华兄请教一下十七年前泉州城外清水滩的那场血战细节?当时我人在太湖碧螺岛,对这场震动武林的血战知之甚少。”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的樱花树下走去。 “这世上还有你神踪俠影不知道的事?”华云天反诘道。 “当然有,比如昔年武林三大美人中的慕容依去哪了,我就不清楚,还有后蜀的倾世皇妃花蕊夫人流亡到了何处,我也不知情。”说着说着,莫行烟又说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场血战,“听闻华兄昨日在同宫和比试前有过一段交谈,华兄似在十七年前便见过他,十七年前,若我没猜错的话,华兄应是在清水滩血战那晚见过还尚是孩提的宫和。” |
两人缓行到樱花树下的石桌旁,华云天提起桌上的酒灌了一口,依旧避而不答。 莫行烟没有气馁,继续自顾自推测道:“宫和武功稀松平常,远不若其父当年之威,华兄可有怀疑过他的来历,或许他不是真正的宫彻之子,而是假冒的身份。” “哦?”华云天来了兴致,放下酒壶凝视着莫行烟。 “这其中有两种可能。”见对方上了钩,莫行烟侃侃而谈道:“这第一种可能,是宫和为宫彻找来的替死鬼,他故意唆使这人假扮成自己儿子的身份来九州剑庄找你挑战,比试后再暗中把这人杀了,这样宫彻就可借替子报仇的理由重出江湖,一洗昔日情仇。” “不可能,刀剑双绝宫彻不是这样的心机小人。”华云天当即否认道。 “那还有第二种可能,设计阴谋的不是宫彻,而是另有黑手,此人不仅和华兄你有私仇,更是十七年前那场血战细节的知情者。他先一边雇人假扮宫彻之子来江陵挑战,另一边则将这个情报透露给宫彻,随后除去所雇之人嫁祸华兄,激怒不知真相的宫彻为子寻仇,而自己则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 |
花香满院,安静宁和,华云天陷入了沉思,许久道:“行烟,既然你这般感兴趣,那我就跟你讲讲当年的往事。” 又是一口樱花酒,却带着几分苦涩,华云天开始了回忆:“十七年前,我剑艺大成,江湖罕逢敌手,就在这时,仙索门掌门庞阡和福建冷府的大公子‘飘雨潇潇’冷潇找到了我,请我去泉州除恶,而那恶人竟是刀剑双绝宫彻。冷潇称宫彻心术不正,原为东瀛人,真名雨宫彻,来中原实为窃取武林绝学,作来日入侵中原之用,今已偷学得各派武功,准备从泉州乘船东渡回国,而自己正组织联络人手,力求阻止宫彻的野心图谋。” “此事果然与福建冷府大有关联。”莫行烟自语道,现下的福建冷府虽名存实亡,但若放在二十年前,却也是响当当的武林八大世家之一,飘雨潇潇冷潇更是以家门绝学千变万化手闻名江湖,是当时世家子弟中的翘楚。 “我虽和冷潇是初识,但与庞阡私交深厚,加之我那时年轻气盛,久闻宫彻大名却从未交过手,不由动了心,答应了请求。除我以外,铁笔门掌门祁永岁和丐帮的何长老也被他们邀来作了帮手,而等到了集合地泉州,又有许多江湖人士陆续加入,这其中不乏名家,如刚接任了华山派掌门之位的魏陌离,八卦门掌门孙耀武,江南铁链司徒的老大司徒昊,洛阳金刀第一护院王驱虎。见有如此多高手助阵,大伙不由信心满满,坚信此役必成。” “往昔多少英雄,逐名利,为红尘,魂断黄泉不归处。”华云天心生感慨,上面提到的这些人物,如今有大半已不在世上了,“我们在泉州候了三日,终于在城外的清水滩发现了宫彻的行踪,大喜之际却忽发现事情缘由与冷潇先前所言有所出入,宫彻身边还有一女子一男婴,而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冷潇之妹冷汐。” “英雄配美人,华兄,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位昔年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冷府千金定是和宫彻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因家门的反对而私奔出府,而宫彻急着回东瀛也不是窃取了中原绝学,而是为了躲避福建冷府的报复。”莫行烟插言道。 |
华云天点了点头,道:“行烟,你推断得不错,冷汐与宫彻江湖相识,情投意合,在未过门的情况下就有了身孕,而宫彻身为东瀛异族,入赘冷府断无可能,于是两人决定逃离中原,去海外生活。冷府是武林世家,家风森严,冷汐之父家主冷千钧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可又忌惮宫彻的武功,于是命儿子冷潇在江湖散布有关宫彻窃取中原武学的谣言,借此召集武林同道,截杀宫彻,夺回女儿。” 华云天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沉重,“那夜星辰漫天,清水滩的沙子细腻湿柔,我们离城很远,离海很近,湛蓝的海水与静谧的夜空连为一体,一对男女怀抱婴孩,被二十余名所谓的中原正义之士环围其中。我明知这是一个误会,可同行的大多数人却已蠢蠢欲动,他们无视了婴孩母亲声嘶力竭的辩解,他们被名利或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想快点杀死面前这个来自东瀛的异族。” 停歇了好一会儿,华云天又端起了一杯樱花酒,却未送入口中。“第一个出手的是司徒昊,他挥链而上,带着满腔的怒火,冷汐本该与他成亲,如今却和别人诞下了婴儿,紧随出手的是冷潇和庞阡,一人想要洗去家门耻辱,一人希图扬名立万,之后群雄纷拥而上,对于铲除中原异己,不必讲究道义法则,只有我和华阴君子魏陌离在旁观战,既未劝阻,也未出手。” “华阴君子魏陌离。”莫行烟小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按理说十七年前的清水滩血战当是华山掌门魏陌离的光辉时刻,为何在江湖行走时从未听人提过。 “宫彻担心别人伤及他的妻儿,便独自往海边奔去,待众人随上,这才出刀反攻。一开始他还没下死手,想着震退众人,可怎奈中原这边皆是一心要取他性命的高手,只是手软回撤了一刀,宫彻便立时被逼得左支右拙,不到十合便着了司徒晟一链和王驱虎一刀。我在旁看得真切,有心劝群雄收手,可惧于得罪中原武林,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形势岌岌可危,忽见宫彻搏命连劈三刀,接着俯身一滚潜到了海中,王驱虎和冷府的厉涛抢先追上,却因夜色遮扰了视线,反因一时大意中了宫彻的埋伏。尔听王驱虎惨呼一声,被水下的宫彻出刀偷袭,刀尖由下至上穿小腹透后胸而过,而厉涛只是挨了一拳,逃得了性命。” “厉涛是冷汐的表弟,看来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宫彻对冷府中人还是有手下留情。”莫行烟肃然起敬道。 |
华云天叹了口气,手中的那杯樱花酒依旧悬而未饮,“之后又有几人入水寻杀,却皆齐齐丧命于宫彻的刀下,海面被血染得鲜红,群雄拿水性极好的宫彻毫无办法之际,司徒昊忽有了应对之策。司徒昊来到冷汐身前,想夺新出生的婴儿来要挟宫彻,冷汐虽是女中俊杰,但毕竟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为了妻儿安危,宫彻舍身从血海中一跃而出,却被守在海边的庞阡打出的飞索封住了去路。心急火燎的宫彻刀行剑式,寒光闪烁间将庞阡的双臂斩落,而那边冷汐为保护怀中婴儿,已挨了司徒晟一记簪缨链。” 华云天又停了下来,聆听的莫行烟饶是混迹江湖多年,此刻也听得入了神,忙追问道:“之后呢?” “那是我在世上所见过的最厉害绝伦的刀剑之法,为情而动,司徒昊使出江南铁链最上乘的缠扫招数相御,可还是一刀也未防下,被宫彻斜肩带背劈成了两半。余下群雄再度围上厮杀,可此刻的宫彻已然杀红了眼,狂刀乱舞,神鬼难抗,中原武人节节败退,伤亡惨重,丐帮的何长老失了一条腿,八卦门的掌门孙耀武直接跑了,而重伤的庞阡倒在地上,拼着仅剩的气力哀嚎谩骂,最后场上尚能战者只余下了冷潇、厉涛、以及未出手的我和魏陌离。” “敬往事一杯,愿随风而走。”华云天将那杯端了许久的樱花酒倾倒进了树荫下的土丛,“冷潇见我和魏陌离不愿出手,知大势已去,便向宫彻认输,示意他可以带着妹妹远走。宫彻听言,长吁口气瘫倒在地上,原来也受创严重。冷潇行到冷汐近前,似要与妹妹告别,却不妨忽然从手中变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直刺向冷汐怀中的婴儿。冷氏兄妹相距甚近,冷潇的千变万化手乃福建冷府绝技,伤重的宫彻意识到情形不对,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
“哎!”华云天提起酒壶想再倒一杯,却发现壶中酒已尽了,“危急时刻,冷汐竭力将儿子往旁侧一偏,那匕首擦着婴儿柔嫩的肌肤,刺进了她的前心。冷潇见刺中了妹妹,大声狞笑陷入了癫狂,被赶来的宫彻一刀穿胸而过,倒在了妹妹的身旁。此时宫彻伤心欲绝,擎刀朝我和魏陌离扑去,想要将我们斩尽杀绝,先还手的魏陌离斗了几合,却不是他的对手,正当我要拔剑之际,忽听到一阵微弱的女子喘气声,原来是受伤的冷汐一息尚存。” 华云天遥望向远方,仿若又穿越回了那个伤情别离的海夜,“宫彻听到爱妻呼唤,慌忙奔到了她的身边,只听冷汐喃喃低语道:‘彻,别打了,带我走吧。’见宫彻流泪点头,冷汐勉强一笑,永远闭上了眼。抱起亡妻和儿子,宫彻孑然走向海边,行了数步忽转过身朝我喊道:‘华云天,闻你英名已久,观你言行也尚称得明辨是非之人,今爱妻亡故,彻无心独活,现有一事相托,望你照顾好我这刚出生的孩儿,育他长大成人。’我急忙答应,而宫彻则放下婴儿,带着爱妻往大海深处蹒跚而去,直至消逝不见。” “也就是说宫彻并未如传言般死于华兄的剑下,而是在万念俱灰下,打算投海殉情。诶,那个婴儿后来去哪了?”莫行烟下意识地取出玄铁棍,不住来回转动。 “我收下了那个婴儿,接着替断腿的何长老包扎伤口,打扫战场时又发现了一个幸存者,是铁笔门的祁永岁,他后脑虽挨了一刀,却无大碍,只是晕了过去。我们抬着重伤的何长老回泉州,可叹出发前二十三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寥寥五人。” 华云天、魏陌离、何长老、祁永岁、厉涛,莫行烟边听着华云天回忆,边暗念着着这五人的名字。 |
“在回去的路上,我替这婴儿取了名字,这名字便是宫和,其意是希望天下和睦,不要在发生这样的误会冲突。谁知刚回到城中客栈,关于婴儿的处置,我们几人就起了分歧,何长老和厉涛主张杀之以绝后患,断不赞成将其抚育成人。担心这两人暗中对婴儿不利,我把婴儿带到自己的房中,同他一起入睡。谁知第二日早上醒来,这婴儿竟不翼而飞。” 莫行烟咦了一声,陷入沉思。华云天没有打扰,待莫行烟掌中转动的短棍停下,这才问道:“行烟,可有头绪?” “有!”莫行烟展现出自信的微笑,用短棍在地上画了五个圈,“华兄,刚才你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宫和这个名字是你在回泉州的路上所取,那么问题来了,最先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五个人,他们是十七年前那场血战的幸存者,其中也极有可能有现下宫和之死的幕后真凶,因为只有他们能将宫和这个名字和当年的宫彻联系在一处。” 华云天思虑了会,神色依旧凝重,道:“行烟,你的分析有几分道理,不过若这五人中有人将此事告之他人,那你的调查范围就要扩大许多了。” 莫行烟不以为意道:“探案解谜,向来若抽丝剥茧,由浅入深,由繁化简,我从不怕线索太多,只怕没有线索。虽说是五个人,但综合各方面因素,可先排除掉两人。这第一个就是华兄你,从宫和遇害到宫彻出山,这一系列的矛头隐约是冲你而来,你断不会作茧自缚。第二个排除的是祁永岁,他自清水滩血战后便一蹶不振,所辖铁笔门日薄西山,没有能力谋划如此大的阴谋。” 莫行烟划去两圈,地上余下三个。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剩下三个人,华阴君子魏陌离,他与你同居中原五大家之列,名气却略逊一筹,丐帮九袋何长老,血战那晚他被宫彻重创落下残疾,而你没有出手相助,福建冷府厉涛,他是上代家主冷千钧的外甥,因冷千钧病逝无后而继承了冷府。” 一阵疾风吹过,地上的圈印似变得浅了,往事如风,风过有痕。 |
好 |
第二十六章 情迷意乱 酒一杯,人一对,苏远和冷流云走出九州剑庄,闲游在江陵城内。 “我在江陵少年日,知有杨琼初唤出。腰身瘦小歌圆紧,依约年应十六七……”午后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自又到了冷流云吟诗之时。 虽知挚友性好吟诗,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吟唱这首元稹的《和乐天示杨琼》,似有些不合时宜,苏远转移话题道:“云贤弟,关于谋害宫和的凶手,你可有怀疑之人?” “有,宫和遇害时,是莫行烟先我一步到达的案发现场,这位江湖第一侠探,走到哪里,便有人死在哪里,我看叫江湖第一瘟神更为合适。”冷流云悻悻道。 “莫行烟,莫行烟,”苏远念叨着名字,忽想起了一个人,“云贤弟,你可认识赵行烽?此人外号铁血冷面,是大宋殿前都指挥使。” “赵行烽?没听过,不过行烽行烟,这两人的名字倒有几分相似。”提及赵行烽,冷流云不以为意,可苏远却是对这位赵都指挥使印象深刻,至今心有余悸。 “赵都指挥使行事临危不乱,雷厉风行,和莫行烟在断案时的沉着冷静颇有几分神似。我曾听李维国大人说,赵都指挥使原不姓赵,这赵姓乃皇上御赐。云贤弟,我怀疑这两人或是兄弟。”在景陵仁德山庄时苏远便感莫行烟的神情举止似曾相识,只是因其和赵行烽性格迥异,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寒冰,故迟迟未联系在一起,如今细思之下,忽意识到这二人皆有明察秋毫,洞察万物之本领,赵行烽识破皇龙会卧底和莫行烟景陵擒凶的过程甚为相似。 “莫行烟,赵行烽,听我师父说,莫行烟少时在吴越曾破了几起大案,借此扬名,不知这赵行烽是否和吴越也有联系?”冷流云思索道。 “赵都指挥使……”苏远正要回话,忽见一女子迎面跑了过来。女子面色惊慌,离着大老远便喊道:“苏公子,苏公子。” |
是李洛嫣的丫鬟红芍。苏远尚未问询,红芍已火急火燎道:“苏公子,小姐被人劫走了。” 苏远惊了一跳,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劫持官宦之女,这还了得?苏远忙道:“红芍,你别急,慢慢说。” 红芍眼泪哗哗直流,抽泣道:“午膳过后,小姐打算去城内逛逛,于是喊上我和馨儿一同出了九州剑庄,我们来到集市想给馨儿买几件新衣裳,谁知忽窜出两个蒙面歹人,把小姐和馨儿给劫走了,那两歹人会武功,一旁的百姓拦他们不下。” “可有看清那两歹人往哪逃了?”冷流云打断道。 “好像往城南去了。” 红芍话音未落,冷流云已白影如风,往城南疾行而去。苏远谋思片刻,吩咐红芍道:“红芍,你赶紧回九州剑庄找人帮忙,我和冷少侠去寻你家小姐,你勿要慌张。” 苏远随着冷流云的足迹寻去,到了南城墙边,却只瞧见冷流云一人在街巷间穿行,未看到馨儿和李洛嫣。 “我将城南十几条街巷搜遍了,未发现有行迹可疑之人。”冷流云神色如此紧张,苏远尚是第一次逢见。 “会不会出城了?城外就是长江,歹人或有预谋,成事后乘船逃逸。”苏远推断道。 两人出了江陵城,往江岸奔去,今日风急浪高,商船渔船多停驻在滩边未出航,却独有一艘篷船解了缆绳,似要顺流而下。那蓬船不小,中间船室宽大,隐约有女子的呼喊声从内传来,外用帘布遮着,瞧不清具体情状。 “等一下!”冷流云喊道,可篷船上的艄公置若罔闻,继续往江心划去。 冷流云飞纵至船边,正要登船而上,忽见两个大汉从船室内现了出来。这两大汉皆黑布蒙脸,见了冷流云也不问话,直接挥掌袭来。 冷流云的身形本凌在半空,见状急忙卸力往后,同时手搭剑柄,顺势抽出腰间剑。寒光闪动,冷流云施展出师父亲传的法雨天花剑法,第一剑看似刺向左边那汉子的面门,实则攻袭向右边那汉子的腰眼。 右边那汉子受了误导,待要闪躲已来不及,竟直接探掌去迎。剑掌相碰,冷流云只觉手腕微沉,凝神一看,那人的肉掌丝毫未损。左边的汉子趁冷流云惊诧之际,旋即一掌劈脸而去。 |
苏远此刻业已赶至近前,担心好友安危,急忙出掌拦截。耳听得一声闷响,苏远连退数步,臂膀酸疼,那汉子也身子往后晃了一晃,被震了一个趔趄。 “你怎会我派掌法?”那蒙面汉子疑声道。 苏远同样莫名其妙,却听另一个蒙面汉子道:“祝师弟,莫要多说话。” 说话间,冷流云剑锋再至,几人斗作一团,而江边的蓬船借此时机,愈行愈远。 冷流云心中焦急,这两个蒙面汉子虽奈何不了自己,但自己也无法在短时内将对方拿下,若是以踏浪行空步摆脱纠缠去追蓬船,却又担心苏远不是这二人敌手而受伤。 “这是哪来的狂徒?敢来江陵城撒野,天雷派杭升在此!”焦灼之时,忽从远处传来一声断喝,只见杭升正从城中行来,袁柔、祁盛、秦大冲等人紧随在后。 那两蒙面大汉闻声,立时沿着河岸往远处遁去。冷流云惦念被劫二女未去追逐,而是踏着江水直奔蓬船。苏远知自己不是敌手,便先候于岸边,可待杭升等人抵至,那两大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流云抢登上江心蓬船,先出手将甲板上的艄公等人制住,之后掀开帘布入到船室。室内却只有一女,是李洛嫣。 “伯霖,伯霖呢?”李洛嫣期盼询道,身子动弹不得,显是被点了穴道。 “他没来。”冷流云解开李洛嫣的穴道,“馨儿在哪,你没和她在一块吗?” “哎呀,你们在岸上打斗时,她被人单独掳走了,掳她的人我认识,是排帮的万归榭,就是这恶徒找人把我们绑上了船。” 冷流云急忙往船尾寻去,来到船尾,却依旧没有馨儿的踪迹,举目四望间,发现远处有一条小船,船上有一男一女,被挟持的女子是馨儿,而那男子冷流云却不相识。 小船行出百丈远,不及多想,冷流云纵上水面追去,可江上难比陆地,水况复杂,起伏不定。冷流云行出百步,虽迫得近了,可已是强弩之末。 |
船上挟持馨儿的男子正是排帮的三当家万归榭,他在一苇渡口栽了跟头后心有不甘,今日有了援手,来江陵的目的便是掳走馨儿出一口恶气。初睹冷流云江上疾行神技,万归榭不免惊慌失色,将馨儿挡在身前恐吓道:“小子,别过来!你若再前行半步,我就将这娘们推进江里喂鱼。” 冷流云正强自运气驰行,无暇回话。万归榭心生惧意,害怕对方追上报复,为保活命竟一把将馨儿推入滔滔江水,自己则驱船逃行。 水流湍急异常,落水的馨儿苦苦挣扎,却是无济于事,转瞬便被狂暴的江浪湮没。冷流云不及多想,当即下水救人,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馨儿,挽住了她的手臂。 江水冰凉刺骨,冷流云好不容易拉着馨儿浮出水面,一朵巨浪便不期而至,险将两人冲离。 “冷公子……”馨儿脸色煞白如纸,裙衫材质薄劣,在浪涛的反复蹂躏下溃不成形,现出裸露的躯体,长发上水珠滴答淌落,惶恐的眼眸难掩妩媚,若一条初历凡间的人鱼。 “我在。”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血脉,冷流云脱下白衣,裹在馨儿身上,绑了一道死结,将两人牢牢连在了一起。 “此处江浪太过湍急,不好游回岸,别害怕,我们先顺流而行。”冷流云安慰道。 长江水奔腾不歇,似随波逐流百里,两人相拥而抱,努力保证不被浪涛吞噬,岸上的景物在雾气衬托下迷蒙而虚幻,唯身边的彼此是真实。这是冷流云第一次下水泅泳,在冰冷的寒江中坚持这么久,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 冷流云初时最担心的是被江浪卷走,随着时光流逝,方意识到原来寒冷才是江中泅游者最大的劲敌。他的双腿趋于麻木,带着馨儿游到岸边已无可能,可前方没有尽头,难道真要葬身于此? |
若有一壶热酒放在眼前该多好!“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性命堪忧之际,冷流云又吟起了诗。 “冷公子,抱歉连累了你。”馨儿怯生生道,她的眼眶微红,面颊惨白,朱唇则被冻成了青紫色。 “没事的,馨儿姑娘,考你一个问题,李白有诗曰,‘千里江陵一日还’,如今我们从江陵漂泊了大约半个时辰,你说我们在哪里?”冷流云朝馨儿的脸颊呼了一口热气,想让她感觉暖和一点。 “小女子算术不好,这问题解不了。”馨儿低下头道。 “馨儿,可否答应我一事,以后莫称自己作‘小女子’,而以‘我’字代替,好吗?”冷流云哆嗦道,身体渐没了知觉。 “好的,小女子,哦,不,我答应冷公子,只是还有以后吗?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馨儿凄言道。 “有的,一定有的。”冷流云坚定道,这就是冷流云,无论在何处,皆对人生充满了信心。 “其实,其实若有冷公子相伴在旁,馨儿就是即刻死了也愿意。”馨儿轻声道,她的眼神中忽闪现出了一丝光彩,不同于平日的楚楚可怜,这丝别样光彩难以形容,思绪仿若飘离出了肉体,到了很远很远无人知晓的隐秘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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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慢慢暗了,高挂着的暖阳没了光泽,缓缓下坠着,水天相连成一色,孤男寡女从流飘荡,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冷流云!冷流云!” 有人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冷流云从恍惚中惊醒,拼尽全身气力回应道:“在这里。” 黑色的人影从岸上飘了过来,看上去就像一只俯冲捕食的大雕,此人轻功卓绝,一跃前行有数丈远,他顷刻便赶至江心,提起了浸在水中许久的冷流云和馨儿,之后双足仅轻触了水面一下,便借力飞升再起,最后回至了岸上。 是莫行烟,天底下一跃有如此远者,唯有莫行烟。 “谢了,莫兄。”冷流云如释重负道。 “冷兄,你可不能死。”莫行烟笑脸盈盈,红芍回九州剑庄搬救兵时,他因与华云天在私谈而不巧错过,是故比杭升等人晚一步抵达城外。之后冷流云与馨儿落水失踪,众人分头寻觅,反是后到的莫行烟根据水流走向先一步找到了二人的位置。 “来,喝酒,穿衣。”莫行烟递来一个鹿皮缝制的酒囊,接着将自己的厚实大衣披在冷流云身上。见到酒,冷流云双眼放亮,接过痛饮。 烈酒饮毕,冷流云恢复了点体力,忙从地上爬起查看馨儿情状,只见馨儿双目紧闭,陷入了昏迷。 “馨儿,馨儿。”冷流云大声呼唤,脱下大衣盖在了馨儿身上。 “她无大碍,只是冻得厉害,晕厥了过去。”说话间莫行烟又从衣中摸出火折子,为冷流云和馨儿生火取暖。冷流云心生愧疚,莫行烟及时出手相救,而自己却在暗地怀疑对方的品行。 “莫兄,之前我言辞多有冒犯,实乃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冷流云道歉道。 |
望着冷流云的风姿俊容,莫行烟笑了笑,过了一会儿道:“冷兄,你多大了。” “我生于显德二年,今年十九。”冷流云道,这个问题在淮阳时师叔韦飞鹕也曾有提及。 “哦,是你师父告诉你的?”莫行烟淡然道,似有所预期。 “是。”有了信任的基础,冷流云的回答未加遮掩,可心中依旧有几分意外,莫行烟不言父母而直问师父,难不成对自己的生平有作调查了解? “你有两位师父,一位是雅盗司马飞鹰,他传你踏浪行空步,而剑法乃另一位师父所授。”莫行烟旋转着手中的玄铁棍,“我在仁德山庄时见过你出剑,招式别具一格,似暗含几许佛门禅意,若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另一位师父乃是在天台山国清寺修行的高僧行肇。” “江湖第一侠探,神踪侠影莫行烟也。”冷流云由衷赞道。 “冷兄,可否托你办一件事。”莫行烟的双眸烁烁放光。 “请讲。” “我想托你请你的两位师父来江陵一趟,越快越好,五天,恐是至多只有五天时间。” “五天?”冷流云惊诧道,“由江陵到浙江,常人至少要十天,纵是轻功如莫兄者,怕也没有把握在五天内走一个来回。” “我知道,但是情况危急,只有求冷兄尽力而为。”两人交谈间,馨儿悠悠醒来。 “馨儿,感觉好点了吗?”冷流云关切道。 “冷公子,我没事。”馨儿柔声道,她的面色确实好转了许多。 “冷兄,我知你心中肯定有不少疑问,但请谅解,现下我还不能将实情全部透露于你。”莫行烟思虑片刻,续道:“还记得在仁德山庄时,我未说完的第三个词吗?那个词是‘福建冷府’。” “不必为难,我这就去浙江请我的两位师父。”冷流云纵跃上马,回眸一笑,“老莫,还请你照顾好馨儿。” “没问题。”话未说完,冷流云已驭马驰行而去,莫行烟急忙大声补充道:“小冷,记得给你师父带一句话,就说‘宫彻回中原了。’。” |
双手紧握着剑柄,步履异常轻盈,见杭升祁盛等人匆匆行往城南,陆伯霖没有理会,现下他有一件要事待去处理。 古城游人稀稀落落,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陆伯霖担心被察觉,不敢离得太近,远远随着,中途有几次不错的机会,可最后还是犹豫了。 前面是关帝庙,乃江陵名景,是当地百姓为纪念三国时的关羽而修建的。庙前有一尊数丈高的关羽石像,威风凛凛,长髯飘飘,庙中的建筑则统一为灰瓦红墙,雕梁画栋,耸立城中颇具恢宏之气(注一)。陆伯霖终于下定了决心,腾身跃上墙檐疾行,抢在对方入庙前,先进到了正殿。 殿内同样立着一尊关羽的塑像,两侧的墙上则绘有关羽“镇守荆州”、“迎亲救主”、“义释曹操”、“单刀赴会”、“驰援当阳”、“水淹七军”、“刮骨疗毒”、“父子忠魂”等巨幅壁画,虽美轮美奂,陆伯霖的心思却不在此,他将头微微仰起,装作正在赏景。 “陆公子?” 听得呼唤,陆伯霖不疾不许转过身形,唤者穿着一件色彩斑斓的纱衣,五官秀美,天生丽质。 “林姑娘?”陆伯霖故作惊讶道。 林梦芷丹唇轻启,露出了洁白的贝齿,含笑道:“陆公子也来关帝庙上香吗?” 陆伯霖点点头,随林梦芷燃了根线香,插在了关公像前的香炉内,大殿香雾弥散,低头参拜时,陆伯霖的手臂轻触碰到了林梦芷的衣裳。 |
拜完关公,两人正要出殿,却见关帝庙的庙祝行了过来。庙祝举起手中签筒,和颜问道:“两位施主,可有兴致算上一签?我这的签文甚为灵验。” 陆伯霖没有表态,而是看向林梦芷。林梦芷沉吟片刻道:“陆公子,可否替我代抽一签?” 陆伯霖随即将手伸进了签筒,摸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取出了一支签。 “人说今年胜旧年,也须步步要周旋。 一家和气多生福,萋菲谗言莫听偏。” 看到签文,庙祝露出了笑意,道:“这是一支上吉之签,不知两位是问富贵,还是姻缘?” 陆伯霖忍住未语,沉寂片刻,只听林梦芷轻声道:“姻缘。” 他转过头,发现她的双眼正望着自己,恰是四目相对,柔情似水。 注一:关于关帝庙的描述,参照了荆州关帝庙的景致,此庙实建于明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明万历时重建,望知悉。 |
第一卷连载时,有读者反映小说的情节进展偏快,出场人物过多,所以第二卷的开篇几章我适当放缓了节奏,不知各位感觉如何?接下来的故事即将迎来华云天与雨宫彻的巅峰对决,敬请期待。 |
人太多是真的……有时候时间一长不看就会忘掉谁是谁,都有谁,怎么一回事了……至今只记得陆柏霖,华云天,冷流云,有点烦人的李二小姐和林梦芷 |
第二十七章 重返中原 远处一朵流云飘过,雨宫彻人在路上,头却仰望着天空,人道云行万里,不知这朵流云会去往何处?他生于东瀛,少时渡海来到中原,如云一般去过许多地方,也曾迷恋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可自从恋人惨死,便由爱转恨,心灰意冷了。 雨宫彻曾怒斥过上天的不公,可如今年近天命,回首过往,他的命似乎也还不错。清水滩那夜,他本想追随冷汐投海自尽,却阴差阳错被路过的客船救下了。客船驶往琉球,雨宫彻便也随波逐流去到了那,那儿环境恶劣,闷热伴着暴雨,但那的人大多还算质朴。雨宫彻凭着高超的武艺,打退了时来骚扰的海寇,不仅赢得了岛上居民的尊重,还自此定居在了琉球,与当地的女人结了婚有了孩子,日子过得也算惬意快活。 可当有人来到岛上,告知雨宫彻他与冷汐的儿子在中原现身,要同华云天比武时,雨宫彻还是忍不住食言,回到了这块故土。 “狂刀傲世剑惊天,斩蛟屠龙白衣归。但盼君心莫负我,青丝白首不离分。”雨宫彻心中默念着,当初彼此爱得那么汹涌,以为会至死不渝,结果自己到了琉球,便有了新欢。 “大哥,这江陵城往哪边走?”同行的闵夷打断了雨宫彻的思绪,闵夷说的虽是汉话,可口音听上去较中原本地人生硬,是雨宫彻避居琉球时交识的朋友。 雨宫彻来到道边的路牌前,牌上字迹模糊不清,似遭人故意涂抹。这几日旅途不顺,先是所乘马匹无故病倒,接着随身的行囊又被人偷了,雨宫彻隐约感觉是有人从中作梗。 “两位,你们也去江陵?听闻江陵城这几日热闹得很呢。”一个中年汉子笑呵呵走了过来,他的身板很结实,面容粗犷。 “这位兄弟,你也是去江陵?”闵夷忍不住询道。 “是呀,我老秦去江陵接媳妇回家,对这块地界可是轻车熟路。”这老秦不是旁人,正是狼牙帮帮主秦大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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