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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太阳之国 BY mobba的老婆[第4页]

作者:还差一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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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给予他些什么? 
傍晚,货车载着疲惫不堪的工人回到公司大院里。齐越刚从车厢里跳下来,立刻被等在旁边的老板娘叫住。 
“白天来了个女的找你。这是她的电话,赶紧联系一下吧。”她见齐越仍旧一副茫然的表情,就稍微详细些地解释道,“那女人好像特别着急的样子,要不是我告诉她你整个白天都回不来,把人给劝走了;搞不好到现在她还在这里等你呐。” 
纸上只有一行手机号码,没留下姓名。齐越道过谢,走出院子到街对面公共电话亭回电话。片刻后对方接通了,竟然是个小女孩。 
“喂——你是谁呀?”可爱的童声透着几分奶味。 
齐越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柔声问孩子身边有没有其他大人在。他听到孩子放下手机噔噔噔跑开的脚步声,以及她在向谁大声重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接着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响。有人抓起手机却没说话,急促地呼吸里夹杂着一阵又一阵哽咽。 
一丝阴云爬上齐越的心头。他听见对面的人喊出的声音,每个字都如同锋利刀刃切割进自己的身体。几乎是同时间的,齐越手忙脚乱地将话筒挂上,根本不敢再听后面的话。也许是太惊慌了,话筒在原处停留不到两秒钟,马上像只死蛇从树上坠落一般滑下去,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摇来荡去。 
恐惧犹如滔天的巨浪,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他面前,瞬间淹没了一切。他快要站不住了,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简直能感觉到全部支撑用的铁丝在一根根断裂弹开,飞得无影无踪。那道可怕的伤痕已经重新绽出鲜血,一滴一滴,滚烫地落在瞳孔里。迫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在电话亭前拼命扯着自己的头发。 
妈妈…… 
本以为彻底忘记了——曾经被他倾尽全力封藏足足十几年的称呼和记忆。现在仅仅因为一个电话便炸得支离破碎。齐越能感觉到苦苦积攒的那些阻挡自己回头的力量顷刻化为乌有。最终,还是完全被打败了。如同被抽掉最后一颗螺丝而轰然倒塌的铁架,他忍无可忍,整个人一下子跪到地上大哭起来。没有声音,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完,像是掉进了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河中,根本不知道身往何方。 
妈妈! 
当天晚上齐越便跟老板辞工。事出突然,所有的人都是满脸不解。齐越无心多做解释,随便编个假借口说在南方的朋友出了些状况自己得赶紧过去帮忙处理。老板挽留再三,见他态度相当坚决就不再勉强,就让当会计的老板娘给齐越结清工资。临出门时老板又塞给他三十块钱,说是快过年了,让他用这个买些水果吃。 
“遇事别急,再大的难处咬咬牙总能挺过去的。”平常不苟言笑的老板头一次温和了口气,不断拍着齐越的肩膀。 
简单地和郭志涛等平常来往比较亲密的工人道过别,齐越独自背起行李去赶最后一趟公车。就像几个月前他来到这里一般,一个帆布背包,一个人,孤零零得如同困兽。 
他是在逃跑。再清楚不过了——他要逃避一切与母亲重逢的可能。或许比这还要严重,不知不觉中,他也在逃避其他的某些羁绊。 
尽管齐越自己并不愿意承认。 
临近半夜他在西直门附近找到了一家小旅馆暂时住下。沿着消防梯走上二楼,房间在尽头第一间。不大,只有两张单人床和几件简单家具摆设,墙上除去挂衣钩之外就仅剩一面长镜子。窗户外面架设了旁边餐厅的霓虹灯,持续不断地变幻着缤纷色彩。不远处的公路上传来货车奔驰而过的声音,这声音让齐越想起了以前住过的地方。那里到了晚上也经常会有外地进京的货车经过。 
他没有去外面的盥洗室洗漱,就直接合衣躺在床上。到如今,齐越才静下心好好琢磨了关于母亲的电话——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的? 
是有人特意去告诉她的吗?那么,有谁会这样做? 
陆寻…… 
那天因为两张写有地址的纸而引发的争执由于史小威他们的到来而暂时平息,但齐越恍惚记得,陆寻似乎并没有将纸丢掉。 
就是说,他收起来了?然后,是他通知母亲的? 
难道他去找过她了? 
齐越把脸埋进衣服里,闭上眼睛浸入黑暗中。已经离开了,估计只要不去主动找陆寻,再不会有别的人能知道自己的行踪。剩下的,就是在眼睛没瞎之前,挣活命的钱…… 
 
后来齐越从同客户闲聊中得知这家人的孩子中有个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他心里一动,脸上却仍旧淡淡的。将全部物品都搬上楼后,齐越顾不上休息,赶紧去找到那位老教授,跟他问起关于请辩护律师的费用。 
“你问费用?”老教授想了想,用给学生上课似的口气说,“我记得这里面有个收费标准,视具体情况而定。什么律师费、代理费,如果去外地调查还有差旅费等等;另外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之间也有差别……不过这些事我也就知道个皮毛,详细的还是该去问我儿子。” 
齐越又问他是否听说过关于陆寻父母的事。老教授皱皱眉表示自己听说过。 
“如此严重的渎职行为和庞大受贿金额几年来都不多见。假使要为他们辩护,想必——嗳?你怎么会问这个?” 
老教授有些奇怪,齐越只好敷衍几句打消继续询问的念头。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老教授如同自言自语地说:“像这样的腐败官员,我认为他们实在是死不足惜……” 
四点左右朝阳附近开始下雪,道路拥堵状况十分严重,结果预计半个多小时的行程足足花了将近两个小时,齐越跟车先回到公司,老板对他挺满意,工作的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这家公司不管伙食,只提供住的地方。其他工人准备出去吃饭时,齐越则在自己的那张床上躺下来,一副要睡觉的架势。 
“你不饿啊?”有人问。 
齐越摇摇头。他口袋里已经没有吃饭的钱了。 
那人又热心地说:“要不我帮你带点儿回来?!” 
齐越只好再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听着纷乱的脚步声消失在胡同里,齐越闭上了眼睛。这个地方也属于朝阳区,尽管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繁华街道,却是和母亲所住的地方同属于一个区。春秀路——能想起来的地址只剩这么一点零碎。似乎还该感谢陆寻,如果不是他念出来,自己想必连一个字都看不清。 
发现自己会这样想还是不禁有些诧异。逃跑一样离开原来的搬家公司,在街上像只野狗一样失魂落魄地游荡了这么久,为什么刚刚安定下来还不到一天,他竟然又会怀念起那些本不打算再碰触的人和事? 
几个去胡同口买盒饭的工人回来了,靠在暖气旁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吃着,不时聊上几句。齐越仍旧躺在床上没动,墙皮散发出一股霉气,熏得他有些想吐。但又不敢翻身,否则就会看那些吃饭的人。 
“嗳——新来的,搬一次家就累成这样啦?”离门比较近的一个工人忽然问,“不要紧吧?” 
“没事儿。”齐越回答。 
“听你的口音好像就是北京人嘛!像你这样年纪的本地人会跑到搬家公司干活,我还是头一回遇见!” 
“……” 
“嗳,你是北京人吧?” 
“……是。” 
几句下来,他们觉得齐越是个话很少的人,就不再问什么而是继续吃饭闲聊。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其他工人也陆陆续续返回宿舍。齐越仍旧躺着没动。有人问起来,旁边的人就索性替他解释说肯定是头回干这种活所以累傻了。 
直到屋里的人都睡下的时候,齐越才慢慢坐起来,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他还记得那几个在暖气旁吃饭的人里,有一个似乎没有将盒饭全部吃完就扔进了门外窗户下装垃圾的空油漆桶里。当时他们的对话和那一声响动,几乎让齐越的心脏瞬间狂跳成一团。白天进屋前他看到过那只油漆桶,大概位置应该还能判断清楚。于是,齐越光脚悄悄爬下床,连外套也没披就向门边摸去。 
他不敢开灯,黑暗中碰到了房间中央的折叠桌。旁边的一个工人还未完全睡着,用混沌的话音问道:“你干嘛?” 
“上厕所。”齐越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走出屋子关紧门,他俯身去摸索油漆桶。幸运的是装饭盒的塑料袋就在最上面,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那只还剩一小半米饭的餐盒。齐越已经顾不得许多,蹲在墙角直接用手抓着狼吞虎咽吃起来。实在是太急了,结果好几次都被噎到差点透不过气,他又不敢咳嗽也不敢吭声,只能咬住嘴唇狠狠捶着自己的胸口。 
将米饭全吃光后,他继续从其他餐盒里寻找残羹剩菜的影子。依然零星散落的雪花轻飘飘地浮在早就冷掉的菜叶上,吃到嘴里竟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凉意。等到再也找不出什么可吃的东西,齐越这才把装着饭盒的塑料袋放进桶里,重新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摆摆手,跑出楼梯间。 
回公司跟老板请假时费了些工夫。齐越得到了从当天下午到明晚的假期,老板则是以扣钱做结论。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打着哆嗦用冷水擦身子、洗头,换上还没有被熏进墙壁霉味的衣服,最后把所有现钱都揣进兜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跑出胡同。 
打车到写字楼时下班时间早就过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乖乖坐在假山景前的加蓝,倾斜孤单的身姿,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看到齐越出现在外面时立刻直跳起来,根本不去理会原先放在膝头的东西,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声音过后,女孩紧紧抱住齐越。 
齐越等了一会才拉开她的手,让加蓝弯腰去拣钥匙、皮包、外套、还有手机。 
“大妖怪,有件事要告诉你……我现在,和陆寻住在一起。” 
加蓝慢慢地说。 
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撞碎了一样,齐越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哗啦哗啦的声音。 
“原来你爱上的人就是他啊……”他说,露出无限疼痛的笑容。 
“不是!我一点儿也不·爱·他。”加蓝立刻坚决地否认掉,“我喜欢他,就像喜欢你一样。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爱·你们!” 
“为什么?” 
“你还用问我原因吗?我有问过——你为什么会那么爱陆寻吗?” 
“我爱他?是你一厢情愿这样认为吧?” 
“我又不是傻瓜!想想以前你跟他那么的——” 
“如果不告诉你我们交往过,你何曾这样想过?还是只把我们当做一般关系不是么?” 
“可你们干吗不敢承认?说爱就那么难吗?证明自己可以去爱人然后被别人爱就那么难吗?” 
“加蓝。” 
“明知道的结果谁都不敢去看,只是骗自己、互相骗!明明该做的事不去做,一个比一个逃得远!不就是想爱吗?不就是想好好爱上一次吗?!要生活在一起!要有人亲吻和抚摸!有那么难吗?难道天就会塌下来吗?” 
“加蓝……” 
“一群混蛋!王八蛋——!” 
她用皮包狠狠打在他身上,用像是被划得鲜血淋漓的嗓音哭泣着。齐越默默站着,听着加蓝反复说大家全是胆小鬼,全是骗子。直到他感觉女孩那濒临崩溃的态度十分古怪,便赶紧架着她走出大楼。 
刚到门口他就不得不停下来。天已经彻底黑了,路灯发出橙黄的光芒。齐越窒息般僵立了半天,最后叹口气找到还在抽噎的加蓝的脸捧着,以少有的严厉口吻对她说: 
“听着加蓝!听着!别再哭了!我们现在打车回家!你听懂了吗?你得带着我走!没灯的地方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你听懂没有?!” 
女孩一下子安静了。半晌,她吸吸鼻子,攥住齐越的手。 
那是一栋破旧的四层砖楼,估计是解放前盖的,之后又翻修过几次,已经看不出什么建筑风格,爬山虎的残枝绵延在墙壁上,处处透着寥落的气味。 
楼道里没有灯,很黑,加蓝拉着齐越慢慢爬上一级级台阶。她说他们刚搬来时就是这个样,因为是各色人等杂住的老房子,也没有什么专门负责的物业单位肯负责维修。陆寻曾经当过雷锋安上了所有灯泡,但没过一星期那些灯泡不是没了就是被砸得粉碎。她又说这里虽然比较旧,可设施还算齐全,周围环境也不错。 
“他上班了???
 
陆寻亲亲他的耳垂,仍旧处变不惊地说:“我不骗你,那广告牌确实没亮。可能是出毛病了吧。” 
对方转过脸沉默地望着他。即便明知道在这样的光线里齐越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被他如此盯住的陆寻还是感到后背阵阵发冷,生怕露出端倪被一下识破。暖气不是太热,他们各自放在地板上的脚都有些凉。齐越勾住陆寻的脚,彼此叠错着取暖。其实热度似乎并未上升多少,但谁也舍不得分开。陆寻在茶几上找香烟,没过一会儿齐越便听到打火机清脆的“叮”声,可他未找到以往熟悉的那簇火苗。 
“你父母的事怎样了?” 
“一个死缓,一个二十年。他们决定上诉,不过律师跟我说估计希望不大,人能活着就该知足。” 
稍微停了一两秒,陆寻黯淡地哑声又说:“奇怪……听到判决时我好像一点儿都不难过。不应该啊,就算流不出眼泪,也得露出伤心的表情吧?结果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居然对他们笑呢……” 
万宝路青白的烟雾袅袅散绕着,齐越摸到陆寻的手,不太用力地握了一下。 
“你还可以做什么?” 
“没什么可做的了。前些天刚把外婆送到西山那边的敬老院,说是敬老院,其实也算是临终关怀医院。她的老年痴呆已经很严重了,不知道还能够活多久。” 
“全是你一个人办的?家里其他人呢?” 
陆寻点头,倾斜手指看着慢慢变长的烟灰。“借口还不好找么?我懒得再跟他们吵,早没那个力气了。反正现在的薪水还负担得起住院费,我也希望外婆可以安安稳稳地走……” 
他轻轻一吹,那些白色灰屑纷纷扬扬扑出去,毫无牵挂地模样。 
“是你通知我妈的?”齐越把头仰起来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问,“你去找她了?” 
“没有。我只是把写有地址的信塞到她家的信箱里——你们见面了?” 
“她没能等到我便留下了电话,听到声音后我就挂了。我没想到会是她。” 
“齐越,你就那么不愿见她吗?你恨她?” 
“小时侯恨过。我还拿刀追着要砍她呢,就在我们家住的那条街上,追得她又是尖叫又是哭地拼命逃。简直是爆炸新闻,当时看到的人都以为我是个疯孩子,居然还打电话报警……现在……”齐越笑了笑,“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 
“她有新家庭了。陆寻。我听到有个小女孩叫她妈妈。我呢,什么都没有了……”他喃喃地解释,笑容变得越来越僵硬。 
陆寻一声不吭地搂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齐越低声说了句“想要了”,紧接着就把T恤掀起来钻到对方怀里。陆寻被他忽然的动作搞得身子一歪,结果两个人全都滚到了地板上。 
“喂!回床上去做。”陆寻阻挡着他冰凉的双手,“这儿可没拉窗帘。” 
“又没人看得见!” 
“怎么看不见?全是落地窗外面又那么亮!” 
…… 
齐越蓦地坐起身,只剩受伤困兽的呼吸声。陆寻回到沙发上默默点燃又一根烟,抽到半途才轻轻说:“对不起。” 
“没关系。”齐越从地板上站起来,摸到光溜溜的玻璃窗,向外望了望。“麻烦你开灯。” 
所有的日光灯、台灯、落地灯全都被点亮,连带荧光的音响也已打开,闪烁幽幽蓝光播放着电台音乐节目。整个房间充满展览厅的味道,各种摆设转瞬成了透明心肝。 
齐越抬头看着白色灯管微微一笑,觉得直到现在自己才彻底回到现实之中,尽管不无辛酸,但还是安全的。至少,并不是完全置身黑暗。他俯身拣起落在脚边的毛毯,却猝不及防从身后一下子抱住自己的陆寻。 
两个人无言地僵持片刻,齐越觉得被陆寻用那么大力气抱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外面会看见的。”他说。 
“可我更不想让你回壳里去。” 
陆寻飞快回答。抢夺一般的吻,在身体上游荡不休。 
就这样成为风里的两片叶子,互相撕扯到粉碎的程度。血液在广播中一个男人时而沉郁时而狂放的嘶吼歌声陪伴下荡涤不息,直到彻底燃烧起来,散落的灰烬又化成水,将彼此都淹没。他们是这般湿淋淋地出生到世上,又要如此湿淋淋地渴求重生。 
 
陆寻说着摸了一下齐越的脸,发现他的皮肤和自己的手指一样,散发出冻结一切的温度。 
齐越皱皱眉,好歹硬是笑出来。“真够热心的。” 
“要证明吗?”陆寻淡淡问。 
证明?一时间还未完全明白话里的意思,齐越不太了然地侧起脸,结果对方的嘴唇端端正正地落到他的嘴唇上。一刹那齐越浑身僵硬,每一丝意识似乎都被那张嘴牵住,揪扯到无力找回的陌生境地。 
而四周的路人,照旧按自己的速度、方向往来其间。没有人向这边侧目,没有人面露惊诧。 
齐越的脸有些发白,但还是一句话未说地飞快露出笑容,散淡的眼神。 
“你跟加蓝倒是越来越像了……”他慢慢地说。 
另一个人面色不动,“为什么这样讲?” 
“感觉。你以前——多少还会在意周围的动静或眼光,就跟保护自己领土的狼一样;现在,似乎变多了,开始不太在乎了……” 
“仅仅是对你而言吧。”陆寻站在有点刺眼的阳光下,模糊的表情和声音。“要说改变,其实加蓝改变的才更厉害。” 
齐越询问似地抬着头,听陆寻说出后面的话。 
“你觉得她哪里变了?” 
“不是……太清楚。昨天见面时就有种怪怪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好像在谈恋爱,因为对方是个教法文的,所以,她就去学法文。纯粹只为看那个人上课,现在你如果问她是否能说几句法文,估计那丫头连字母都背不全。每次上课前后人就会变得兴高采烈,然而在两次课间隔的那几天又会整天耷拉着脑袋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尽管我没有问过加蓝具体详情,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假如单单发生过这一件事,我并不会在意的。女孩子遇到喜欢的人,大概多多少少都有可能像她那样;但仔细想想,似乎真实情况要比我所预料的复杂许多……” 
陆寻找到香烟,摩挲一阵才拿出一根放到嘴里。 
“我还住在你以前的房子里时,加蓝和史小威有事没事常会过去住上一两晚。一审判决下来之后,我就送外婆去了养老院——那天他们也在场。当时史小威曾悄悄问我愿不愿意搬去和加蓝一起住,理由是女孩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太不安全。那座楼里住的人家很少,到了晚上就空荡荡地像恐怖片里的布景。我想加蓝个性再大大咧咧在这里多少也会有点害怕;再说自己又打算重新找工作,就答应了。 
“最初的几个星期里史小威还经常上门做客,渐渐地我总觉得即使三个人凑到一块儿,我还是特别像个碍事的电灯泡,他俩不知从何时起似乎走得相当近了。自从加蓝开始学法文后他便再也没来过。我原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打电话去问史小威,他只说自己工作忙;问加蓝呢,要么一声不吭要么打岔,顶多说句:‘我喜欢的人不是他,你别瞎操心。’至于别的情况,她压根不想讲。 
“有天晚上我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加蓝不知从何时起蹲在旁边端详我的脸。那种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简直可以直瞪瞪地刺穿身体。接着她笑嘻嘻地问我是不是男人睡觉时都会像小孩子一样?我回答也许只有在看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有这种感觉。加蓝便继续笑嘻嘻地说:‘那史小威就是乖孩子,你和齐越就是傻孩子!’我想知道她的真心话,就追问教法文的男人呢?她摇摇头,笑着对我说:‘我不知道啊……’说完竟然就开始落泪了,可她似乎根本没察觉,还是使劲地笑啊笑啊。明知道她在骗我,但那个时候,我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掐灭香烟,陆寻直一直腰站起来。阳光被身体遮挡住了部分,在齐越的双手间洒下一片阴影。这番话突然让两个人的心情都郁闷起来,几乎令齐越无法忍受。尽管说的是加蓝,他却毫无理由地如芒在背。直觉告诉自己,加蓝肯定是在很辛苦地爱着某个人,即便是找不到开始和结局的爱情,但至少她还有希望。 
——对我而言,希望已经化成灰了吧? 
他如此想着,却忍不住紧紧抓住陆寻的手。 
“……好不好?” 
话的前半段齐越没有听清,他扭头询问地望着陆寻。对方好像飞快地吸了口气,缓缓地重复道:“一起住吧,好不好?” 
 
“加蓝呢?加蓝怎么办?” 
“她完全同意。” 
一丝微笑爬上嘴角,像个诡异的记号。“就是说,你们俩商量好了?就是说——你们买东西的意见达成一致,准备掏钱了?” 
“什么买东西?什么掏钱?你在想什么呐?!” 
“陆寻,我值多少钱呢?” 
那只被齐越牢牢握住的手开始僵硬。陆寻有点混乱地呼吸了一会儿,才说:“又准备跑了?” 
摇摇头。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个。光线几乎让齐越睁不开眼睛,晃得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虽然还可以找到陆寻的脸,然而在他看来,竟也是那么不真实;如同自己日渐枯萎的心绪,颓败中透着辛辣。 
“你觉得我该住多久?到彻底瞎掉的时候?被你像收留流浪猫流浪狗一样待到那时候?” 
齐越安静地说,安静到不胜疼痛。 
“你一个月的薪水,我半年才能挣得到……可你活得并不比我轻松多少。要赡养外婆,要考虑父母将来的生活,而且所做的工作又像慢性自杀,是么?那就不要这样啊……你这样做是浪费钱啊……” 
陆寻默默而立,焰火般寥落破碎的表情。 
周围的人多多少少开始注意他们了,两手相握许久未曾放开的年轻男子。车辆来来往往,喧闹声嘈杂得简直能把鼓膜震破。陆寻终于抽出手,不知在做什么半天没说话。齐越起先还呆坐着,最后有点沉不住气了,眯着眼睛在白花花的视野里寻找,小心地叫一声: 
“陆寻?” 
天突然黑下来了。 
长长得看不见的东西在捆绑他的眼睛,一匝一匝似乎没有尽头。阴暗的潮水涌到面前,越来越高,淹没一切,淹没气息。 
“干、干什么?” 
他慌了,去摸自己的脸。满手柔软,像是陆寻的围巾。对方不答话,把那枷锁般的东西系成死结,随后抓起齐越的手就向前走。显然是根本不能适应,齐越脚步踉跄地跟随着,留下两行扭曲疼痛的线痕。 
“陆寻——陆寻!” 
他喊着他,用另一只手去扯脸上的围巾。 
“别扯下来!我要让你知道知道瞎掉是什么样的!” 
一阵窒息。 
“陆寻……” 
“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了没有!?在最重要的事上没有不同!” 
那个人似乎在咬紧牙关地说着话,可是声音却在发抖,“你和我。还是你和我!” 
他们要走向哪里?齐越不知道。他跟随着陆寻的脚步,悲伤、愤怒、还有铺天盖地的慌乱,朝着黑暗的目的地前行。 
“就算这样,你能带我走多久?” 
齐越忍耐地问。 
没人回答,牵着自己的手一片冰凉。 
“你能带我走上一辈子么?” 
[爱曾青春,我们眺望无垠天际,比最高的星星更高,比最远的星球还远. 
我们曾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改变世上的一切,但时间流逝无尽,我们亦开始怀疑. 
也许我们只是在玩一场无尽的游戏,永无人获胜. 
但愿我能逃走,但愿我能躲避,忘记曾经的感受.可关于你的记忆总无法挥去,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你已不在我身边, 
你已不在我身边. 
爱与仇恨,将我们视为寻常的人生,交付于命运. 
我们身不由己,与自己所爱的分离,无处告别,无泪可流.什么也无法相信. 
但你已远去,我们再也无法了解成长的爱. 
时间,将它给予我俩的一切,全部收回. 
但愿我能逃走,但愿我能躲避.忘记曾经的感受.可关于你的记忆总无法挥去.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你已不在我身边 
你已不在我身边 
那时我们的心还年轻,那时夜晚还很长,那时我们让清晨的朝阳吻开我们的双眼. 
那时我们拥有珍贵的梦想啊, 
现在已死、已逝 
那时我们许下的诺言啊, 
皆已成灰. 
但愿我能逃走,但愿我能躲避,忘记曾经的感受,可关于你的记忆总无法挥去.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你已不在我身边, 
你已不在我身边.] 
他终于挣开了。扯掉围巾,狠狠甩在地上,像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脱离出巨石压顶险境般拼命喘着气。 
而他,脸都白了。 
“饶了我好不好?陆寻,你饶了我吧。” 
眼睛火辣辣地疼起来;齐越不得不眯缝眼睛梗着脖子硬生生地往外挤出字。 
 
“我算什么呢?你又能做什么呢?就比方两个人做伴,早晚也有散的一天。何苦老这么缠着耗下去,大家都难受。我是忘不了你,没错——不然知道你住在那里的时候我就该立码掉头走人的。可即便如此——该了结的时候还是得痛快点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寻打断他。 
齐越沉默片刻,忽然笑着飞快地说:“我们还要活啊……” 
“陆寻……我想让你活得好好的……你也得让我活啊……” 
对方似乎找不出可反驳的话,怔怔地注视他,表情模糊。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彻底瞎掉时的那一天。唯一清楚的就是——我,不希望,最后慢慢看不见的,是你的脸……尽管我对它从来就没有过多么清晰的概念……” 
我这是怎么了?竟会突然对他说这样的话? 
难道我真的在害怕什么吗? 
齐越又辛酸又诧异地想,口中的话却仍旧未见丝毫中断地继续。 
“其他都无所谓;我本来便是一个人,所以没关系。” 
“我的愿望就是——让你剩下的日子里,全是我的影子……”陆寻说。 
齐越僵硬地笑了下,“然后呢?” 
“在一起就可以了。你不用想那么多然后。即便天塌下来,我希望被砸死的时候也是跟你在一起的。” 
“……” 
“你明不明白?” 
“通常人都会讲‘天塌下来由我替你顶着’之类的话吧?”齐越慢慢地说。 
“如果我那么说——”陆寻一字一顿地反驳,“你会逃得更快更远。你要逃避的东西太多了,像山一样。起先我以为可以根本不在乎的,结果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似乎笑了笑。 
“要对付你这种人——我只能把自己先毁了再说……所以,即便说到一辈子也不是我的,是你的。” 
已经彻底被那句话打倒了,绝望的喜悦在血管里噼噼啪啪燃烧起来,齐越在模糊刺眼的光线里找到他微微晃动的面孔。那面孔在笑,满怀认真的无奈。 
“其实现在啊,我会真的很想让你死在我前面。”他望过来,“哪怕仅仅早一秒钟。我要看着你断气。如果自然规律实现不了,就由我亲自动手好了。” 
毫无意义地咧开嘴,眼睛酸得要命:“真的这么想当杀人犯啊?” 
“留你一个人的话,你会害怕。” 
陆寻淡淡回答。红绿灯亮了起来,下班的人潮夹杂着喧闹的热流包围了他们,转瞬又蓦地离去继续向前。 
伸出手去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费力,手指边缘在夕阳余晖里发散着柔和的光泽。也并未等待多久,陆寻再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很爱我吗?” 
“嗯。” 
齐越露出笑容,“那就保证让我死在你前面。” 
陆寻“啧”了一声,“自私的家伙!” 
“好吧。我保证。”他又用少有的低沉声音说道,“让你死在我前面。” 
拉开窗帘时看到的只有一片朦胧,连辨认的轮廓连影子都找不见。齐越闭上眼睛耐心地等待了半晌,睁开后情况未见半分改变。他僵直地站在窗前,吃力地呼吸着。 
“大妖怪!准备吃饭喽!” 
加蓝在外面的过道里啪嗒啪嗒地跑来跑去,碗筷叮当作响。 
“这是跟着电视学做的南瓜饼。尝尝。”她拦住刚走出来的齐越将一块南瓜饼塞进他嘴里。 
“加蓝你是最棒的。你真伟大——”齐越吃着饼挑起两个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 
“真的?真的?” 
“中国第一!世界制霸!” 
“什么嘛……夸人也要有限度哦。在这个家里做饭可是陆寻制霸呢!” 
走到厨房里,或许是因为灯光的明亮,齐越可以找到陆寻的身影。他靠在门边静静看着,直到对方发现。陆寻走过去亲亲他的嘴唇,笑笑说:“南瓜味道。” 
“我能做什么?”齐越边挽袖子边问。 
“啊,帮我拿个碟子,大点儿的。” 
大概记得摆放餐具的柜子。齐越在那些搁板间摸来摸去,感觉碰触到的全是碗和大盘子。他努力向另外一层的深处寻找,手刚伸出去却立刻撞上了另外一只手。 
“对,这么大的碟子就行。谢喽。”那个声音淡淡地在耳边说。 
没有反应的时间,加蓝已经冲到身边:“你俩做什么呐!吃饭啦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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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看!推荐大家看了~~~
 
虽然说总觉得像没完一样.
但是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适合的也不一定.
很久以前看完了.
很喜欢.也许是最喜欢的文之一.
真的很喜欢.
 
好感人,幸好最后很幸福??
 
dddd
 
喜欢,很感人呢 ~~
 
哭得一塌糊涂 怎么可以这么残酷 好心疼!!希望两人的生活能越来越好!??
 
好悲伤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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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08:53  更:2021-09-13 15: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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