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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且试天下 文 |倾泠月[第9页]

作者: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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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云眸光扫过,看着跪于地上的那一团暗影,忽然微微绽颜一笑,只是笑中却未有任何欢欣之意,“那么明日的这个时候,你再来吧。” 
  “是,暗魅告辞。”黑影又轻轻的从窗口飘出。 
  眸光落回手中那封信,一瞬间,一抹略带悲凉的笑浮上她的脸,眸光投向窗外,秋高气爽,秋菊烂漫,却无法让心头微微开展,无法让心稍稍暖和一下,长长叹息,那样的无奈而忧伤,真的要走这一步吗?可是……那确实……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一股菊花的清香便漫延开来,移目看去,只见久微手托一雪玉瓷盘走了进来。 
  “看折子累了吧?我给你做了菊花清粥,可以提神醒恼。”久微将粥碗放在桌上,看一眼惜云,意外这个自为王后即神思不露的人此时眼中竟闪着一抹悲凉,不由问道,“怎么啦?” 
  惜云却只是笑笑,端起粥碗,闻一闻那菊花的清香,心神不由一清。 
  “喝粥吧,我特意煮得清一点。”久微也不再多问,自动递上玉勺。 
  “嗯。”惜云接过,轻轻拌两下,然后舀一勺入口,“嗯……好喝,又清又凉,香绕唇齿,我还要!”一碗清粥三下两下便被她喝完了,完后抬首看着久微,原本微敛的眉头此时已展开,那眸中此时只有馋意,其意很明显,还要喝下一碗。 
  “没了。”谁知久微却摊摊手,“我只煮了一碗。” 
  “再煮。”惜云微微祈求道。 
  “不行。”久微却一摆手,看着惜云,似乎只有贪吃这一点,才能让眼前之人与昔日那个白风夕划上等号,“你知道我的规矩,一种东西我从来只煮一次。” 
  “我例外!”说得理所当然得近乎无赖。 
  “你例外?”久微眉头一扬,然后微微一笑,抬手指向惜云犹是微蹙的眉心,“那么告诉我这个,因为我也例外。” 
  惜云闻言勾唇一笑,放开粥碗,眸光扫向桌上的那朵墨兰,片刻后才道:“久微,你知道要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嗯?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久微闻言眉峰微敛,然后道,“结盟?” 
  惜云笑笑摇头,“换一个说法,让两个人融为一体,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久微闻言不由瞪目,似隐约猜到却又似不想相信。 
  “夫妻。”惜云却自答,起身拈起那朵墨兰,摊在久微面前,“夫妻一体,而让两个国家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那最简单也最好的办法便是两国的王结为夫妻!” 
  “这就是你不开心的原因?”久微看着惜云,没有漏过她说到夫妻时眸中那一丝茫然。 
  “不开心?”惜云又是一笑,笑意却未达眼眸即断,指尖拨弄着墨兰,淡淡的道,“其实我早就料想过,只是没想到他真会如此,我以为……他总还会保留一点点的,我们最后的……可惜他还是走这一步了。” 
  “那你决定如何?”久微双眉蹙在一堆,似极不赞同。 
  “我吗……”惜云走至窗前,看看手心的墨兰,然后伸出手,轻轻一吹,那一朵墨兰便飞出窗口,飘向空中,“我当然是要答应他。”话说出了,可神情却是那样的无奈而悲哀,目光依依追着那朵墨兰,仿佛是亲手抛出了什么重要之物,那样的不舍而绝然! 
  “你真的要嫁给他?”久微走至她身边,扳过她的身子,“夕儿,不能答应,十年情谊……并不止这些的,若答应了他,你们之间便算走至尽头!那样……那样你们都会终生憾恨的!” 
  “久微……”惜云拍拍久微的手,摇摇头,微笑,笑得云淡风清,却也笑得空然无绪,“或许这是天定,从相遇之初便已注定,这么多年……还不够吗?可是我们总是无法靠近……靠得最近时也隔着一层……他无法,我也无法!” 
  “一定要如此吗?”久微放开手,似有些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时局的发展已如此。”惜云依然笑着,却笑得那样的荒凉,目光穿过那丛丛白菊,“况且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啊……王是一国的象征,是国之民心所向,两国的王结为夫妻,那两国也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毫无间隔的合为一国,这样……才能真正凝聚两国之力,然后……” 
  “可是……”久微忧心的看着惜云,那双蕴藏着灵气的眼眸仿佛可穿越时光看透日后的种种,“你呢?为着这个天下,你这一生便要如此吗?你和他真的只能如此吗?” 
  “我和他……”惜云那一刻是茫然的,眸光空蒙的仿佛落向遥远的时空,看着那久远的故事,“十年相交,竟让我们走至如今这种地步,我也不想……可是我和他都没法。” 
  “若我只是白风夕,当日在高山峰上我便拖着那人一起走,管他什么天下,管他什么霸图……管他是丰息还是兰息,管他到底有多少九曲肠沟……我只做我纵情任性的风夕,拖着那红尘知己笑傲山林,踏遍那五湖烟霞……可是……我还是风国的惜云!”惜云淡淡的、怅怅的看着窗外,“我一生最重要的部分还是风国的惜云!人一生,并不只是为着理想、为着情感,更多的还是责任与义务!”眸光转向久微,“你不同样如此吗?” 
久微哑然,良久后深深叹一口气,“我每天都会为你做好吃的,定会让你健康、长命百岁!??
 
廿九、王道之远 
   
  仁已十七年九月中旬,风王惜云开始了对风国各城的巡视,此次巡视,除应有的仪仗、内侍、宫女,随行的大臣只有太宰冯京、太律周际、禁卫统领谢素、风云大将齐恕,再加五百名侍卫,比之前风王出行之时那上万之众,这实可说是“轻车简从”了。 
  闻说女王出巡,风国百姓皆翘首以待,他们想亲眼看一看那才名扬六国、那武卫国护边十余年的女王,他们想亲自向他们年轻而英明的女王表示他们的忠心与敬爱。 
  篆城,这是女王出巡的第一站。 
  当那车驾远远而来时,夹道相迎的数万百姓不约而同的屏息止语,静待他们的王的来到。 
  近了,由八匹纯黑骏马拉着的王车终于近了,紫金为顶,白玉为壁,丝幔飞舞,珠帘环绕,隐隐约约可见车中端坐一人,虽未能看清容颜,但那端庄高雅的仪态已让人心生敬慕。 
  或因路旁百姓太多,王车只是缓缓而行,侍卫前后拥护。 
  “王!” 
  “王!” 
  “王!” 
  “王!” 
  ……… 
  不知是谁开口高唤一声,刹时便有许许多多的声音跟随,一至高唤着他们的王,虽未曾言明,可那心愿是相同的,只希望车中的王能露出尊容,让他们见这一生才得一次的一眼。 
  终于,那密如雨织的珠帘被一双素白如玉的纤手勾起,露出座中端姿静仪的女王,那样的高贵,那样的美丽,又是那样的可亲……那清灵俊秀的脸上绽着淡雅而又明灿的微笑,轻轻的向道两旁的百姓点头致意,那一双明眸柔和的看着每一个人,被她眸光所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觉得王是在向他问候,在问候他呢! 
  “女王万岁!女王万岁!女王万岁!” 
  那震天的欢呼声猛然齐齐响起,直入云霄,久久不绝,而地上,万民倾倒,匍匐于地,向他们的王致以最高的敬意。 
  “你并非如此招摇之人,何以这次出巡却如此声势浩大?”在篆城城楼上,久微曾如此问道。 
  “你觉风国百姓对我如何?”惜云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俯视着城下万千臣民。 
  “敬、爱、从!”久微以这些天所见所闻总结道。 
  “这就是我所要的。”惜云伸出手,遥遥挥向城下的臣民,刹时欢呼声起,“我要的便是万众一心!” 
  “收服所有的人心……”久微目光从城下那些百姓身上移至惜云身上,看着眼前这既有王者的高贵雍容、又不失女子所有的清艳娇美,忽然间明白了她此举,“以你之名、以你之能、以你之容……他们如何能抗拒!你这样做……是在作准备吗?” 
  “那一天很快就要开始了,我要他们拥我,我才能护得他们!” 
  相较于百姓的热切欢喜,各城的官员们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他们不知道,这个“体弱多病”一直“休养”于浅碧山的女王,何以才登王位,对国情、政事却是那样的熟悉了解。 
  各城的官员对自己管辖之地的地理、人事、百业都不敢说全部清楚,若翻文献或可知道个大概,可这位女王却是张口就来,这一地山河地势、人口户数、财政收支等等,她都能说得一件不差。 
  而对各地官员的政绩,她同样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女王高坐堂上,点检一城大小事,点评官员功过时,总会有人愿肝脑涂地,而有人却汗流夹背。他们不明白,有些他们都忘记的事,女王如何能知晓的,有些他们都忘记的人,女王却能将之生平详细道来。 
  于是,女王一路巡视过去,各城便会有升、罢之官员,便有陈腐之制废除,革新之举执行。而同样的,对于女王的每一举措,各城之百姓总是拍手称赞,他们想不到,深居宫中的女王,竟似长有千里明眼,所有的tan官污吏、所有的豪强地霸她竟然全部知晓?!而且毫无保留的站在百姓这一边,为他们伸冤、为他们除害,竟是这样的睿智、明理、公正!所做的每一事都让人心服口服,决无二议! 
  至十二月中,女王终于结束巡视,带回风国所有百姓的衷心爱戴回到风都。 
  “明明出太阳嘛,怎么还这么冷?!” 
  昱升宫前,久微提着食盒,抬首看着高空上挂着的太阳,喃喃抱怨着,一边将食盒抱在怀中,用袖捂着,免得冻冷了??
 
“这些都是些什么?”推开书房门,即看到惜云正对着桌上一堆的东西发呆。 
  “久微。”惜云抬首看一眼久微,浅浅一笑,眸光落回桌上,“这些都是些很珍贵的东西。” 
  “哦?”久微将食盒放在桌上,眸光扫向桌上那些东西,却并非什么贵重之物,那些或铜或铁、或木或帛,或铸或雕、或画或写,各种奇特的形状、图案的林林总总铺满一桌,可比起宫中随处可见的金玉珍玩,这些真只是些破铜烂铁。 
  “这些都是江湖朋友送给白风夕的。”惜云伸手拈起一面铜牌,那上面刻着一枚长牙,“这面铜牙牌是当年我救了戚家三少时,他们家主送给我的。” 
  “传说中永远长不大、永远不会老的鬼灵戚三少?那可是戚家最重要的宝贝!”久微手缩入袖中,然后隔着厚厚的衣袖接过那片铜牌,“他们家的东西都是鬼气森森的,常人可碰不得。嗯?这可是家主长牙,有此牙牌,阴阳戚家唯你是从,难得!” 
  “戚家人虽然都很冷,但他们却最知恩重诺。”惜云淡淡的道。 
  “哟……太冷了,还给你。”久微手一抖,赶忙将铜牙牌还给惜云,“他们家不但人冷,所有出自他们家的东西也冷!就好比这铜牙,比这十二月天的冰还要冷!” 
  “有这么夸张吗?”惜云好笑的看着久微不断摩擦着双手的动作。 
  “我可不比你,有内功护体。”久微看看惜云身上轻便的衣衫,再看看自己臃肿的一身,“早知道我也应该习武才是,也可免受这酷暑严寒之苦。” 
  “呵……”惜云轻轻一笑,“你以为习武很轻松呀。” 
  “我知道不轻松。”久微点点头,一边将食盒中的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出,“所以我才没学嘛,还是做饭比较轻松,快过来吃,否则等会就冷了。” 
  “今天就只有面条吃吗?”惜云坐过去。 
  “这面条可费我不少时间。”久微在惜云对面坐下,把玩着桌上那些东西,“你先尝尝看。” 
  “嗯……好香好滑!”惜云才吃得一口就不由赞道,“这汤似乎是骨汤,但比骨汤更香浓,你用什么做的?” 
  “这汤嘛,应该叫骨髓汤,我用小排骨饨了三个时辰,才得这一碗汤,再加入少许燕窝、香菇沫一煮,味道就差不多了,可惜现在是冬天,若是夏季,用莲藕饨排骨做面烫,那会更香甜。”久微一边翻着桌上的东西,“西州易家的铁飞燕、桃落大侠南昭的木桃花、梅花女侠梅心雨的梅花雨、四方书生宇方言的天书令……这些看起来一文不值的东西可是倾城难得……你拿这些出来干么?” 
  惜云咽下最后一口汤,然后才推开碗,托腮于桌,看着桌上那些信物,“因为我需要用到它们。” 
  久微闻言把玩着信物的手不由一顿,眸光盯住惜云,片刻后才开口道:“难道你想让他们助你们夺天下?以他们在武林的威望,确实可为你召集不少能人!” 
  “不。”惜云却摇摇头,伸手拈起那朵木桃花,“那个战场我不会拖下他们的,只是……你也看到了,自我继位起,便罢黜不少旧臣,起用那些原是一文不名的新臣,那些人岂甘心服,自是心生怨恨!” 
  “你想以武制他们?”久微捡起那支铁飞燕,摸着那尖尖的燕喙问道。 
  “我倒不怕他们对我心怀怨恨。”惜云手一挥,那朵木桃花便直射而去,“叮!”的一声便稳稳嵌入窗棱上,“但现今局势,不知哪一天,我即要出征……那些小人之心却是防不胜防的!” 
  “你是担心你走后,他们会趁机捣乱?”久微目光扫着桌上那些信物,似在找投眼的。 
  “我铲除了那么多毒瘤,便是要在我出征时,风国要太太平平,让我无后顾之忧,而且那才展开的新局面,我也不容许人来破坏!”惜云手一扬,袖中白绫飞出,直击在窗棱上,窗棱中的那朵木桃花便弹出,直飞而回,她手一张,那木桃花便稳稳落在掌心,“所以我得叫人看住他们,绝不允许他们妄为乱我风国!” 
  “那些人,我不便派人看住,而且即算派有宫中侍卫,他们也不定是那些狡诈之徒的对手,反而是这些武林高手,以他们之能,不必出面即可暗中监控一切,若有妄动之人,由他们下手,那必也是干净利落!”惜云手一挽,白绫飞回袖中,利索得如她此刻的神情语气??
 
久微看着她,久久的、带着研判的目光看着她,半晌后才叹息道:“夕儿,其实你是一个很合格的王!” 
  惜云闻言看一眼久微,然后移眸手心的那朵木桃花,淡淡的笑道:“很有心计、手段是吗?” 
  久微无语,片刻后才道:“说来这十年江湖生涯,让你所获非浅,不但熟知各国地理人情,更让你侠名远播,结交一大堆的豪杰高人,他日你举旗之时,必有许多的人追随。” 
  “久微,你不高兴呢。”惜云看着久微的双眸,然后垂眸看着桌上那一堆的信物,轻轻一笑,却有几分无奈,“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以后将要继承王位,我会是风国的王,因为哥哥……我五岁时就对哥哥说过,以后由我来当王,让哥哥一辈子都可以画画、唱歌……所以如何才能做一个合格的王,我自小就学着呢,之于王道,我一点也不陌生,所有的手段我都可以运用得灵活自如!只是……”话至最后却又咽了,指尖无意识的拨弄着桌面的东西。 
  听得这样的话,看着她那一脸似毫不在意的笑,久微忽觉得心头沉沉的、酸酸的,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不自觉的便将惜云揽在怀中,“夕儿,以你之能,你是一个合格的王,但以你之心性,你却不适合当一国之王!” 
  惜云抱着久微的手臂,眷恋的将头枕在上面,这一刻,松开所有的束缚,放开所有的负担,闭目安然的依在久微的怀中,“久微,你不会像写月哥哥那样离我而去吧?” 
  “不会的。”久微怜爱的拍拍惜云的脑袋,目光悠长的看着那一桌的信物,“我不是答应了要做你的专属厨师吗?你在一天,我便给你做一天饭。” 
  闻言,惜云勾唇绽起一抹浅浅的、却是真心开怀的笑容,“那你的落日楼呢?” 
  “送人了。”久微淡淡的笑道。 
  “好大方啊。”惜云笑道,忽又似想起什么,她抬首看着久微,“我记得以前你曾说过你收留了一位叫凤栖梧的歌者?” 
  “是的,难得的才色兼具的佳人。”久微也放开手,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 
  “她是不是那个凤家的人?”惜云盯住久微。 
  久微一愣,然后才颔首道:“是的。” 
  “果然!”惜云猛然站起身来,一掌拍下,即要拍在桌上时,看到那满桌的信物,又醒悟似的收回力道,但掌落在桌上时,那些个信物便全跳了起来,有些还落在地上,“那只黑狐狸!” 
  “用得着这般激动吗?”久微看着她摇摇头,弯腰捡起那些掉落在地上的信物。 
  “那只黑狐狸,不管做什么,他绝对是……哼……那家伙他总是无利不为!”惜云咬着牙道,目光利如冰剑一般盯在空中,仿佛是要刺中那个让她切齿之人。 
  久微抬首有些好笑又有些玩味的看着她,“他并不在这里,你就算骂得再凶、眼光射得再利,他也无关痛痒的。” 
  “唉!”惜云颓然坐回椅中,有些婉惜的叹一口气,“可惜那个凤美人了,她对他却是情深意重!真是……那样清透的一个女子……他岂配那一份真心!” 
  “那也是他们的事,与你何干?”久微却不痛不痒的道。 
  惜云却似未闻,静坐良久,忽然抬首看住久微道:“久微,不论王道有多深,我永远也不对你使心机手段!。” 
  “我知道。”久微淡淡一笑道。 
  “而且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惜云再道,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一股冷气袭进,让久微不由打了个冷颤。 
  “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我以我们风王族起誓!” 
  仁已十八年二月十四日,丰国国主特派王弟寻安侯出使风国,以当年第一代丰王大婚之时始帝所赐之“血玉墨兰”为礼,为世子兰息向风国女王惜云求婚。 
  二月十六日,风王惜云允婚,并以当年第一代风王大婚之时始帝所赐之“白璧雪凤”为回礼。 
  在东朝,男女婚配必要经过意约、亲约、礼约、和约、书约之五礼,而在书约之时,双方共定婚期,然后至婚期举行婚礼,一段姻缘便算成功。 
  意约,乃婚说。 
  亲约,乃男、女方先后遣人(臣)至对方家提婚。 
  礼约,乃两家赠以对方婚定信物??
 
整座楼台全为汉白玉筑成,晶莹洁净,但此时红绫彩带缠绕,朱红色的锦毯一路铺上,显得十分的鲜艳而喜气,阳光之下,楼顶的琉璃碧瓦闪着耀目光芒,牌扁上“息风台”三个赤红的楷体字艳艳入目。 
  “大王驾到!” 
  只听得内侍尖细的嗓音远远传来,然后息风台前所有的臣民全匍匐于地。 
  遥遥望去,仪仗华盖缓缓而来,这位统治丰国近四十年的丰王到底是何样的呢?按照国礼,她为一国之王,与他地位相等,他本应于城门前迎接才是,但于家礼,她即为他之儿媳,他此时到来倒也未有失礼。 
  “你总是骂我为狐狸,但你肯定从未见过真正成精的狐狸吧?”兰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轻得决不会有第二人听见。 
  闻言,惜云回首看一眼兰息,却见他已是一脸端正的表情目视前方,那话似并非出自他口。 
  终于,丰王已近前,隔着一丈之距停步,却不先问礼,而是打量着,似乎在掂量着他这位贵为风国女王的儿媳。 
  惜云静静的站着,神色淡定的任丰王打量着,同时也打量着她这位未来公公。 
  一眼看去,只觉他很高、很瘦也很老。那繁复贵气的王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瘦骨伶仃的,一张脸清瘦得不见肉,层层皱纹似那败落的黄菊,唯有一双眼睛,虽已深深凹陷,却依然十分的明亮。仔细看来,那端正的五官依稀可辩他昔日的俊仪,那长长微挑的凤眼,墨黑的瞳仁,都与身边之人极像,便是眸中深处那一抹算计的光芒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身旁的是一中年美妇,虽已不年轻,却犹有七分的华贵三分的美艳,神情中带着一种目下无尘的高傲,她的眼中似永只有比她高的人,想来便是他的王后百里氏。 
  而他的身后,那长长的队伍便是丰国的诸公子、公主以及王室颇有地位的姬妾们,服色各异,神态各俱,只是那些目光……这一刻忽真正体会到兰息那一日所说的“孤独的风王族何尝不是幸福的风王族!” 
  丰王静静的打量着他这位名传天下的未来儿媳,想着该怎么开口才不失他贵为一国之王、又为她之长辈的风度,想着什么样的举动可以不失礼仪却又可压压她那一身的气势,只是想着想着却想到了各国对她的褒扬“天姿凤仪”,想着那与其祖“凤王”并列的称号“凰王”,想着几个儿女及朝臣有时提及她时那又羡又恨的模样……无疑,对那些赞美,她是实至名归的,而对于朝臣及儿女的妒恨也是可以理解的,活了六十七年,这样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到,难怪那个从不求人的小子会为了她而踏进他最不愿进的皇极宫! 
  “本王年老体迈,以至未能亲迎贵客,望风王海涵!”丰王终于开口,声音是苍老的,却又是极为清晰的,一字一字慢慢道出,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味,末了微微一揖,竟是风度翩翩,一下子竟似年轻了三十岁一般。 
  惜云见之不由暗暗一笑,有其子必有其父,兰息是极为讲究风仪之人,想不到他这年老的父王竟是一样,再老却依然不会在人前或说在女子面前失之翩翩仪态。她当然不能受这一礼,当下同时微微一躬身道:“惜云乃晚辈,岂能劳大王亲迎。” 
  “能得风王允婚,我丰国上下乃感无上荣幸!”丰王脸上扯出一抹可称之为笑的表情,只不过很快又掩于那层层菊纹中。 
  “能得丰国为亲,惜云乃感万分幸运。”惜云也是不冷不热、客客气气的一句。 
  “风王天人风姿,又文才武略,令天下倾心。”丰王的目光在惜云的脸上微微停顿,然后溜过她身旁静立的兰息,最后扫向身后诸公子,“只是今日定会令天下不少人失望不已。” 
  惜云浅浅一笑,眸光轻轻的似无限情深的看一眼兰息,道:“惜云陋质,能得兰息公子为夫,夫复何求。” 
  “哦?”丰王眸光深深的看着惜云,半晌后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似是欣赏似是嘲讽,但瞬间却转为亲切和煦,“本王只愿风王能与息儿夫妻恩爱,白首偕老!” 
  “多谢大王吉言。”惜云依然是平缓无波的答道,脸上依然挂着那淡淡的、优雅的浅笑。 
  “大王,吉时已至。”只见一名老臣走近丰王低首道,看其服饰,应是丰国的太音大人??
 
卅一、且悲且喜 
   
  丰王宫兰若宫前,久微看着阶前的一盆剑兰征征出神,眼前总是浮起前日息风台前惜云的脸,犹记得丰王及兰息被众护卫、内侍拥回宫后,所有的丰王族成员皆追随而去,独有她立于息风台前,抬首看着楼台良久,最后回首看着他,淡淡笑道:“久微,新的路程不是那样容易走的,不是你想走便能走的。” 
  那样的笑淡如云烟,可凝眸深处,却是那样的悲哀,犹藏着一丝从未显露过的失望与伤怀。 
  “唉!”暗暗长叹一声,谁知却不自觉的叹出声来,垂首看着手中这一杯兰露茶,犹是犹疑着到底要不要送进去。 
  “楼主?”一个极其清悦的声音试探着的唤道。 
  转首看去,一个比阶前那兰花还要美还要清的丽人正立于眼前。 
  “原来是栖梧。”久微有些谅异,但很快又了然的笑笑,“来看风王?” 
  凤栖梧点点头,清冷的艳容上显出一丝极少有的惊讶,“楼主为何会在此?” 
  “风王请我当她的厨师,我自是随侍她左右。”久微淡淡一笑道,眼眸一转,“既然你要去找她,那顺便将这杯茶带进去。”说完也不管凤栖梧是否答应,即将手中茶盘往她手中一搁,“你先去,我去做几样好吃的点心再来找你们。”说罢即踏步而去。 
  目送久微离去,垂首看看手中的茶,不由微微摇头,想不到清高懒散如闲云野鹤般的落日楼主竟也肯屈膝为她之厨师,这世间啊,也只得这么一个风夕!移步上前,请侍立于宫门前的宫人代为通报,片刻后一名宫人回报说风王有请。 
  随着那领路的宫人踏入这兰若宫中,这宫此时竟如兰陵宫一般开满兰花,入门便兰香扑鼻绕身,远远的即见一人正立于那九曲玉带桥上,衣裙飘飘,仿如兰中仙人。 
  “王,凤姑娘已到。”那名宫人走至桥前轻轻禀报道。 
  “嗯。” 
  桥上之人随意挥挥手,然后转身移目向她看来,那一刹那,凤栖梧不由一震,手几端不住茶盘,这个人是谁?她是风夕吗? 
  那长及膝部的黑发是风夕的,但此时这黑发的发尾被一根以银线绣着双凤的白缎束住,而头上挽着简单而高雅的流云髻,横戴水澹生烟冠,斜簪彤云珊瑚钗。那衣是风夕钟爱的白色,却已不是那袭简陋的白布衣,那是山尢国进贡的雪绮罗,领襟、袖口的龙纹,裙摆的凤翼,腰间的玲珑玉带,让这一袭白衣那样的华贵雍容。而那张脸,是熟悉的,可脸上的神情却是陌生的,那样的高贵而端庄,便是嘴角的那一丝浅笑也是无比优雅而矜持……这是谁? 
  “凤姑娘,好久不见了。”惜云看着眼前的丽人,依然清冷如昔,依然美艳如昔,征征的盯着自己,或是有些诧异这个陌生的自己吧。 
  她不是那个狂放任性的白风夕,白风夕绝不会唤她凤姑娘,她应该是高声叫嚷着“凤美人!栖梧美人!”,白风夕也不会有这样含而不露的浅笑,她应该是纵声大笑,笑可达九天之上……眼前的人是风王!是风国的女王惜云! 
  “栖梧拜见风王。”凤栖梧盈盈下拜。 
  惜云移步走下玉带桥,伸手托起她,“怎么能让客人端茶水呢,久微定是又偷懒了。”说罢示意侍立一旁的宫人接过茶盘。 
  凤栖梧起身,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一时之间却不知要说什么是好。一年未见,心中有着许许多多的疑问,有着许许多多从不与旁人道及的心事,只因为听说她来了,便来了,心底里这个人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便是不说出来,只要站在这个人身边也会轻松许多,可是……此刻却是今非昔比! 
  惜云看着眼前沉默的佳人,回首吩咐着随侍的宫人,“你们退下,我与凤姑娘说说话。” 
  “是!”宫人退下。 
  “这兰若宫极大,这两天来我还没将这宫看遍呢,凤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就陪我走走。”惜云淡淡一笑道,领头而行,凤栖梧自是无声的跟在她身后。 
  绕过花径,穿过长廊,沿途最多的便是兰花,各形各色,清香盈绕。 
  “真不愧是兰之国,兰花之多,此生未见。”一处临水的凉亭前,惜云终于停步,在凉亭的栏前坐下,回首示意凤栖梧也坐下??
 
“兰陵宫的兰花更多,风王应去那看看才是。”凤栖梧并不坐,而是看着她道。 
  惜云闻言,目光从水面移回凤栖梧身上,那眸中带着一丝了然的趣笑,凤栖梧不由脸微微一烫,自知被她看穿。 
  “这一年来,栖梧在丰国住得可还安好?”惜云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佳人,虽依是冷而艳,但一双水眸中却已褪去那一份凄苦,而今所有的是一份安然。 
  “比之从前,如置天堂。”凤栖梧想起这一年,不由也微微扯出一丝浅笑,“风王如何?” 
  “比之从前,如置地狱!”惜云也学着凤栖梧的语气答道,末了还夸张的露出一脸幽怨的神情,刹时便完全破坏了她一直维持着的高雅仪态。 
  “噗哧!”凤栖梧不由轻轻一笑,笑出之后猛然醒悟,不由抬袖掩唇,可也在这一笑间从前的轻松感觉又回来了,这个高贵优雅的风王,依然未失白风夕所有的那一份心性。 
  “何必遮着。”惜云伸手拉下凤栖梧的手,指尖轻点那欺霜赛雪的玉容,不似以往白风夕的轻佻,反带着一种似是遣憾似是叹息的神情,“当笑便笑,当哭便哭,这是你们的自由。”末了似还是忍不住,轻轻捏捏那柔嫩的肌肤,“栖梧这样的佳人,我若是个男子,定尽一生让你无忧!” 
  “你若是个男子,我便是死皮癞脸也要跟着你。”想起昔日曲城风夕的戏语,凤栖梧也不由脱口笑道。 
  “真的?”惜云眼珠一转,带着一丝狡黠,“这么说来,我比那个人还要好了?” 
  说到那个人,凤栖梧不由敛笑,凝眸看着惜云,有着疑惑与不解:“风王为何不去看望公子?他受伤极重。” 
  “那点伤要不了他的命的。”惜云敛笑收手淡淡道。 
  “公子……他是盼着风王去的。”凤栖梧轻轻道,目光紧紧看着惜云,盼望着从那高贵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想这两天兰陵宫看望他的人应是络绎不绝的,我去了只怕立足之处都没呢。”惜云目光调向亭外,池面上干干净净的,连一片浮萍也没有。 
  “若风王去了,便是大王也要让位的。”凤栖梧也淡淡的道。弄不明白这个作为兰息的未婚妻子,本应是最为关心他的人为何却如此冷淡,冷淡得如同陌生人,撇开那层关系,他们也相识相交十年之久啊! 
  “是哦,我是一国之王呢,谁也应该让我三分才是。”惜云勾唇略带嘲讽的笑笑,眸光轻忽的落向水面,微风拂过,荡起一圈圈漪涟。 
  “你还将是他的妻子。”凤栖梧的声音不大不小,堪堪入耳便消。 
  惜云闻言回首看着她,这个钟情于兰息的美人,此时说起此事竟未见有妒意,也未见有怨恨,亭亭玉立,似冰霜冷傲,也如冰霜洁净,这样的人,实也少有! 
  “以我之地位,他日当为他之王后,那时,栖梧当何处?”惜云抬手掠起鬓角一丝被风吹起的发丝,极其随意的问道,那样的神色,那样的语气皆显示出她并不在意凤栖梧的答案。 
  “栖梧只是想着可给你们唱一辈子的曲便心满意足。”凤栖梧轻轻在惜云身前坐下,伸手握住惜云膝上的手,目光纯净清澈无一丝杂质,脸上有着一种似已看透的神情,“当日华国,栖梧便知,公子心中没有第二个人。” 
  “呵呵……”惜云忽然轻笑出声,有些怜惜又有些无奈的看着凤栖梧,“栖梧真是个冰雪般的人儿,他不知哪世修的福气,此生竟能得你这一份真心,只是……栖梧,你并不了解他的。” 
  “公子他……”凤栖梧要再道,却为惜云挥手打断。 
  “栖梧,我与他相识十年,我比你更了解他是一个什幺样的人!你只看到他好的那一面,温文尔雅,俊逸无双……可你不知他残冷、无情的一面!”惜云站起身来,那一刻,她又变回那高雅端严的风国女王,一双眼睛闪着的凌凌冷光,“就如这一次……哼,这样的手段啊,我自愧弗如!” 
  “这一次?这一次怎么啦?”凤栖梧惑然,不由也站起身来抓住惜云的手,那冷情的脸上少有的浮现一丝激动,“这数月栖梧亲眼目睹,公子为迎接风王的到来所做的一切,那花、那轿……那样美的一切……公子可谓费尽心思!便是那息风台,从台到名皆出自公子之手,公子对风王的心意天下皆有目睹!虽然……仪式被刺客破坏,但那也不是公子所愿,而为了救大王他以身挡刀,这样的仁心孝道举国臣民皆为之动容!这样的公子……为何风王却……却……要如此苛责???
 
惜云征征的看着情绪难得这般激动的凤栖梧,听着她那有些焦锐的言语,半晌后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栖梧啊……栖梧……” 
  她边笑边连连唤着凤栖梧的名,那样的笑,那样的语气似是极为高兴,又似极为愤慨,犹带着一丝无法抑止的悲凉,让凤栖梧傻傻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隐约间,自己似乎错得十分离谱,以至她这般大笑不已。 
  终于,惜云止笑,眼眸或因着那大笑格外的晶亮,让凤栖梧那一瞬间以为她眼中有泪。 
  “栖梧,你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且……从内到外都很纯净的。”惜云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亭外的一盆雪兰之上,“你便如那雪兰般清傲高华,这样的你,其实一点也不适……”说至此忽然一顿,片刻后才叹息着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那一天留给凤栖梧许多的疑惑,可却无机会问个清楚,因为惜云在说完那句后即放手走开,负手立于亭前,仪态那样的高贵而凛不可犯,紧接着便见一名宫人匆匆走来。 
  “王,兰息公子派人送来一样礼物,送礼之人说必得王亲自接受。”宫人躬身禀报道。 
  “是吗?”惜云回首看一眼凤栖梧,“栖梧你先回罢,改日咱们再聊。”说罢转身吩咐那宫人道,“着人送凤姑娘回去。” 
  “是!” 
   
  洗颜阁前,任穿雨立于阶前等候着,目光落在阁前“洗颜阁”三字之上,静静的思索着。 
  “公子托你送什么礼物呢?” 
  那个声音如天外飞来,清亮如涧间窜出的冰泉,将他所有的思绪瞬间冻结。回首,一瞬间也不由一呆。 
  和约之仪那一天,也曾远远看得一眼,却面貌模糊,感觉也模糊,而今日,不过一丈之距,清清楚楚的看个彻,忽然觉得,那些花,那盛大的迎接仪式,那费尽公子数月时间,耗尽国库数十万金叶筑出的息风台……为着眼前这个人是值得的!忽然间明白了为何会有那株“兰因璧月”! 
  “穿雨拜见风王。”任穿雨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可也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风王的眼光瞬间如冰剑在他脸上划过,让他全身一冷。 
  “起来吧。”惜云淡淡的道,眸光却依然盯在他身上,“穿雨?任穿雨吗?” 
  “正是小人。”任穿雨起身答道。 
  “本王听说过你,世人赞你是丰国最聪明的人,今日得见,果是……不差!”惜云的语气十分的平淡,可这赞语中却隐带冷刺。说罢静静的立于阁前,似乎没有移驾入阁的意思。 
  “小人陋名,岂堪入风王之耳。”任穿雨不亢不卑的答道。 
  “穿雨先生太谦虚了。”惜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公子既派先生为本王送来礼物,想来定是十分信任先生,况且那一日息风台前,本王也亲耳见识过先生对公子的忠心!” 
  “穿雨一介贱民,却蒙公子礼待,当倾心舍命以报公子之恩!”任穿雨垂首答道,语态极为的恭谨。 
  “能有你这等属下,本王实为公子感到高兴!”惜云浅浅的扯出一丝笑,眸光却清冷如冰。 
  “穿雨做任何事都为公子,为公子做任何事都值得。”任穿雨微微抬首,目光毫无避忌的直视惜云。 
  “不错。”惜云微微颔首,眸光射向任穿雨身后,“不知公子托你送什么来?” 
  “公子吩咐此物除风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开启,所以还得风王亲眼过目才得知。”任穿雨招招手,便有四名宫人抬着一罩着层层轻纱的东西上来。 
  惜云看着那封得严严实实的礼物,片刻后才道:“礼物本王收下了,烦先生回去复禀公子,本王谢谢他一翻美意,待公子得空时……本王再去看望他。” 
  “是。”任穿雨一躬身道,“小人先告退。” 
  说罢转身离去,走出一箭之地,忽然心中一动,回首一视,却见风王正目视着他,那样的目光令他心神一凛,马上回身离去,回身的那一刹那忽暗骂自己此举失态失算,也就那一回头一回身之间,自己似乎被那个风王看个透彻了!这次初会,是自己输了! 
  “你们都退下吧。”惜云看着那礼物淡淡道。 
  “是。”所有宫人悄悄退去??
 
“所以说你们不了解他。”惜云微微苦笑,“之所以有和约当日之事,那都是因为他要干干净净的登上王位,而且他是一个不喜欢亲自动手的人!” 
  “干干净净的?”久微呢喃着,要如何个干净法?那个人到底有多深的心计?连夕儿也要算计吗? 
  “快了,你很快就会看到的,到时你便明白什么才叫干净!”惜云叹道,垂首看着那送来的礼物,移步过去,“看看他到底送了什……” 
  话音在揭开轻纱的那一刹那消失了,征征看着纱下的水晶塔,那一刻,竟不知是感动还是悲哀,是要欢笑还是哭泣? 
  “这是……”久微上前一看也不由震惊,“世上竟然有这样的花!” 
  轻纱之下是一六角水晶塔,塔中是一株黑白并蒂的兰花,此时花已全开,花大如碗,花瓣竟似一弯弯的月牙,黑如夜,白如雪,白花墨蕊,黑花雪蕊,紧紧相依于一蒂之上,散发着一种如玉般的晶莹光泽,如幻梦般美得惑人! 
  “他竟然种出了这样的兰花?!可是何苦又何必?!”只听得惜云喃喃道,伸手隔着水晶璧碰触着那花朵,指尖竟是不受控的微微颤抖,眸光如烟雾迷蒙的碧湖。 
   
  高高的台阶,高高的朱漆柱,高高的殿宇,高高的屋檐……这里所有的都特别高,那白玉青石的绣栏间刻有各种形状的火焰图案,那雕甍碧瓦间拥簇着一朵朵彤云似的焰火,那屋角悬挂的金焰铃朗日之下光芒炫耀刺人双目……这里是皇国的缔焰宫,任何踏进此宫的人,那一刻都会为那种无形的气势所压,不由自主的俯首!这是为皇国的第一代国主“无血焰王”而筑建的,三百多年来,它高高矗立于皇王宫中,俯视着它的万千子民! 
  华纯然由宫人拥簇着慢慢穿行于这皇国王宫中,比之自小长大的华王宫,华丽富贵或比不上,但这里庄严、肃穆却是华王宫远远不及的,每一座宫殿都气势恢宏,带着一种自高而下的傲岩,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压力,让人拘束谨慎,不敢多行一步,亦不敢多言一语。 
  远远的即见一白衣人从缔焰宫走出,这气势压人的皇王宫却无法束住那人,那人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是缥缈得不似真人,那样的仪容、那样的气质总让人想到那碧落山上的仙人,可他却偏偏游走于这十丈软红中。看着他渐渐走来,华纯然忽觉得这庄严大气的皇王宫便如一幅富丽的画,可那人却是飘浮于画之上的一抹白影,眨个眼,他或便飘逝了。 
  “公主来找皇朝?”玉无缘看着迎面而来的华纯然微微点头致意。 
  “是的,玉公子去哪呢?”华纯然也微微一颔首。能自由穿梭于这个皇王宫的除皇国的王与世子外,大概也只有这个玉无缘了,便是自己,要去缔焰宫也得让人通传一声,而能够直呼皇国世子名字的也只有这个玉无缘了! 
  “出宫走走。”玉无缘目光溜过宫人捧着的汤盅不由微微一笑,“皇朝此时应在东大殿处理朝务,公主去那找他吧。” 
  “多谢公子指点。”华纯然嫣然一笑。 
  “补汤应趁热喝才有味道,公主快去罢。”玉无缘微微侧身让道。 
  “嗯。”华纯然点点头领着众宫人走过,走至缔焰宫宫门前忽然回首一视,却只见一角白衣飘过宫门,然后消失无影。这个玉无缘,如天然白玉般高洁无瑕,却也如那白玉一般,任你如何透视,只能看到纯然的白色,他的思想、他的情感却仿佛石化、仿佛静止一般,你便是窥视千万年也不得一丝一毫! 
  微微一叹,丢开那个捉摸不透的人,转首,却见皇朝大步走来。 
  “拜见公子。”众宫人拜服于地。 
  华纯然也微微一屈身,“见过公子。” 
  “公主不必多礼。”皇朝伸手挽扶,“公主找朝何事?” 
  “纯然见公子近来朝务繁忙,十分辛劳,所以便炖了一盅补汤,想让公子补补身体。”华纯然垂首似有些羞颜道。 
  “哦?”皇朝目光扫一眼宫人捧着的汤盅,“多谢公主费心了。” 
  “公子步法匆匆,想来有要事,既然如此,纯然先行告退,公子先忙去罢,这汤等公子得空了,纯然再炖一盅就是了。”华纯然抬首扫一眼皇朝,不急不慢的道,并抬步转身,似要离去??
 
“公主一翻心意,朝岂能糟踏。”皇朝移步走近华纯然,转首吩咐随侍的内侍,“将汤温着,侍我办完事回来再喝。” 
  “是。”内侍接过汤盅。 
  “公子朝务繁忙,可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华纯然微敛眼眸温言细语道。 
  “多谢公主关心。”皇朝回转头看着眼前如花艳美的娇妻,伸手轻抚其肩道,“朝自会保重,公主请先回宫休息,晚间得空再去看你。” 
   
  皇都效外的天璧山乃皇国境内最高的山,此山险峻,素日少有人上。 
  此时却有琴音从山顶飘下,清幽如空谷回音,似只是一个人的唱和,寂寥而伤感,如沧海桑田,天地同老时,蓦然回首,却依然只是形单影只,依然只是自弹自赏;时又低回婉转,时如丝絮游浮,苍茫天地间,漫漫长路中,千回百转也抓不住一片衣角,无法挽住一缕青丝! 
  反反复复的弹着,天地似也为琴音所感,渐趋晦暗,最后一丝金辉也隐遁了,浓郁的暮色轻而快的掩下。 
  琴音停了,天璧山又恢复寂静,偶尔才会响起归巢雀鸟的啼鸣。 
  一钩冷月淡淡的涌现于天幕上,慢慢从暗至明,稀疏的几颗星星在月芒中闪着微弱的光。 
  琴音忽又响起,却是平缓柔和、清凉淡逸如这初夏的夜风,飘飘然然的拂过青翠的树梢,吹开夜色中悄悄绽放的一朵野花,荡起一片草地上的翠羽……清清泠泠如幽谷深涧中渗出的清溪,自在无拘的流过,或滋润了山花,或浇灌了翠木,平平淡淡的却透着静谧的安祥。 
  “你怎么老爱爬这天璧山?” 
  琴音止时,皇朝的声音朗然响起。 
  “无事便上来看看。”玉无缘回首看他一眼淡淡道。 
  皇朝走过去与他并排坐于山顶一块大石上,看着他膝上的古琴,“山脚下便听到你的琴音,弹的什么曲子?以前似未听你弹过。” 
  “不知道。”玉无缘垂首看看膝上的琴,然后抬首看着夜空,“随心而弹便是了。” 
  “随心而弹?”皇朝那灿亮的金眸忽转为深沉,“前一曲可说百转千回,看来,你也并非全无感觉。” 
  玉无缘却未答,眸光遥望着天际,面色平静无绪。 
  “她已和兰息订下婚盟。”皇朝也仰首看着夜空,那点点稀星怎么也无法照亮天幕,便是那一弯冷月也时隐时现,“她为何一定选他?只因为有十年吗?那个性狡若狐的人便能给她幸福?” 
  玉无缘收回遥望天际的目光,轩首看一眼皇朝,看着他脸上那一丝不甘与疑惑,淡然一笑道:“皇朝,这世上大概也只得她才让你如此记挂,让你如此欣赏,可惜你却不够了解她。” 
  “嗯?”皇朝转首看着他,却见他一脸的静然与祥和,那张脸在这淡淡的星月下依然散发着一种玉似的莹光。 
  “她那样的人……”玉无缘抬首寻向天际,此时那一弯冷月又破云而出,洒下清冷的银光,“她的幸福自由她创造,而非别人给予!” 
  皇朝闻言征征的看着玉无缘,半晌才长叹一声:“这或许就是我落败的原因!”片刻后又道,“白风夕当可自由的创造属于她的快乐与幸福,只是今日的风惜云,她还能吗?” 
  “一个人身份、地位、言行都可改变,但是骨子里的那份心性却是变不了的。”玉无缘淡淡的道,弯月清冷的浅辉落在他眼中,让那双无波的眼眸亮如镜湖。 
  “看来你真的放开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束住你?”皇朝目光灼亮的看着玉无缘。 
  “既未曾握,又何谓放。”玉无缘垂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淡淡一笑,却是空蒙缥缈,“玉家的人是最贫瘠的,一无所有又何以为束?!” 
  “玉家的人也是最神秘的。”皇朝却道,“以你们之能……” 
  “你来找我有何事?”玉无缘却不待他说完反问道。 
  皇朝摇摇头,似也有些叹息的看着他,然后道:“这一年来,朝务、军事已差不多整顿妥当,白、南两国虽自无回之约后稍有收敛,但近据探传报,颇有些蠢蠢欲动,而白风、黑丰已结一体……”说着站起身来,仰首望着天宇,“时局若此,也该是时候了!” 
  玉无缘静静端坐,目光遥望着山下,黑漆漆的一片,微凉的山风吹过,拂起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良久后,玉无缘终于开口:“既要动,那便在他们之前动,只是……”抬首看着矗立于眼前的皇朝,“兴兵不能无因,你要以何为由?” 
  皇朝闻言低首看他一眼,然后朗然道:“这个靡败腐烂的东朝已千疮百孔、无药可救,发兵因由何其之多,但我……我不要任何借口,我要堂堂正正的广告天下,我皇朝要开创清清朗朗朗的新天下!” 
  一语道尽他所有的狂与傲,那一刻,天璧山顶之上的他仿如顶天立地的巨人,暗淡的星月似也为他之气势所吸而一刹那争先洒下清辉,照亮那双执着、坚定且灼亮如日的金眸! 
  玉无缘看着他片刻,最后淡淡一笑道:“这确实是你皇朝才会说的话,也唯有你皇朝才会有此霸气之举!??
 
扑、扯、打、踢、咬……所有会的全用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只海虾,不顾一切的冲过去,那只虾是他的! 
  可是那只虾离他却总是那么遥远,他每进一步,它似乎就退后一步,天地都似乎扭动了,不断的旋绕环飞,迷迷糊糊中,那个优雅的童音似乎就响在耳边:“天上从来就不会掉下馅饼,所有的都得你自己去争取!想要得到,便必得有所付出!” 
   
  是的,既然天不怜人,那么人便只能自救!不论是何种方式,只要能活下去,天地也不容苛责! 
  “既然已经差不多了,那便休息休息吧。”兰息的声音淡淡响起,将任穿雨从那个过往拉回。 
  “是。”任穿雨垂首应道。 
  此时门口忽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公子,风王玉驾已快至宫前,请问您是否要接见?” 
  那双墨玉瞳仁一瞬间闪过一丝亮光,那抚着白猫的手也不由一顿。 
  “速迎!”那声音急急的却偏偏轻如风柔如水,隐带着一丝微微的激动! 
  任穿雨看着,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垂眸敛眉道:“穿雨先行告退。” 
  “嗯。”兰息随意应道,眸光看着怀中的白猫,可心神却似已游走。 
  启门而去,袖中的手却不由握紧成拳,前面宫人、侍者已忙成一团,皆是为着迎接风王驾临。 
  出了泽兰园,远远的即见仪仗,不由垂首退避一旁。 
  “任先生,又见了。” 
  头顶传来那似极其随意的声音,目光所极的是长及地、绣着凤羽的白色的裙摆,微微露出水蓝色丝履,各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珍珠。 
  “穿雨拜见风王。”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行一个礼。 
  “任先生是来探望公子的病情,还是……说些朝内朝外的‘趣事’让公子宽心开怀呢?”惜云目光落在那低垂的头顶,语气平和。 
  那低垂着的头眉心一笼,目中利光一闪,但声音却是那样从容不迫:“穿雨是公子侍从,自应是日日侍候于公子身边。” 
  “哦?”惜云微微一笑,眸光一转,“任先生想来还有要事要办,本王便不担务你了。” 
  “穿雨无能之辈,并无什么紧要事。”任穿雨微微抬眸却终未将目光移上,“公子正于兰言室等候风王玉驾。” 
  惜云淡淡一笑,眸光转着,似还要语,却又止了,抬步往兰言室而去,任穿雨终于抬首,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目中光芒闪烁。 
  “你们候在外面,公子病重不得吵扰。”兰言室前,惜云吩咐着随侍从人。 
  “是。” 
  踏入兰言室,安静而清凉,犹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转拂开珠帘,即见左窗前软塌上闭目卧着的兰息。 
  “我面前你用不着装了。”惜云随意在软塌前的锦凳上坐下。 
  兰息睁开眼眸,看着塌前的惜云,长长久久的看着,深深幽幽的看着,良久后,唇边绽出一丝微笑,浅浅柔柔的,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末了微微一顿,紧接着轻轻道,“我真的……担心你不会来,你若不来……”话音收住,黑眸紧紧的看着惜云,似将未尽之语尽诉于眼中。 
   
  “我这不是来了吗。”惜云淡淡一笑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兰息坐起身,伸手拉起惜云的手,轻轻握在掌心。 
  “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在你的掌心?”惜云看着他道,手微微一动,似想抽出,“我不也在你的计划中吗?” 
  “这世间唯有你是我无法掌握住的。”兰息的手不由微微一紧,那幽深难测的眼眸此时如雪湖山水般明澈一片,“唯有你……” 
  一言入耳,惜云不由一震,他们相识十年,彼此嘻笑打闹,互贬互讥,有时也互助互扶,可是……他们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们的关系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朋友不会如他们这般互刺互嘲着,可朋友有时也未必能如他们这般近,可是他们也皆未曾往男女之情这一关迈过,一直是这样模糊着,本以为或也就这样模糊着一辈子了,可是……回到各自真正位置上的他们,因着这个风云变幻的天下、因着各种利益而靠拢,并定下婚约。 
   
  只是他们之间……能有那种生死相许、白首不弃的真情吗?如今的他们还能彼此信任、彼此贴心吗?移眸看向那双黑眸,看着那眸中所显露的一切……心跳得有些响、有些急……只是,已走至今日的他们能吗??
 
眼前的那张脸是那般的平静淡然,一双明眸无波无绪的静静看着,神情如海般深而难测。兰息忽觉得一股凉意袭来,那握着的手不由一颤。 
   
  “你放心,我既答应过助你打下这个天下,那在这个天下未到你手中之前,我们总是走在一起的。”良久后,惜云平静的开口。 
  闻言,兰息放开惜云的手,凝眸看着她,半晌后才有些无奈有些怅然的叹道:“我们便只能如此吗?十年的时间,竟只能让我们走至如此境地吗?” 
   
  是的。这是她的答案,可道出口却变为了:“我不知道,我们……我不知道会如何……” 
  他们以后会如何?或许真的没有个确切的答案。 
  十年的岁月走过,彼此间若说无一丝牵畔那是假的,可是……此时两人已不是江湖上那简简单单的“白风黑息”,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地位、现在所处的环境、周围的人、事都已不简单了,便是两人的心性……从始至今何曾……那仿佛可以预见的未来,那又似有无限可能的明日……他们会走至何处? 
   
  听得这样的回答,兰息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华,抬眸看着惜云,也看进她那一脸的迷茫与无奈,还夹着一丝浅浅的伤感。 
  轻轻松一口气,她还是在身边的。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闻言,惜云一顿,然后转首微微扬声:“将东西抬进来。” 
  不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两名内侍抬着那罩着轻纱的水晶六角塔轻轻走进来,然后轻轻摆放于房中,再轻轻退下,轻轻关上房门。 
  “你将花封在这塔中,这也算送我?”惜云起身走至塔前道。 
  兰息一笑,起身走至她身边,然后伸手在塔之六角角顶各自轻轻一点,那水晶塔便似开门一般分两边轻轻打开,一株黑白并蒂兰花亭亭玉立于室中,一股清雅的兰香瞬间溢满一室。 
   
  “这株‘兰因璧月’只有我们两人可赏可闻!”兰息移目看着惜云道。 
  “‘兰因璧月’?”惜云轻轻念道,心头一动,转眸看着兰息,“兰因……难道你不怕成絮果吗?” 
  “它是‘兰因璧月’,绝非兰因絮果!”兰息平淡的道,可语意却是坚定的。 
  看着他额际那枚墨玉月饰,抬手轻轻抚着自己额上的雪玉月饰,“兰因?璧月?兰因……璧月……唉……”末了却是长长一叹,这一对玉月能璧合生辉吗?能在三百年后重合一处吗? 
  那叹息未落,“喵”的一声脆响,只见软塌上薄薄的锦被中钻出一只雪白的小猫,滴溜溜的转着一双碧玉似的眼睛看着室中花前并立的两人。 
   
  看着塌上的那只白猫,惜云眉头不易察觉的微跳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退离兰息几步, “怎么你床上钻出的不是美女?” 
  “美女嘛……”兰息长眉一挑,双眸紧紧锁在惜云身上,似想在她身上找寻什么,奈何她神色静然,没有丝毫的不悦与……酸意! 
  惜云抬眸看一眼他,唇略微抿,似笑非笑,“如何?” 
  说话间,那白猫“喵喵喵”的叫着,跳下软塌,向花前两人走来。 
  兰息微弯腰,伸出左手,白猫轻轻一跳,便落在他掌心,“喵喵”的在他掌心轻轻一舔,然后缩成一个雪球似栖在他掌中。 
  在那白猫跳入兰息掌心的那一瞬,惜云即刻转首,眸光落在那株“兰因璧月”上,脚下移步,退离约一丈远。 
  “你不觉得它也是个美人吗?”兰息淡淡的笑着,一边伸指逗弄着掌心那雪绒花似的猫儿,呢呢轻语着,“琅华,琅华,你也是个美人的。” 
   
  “琅华?”惜云略一沉吟,微微摇首,似颇为婉惜,却不知她婉惜的是这名安在这猫身上,还是婉惜这猫儿取了这么一个名。 
  “我倒觉得很贴切呢。”兰息走近她,将掌中猫儿递到她面前,想让她瞧瞧,这样漂亮的猫确实可称为琅干(应是王旁加干,但打不出来)之花,可手才一伸,眼前便一花,待再看清时,却见她已在一丈之外,那种速度比之当年她抢他的琅干果还要快! 
   
  “这猫若叫‘琅华’,那以后我再也不要吃琅干果了!”惜云手探入袖中,指尖之下是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
 
只是任丰王言词如何锋利,情绪如何激烈,兰息却只是神色淡然的听着,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心紧紧的似攥着什么。 
  室中悄悄的,唯有丰王的呼吸声。 
  “父王今日叫儿臣来就是为着教训儿臣吗?”良久后,兰息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看着丰王那苍白疲惫的容颜,心头却是无动于衷,对于自己的父亲,竟提不起丝毫的感觉,哪怕是一丝憎恨也好!可惜,竟如陌路之人一般,这算不算世间可悲之事? 
   
  “我已时日无多了,这个丰国很快便会交到你手中了,希望你到此为止。”丰王平息心绪,有丝疲倦的闭上眼睛,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他们毕竟是你血脉相系的亲人!” 
   
  “呵呵……血脉相系的亲人……呵呵……可我从未感觉过我有亲人的!”兰息忽然轻笑出声,微微抬首,仪态优雅,可黑眸中却无丝毫笑意,透着千年雪峰的冷澈,静静的冻着人,“我只知道,自小起有很多想要我命的人,周围全都是的!全是那些所谓的亲人!” 
   
  此言一出,丰王忽然睁开眼,看着兰息,微微叹一口气,却是无语。 
  “不过父王你有一点倒是料错了,我不曾恨过任何人的。”兰息看着丰王微微摇头,神情间竟有些婉惜,不知是有些婉息这个错误的判定,还是婉惜着自己竟然不会恨任何人,“五岁的时候我就想通了这个? 
   
  那语气是那样的淡然,淡得没有一丝感情,声音如平缓的水波,流过无痕,垂首,摊开掌心,露出一支被拦腰折断的翠玉钗的,那翠绿色的钗身、那细细的钗尖儿上都沾着暗黑色的东西,那是……干涸很久很久了的血迹! 
   
  “父王应该认识这支钗吧?您也知道,儿臣自小记忆力不错,过目的东西都不会忘,这支玉钗不是母后之物,可它却藏于母后的发中。”兰息拈起那支玉钗凑近丰王,似要他看个清楚,又似要他闻那钗上干涸的血腥味,“母后死后,儿臣竟多次梦到她,她手中总拿着一支染着血的翠玉钗,一双眼睛流着血泪的看着儿臣……那样的痛苦而悲伤……儿臣日夜不得安息。”说着忽抬首盯着丰王的眼睛,微微勾唇笑笑,笑容薄而凉,瞳眸如冰无温,“你知道,那做过亏心事的,只要稍稍试探一下便会惶惶的露出马脚了。” 
   
  说罢他收回玉钗,看着那尖尖的钗尖儿,指尖轻轻的抚着钗尖儿上的那褐黑色的血迹,“这些血是母后的吧?母后既不肯安息,身为人子的,当然也要略尽孝心!所以……这丰国啊,便是有血缘又如何?所有的人不但陌生,而且是要取我命的敌人!那我做这些事又什么不对呢?这所做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对母后---这世上、我四岁前唯一曾拥有的一缕亲情---所尽的一点孝道,以及……我要拿到我所想要的东西!” 
  话依然是淡淡的、优雅的吐出,没有丝毫的激动也没有丝毫的愤恨,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丰王,“所以父王不要认为儿臣是为了什么仇啊恨啊的,那些在儿臣看来实是可笑!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左右儿臣的,儿臣想做便做,想要便要。” 
   
  丰王静静的看着床前端坐着的儿子,那样的仪容,那样的气度,那样平静的神情,那样……无情的话语……多像昔日的自己! 
  “至于父王认为儿臣做得过分……那这些年来,你那位尊贵的百里王后……你那些聪明孝顺的‘王儿’对儿臣所做的算什么?那些便不过分吗?那些便不算心狠手毒吗?”兰息继续说道,垂眸看着手中的玉钗,指尖轻轻的弹弹钗尖,却似弹在丰王的心口,“父王,这些年,儿臣若稍稍笨一点,便是有百条命也不够用的!” 
   
  抬首看着似是面无表情又似无言以对的丰王,兰息雍雅笑笑,微微俯身凑近,墨玉似的眸子无波无绪的看着丰王,眸光冰凉凉的,“若要说儿臣心狠无情,那父王您呢?不提你当年……便是这些年,您何曾不知您那位王后的所作所作为,可你又何曾干予过?又何曾伸出过手拉一下儿臣? “ 
  身子微微后退,端正的坐回锦凳上,笑容越来越淡,声音越来越轻,可是神情却依然无恨无憎,指尖不断的抚着那钗尖上的血迹,似要想擦去那血迹,又似是无限珍惜的轻轻抚触,“这世间无情的人何其之多,儿臣……呵呵……也不过其中一员,儿臣不过是要自己好好的、好好的活着罢,何错之有!??
 
“本王是没有资格说教你,但是……”静默的丰王终于开口,那双墨黑的眸子忽涌出一抹温情,似有些遗憾又似有些无奈的看着儿子,“本王这一生……天下赞曰‘睿智无双、经天纬地’,但本王总记得昔年登位之时八弟曾说过‘虚情伪善、自私冷酷、残忍狠厉’,虽然这些年来,八弟再也未曾说过这样的话,但本王知道,本王算不得好人,一生只为自己活着,得位得权、得名得利,看似极其风光荣华,可是……也要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活得有多失败!息儿,所有的子女中你最聪明,但也最像我,我不希望你最后也如我一般,活到最后,却不知自己一生得了些什么又抓住了些什么……” 
   
  丰王抬手看着自己的双手,张开十指,只是一层苍白的皮包裹着嶙嶙瘦骨,那手是什么也无力抓住的。 
  “我一生……拥有很多的美人,还有二十多名子女,可并不曾放在心上,给了他们高贵的地位,给了他们享不尽的荣华,可是却从未给过真心!没有真心相待的,又岂能得一份真心?息儿,你难道真要走我的老路吗?真要如我一般一无所有的走吗?”丰王移眸看着兰息,那眼中竟有着怜爱,有着疼惜,“息儿,对人做绝便是对已做绝,留一点余地吧,这或是父王这一生唯一能留给你的---忠告!” 
   
  “呵呵……父王啊,你现在才想起为人父吗?”兰息浅浅的、轻轻的笑着,黑眸平静的看着父亲,看着那双映像着自己的黑眸,终于伸出手,轻轻一握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您放心,自此以后,您那些聪明的儿子应该也知收敛,那便也可平安到老,您也知道的,儿臣爱洁的,不喜欢弄脏自己的手。” 
  “息儿,你真的不恨父王?”丰王却执着的问着这一句。 
  兰息眉头微微一挑,这个圣明着称的父王今日何以至此?感概、懊悔、忧心……因为苍老与死亡吗?轻轻摇头,“儿臣真的从未恨过您,以及这个丰国的任何人!” 
   
  “无爱便无恨吗?”丰王忽笑笑,笑得有些荒凉而寥落,“罢了,罢了,你去吧。” 
  “儿臣拜别父王。”兰息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一个礼,这或是此生唯一的一次了! 
  “嗯。”丰王微微点头,眸光微有些依恋的看着兰息转身离去。 
  兰息走至门边,忽又停步,回头看着丰王,“父王,儿臣不会如你一样的,您一生也不知到底要什么,最后也未能抓住什么,但儿臣知道自己要什么。”那无波的黑眸一瞬间绽现雪亮的光芒,“儿臣要这个天下,以及那个伴我百世沧桑,携手同涉刀山剑海的人!这两样儿臣都会抓到手的!??
 
“谁为上?谁为下?你那脑子真是比牛还笨啊!‘风霜雪雨’你排名最末啊,姑奶奶领先你两位!”女子得意之余还不望回头龇牙咧嘴取笑着身后的男子。 
   
  “你给我停下!”男子趁着女子回头的那一刹那伸手抓向其左臂。 
  “哼,你抓得住吗?”女子手腕一转,如灵蛇般脱出他的魔爪。 
  “这不就抓着了吗?”男子右手虽未能抓住女子,可左手却一伸,揪住了女子的长发。 
  “你这小人,快给我放手!”女子头皮一痛,抬起左足即踢向男子左腕。 
  “今天本公子就要站在第一位‘风’之上,好不容易抓住你这女人,岂能这么轻易饶了你!”男子左手一缩躲开女子一踢,右手却紧紧抓住了女子的右臂。 
   
  “你想站在‘风’位上?别做梦了,王说过,皇国永远只有一个‘烈风将军’!你还是乖乖的做你最末的‘雷雨将军’吧!”女子虽右臂被抓,但身子一转,左手一伸,抓住了男子的领口,两人此时便扭在了一块,既不能进,也不能退。 
   
  而后面,一个淡蓝色人影不紧不慢的从容走来。 
  “你快放手,臭女人!再不放手,雪菩萨就要赶上来了!” 
  “放心吧,人家可不象你一样没用又小气,只记着区区虚名!” 
  “臭女人,什么虚名,这叫实名,本公子无论哪方面都在你之上,怎么可以叫你这小女人压在我头上,今天本公子要么排风位,要么便要将名号重排为‘雨雪霜’!”男子一边抬步往前踏去,一边不忘压制住女子让她不得动弹 
   
  可女子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左足一勾,便将男子跨出的脚步勾回,同时右足迅速前跨一步,“你这笨牛,怎么样,敢看不起女人?你现在又输了一步了!” 
   
  “女人本就应该呆在家里带孩子做饭侍候老公,而且还应该娇柔秀美温良恭俭,哪有像你这样的,不但长得像个男人,还跑来跟男人争位的!”男子眼见又被她跨前一步,当下一扯,仗着力大,又将女子又扯退一步。 
   
  “哼!张口一个女人,闭口一个女人,女人怎么啦?我这个女人就比你这个臭男人强!”女子左掌一抬,化为一记左勾拳直击男子下巴。 
  “哼!你这一点微沫技量算得什么,你以为你排名第二是实至名归啊?还不是王兄看你一女子可怜你才让你站了第二位!”男子身子一转,右手放手女子右臂,反手一握,便挡住了女子的拳击。 
   
  “嘻嘻……我这点微沫技量是不算什么。”女子闻言反倒嘻嘻一笑,然后那被男子握在掌中的拳头忽然伸出露在掌外的小指,手腕微一动,一个巧劲便脱出男子的掌控,尖尖的指甲看似极其轻巧的一划,“可是风王惜云呢?你敢说那女人算不得什么吗?你到了人家面前还得下跪呢!” 
   
  话音落时,便听得男子一声惨叫:“你这个阴险的女人,竟敢用指甲暗伤我的手掌?!我就知道你这臭女人妒忌本公子的手长得比你好看!” 
   
  “少恶心了!”女子一声冷叱,“你不是瞧不起女人嘛,我就用女人独有的武器让你知道厉害!”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男子捧着右掌,看着掌心那道血痕,虽不很深,却是十分的痛,不由连连呼气吹着掌心,一边犹是大声斥责女子,“每次都用这些阴狠的招数,就算赢也赢得不光彩!你已如此,哼,那个什么风惜云肯定更加阴毒,否则哪来那么大的名声!” 
   
  “风王阴毒?哈哈……”女子闻言不由放声大笑,手指着男子,“你果然是井底之蛙!那样一个连王都倾心赞叹不已的绝世女子,你竟然说其阴毒?果然是有眼无珠、鼠目寸光之辈,你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最末的‘雷雨将军’了!” 
   
  “确是有眼无珠!”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插入女子的笑声中,清晰入耳。 
  “雪菩萨,你竟敢帮这个女人?!身为男人你竟然站到她那一边?!”男子闻声转首一看,不由大呼小叫起来。 
  “活该!谁叫你说人家的梦中情人阴毒!”女子在一旁凉凉的笑道。 
  “梦中情人?”男子又一声怪叫,目光从上至下的将眼前这个冷如雪的人打量了一遍,犹是有些怀疑的道,“这个冰人也会喜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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