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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燃烧 BY 单飞[第2页] |
作者:非天青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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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能够假装麻药的效力仍然没有过去。 可惜的是他很忙,不能无限制的躺在病床上。 “妈,你怎么来了?”略微动了动头,不着痕迹的让开母亲的手,单飞睁开眼睛。 “到底卷入什么了?”在是一个警司之前,单郑芳芳首先是一位母亲,而天底下没有一位母亲能够忍受自己的儿子浑身青紫淤肿而且肩膀多了个血窟窿虚弱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搞成这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处这样一个位置,胆大是对的,但是一定要菁明,要谨慎。像你这么鲁莽又大意,有多少条命也不够……” “哎呀~~~~”单飞似乎是企图抬一下胳膊盖在眼睛上,但显然肩头的疼痛阻止了他,这个习惯了被枪口顶到脑门的警察之星大声呻吟着,“好痛……” “又想转移视线?你给我少来这一套!”单郑芳芳立时揭穿了儿子的小伎俩,顺手就在他的头上来了一下子,但仍然小心地扶着单飞靠坐起来。 “哎呀!”挨了一下的单飞抗议地大叫道,“老妈,你真的是来探病的?”他怀疑地问,非常郁闷。 “当然不是!”比起母亲这么个职称,单郑芳芳此刻更像一个上司,“我想知道我儿子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不至于很迷惑。”她愤怒而且焦急的目光热辣辣地落在单飞脸上。 “这不是很明显?”单飞有点心虚地垂下头,小声嘟囔着,“莽撞,大意,懒,笨,可以多项选择。” 单郑芳芳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挺直了腰板,双手抱胸,沉默地注视着儿子。 现在肩膀的疼痛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了,单飞不自在地动了动,考虑着吃饭好还是喝水好——不行,现在当然不是好时机,他不能对老妈全盘托出,显而易见,无论是 “他爱上了个同性”还是“男朋友是黑社会”都不太像令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如果再加上为此停职/受伤/危及生命,那么老妈的反应决不会是悬念——但或许这法子对单郑芳芳不好使,毕竟刚刚的装可怜计策已经完全失败。 “阿飞!阿……飞……Madam!”急匆匆地闯进门来的叶利看到单郑芳芳时略微结巴了一下,视线在这对母子之间逡巡着。 单飞简直要爱上叶利了。“老妈,我跟阿利还有件案子要谈……我们O记的……机密,你明白的,是吧?”他对叶利悄悄的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鞋在这里。”伸出一只脚,叶利从床下将单飞的鞋子勾了出来。 “我以为小飞在停职,”不动声色地,单郑芳芳指出,“按照规定他不能再参与案情了——这是纪律,对吧?” 单飞发出了一声濒死的呻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们老板打算弄死我,你们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叶利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咳嗽得满脸通红。 单郑芳芳无奈地看着自己那个吊儿郎当但却异常倔强的儿子——她知道他不打算说,而通常,他打定主意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强迫他改变主意。这是个奇迹,一个孩子居然能够继承父母双方的全部……缺点。“你是在暗示我应该跟你们蔡Sir聊聊么?”单郑芳芳知道这是单飞最不希望发生的,他不希望在自己的仕途方面有任何母亲提携的痕迹。这个孩子的傲气尤在父母之上——他经历的挫折太少。 “如果你能跟特首聊聊那就更好了。”出乎母亲意料,这一次单飞并没有跳起来极力反对,而是懒洋洋地回应道。 单郑芳芳有些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若有所思,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小飞,假如你不能改改自己毛躁急进的毛病,老妈恐怕就要跟上帝去谈了。”她站起身,探过身,帮单飞整理了一下半敞着的病号服。 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打算,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做事方法,并不想让老妈插手。单郑芳芳知道自己或许能够帮助他,提携他,但却不应该这么做。因为……她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事务,如果他要求。 “傻儿子,”用力的揉了揉单飞的头,单郑芳芳向门口走去。叶利急匆匆的闯进来,然后沉默地站在床前,很明显,两个小伙子有些机密的事情要商量——或许很危险,作为一个母亲,芳芳本能的排斥,但,她强迫自己离开,留给他们一点空间。可能不久的将来她就会为此刻的理智而懊悔,这是从单飞投身警界以来她每天必经的矛盾挣扎,但是她放手让儿子去做,同样是因为她疼爱他。“还有,”站在门口,她迟疑了一下,“就快过年了,小飞,等你出院的时候回家来住吧……跟阿利学学,做事稳当一点。” 在单飞敷衍地应承着老妈的时候,叶利再次因为被自己呛着而咳嗽。 单郑芳芳不忍心看着这两个孩子手忙脚乱。 她走出房间?? |
或许她也需要做些准备——她放手让儿子去做,但并没保证自己一定袖手旁观,是吗? 首先,她认为应该从蔡航入手,因为儿子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莫名态度 “他怎么说?”房门刚刚阖上,单飞便急忙问道。 “他很愿意跟我们……确切地说,是你,合作。”叶利耸了耸肩,“不过那个杀手不太合作——他什么都不说。” “可以想象。”单飞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我想或许可以找人来说服他……你怎么了?”抬起眼,单飞被叶利的面色吓得心中一突,本能的作出最坏的猜测,“有什么问题?他怀疑我们?” “接下来……我担心不能照应你。”叶利沉着脸道,“蔡航委派我到内地去协助办理一个跨地黑帮的案子,我放假的申请被驳回……真他妈的该死!”他愤恨地一脚踢开面前的小几,“不过你放心,我会再想办法。” 爆裂的火花在单飞的眼中闪过,但是很快,他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老兄,”他摊开了手脚懒散地伸展了一下,“相信我,暂时我还没打算死,蔡航改变不了我的主意。” “……你打算回家吗?”沉默地看了单飞一会儿,叶利拉过刚刚被踢开的小几坐了上去。 “能不能容我强调一下,我受伤的是肩膀不是脑袋?”单飞翻了翻眼睛,“我老妈子很开明,同时更强悍。现在最大的梦想应该是在她跟前隐身——如果我还剩一定点脑浆的话。” 叶利双手抱胸——很好,这是目前所有人对待他的标准姿势,单飞暗中总结,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此洋洋得意——侧过了头,挑着眉看着病床上的白痴,“你肯定会很乐意跟Madam聊聊,如果你不是有太多的~~菁液的话。”他嘲笑道,不理会单飞“嘿,老兄!”的抗议,“你知道你那点破事儿可不像是个能够隐藏的秘密——回家会安全点。”最后,他认真地说。 单飞恨恨地磨牙,“我知道,”他嘀咕道,“不过不是现在。她是下一个里程碑,排在谢擎那个老东西之后。” “如果你能……”叶利切断了自己的话头,因为有人推开房门。 杨帆探头进来,“嘿,你在,”他对叶利道,“正好,我表姐崴了脚,在门诊呢。”他挑了一下眉毛,“算不算个好消息?” 哦,如果不是现在,那么是个好消息。不过现在看起来实在没那么好。叶利吞下了一声古怪的嘟囔。他挣扎着。杨光在楼下,需要一个能变成绅士的青蛙,而叶利恰恰迫不及待的想要飞过去;该死的单飞在这里,很符合他一贯特色的,讨厌的,非常不会选择时机的需要可靠的照应。对于此刻的单飞来讲,没有什么人是可靠的 ——叶利感到诧异,这个古怪的生物怎么就这么擅长自掘坟墓呢?好吧,就这一次,等过了这个危机,他会亲手杀了单飞。 “你打算去探视一下吗?”恶狠狠地,叶利对单飞道,同时,不容拒绝地将这个病号从床上拖下来,“看起来你很渴望似的。” “对,我是很渴望!”单飞从牙缝里响应道,“那么你能松手了吗?很痛!”他渴望吗?是,在床上靠着,吃点东西,打个电话,上趟厕所——这是他所渴望的,他的计划中还不包括杨光,如果他有得选择的话。 杨帆看着他们两个,诧异而且郁闷地。“呃……我觉得阿飞在床上躺着比较好,”他结巴了一下,道,“看起来他是他们之中伤的比较重的那个,等下我表姐会上来看他。” “我看他好得很!”叶利断然否决道。 “好吧,那我能单独跟他聊聊吗?”杨帆气急败坏地道。“我姐在楼下等着帮我拌住你呢,你最好别让她等太久,她的脾气可不好!” 两声抽气声,叶利和单飞迷茫地眨眼。 “阿帆……”单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感激,尤其在叶利的脸色看起来散发着青黑色的光芒的时候,于是,他决定心照。 “我想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杨帆耸了耸肩,放弃了,“我看得出来,你处境很危险。我不知道……谁应该信任……大家看起来都很诡异。”迟疑了一下,但是最终他还是迎着叶利悲愤的目光坦诚道,“很抱歉。” “当然!”叶利不忿地叫道,对自己遭受到的待遇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忘记了自己曾经编过一个结结巴巴的谎话来骗自己正在指责的对象——出于同一原因。“我想不出……”噢,他想起来了,“……你有什么可以不抱歉的……”声音突然降低了一个音阶,他用惯性说完整句。 单飞踌躇了一下——这是他命运走向的分水岭。他可以选择信任或者不信任,但是无法选择是否毁掉人生。 好吧,如果他连朋友都不能够信任,那么,他的人生将比被革职、被讥笑、被逐出家门而且前途尽失更黑暗。 “建议我们都坐下,找个舒服的姿势,”耸了耸肩——Shit,痛——单飞道,“这不是一个传说,也不会从‘很久以前’开始,但是它很长。” 他选择一种叙述方法,希望,他的朋友们,哪怕是不能够接受他,但请接受谢天麟。 “求求你,”叶利做了个无法忍耐的表情,“别让我再听一遍~~我想我可以帮你们……绊住……小光。?? |
他完全可以确定谢天麟今天的行程安排,唯一的疑问只不过是单飞与华安琪哪一个排在时间表的上方。 华安琪是个缠人的小姑娘,除非谢擎明确地告诉她谢天麟死了,否则她会坚持不懈地等待/纠缠下去。谢擎并不特别喜欢她,但也不特别反感。他能感觉到她——无论是否真得那么单纯——对谢天麟的爱意。她会全心全意地爱他的儿子,而他的儿子,不必去爱她,只要爱她的家世,她父亲的权利就足够了。然后,谢氏将不只是今天的谢氏。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桩婚姻?谢家的人本能的就该知道自己如何去做,这跟他是不是一个……什么该死的同性恋无关。 但是这个蠢货例外! 不,不是应该这样看着他走出去,而是应该将他锁在地牢里,直到他不能忍受地哀求,发誓说他再也不会去见那个除了无赖之外一无是处的小警察——一个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需要另一个疯了的白痴将自己推入绝境、舍弃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来救他,保护他的混蛋小杂种。 然而,谢擎也知道,自己即便是得到成千上万的毒誓,那也不能够改变……谢天麟一获得喘息的机会便会去恳求单飞操他的事实。 就在谢天麟平生第一次跟谢擎决裂,公然站在敌对的位置的那一刻。 他居然胆敢那么做! 在他羽翼未丰,根本无力对抗的时候。 “早,儿子。”谢擎放低了手中的报纸,微微的扬起头,望着楼梯上绷紧了的青年微笑,冰冷而且虚假,“最后的狂欢,玩得高兴点……和那个小杂种。” 令人窒息的语气。 就像有巨石压在谢天麟的胸口一般,他难于呼吸。 最后的狂欢。 他知道这完全有可能成为真的,如果谢擎非常想。他无法估计谢擎到底想要付出多大代价来惩罚他?? |
如果谢擎狂怒,是不是不会在意谢氏为此将要遭受到某些损失。 “我会的,”他强迫自己沉声回答,毫不退缩的,“爸爸。” 老妈煮的粥味道永远都不会太好,但是单飞从来也喝不够。 只不过此刻他有一点点心不在焉。 “小飞,这里还有点小菜和点心……小飞!”单郑芳芳无奈地看着正在发呆的儿子——后者正一勺一勺地从空了的粥碗里舀空气喝,而且似乎还喝得有滋有味。 “啊?”看起来着实被吓了一跳,单飞手中的勺子一抖带翻了粥碗,当他痛苦地准备收拾残局时庆幸地发现碗中已经没什么能够倾泻出来的,“老妈,下一次能不能在刚盛满的时候吓我?那样我就不用吃得这么痛苦了。”他苦着脸道。 “你这个混球!”女警司怒道,抬高了手但是轻轻地落在暗示她的手艺很差的混球头上,“你知道我多希望我儿子是小帆而不是你?!”她转向正在埋头苦吃的杨帆,“比你乖比你懂事只有在闯祸方面不及你!” 单飞怜悯地看着杨帆:“伙计,辛苦你了。我老妈的手艺只有我和死去的老爸才能忍受,我明白。对了,阿利是不是今天动身?”他躲过了再一次责打,正色道。 “我想他走之前还会过来的。等下我去警署看看,嗯……”杨帆偷眼看了看单郑芳芳,有点犹豫,“伯母,你的粥很好吃。”他澄清道,又转向单飞,使了个眼色,“我先走了。”客气的向单郑芳芳道别,他走出门去。 于是单飞很快尿急起来,“我去洗手间,”他对正在收拾保温饭盒的母亲道,并且制止了她要搀扶自己的行为,“我自己就OK。”他笑道,“你儿子没那么废物。” 单郑芳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母亲的目光像春天的阳光那样落在儿子的身上,满是疼爱,关切,希冀和鼓励——她的儿子,多么出色。她爱他,信任他,为他自豪。 单飞的心膨胀着酸痛。他知道自己将令母亲失望,不只是失望,还有完全背叛的痛苦伤心。二十几年来的期待完全化为泡影,无论怎么坚强,她也仍然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她不能够忍受自己的儿子毁了自己,无论是生活还是前途——如果他坚持不肯放弃谢天麟的话。 他能吗?放弃他。 如果他能,那么就不会蠢到心烦意乱地丢了卷宗; 如果他能,那么就不会疯到自虐狂般地激怒谢擎; 如果他能,那么就不必忍受内疚的痛苦和痛苦都无法形容的焦虑的折磨,还有令人辗转反侧的思念,食不下咽的忧虑,沸腾了周身血液的憎恨以及……爱恋。 单飞承认,热恋使人智商降低。他为此煎熬,同时,也乐于如此。 是谢天麟给的他,令他全力以赴的目标,燃烧掉理智的情爱,还有生命中最热烈的性爱以及最美好的回忆。 无论如何,单飞永不后悔。 足够了,他相信自己得到的远多于他所付出。 “妈,”单飞轻声的叫道,迎上母亲询问的目光,“你知道,我的案子,我不能让你插手,虽然有你的照顾我肯定更安全。但是鉴于你我的关系,对于法官和陪审团来说,你的介入只能降低我的可信度,所以我宁可别人来做。” 他是个混蛋! 他在背叛母亲——尽管他说的也是理由的一部分,但远不是全部——但他必须如此。 他为此痛苦,却不后悔。 “傻瓜,”单郑芳芳叹了口气,“妈也在警队做了三十年,妈妈明白。”她鼓励地向儿子微笑,“去吧,不过你记住,如果有需要,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杨帆等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老大,我还要上班的!”他轻声抱怨道。 “有什么指示?”单飞也轻声回应道。 “我猜你需要一个保镖跟着你,对吧?”杨帆耸了耸肩,“等伯母离开,你就通知我。另外,我想知道,你希望大家认为你伤得如何?重,还是轻?无论是什么,我会帮你散播。还有就是,你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应该多少透露给蔡Sir一点?至少应该让他把枪还给你。” 在跟杨帆泄底的时候,单飞保留了一些秘密,蔡航的内鬼身份这一消息算其中一个。毕竟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指证蔡航。而在他能够确认杀手到底可以用来指证谢擎还是蔡航之前,他不想泄漏一点口风。 |
“别再强调‘我不明白’!”单飞同样的愤怒,而且焦急。 推着药品路过的护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停在洗手间门口相互瞪视的两个青年男人,这提醒了他们——他们选择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地点来进行辩论。 “进来!”单飞粗鲁地拉着谢天麟的胳膊,闯进洗手间。这会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肩膀上的枪眼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环视整个男用洗手间,然后一起用愤怒的目光逼走里面有限的两个人。 “对,你是个黑社会,烧杀抢掠么!我告诉你,我很明白!!”确定洗手间内不再有任何闲杂人等,单飞转过身来面对着谢天麟,“我没要求过你不是!只是别再碰毒品!离它们,还有那个该死的恐龙远一点!”他抓住了谢天麟怀疑、诧异的目光,“毒品是所有罪恶的事情中最邪恶,最令人无法容忍的!”他辩解说。 “你在打算什么。”谢天麟冷静地指出,同时也明白,单飞不会告诉自己——事实上他并不想知道!如果让他了解全部瓦解谢氏的计划,那么他应该怎么做?!他不能!“而且,毒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之一。”他放弃对单飞计划的追问,反驳道。 “最好的东西?!哈!”单飞怒极返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开始这场争吵的,“容我同情一下,你实在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谢天麟为单飞的嘲笑而伤心。他没想过自己会为这么水平低劣的讥笑而痛苦。这根本不应该。他有一万个例子可以反驳,他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饭食,他甚至有个最好——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家——的女朋友。 但他真的是……该死的……没有拥有过什么好东西,除了单飞这个混蛋之外——而他现在几乎有点动摇,自己是不是真正拥有他——他有着最悲惨的童年时代,最耻辱的少年时期,最压抑的青年岁月,他有最恐怖的家庭,最沉重的责任,最艰辛的爱情,以及,最……黑暗的未来。 他这一辈子没有过什么好东西。 “毒品是好东西。”谢天麟倔强地坚持道,抑制住自己泛滥的感情——该死的,现在不行!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表现得那么软弱。“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为他放弃一切——金钱,健康,事业,以及感情。” “见鬼的,”单飞挫败地拂乱头发,“那不是因为它好,你这白痴!那是因为它带来的痛苦折磨!因为如果你停止的话,你会痛不欲生,所以你才只能放弃你的一切去供养你的毒瘾!”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争论这个!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而且也完全与主题无关。他只是……谢天麟错的太离谱了! “你在欺骗你自己。”相对于单飞的激动,谢天麟表现得相当镇静——至少表面如此。“戒掉肉体上的毒瘾很容易。”他冷笑着,“难以剔除的是心瘾。就算你明知道吸毒会毁了你自己,而戒毒又是多么痛苦的折磨,但是当你想起吸毒那美妙的滋味时,你就觉得什么都可以放弃。因为它太美好了。它给你你所没有的,你做梦都想要的。” “你他妈的根本就不知道……”单飞愣了一下,迅速反驳道。 “我当然知道。”谢天麟打断他,“我吸毒。或者说曾经吸过。跟你们这些只凭臆断的警察不一样。” “……前年的十二月到去年五月。”就像下意识的反应一样,字句自行从口中流泻出来。单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眼神里分不清是痛楚还是责备。他应该没那么吃惊才对,早在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谢天麟时,单飞就听他的主治医生说过,谢天麟可能会有吸毒史。那么,现在五脏移位的感觉是什么?单飞痛得嘴里发苦。 谢天麟给了他一个忧伤的微笑。“不错,”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赞许,“你猜对了。那半年我在戒毒。所以我知道。” 谢天麟不会因为好奇而尝试毒品。他是大毒枭的儿子,这显而易见。他说吸毒是美好的,那么单飞有理由相信,被毒素腐蚀了身体的同时,他确实得到了点什么,让他觉得,用健康,甚至是生命来交换也值得。“那么,”单飞轻声道,“你又为什么要戒掉,如果它那么好。” 他不是在反驳谢天麟,他只是在询问。他想知道,他渴望全部了解,谢天麟的一切,无论是他让愤怒的,郁闷的,还是心痛的。 |
“因为我不能……”不能,能够。这是谢天麟生命中唯一的行事准则,而不是想,不想。他这一生都是按照这样的标准生存,“我不能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想扑上去。”他在单飞惊讶的注视下停下来,吸了一口气,“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它们都是假的,虚幻的,不真实的!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你。在清醒的时候那些虚幻的美好会令人分外的痛苦,而谢擎不会允许我整天整夜地神志不清。这就是为什么我戒掉它。如果有可能,我不介意会死在幻觉里。如果他允许。” 他把手抚上他的脸颊,温柔的。如果相比较起来,戒毒的痛苦已经无足轻重,那么先前所感受到的,又能够用什么来形容?是童年时期遭受侵犯的后遗症吗?还是说,在这期间——幼年到成年这漫长又短暂的几年里——他遭受过更多无法言喻的折磨?单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上了一个什么人,他所经历的,所思所想都与单飞截然不同——单飞是一个极端,虽然他的成长中也不是没经历过挫折和坎坷,但是就某方面来讲,他的豁达乐观和自信超出常人;而谢天麟是另一个极端,他骄傲又自卑,坚强也脆弱。他的经历带给他的不只是身体上的创伤,心灵上的障碍,还有更多……他的整个人生,几乎就在那刻起,已经注定毁灭。 “你得到我了。”单飞柔声说,“而且我不会让你死在幻觉里。我不会让你再去接触那些会伤害你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事物。” “可是你需要时间。”谢天麟在单飞的抚摸中轻声嘟哝,“我得帮你赢得。”这是他目前要做的两件事中,更重要的一件——谢擎在意,而且一时之间不能控制的。 “你不用顾虑我的安全。”单飞皱眉道,“有人会照顾我。” “是吗?”谢天麟拖长了音调道,斜睨着单飞的肩膀。 “那是个意外,在我准备好了之前!”单飞防卫地辩解道。 “谢擎永远都不会给你时间做‘好’准备。”谢天麟哼了一声,干涩地叙述道,“你根本想不到他打算怎么对付你。” “我……”单飞依旧想要为自己辩护,但谢天麟的一根手指阻止了他。那个黑社会将食指压在他的双唇上,然后,身体贴近过来,另一只手探进单飞的领口,刷过他的锁骨,来到被纱布覆盖着的肩头,轻轻地摩挲。 “严重吗?”他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事实上,不。单飞想要这么回答,但是诸多因素阻止他这么做。比如压在他唇上的手指,摩挲在肩头的手掌,还有近似于喃呢的优美的声线,以及轻轻拂过耳垂的呼吸。取代了应该的回应,他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略微沙哑的,类似于呻吟的声音。 谢天麟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这是一个温暖的,而且十分得意的笑容。 “随时会有人来。”单飞的手已经从谢天麟的脸颊滑落到了颈项,他叹息道,非常痛恨这种可能。 “你以为什么?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谢天麟挑起了眉梢,轻笑道。 单飞靠向了最近的隔间。“见鬼。”他晃了晃头,“有很多更吸引人的事可做!” 谢天麟跟在他的身后,关闭了隔间的木门。 很显然,他们此刻没法做到仅是方便而已。 单飞感觉到自己的背紧紧地贴合着身后的胸膛,他能感觉到男朋友的心跳撞击着他的身体,在他的胸腔引起了共鸣。 谢天麟的手臂从单飞的肋下穿过,一手撩起病号服上衣过长的衣襟儿轻轻的环着单飞的腰,另一手探进单飞的底裤,他扶着它。 “我的服务,你满意吗?”他用低沉的,充满了诱惑的声音问?? |
单飞觉得单郑芳芳不会相信他只是小解了一下就会把伤口迸裂的解释——另外,他想,他可能很快就需要再去一次洗手间,毕竟他虽然作了理所应当的事,但并没有做老妈以为他应该做的事——于是他决定干脆对此保持缄默。 叶利的到来多少算是个好消息——跟刚刚介入的杨帆不同,他基本上知道单飞所有的秘密,而单飞恰恰有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需要外出处理,叶利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保镖。 “我听说你在洗手间。”叶利做在病床旁的扶手椅子上——单郑芳芳在,他意识到小几或者床架都不是适当的休息空间——干巴巴地说,“我是说……我希望没有打搅到你。” “确实。”单飞有点戒备地回答道,某种不太妙的预感告诉他,叶利或许知道什么。“打搅什么?” 叶利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瞥了瞥窗口。 单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哦!”他脱口而出,面上略带了一点尴尬的神色。 一辆劳斯莱斯正在加速中。 “你来得正好,”他迅速地改变了话题,企图湮灭适才诡异问答的痕迹,“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叶利迟疑了一下,“你知道,我很乐意帮你去解决……大部分问题。”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不行——比如楼下的那个。 单飞翻了翻眼睛,“就是那大部分中的一个。”他叹气道。 “小飞,你跟你的朋友先聊着,我帮你去找一下医生,看看迸裂的伤口怎么处理。”单郑芳芳的目光在两个小伙子之间兜了一圈,忽然插口道。 “谢谢妈。”单飞感激且内疚地道,目送母亲走出房间,并且小心地关好了房门。 “或许你不应该瞒着Madam。”叶利深思地道。 “或许,”单飞挫败而且歉疚地叹气,“但我现在不能冒险——没法应付更多了。阿利,你需要什么时候动身离开?”他转过话题。 “理论上,晚上的车票。”叶利忽然充满希望地看着单飞,“证件丢失没有受伤那么理由充分,是不是?” “拜托!”单飞烦躁急切地打断他,“你想都别想!阿帆在这里就足够了!你呢,尽快地把那边的案子结了,尽早回来。在你走之前,能抽出点时间吗?” “当然,”叶利理所应当地道,“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嘛?今天的时间都是你的。” “好极了。”单飞诡异地笑了笑,让叶利打了个寒颤,“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干什么。”他安慰道,但是没起到多大作用。 从床头拿起电话,单飞拨通了一个号码。 端木坚信自己这段时间憔悴的可怕。 他现在相信了那句话: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的那段时间。 无论如何,他强迫自己打起菁神应付眼前的局面——他已经经不起第二个错误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律师楼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来的时候,他非常火大——排除思路被打断的恼火之外,近期的烦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他已经易怒到了愿意靠近他的只有无奈的秘书——而当他看到对方的电话号码时,原本的星星火点即刻就烧成了熊熊的烈火。 “你怎么能打电话?!!!!”此刻的手机既像是个即将爆炸的定时炸点,又像是个不能让人窥伺的珍宝,端木犹豫了一下,选择捧着手机躲进房间的角落——尽管此刻房中并无第二个人——接通了电话。 “因为我没有欠费。”电话的那端,有人用最无辜的声音回答说。 端木非常确信此刻自己的想法——没错,他只是需要计划一个天衣无缝的杀人方案! “闭嘴,如果你不想让我们两个人死得很难看的话,而且从此不要再联络我!”他用自己能够提供的最冷静,同时也是最权威的声音说。 “哦,恐怕我做不到。”对方回应道,“无论如何那个老混蛋也不会让我活得很好看了,现在唯一有问题的人是你,所以我想听听你怎么看这件事。” 赤裸裸的威胁!这个恶毒的无赖!端木唯一后悔的就是,在不久之前,他不该跟这个恶棍说第一句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已经帮你……” “嘘~~~别说出来。隔墙有耳。”对方忙善意地建议道,其结果是令端木有种吐血的冲动!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先是有一个愚蠢到令人难以忍受的警察闯进来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强硬的塞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到他的耳朵里;然后又出现了一个无赖得令人发指的警察无耻地采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法一步步将他拐进了陷阱。他帮他的忙纯属无奈,但每走一步都令他更深地陷进泥潭中无法自拔。“你到底又想怎么……嗯……”门外秘书的敲门并如往常一样举着需要签署的文件进门的事实打断了他,“什么事?!”他尽量表现的自然得体。 |
“阿飞?”蔡航轻声叫道,后者正茫然的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神游天外。 “蔡……蔡Sir?!”被从冥想中惊醒,单飞回过头来见到蔡航似乎吃了一惊,随即,他再次转过头去,沉默地望着窗外。 “阿飞?”注意到单飞的异样,蔡航皱了皱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喂,阿飞?!”杨帆伏在床位的栏杆上诧异地叫道——这并非他所熟悉的单飞。 单飞保持缄默。 如果,如果谢天麟一直在耍他,欺骗他,那么他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单飞问自己,令人惊讶的是,头脑中一片空白。 不允许这种可能。 “伤得怎么样?”蔡航略微有点尴尬的开口道——在感到了明显不受欢迎之后。 单飞虚弱地笑了一下——至少看起来像是微笑。 他需要缓和一下气氛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杨帆忍不住道,“你倒是说啊!” “……我想……跟蔡Sir单独谈一谈。”单飞咬了咬牙,道。 杨帆记得早上的谈话,他想他明白单飞,唯一的问题只是他没有道理二话不说地扔下他拐来的蔡航留给单飞独处的空间,就好像他们串通着下了个圈套一样——虽然事实基本如此——他必须要等单飞的一句话。耸了耸肩他走出去。 “怎么了阿飞?忽然转性了?”蔡航开玩笑道。这房间内的气氛是在沉闷。 “蔡Sir,”单飞转过头来,望着蔡航,“我打算辞职。辞职信等我出院的时候会送到你的办公室。” “什么?”蔡航睁大了眼睛,他在椅子上稳住自己,但是身子情不自禁的向前倾倒,“难道因为受了伤就向离开警队?这份工作太危险了是吗?!这不是你,单飞。” 单飞闭上眼睛,紧锁着眉头,半晌,才开口道:“不管我是为了什么……蔡Sir,近来你要当心。” 蔡航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什么,阿飞,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工作上你可以称我一声蔡Sir,私底下叫一声‘蔡叔叔’也不过分,于公于私,只要我能我都会帮你,但你必须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他焦急地道。 “……我……”单飞的嘴唇颤抖,依旧拒绝睁开眼睛,“我……我……我不想让我的行为跟警队拉上关系。” “你到底要做什么?!”饶是蔡航的脾气和善,也忍耐不住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单飞。 “那不干你的事!你只要知道,近期注意安全就可以,万事小心!”单飞倔强地道。他有点拿不准,如果真如他虚构的故事那样,他是应该表现的痛心疾首还是火冒三丈?他怎么做才更自然? “那好,”蔡航吸了口气,“你总可以告诉我需要堤防什么,是吧?”他转换了话题。 “谢家父子。”单飞咬牙切齿地道,就像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恨意。 这是蔡航进门以来第一次实实在在的吃惊。不只是声音,几乎连气息都闭住了,他沉思地注视着单飞,眼神冷冽。“你是说谢擎和谢天麟父子?” “就是那对贱人!”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怒气一并冲出了腔子,单飞的声音激烈又满含恨意,“贱人!贱人!”他不知道对于他跟谢天麟的事情蔡航知道多少,谢擎不会泄漏太多——他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并不是知己——但很快,蔡航就会听到那段完全没有剪辑过的对话。单飞有必要让他是现在心中构思出一个故事——比如,单飞被谢氏父子下套耍了,他被迷的神志不清,所以有了那段对话。 而事实上,真相大体也是如此,非常相近。值得信任。 “你说什么?”蔡航皱着眉,不解地道。 “蔡Sir!”单飞强坐起身,又因为肩头的伤势而颓然倒下,“你只要当心就够了,其余是我自己的事。” 蔡航明智的停止追问——他知道单飞并非一个容易劝服的人。“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不着痛痒地劝慰道,“一切都等伤好了再说。” “我知道。”单飞恨恨地说,“我会的!”他看了看蔡航,“蔡Sir,嗯……只有两个人在场的偷录,在指控的时候几乎没有意义,是吗?” “你有录音?”再一次大吃了一惊,蔡航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唯一存在的——实实在在存在的证据上。老实说,无论是出于实际还是内心的愿望,他都不相信单飞的话,但此刻情形却又不同。单飞有证据,而这证据的真假立刻就会得到验证。 “我有一支录音笔。我想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算灭口。”单飞冷冷地说,“可惜我的命很硬。” “你……打算告他们?就凭一只录音笔?”蔡航再次坐下来,理智似乎重新回到了他的头脑中?? |
谢天麟垂下眼皮。他做不到,就那么看着盛怒中的父亲接近自己。现在,恐惧的感觉才从心底涌现出来,而且来势汹汹。心跳,慢慢加速,在谢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谢天麟命令自己抬眼迎视,然而在他决定下来应该怎么开始之前,就已经收到了谢擎的开场白。 一记响亮而沉重的耳光! 在感觉到疼痛之前是难以忍受的眩晕,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就是这样,耳鸣被无限放大,就好像要将人淹没。然后,是从舌尖化开的铁锈的腥咸,慢慢溢满整个口腔。那边变脸始终是麻木的,谢天麟找回了听觉和视觉之后依旧没有任何痛楚感觉。他想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体味到那点滴渗入的疼痛。 “干得不错。”谢擎慢慢地说,“非常完美的一个……贱货!”残酷而又蔑视的语气在他的舌尖跳舞,“正是你从小到大一贯的风格。” 不是盛怒,他是狂怒! 谢天麟抑制住自己清晰地体会谢擎的话带给他的感觉的企图,而且,他也拒绝去回忆所被提及的“从小到大”。他告诉自己不必去理会谢擎说了些什么——无论是什么。“跟恐龙的交易我全权接手,而你,不要再去碰他,”他静静地说,坚定的目光迎向谢擎狂怒的:“就象我昨天跟你说的。”他想,他们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不错,昨天他就曾经亮出过手头上为数不多的筹码,只有谢氏,不是夺下、颠覆谢氏王朝,他只有损害谢氏利益的能力。而为了单飞的安全,他会那么做。 他确实说过,但谢擎从不曾真正认为他会这么做——直到他失去跟恐龙交易的全部资料! 无论如何,谢天麟始终是谢氏家族的少主,是谢家的一员。不管怎样,他不会背叛谢家,否则他无法生存——他将失去生存的意义,难道不是这样? “或者你自己拿出来,”谢擎声音里的冷酷清晰地表明他的态度,“或者我帮你。” 很好,如果谢天麟并不想做谢天麟,那么他们就用他期望的方式来对待他——如他所愿! 谢擎愤怒地想,这个混蛋应该得到点教训! 谢天麟知道,自己一向都不是个善于忍受酷刑的人。他根本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谢擎的那些手段下宁死不屈——他真的做不到。 准是疯了,才会这样触怒谢擎。谢天麟想,现在应该是谢擎得到下一个消息的时候。“近期华仲应该会希望见见你,”他神色漠然地说,“跟你谈谈他女儿的订婚典礼。而在这之前,我跟华安琪有许多需要商量的内容。” 理论上说,没有一个准新郎应该鲜血淋漓或者奄奄一息地参加他的订婚典礼,尤其当他是谢家的天麟时?? |
他一定很恨! 谢天麟不惊讶于谢擎的暴力对待。那时候就已经是如此。在谢昭之后是谢擎暴怒的责罚——他不配做一个谢家的人。如果他湿润了眼眶,那么情形将严重十倍。他知道,他是一个懦弱的,没用的废物,而且,一向如此。“现在,你可以当作如此。”他的声音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而且我相信你也是一贯这么认为。你唯一的麻烦只是,近期内恐龙再次来港之前,是不是能够拿回你需要的资料,还是眼看着他转向另一个适当的买家;然后再等二十年,你的情妇给你生下的一个真正的‘谢家人’帮你完成政治联姻的梦想。二十年,一点也不长,最起码跟我所经历的比起来。是不是打算损害谢氏的利益,这由你决定。” 父亲,谢氏的老板,两个身份在谢擎的身体里争夺控制权,就如同那一天……该死的那一天!那天他选择了理智。从那天起,他是绝对权利的信奉者。他膜拜强大的控制力和万能的权利!如果你只是一名父亲,那么得到的结果就是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保护! 你不能够! 他必须建立,并且很好地维护自己的帝国。 他不会,让自己再一次品尝摧毁信仰的痛苦。 无论是个父亲还是王者,他只有一个选择。 谢擎知道资料没在单飞的手中,尽管谢天麟一早见过单飞,但资料是在下午被转移并销毁的——他很确定,因为做这件事的人已经受尽了酷刑,并在吐露了实情之后死去。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够确认幕后遥控这件事的人是一直陪在华安琪身边的谢天麟——资料尚不及转给单飞。唯一不确定的是,谢天麟有没有这个打算? 那么,他目前最需要做的……应该是打消谢天麟这个念头。 是摧毁。 “是由我?”谢擎缓缓地踱了两步,“还是由你那个姘头?”他嗤笑道,“他肯接近你,难道不是为了这些东西,顺便方便cao你吗??? |
残忍,就如同割断悬挂在峭壁上挣扎求生者的救命绳索一样。谢擎看得到谢天麟眼中跳跃着的火花,他的唯一希望。 这是对的。谢擎对自己说,他是一个父亲,同时也是谢氏的当家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他都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单飞跟你不同!”谢天麟激烈的反驳。当然不是这样的!他知道。他……应该知道。“他肯帮我!”那个警察是唯一肯帮他的人,他不曾因为他的过去——一部分过去——而鄙视他,嘲笑他,伤害他。 他会帮,而且一定能够帮他。 “确实。”谢擎给了他一个虚假的笑容,“或许他就是这么迷恋一个贱货?还是说,他不知道你曾经的那些有趣的经历?他打算以他——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警察之星——的正义感来拯救你?把你变成一个全新的谢天麟。”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谢天麟,从头到脚,“他对你的什么感兴趣,除了你能提供的谢氏情报之外?相貌?屁股?还是警察局里的斑斑劣迹?” 谢天麟紧抿着嘴唇。 见鬼,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单飞那么温柔的对待他,令他感觉到这个警察在乎他,珍惜他。他还曾经说过“爱他”,尽管也曾经说过“恶心”。 他应该相信他的男朋友——他不会伤害他,无论如何。 他喜欢他,而且也会帮助他——虽然他从不曾提供过真正的援助。 “看来,你对你的床伴了解得并不多。”谢擎慢慢地总结道,“现实往往比幻想残酷得多。”他冷酷地说。 谢天麟宁可去接受谢擎的拷问,他甚至想乞求如此! 他不能想象! “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两句话而交出你想要的东西,”他让自己坚定地道,“那么很抱歉,你恐怕要失望。”他的面孔紧绷着,“如果你没什么更有说服力的方法,那么我想睡了。” 谢擎没有阻止谢天麟走向地下室的行为。 够了,他想。今天,他对谢天麟的……伤害已经够了。 如果他能够主动要求得到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他一向都很排斥这个。 转向落地的大窗,谢擎凝望着漆黑的夜色。 那边是海。 海风呜咽。 他迅速的抹去眼角的水渍。 他是谢家的家长,他必须如此。 这一切都是单飞的错。 他勾引了他的儿子,他利用他,然后,伤害他?? |
“老爷,”地下室门口传来迟疑的呼唤声,“少爷已经锁好了……今天地下室里很冷。” “……滚回你的房间!”谢擎蓦地咆哮道,“滚!”他转过头,凌厉如刀的目光直刺向畏缩在地下室出口的阿二。 隐隐的,似乎是一声叹息,阿二消失在佣人居住的那段走廊中。 谢擎狂怒地抓起茶几上的盆栽,向客厅中的吊灯砸过去。 伴随着噼啪的爆裂响声,整个大厅坠入粘稠的黑暗中。 他有什么权力叹气?他凭什么? 他有过躲在门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糟蹋,但却无能为力吗?! 他有过亲耳听到他最在乎的人坦诚自己的堕落,憎恨以及背叛吗?! 他真的懂得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心痛,什么叫做失望,什么叫做无奈吗?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无力、无助远不能够形容! 在他没有权势的时候,无法阻止谢天麟遭受到暴力对待,而当他有了绝对权利,能够呼风唤雨时,却仍然无法阻止!他不能够用强力改变,将他的儿子从同性恋变为异性恋,同样不能够从他儿子的心中根除掉这段注定会受伤的白痴恋情。他什么都做不了! 谢擎是谢氏的老大。 他是九龙的老大。 然而当他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当他的身份是一个父亲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单飞没法睡得安稳。 他急躁得无法入睡。 建立了自己的联盟,同时尝试着瓦解谢擎的联盟,他希望谢擎渐入孤立无援的境况。下一步,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冒险做点什么,用自己做饵。 端木是个律师,总的来说,谨慎而聪明。他是因为惜命才勉强接受单飞的邀请加入联盟的,但同时,正是因为惜命,所以单飞没法指望他能迅速的搞到足以摧毁谢擎的资料——这需要胆大而心细,似端木这种人,或许只有钻法律的空子时才能够做到胆大如斗——更何况还要从他搞到的资料中挑拣出对谢天麟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的那些。 他或许能做到——单飞认为他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尽心尽力,但需要时间。而单飞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蔡航已经得到了单飞的录音笔。此刻他应该已经得到了鉴证科的分析结果——完全没有剪辑过的痕迹。他很多疑,而这恰恰帮了单飞一个忙。退一万步讲,抛开谢擎阴狠毒辣的行事作风,相比较起来,单飞和谢擎的杀伤力根本不能够同日而语,蔡航本能的更提防谢擎。按理说他应该从此刻开始囤积对抗谢擎的实力了。然而,对于单飞来讲,这不够。第一,同样是时间问题——他不想让谢天麟在那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钟;第二,也是他非常不确定的,那就是蔡航将如何处置他。假定蔡航认为单飞此刻不知内情,那么他也应该清楚单飞并非一个傻瓜。即便是他此刻在盛怒之中,智商下降,但假以时日,真相迟早会泄露出来。 那么……单飞无法揣测,蔡航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企图借单飞的手干掉谢擎,还是借谢擎的手干掉单飞,以绝后患,然后再在图他计? 对于他,单飞坚持认为,等待不是好主意。 他应该主动出击。 如果他能够一举擒下蔡航,再加以说服利用,辅以端木以及早前的那个杀手,那么谢擎就该岌岌可危了。 他该怎么做? “怎么?”沙发床上趴着的杨帆问道,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困倦。“睡不着?” 单郑芳芳对他留下来“照顾”单飞没提出任何质疑。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需要一个“看护”。如果不是单飞坚持,她更想自己完成这个任务。她实在有许多话想问,但当她刚刚开头时,就被单飞忙不迭地错开了话题——所有人都认识谢家父子,只要他是香港警察,但是她儿子很显然失忆了,他说不认识他们——而且他还很明确的表示出来一种趋势:只要她想开口问,那么要么就是他的麻醉剂失灵,伤口痛得难以忍受,要么就是他的药物中类镇静剂成分过量,致使他犯困。除了离开,她还有什么办法?她了解她儿子——一个软硬不吃,打定了主意绝不回头的衰人。 “我现在要是能睡得着,”单飞叹道,“岂不是显得太过没心没肺?” 杨帆迟疑了一下,“你是想让我惭愧吗?”他很没自信地问。 |
他让他变得这么脆弱! 这个……该死的警察。 他没法抹去嘴角的那丝微笑。 “如果你承认那天在阳光俱乐部,你是的话。”单飞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为自己开脱道,“礼貌性的……嗯,你对她没什么,是吧?”他看着谢天麟,期盼着一个令自己放心的答案,带着完全不必要的紧张。杨帆说过谢天麟的行踪——在那个好奇的警察跟踪之后发现的是卿卿我我吃饭、看电影喝咖啡的一对“奸夫淫妇”——而单飞对此的回应是:他知道他的男朋友在干什么,但事实上,不,他不知道。至少他并不确定——如果谢天麟对父亲妥协,重新回到黑道少主的位子上,并且按照父亲的意愿跟那个女孩子结婚,那么他该怎么办? 他无法不为这个想法而紧张。见鬼,他现在无法想象失去谢天麟他会怎么样! 谢天麟微笑着看着单飞——他享受着这种感觉,从没经历过的幸福,他感觉自己被需要,被渴望,被爱,而对象是单飞——高傲的抬起下巴,嘴角的弧度是促狭的得意和满足。 那是单飞看到的最炫目的神采,比任何火焰都美丽,它们闪动在谢天麟漂亮的眼中,动人而且诱人,令他想去亲吻。“你没有点什么要跟我说?”他问,声音是不太满意的,但是手指以与强硬的眼神截然相反地轻柔触感落在谢天麟的脸颊上。温软光滑的肌肤承载着他的手指,如同磁石般地吸引着他,令他无法放手。有那么一会儿,他有点分神。“……我当然……”他叹了口气,“也不能阻止你去约会她,是吗?” “确实不能。”谢天麟轻声说,有点不确定告诉单飞是不是一个好主意,燃烧着的快乐有些畏缩地动摇。“不过绝对不会比利用更多。”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他现在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够在单飞的怀里安稳的睡一觉。这或许能够帮他聚集足够的力气,去面对下一轮风暴。 他的手温柔又温暖。 单飞或许可以让他靠一下,喘一口气。如果他允许。 “你需要从那个见鬼的地方走出来。”单飞点了点头,并没做过多评论,“……对不起。”迟疑了一会儿,他说。 “什么?”谢天麟挑起眉毛,不解地看着单飞,带着点忧虑地戒备着。 他恨自己这样的敏感。 “我应该进行得再快一点。”单飞内疚地道,他找到谢天麟的手,握住它,“让你从那个变……你爸爸身边脱离出来。” 谢天麟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以为我是谁?”他扬起一根眉毛,“白雪公主?”他调侃地说,“我正在做这件事。”他正色补充道,他可以证明自己并非那么……没用。他应该证明自己值得单飞去爱,即便是有那么多……无法想象的过往?? |
他他妈的在干什么?! 他想走,他想疯了似的飚车去追赶谢天麟,然后把他从那辆该死的计程车里拖出来! 他会把他带回家,去他妈的华安琪和谢擎,让他们都去死! 为此,他需要立刻就启动汽车! 但是,该死的但是! 难道他能够眼看着华安琪那个白痴就这么跟着几个禽兽的近亲走远?看着她为自己的愚蠢掉入深渊而不施以援手吗? 这是个多好的时机,弱智都知道,接下来如果发生了什么,谢天麟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他不在现场,他被警察打击了,他怎么他妈的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幸发生在他女朋友身上?OK,他负责任,他娶她,这可以了吧?! 我真是伟大! 单飞恨不得用头去撞车门! 他他妈的不是一个大英雄,他根本不是! 他只是……他只是没办法弃之而去。 “什么?!”杨帆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别以为我是你,分不清什么时候执勤,什么时候泡妞。” “Shit!”单飞怒道,无瑕反击,拉开车门,大步走到正在对他跳脚的女孩跟前,“我带你去找谢天麟。”他简洁地说,然后,把不停的朝他叫嚷着的女孩子推进车子后座,“别吵!如果你不想让他出事的话!”他厉声道。 天知道,他恨不得掐死她!他已经够了,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带来多余的烦恼。“追上去!”他催促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杨帆不想看到单飞脑溢血,他急速发动了汽车,“你付损失费,如果我们没被撞死的话。”他嘟囔着,“现在趁着我的车撞烂之前,告诉我到底你该死的搞什么鬼,需要保护的白雪公主?” “去他妈的白雪公主!”单飞气急败坏地道,“看在老天的份儿上,快一点!”他看到谢天麟的计程车愈行愈远,就像个黑点似的在他的眼前移动。那感觉就像有人挖空了他的身体,再用冷风一点一点的填满。 痛,绝望,恐惧。 他没时间了! “你听说什么了?”杨帆奇怪地看着单飞,没有动,余光看到车外——那辆劳斯莱斯的性能显然好过了他们的车,而且对方也在玩命的追,虽然启动的晚,但很快车头就超过了他们。 “再快一点!”单飞回避了他的问话,又或者他确实很急,他的目光紧锁在正在不断放大的计程车身,掏出了手机。 不是拨打电话,他只是记录下一组号码。“车牌号。”他对杨帆后视镜中的迷惑眼神,道。 “你到底对他做什么?”被绑架的女孩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怒道。 “……你闭嘴!”单飞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才粗声道,现在恨不得掐死自己。 “他妈的!”打断了这对情敌的怒视,杨帆忽然插口道,“他们哪儿来的?” 车身猛地一晃,单飞几乎从座位上栽下来。“怎么?!”他怒道,然后发现车身已经被不知何时插过来的两辆黑色丰田左右包夹。“……套牌!”粗略地瞄了一眼左边落后自己半个车身的那一辆,他判断道。 “不是套牌,是安全带!”杨帆哼了一声,“还有你,小白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正在狼狈地爬上后座的华安琪,“脖子断了的话拿什么衬托那条钻石项链的俗气?”他挑了挑嘴角。 “那项链一点也不俗气!”华安琪怒道?? |
“怎……怎么了?”华安琪发现自己还活着,她为此而庆幸,但依旧被恐慌所包围,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车子好像不对劲了?” “按阿飞说的做,”杨帆慢慢地向单飞靠过来,“我猜你没带泳衣,对吧?”瘪了的安全气囊缠着他,令他移动困难。 因为他的移动,车子微微得晃了两下。 “为什么它在晃?”华安琪本能的反应就是尖叫,“怎么啦?!”她惊恐地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单飞打开车门,谢天谢地,它还是好用的。“过来,再过来点?” “嘘~~”杨帆对华安琪安抚道,“开车门,像阿飞那么做。”然后,他转向单飞,“你先出去,我才能坐到你的位置。”他轻声地,但却坚定地说。 “见鬼,”单飞不假思索地否决道,“我离开车子会下滑。” “你不离开也一样,”杨帆撇了撇嘴,“而且我会游泳。” 他说得对,又一次下滑印证了他的话。单飞不再犹豫,他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伸出车外,但是脚并没有离开车身,借此确保他的重量还在。“那么你能屏息多长时间?够你解开缠在身上的安全气囊吗?我可不想给你做人工呼吸。” “呕~~~”杨帆条件反射地呕道,“我也不想……幸好我们有位女士,小白兔,你能打开车门了吗?” 华安琪慌乱地扳动着一切她能摸到的东西,但,该死的,它们好像都不起作用! 恐惧就在她甚至无法呼吸的时候骤然扩散到整个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世界的中心。她是谁的女儿根本不重要,她爸爸有着多大的权势也不重要,她跟其他普通的,贫穷的,甚至卑贱的人没什么区别,死神对每一个人都没什么仁慈可言。“我不行!”她颤声道,“你们别把我一个人扔下!”她不想听起来这么可怜而且没有自尊,但是她惊恐地哀求道。 单飞真的很想!如果这样那么一切都解决了。“听我说,就是亮银的那个,扳动它,用一点力!” 她确实很听话。 她用力了,然后,扳手断掉了。“我弄断了它!”她尖叫道,绝望的。这是她的错吗?她错了吗?! “Oh,Shit!”杨帆叹道,“保险公司的不会相信那是个意外!……别担心,”然后,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安抚一下那个女孩,在这个情况下,无论她是谁,从前怎样,出去之后又会怎样。“我们还有别的方法让你出来。”看了一眼单飞,他想他的同伴明白,只有他真正的离开车子,把座位靠背放下,才能让这个崩溃了的女孩从后座爬出来。 单飞不想赞成,他恨不得坐在驾驶位的是自己,然后他来充当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但事实就这么残酷地摆在眼前,他们没有交换位置的时间和机会。“你听着,如果你出不来,那么下次考勤成绩不及格!”他对杨帆说,然后把一只脚伸出车外,落到了已经变得有些遥远的地面。 就那一瞬间,就在他试着把重心落到这只脚上时,车子骤然下滑了二十公分左右。“他妈的!”他叫道,伴随着车里华安琪的尖叫声。不过幸运的是,横栏杆卡在了车顶,暂时停住了下滑的趋势。“动作快!”他说,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车门,用力牵制着它。 接着,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炙热的,又冰冷的,爱恨绞缠。 他转过头,看到谢天麟就站在几公尺外,胸膛急促的起伏,就像刚刚从奔跑中停止脚步。他面上的神情是淡漠的,应该说恢复到了淡漠,然后,是眼神,单飞能感觉到那温度在逐渐下降,直到,失去了任何温度。 谢天麟转身离开?? |
几乎,他几乎! 害死了杨帆! 他居然让他留在即将掉进海里的车中,在他的一只胳膊无法动作时! 后怕和自责压榨干净了他的每一分体力,当他听到汽车加速的声音时,已经晚了。 他刚刚在劫后余生中筋疲力尽,失去了之前的敏锐。 “不,谢天麟!”他大叫道,转过头,勉强自己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挽留,但是,没用,他们的距离仍然是越来越遥远。 他触摸不到他! “没用了。”杨帆在后面叹息着叫道,“这一次我们倒是有明确的理由留下他们,只不过……我们不能长出两只轮子来。下一次吧,我想车祸调查的时候,总会见到他的。” 他的车就这么没了?当然不可能!他不会放过撞他的王八蛋! “嗯……是谢天麟帮忙救我的?”迟疑了一下,他不确定地问。他看到那群打手帮忙拉住下滑的车体直到他跳出车门,但是他始终怀疑那是幻觉。他们没有理由救他,他们恨他。 唯一的解释是,那是谢天麟的命令,而且,当然,不是看在他杨帆的面子上。 好吧,他可能得承认,单飞说得对,谢天麟……嗯……天哪……对单飞……很不错。 谢天麟想必也不会稀罕他的人情。杨帆这么决定。所以,他只需要感激单飞,这听起来不错。 “没错。”单飞几乎连声音都是空虚的,他茫然地应答,眼看着载着谢天麟的车开出了视线,大脑麻痹的瘫痪。“下一次?”他喃喃地说。 潜意识到告诉他,这一次跟以往不一样。他眼睁睁的看着谢天麟走出他的视线,没能拦住。 而他会失去他,永远的。 他喜欢他,但这不是他伤害他的充分理由。 从眼神中他看得出来,那痛几乎杀了谢天麟——或许已经。 他仍然在乎单飞,但是他拒绝回头。 他们曾经争吵过多次——事实上他们从未停止过争吵。他为是不是应该向强大的势力低头而争论,为杀人灭口而翻脸,为了同伴的安危而愤怒,为了毒品而憎恨,他们一直都在激怒彼此,然后,又为了不想失去对方而退让。一个警察,一个黑社会,他们固守着各自的立场彼此不能交融,从开始到最后。 但这一切都不能够阻止他们去为对方涉险,甚至是性命的威胁也不能让他们放弃。 他们没有放弃过,而且单飞期望他们永远不会,哪怕是到了生命的尽头。 但不像是这一次?? |
伤害,带着摧毁灵魂的巨大痛楚。 突然之间一种模糊的恐惧和无法回头重来的无奈席卷了他整个身体,黑洞似的漩涡从心灵深处开始向外扩散,它吞噬一切。 模糊的钝痛袭遍了全身。 单飞没法判断正误,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传说中的预感,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他会失去谢天麟。 单飞憎恶自己。 到底是怎么放他离开的? 如果那时他放弃拉住下沉的汽车,转而去拉谢天麟……不,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如果那时他不去管华安琪,会不会早就已经追上了谢天麟? 如果那时他没有为华安琪而跟谢天麟争吵,是不是现在是在拥抱着他,而不是这么痛苦空虚和绝望? 他居然就为了这么一个见鬼的女孩子,迫谢天麟离开?! 还是更混蛋的,他不能够相信他? 他该解释给谢天麟听,他会体谅他,是吗? 但是接下来呢?如果他们能够相互信任对方的感情,那么他会放任谢天麟的行为吗?他们可以避免这场相互伤害的灾难吗? 或许,不。 谢天麟是错的,这一次谢天麟绝对错的离谱!单飞知道自己不行,过去他确实退让过,那是因为当他知道的时候,无论多么惨痛,都已经事成定局,所以他可以体谅,也只能接受。但这一次不行。他不可能眼看着一场比谋杀还要邪恶的事情发生。 他阻止不了整件事的走向,同时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不能背叛自己警察的身份,但又无法强迫自己放手。 他整个人在分裂。 他为什么要是一名警察?为什么不跟谢天麟一样,是个冷酷自私的黑社会! 他从来没这么希望过! 他们……始终不一样。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那么厚的阻隔在他们之间,冰冷而且坚硬。 他该怎么打破? 扬帆沉默地看着单飞。直到单飞颤抖着蹲下身,用双手环保住自己:“怎么了?”他勉强压抑着强烈地好心,“分歧?别担心,我想不会太久,毕竟……嗯……他很……那个……在乎你。” 蓦然之间,原本在内心深处隐隐盘旋着的钝痛骤然转化成了尖锐的刺痛,剧烈到单飞无法忍耐! 他以为他整个人都被撕裂?? |
他不知道一个人居然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不只是分歧,他们大概是分手。 单飞不甘心! 他宁可死在前进的路上,也不会就这么放弃,让自己每每听到“爱情”两个字的时候,都会为自己向命运低头最终失去了谢天麟而心如刀割! |
“你跟蔡Sir聊过?”他试探地问。不是叶利,他还没从大陆回来;也不是杨帆,且不提刚刚他的惊慌失措和落荒而逃,单论他作为一个小滑头兼文艺小说爱好者,如果这个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一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般的凄婉动人,另外,尽管不情愿,但是出于手足情份,他会尽自己最大所能的美化整件事,而不是妖魔化。 那么,只有蔡航。单飞直接排除老妈跟谢擎喝下午茶的可能。 “我对你的管教太失败了,”单郑芳芳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怒火,“我完全没想到你的私生活居然这么……糜烂!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跟谢氏有关的案子你统统移交给其他人,并且保证下了班直接回家,不许在外逗留!” 太过分了!如果单飞听到了母亲的管理方案的话,他一定会跳起来示威游行。现在他保持诡异的沉默,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思绪纠缠在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上:如果蔡航对老妈即尽可能的丑化了这么一段情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老妈,你不是我的老板,”单飞尝试着,假装反对道,“而且我现在在停职!” “你的老板将会赞成我的观点。”单郑芳芳瞪了他一眼。 这就是目的。单飞想,他明白了一点。蔡航想要对付的是谢擎。他需要单飞对谢擎的仇恨,但暂时并不想让单飞了解得更多。恰好这时芳芳出现,他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同时借助于他们的母子关系看牢单飞——正常的母亲听说自己当警察的儿子跟一个黑社会同性搞在一起,并且差点丧命,那么任谁都会疯狂的把儿子拉出是非圈的。对于单飞这样一个难搞的儿子,单郑芳芳这样一位强硬的警司母亲正合适。 “那就是说,他打算给我复职了?”单飞冷笑着问。蔡航得给他一把枪,不然他拿什么去刺杀谢擎? 单郑芳芳有点诧异地看着儿子。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其间似乎有什么,是她没摸到的。“等你出院之后。” “妈妈,你相信我吗?”单飞正色问。 单郑芳芳犹豫了一下。她相信她的儿子,在大多数方面:工作能力,品质,身手……但不是感情。 单飞不是一个容易投入感情的人,但是他会是一个极度忠诚的好情人。 完全的,彻底的沦陷将来带什么样的疯狂和仇恨?她不能确定。 缓缓地,她摇了摇头。 那瞬间单飞很泄气,但是,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那么请相信我一次。”他恳求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事,那是因为我有足够的理由。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有点内疚,但仍然坚定地对视着母亲的眼睛,“我不会停止,无论出现什么情况。” “大多数情况我会支持你,”单郑芳芳觉得很难过,她被冒犯了。如果作为一个母亲都没有资格管教约束自己的儿子,那么谁能有?“那是在你没有做错事、傻事的时候。” “最错的事我已经做过了,”单飞苦涩地笑了笑,“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弥补。” “你在钻牛角尖!” “我没有!”单飞反驳道,“如果我有,那是因为我不得不那么做!” “没有任何人逼你!”单郑芳芳叫道。如果是她的属下,无论哪一个,她都绝对不会这么对他们说话,强硬地去指责,不讲究一点策略。但对她的儿子,她冷静不下来,“我已经帮你办了手续,你要做的就是立刻跟我回家,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春节,到时候我会请你的朋、友、们帮忙照、顾、你。” “妈!”单飞同样的失控——是不是也允许他崩溃?在他头痛的恨不得把头骨撞扁的时候!“你不能命令我来做什么不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如果蔡航对他的计划是这样的,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去查一下谢天麟的下落,反而躲在房子里发霉! 他怎么能做得到!不去挂念谢天麟,不想念,不内疚,不心痛! “我为什么不能?我是你妈!”单郑芳芳怒道,“让你活着跟你妈过个春节有那么难吗?还是说你对过去那种糜烂的生活念念不忘,想脱离我的视线去跟任何一个……变态胡闹,把自己也变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我的生活根本不糜烂!另外,如果我妈能在我三年级、中二,以及成年以后的每一个春节忙于工作而取消团圆饭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在今年做点我自己想做的?” 血液直冲大脑,单飞脱口而出,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我是一个正常人,而且,如果必要,我不介意做一个不正常人,就像我爸爸当年会抓起足够令他碎成一千片的炸弹一样,我会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我认为值得!” |
他停嘴,但是太晚了。他看到母亲的眼睛红了。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单飞真的想去撞墙了,但还是自己括自己耳光更实际,他那么做了。真蠢!他居然接连二三的犯同一个错误!他是不是想失去他们所有人才甘心?他所作的一切出了伤害了自己的母亲之外没有任何作用!相反的,它或许会令母亲更憎恶自己和谢天麟的关系。 这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他伤害了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两个人。用最蠢的方法,说最蠢的话。 他应该崩溃了。 但却仍然不能。他怎能允许?! 那是她的儿子。他性格开朗,骄傲自信,为人正直善良,坚强果断,偶尔耍耍小聪明,但从没有人否认过他是一个好警察;性子有些粗糙,但不失体贴,叛逆不羁,但是孝顺。单郑芳芳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出色的母亲,因为她有这么样出色的儿子。 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伤害过他。 单飞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曾经多么孤独,多么害怕,单郑芳芳蓦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竟然不知道儿子怨恨着她。 她确实不是。在同时失去亲人的这对母子生命中最艰辛的那些年,她为了遗忘自己的痛苦而投向工作,她没有照顾好同样受伤的男孩。她令他在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了半个母亲。所以他学会了把所有事情藏在心底,自己一力承担,独自解决。他拒绝向母亲求助甚至倾诉,他维持着风平浪静的表面,仅当被逼入死角,几近崩溃的时候,所有的伤痕才全部迸现出来,就如同布满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细纹的宝刀,在遭遇巨大外力时徒然折断。 她能怎么说?她儿子的隐瞒、荒诞,跟她是不是全无关系?! “我所作出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单郑芳芳用深呼吸来平息自己的情绪,“你考虑一下。”她的声音越发低沉柔和,简直像是痛苦的哀求。“我失去了你爸爸,现在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儿子。小飞,你就是妈妈的生命,如果失去你,妈妈不知道今后将怎么支撑下去。” 你期待她会怎样?她不是一个强悍的警司,她只是一个有着唯一儿子的寡妇。她最大的幸福,就是他的平安。她希望他的儿子能知道,能明白,能体谅。 想想一个母亲的渴望,无论如何。 她知道怎么去留住他。单飞把手盖在眼睛上,他把脸埋在膝盖之间。 他甚至都无力去恨自己。让他能怎么做?对他的母亲?唯一的一个至亲! 一点时间。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用全部生命去爱的这两个。 为了他们,他被千刀万剐了也不会抱怨一句。 他只要一点时间。 只要这么多! 他们谁能够,给他一点时间? 不应该是这个时刻,但他想念谢天麟——他的拥抱。 如果他能够明确的知道谢天麟也如同他这般矢志不渝,那么他将容易得多。 谢天麟是不是?他有没有真正的后悔?他会不会决绝地放弃? 告诉我,单飞无声地祈求,告诉我你也爱我。 他希望他能哭,有这个权力去哭。但他不能。如果他放纵自己软弱,那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还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今后越发艰难的环境? 他不会哭。 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我出院回家。”他放弃一切纠结的思维和无解的问题,强迫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暂时什么都别想,计划的越多,错的越多。“只有一个条件,不要限制我的行动。”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承诺。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容拒绝。单郑芳芳知道自己永远都会记住今天。她见到了这么多面的单飞。他没有一个所有人曾经以为的完美的成长环境,良好的心态,但他已经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坚定的,任谁也无法轻易驾驭的男人。 这令父母感到挫败,尤其是在此刻这样特定的时期,但,也令人自豪,如果能够冷静理智地去思考?? |
“你可以按你想要得外出,”单郑芳芳不想把情形弄得像谈判,但她很无奈,这也是她无法让步的问题,“我不会阻拦你,但我会陪同。” “你可以陪同,”单飞咬牙道,“但不要干涉。”无论如何,老妈也要上班,她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我当然不干涉,”单郑芳芳迅速接口,“如果你不犯法。”这是她的底线,她不会再让! 他不想,而且他认为他们都不想把事情弄得像场交易,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会让步。就像母亲不能放纵儿子一样,爱人也决不会放弃爱人。“成交!”单飞慢慢地道,他感觉自己应该休息一下,现在他很难爬下病床竖着回到家里,但不行,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虚弱,除非他想让母亲对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反感。 他必须得像往常那样活蹦乱跳。 “那么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单郑芳芳点了点头,道。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在恶梦里。她不知道是怎么跟儿子走到今天这种境地的,虽然男孩子总有一天会开始挣扎反抗,执意走自己的道路,这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怎么会疏离至此?又是什么时候起? 她是不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只要过了这个关口,单郑芳芳对自己说,就让他去做吧。 然后,潜意识在嘲笑,她做不到。 她是个母亲,她永远都不会对心爱的儿子放手不管。 而她的傻儿子,也永远都那么让人担心。就在她一转身的当口,床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单飞只是感觉眼前的光线迅速的抽离,他意识到最糟糕的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他确实尝试了企图抓住点什么稳住身体,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到。 该死! 这是他最后一个可辨的想法。 因为你有我所没有的,你能做我所不能的,我以为你能够…… 他说,菁致的五官上淡淡的绝望像水波那样浮动着,而那悲伤的眼神,更像蚕丝一样,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单飞的心脏。 它令单飞从此沉沦。 细韧的蚕丝就像风筝的尾线一般,他牵动,而他抽痛。 我真是疯了……我居然以为你会…… 他说,绝望的灰暗是他唯一能够展现的颜色,曾经炫目的神采蜕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单飞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遏制,神志被撕得四分五裂,他令他疯狂! 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活着! 单飞发誓。 我能够,我会! 请再相信我一次。 她很想打他! 如果不是单飞已经面无人色地丧失了意识的话。 这怎么能是她的儿子? 这是她的儿子? 一个同性恋? 一个明知道被耍了被骗了还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的同性恋?! 她原来以为他只是有过一段荒唐的经历,但现在狂怒地想杀了谢天麟! 无力地跌回床前的椅子里,单郑芳芳感觉自己老了。 她不能够理解这个世界。 她听说她的儿子憎恨一对无恶不作的父子,因为他们以卑劣的、淫乱的陷阱引诱他,欺骗他,利用他。她听说她的儿子在疯狂报复,不计任何代价,因为他的尊严被践踏。 然后,她听到他的儿子在昏迷中呓语,那个应该被憎恨的名字,温柔地,怜惜地,痛苦地。他这样挂念着……另一个男人? 这代表着什么?! 她不知道应该去愤怒,还是羞耻,抑或是痛恨?! 单飞焦急地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到底持续了多久,但现在每一秒对他来讲都是至关重要的,他必须尽快爬起来……他改变了主意,在他看到床前坐着的单郑芳芳时。几乎都能听到房间迸裂的火花噼啪作响,空气中暴怒的气息能够灼痛皮肤。该死,单飞暗想,自己忘记她了……他烦恼自己晕倒的真不是时候,而醒来的更不是时候。 “感觉怎么样?” 很冷静而且也冷硬地问话,但却带着冲天的火气。 单飞很难想象,自己晕着的时候又能惹什么事? “……不错。”他觉得这应该是标准答案。 “想跟妈妈聊聊吗?”单郑芳芳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希望降低声音中的火气。在单飞睁开眼睛之前,她以为自己已经作了足够长时间的自我暗示并冷静了下来,但在看到单飞满面焦急地迅速起身的企图之后,之前的努力登时土崩瓦解! 不想!绝对不想! 但是……好吧,考虑到自己已经不合时宜地昏厥过,单飞认为自己至少也需要安抚一下老妈。而且,已经不能再躲了,他感觉得到。 “如果你想。”他顺从地说,在一个深呼吸之后,抬起眼,主动地看着单郑芳芳,而后者略为愣了一下,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她意料中的态度,但随即更多地恼火和不安涌进了她的眼中。“我想听听你怎么看谢天麟。”略微思忖了一下,她单刀直入。 没有审讯式地菁力去布置和诱导,质问式的语气,不再留给单飞任何回旋的余地。她让单飞紧张而疑忌——这又是什么原因?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错过了什么?有什么让妈妈对已经认定的事情又起了异议——他抓不到一点启示。 难道是杨帆?单飞心中一凛,在单郑芳芳的威压下,没有比坦白从宽更可行的。“你……嗯……想听什么?”他含糊地问,“哪方面?”似乎应该考虑……该怎么把母亲拉入自己的一边儿而不是隐瞒,在已经无法隐瞒的时候。 单郑芳芳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惊奇,是吗?说说你认为我——作为一个母亲——应该知道的!” 单飞沉默了半晌,坐起身,“我是个同性恋。”他说,沉静而且认真。 或许,但更有可能是个BI。不过他不会那么说——他不想留给单郑芳芳一丁点的希望!如果她有,她会拼命地阻止。所以,让她绝望! 他承认了。 不留一丝侥幸的空间。 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单飞摒住气息。 母亲看起来完全懵了! 单飞小心地揣测着。他明白忽然之间脑子空白了下来的感觉。这段时间他经历过许多次。那很……茫然而且痛苦。他猜,即便是几十年有素的训练也不能帮助她找回遗失的感觉。 “你承认你是个同性恋,”她的叙述似乎平静无波,“那么下一步你准备告诉我什么?”声音蓦地尖锐了起来,危险的带出了嘶哑的叉音,“你的性伙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黑社会?他除了玩弄他人的感情,利用和破坏之外没有其它爱好,是吗?!” 单飞的心蓦地漏跳?? |
这只不过是她不知道真相的恶意攻击! 他对自己说。 相信他,相信他! 现在,别再动摇,你需要做的是劝服老妈,而不是让她动摇你!你个白痴!单飞命令自己说,想想看,站在妈妈的立场! 她当然希望子孙满堂。 如果没有后一半,这个消息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会伤心上一阵子,最终无奈的接受。她不是个不开通的人,相反,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思想开明,冷静决断——也有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她从没歧视过同性恋,但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儿子。 但,该死的,还有作为潜台词的后一半!与这后一半比起来,仅仅是同性恋,甚至喜欢的是个男妓听起来都像天籁一样美好! 单飞猜测,让母亲发狂的是她对谢天麟本人以及他的目的的反感和无助——把单飞变成同性恋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谢、天、麟!一个可能对单飞做任何事,除了对他好之外的人! 不只是愤怒,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快爆炸! 她全部所想的恐怕是该怎么做才能让他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是不是这样? 单飞闭了闭眼睛,“我是,”然后再次睁开眼,面对狂怒的母亲:“他碰巧也是。我们碰巧发现了彼此。”他轻声,但却肯定地说,就像事实本就如此。“我们相爱。”这是真的,并非他想,但他无法控制住让过往那少得可怜的甜蜜时刻划过脑海——他们拥有彼此,曾经,而且也会是永远——他轻柔地说。 她没忍住! 她终于没能忍住! “你住口!”没有一点战略性的计划,单郑芳芳只是像个疯子一样的打了他,狂怒的,几乎带着仇恨,“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浑蛋!你住口!住口!我不想听你们那些肮脏龌龊事!” 单飞很久——几乎是他懂事起到现在——都没有尝试过,让人在自己的脸上侮辱性地括上这么一掌。 老实说,跟肩膀比起来它并不太疼,但却残忍而且明确地地告诉了他,作为一种人格上的羞辱和否定,它多么有力! 掌括,加上仇恨的厌恶的眼神,它们充分表示攻击他的人对他彻底的否认!就像他只不过是一个垃圾,能够辨析的只是肮脏龌龊。 他渴望母亲能够理解,并且在令人窒息的艰辛中提供一点点帮助,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这丝毫没有对减轻他所受到的伤害提供一点帮助,当那巴掌伴随着责骂落在脸上的时候。 对不起。此刻单飞最想做的就是,对谢天麟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一个事实。”略微垂下眼睑,但很快他又张开,毫不退缩地望着单郑芳芳,“妈妈,无论你想不想接受它。” 坚决,而且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 没有人能够拉住他,他们应该都明白! 忽然中断了一切疯狂的言行举止,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在那一秒钟全部离她而去。单郑芳芳的面色如死人般的灰白。她颤抖起来,从她刚刚用力括击过儿子的那只手开始,如同被冰水从头灌下。 她后退一步,又再一步,直到椅子拦在了她的腿后,她颓然坐下去,着力不均的椅子轰然翻倒,她跌坐在地上。 用不能再狼狈的姿势。 最终,感谢老天,她还是能够做到……她能够哭。 就好像……她失去父亲的那一天。 心痛如割。 单飞无法忍受在短短的时间里接连两次经历这种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跪在母亲的身边,抱住她,让她的眼泪化成内疚和痛苦烫贴着他的胸膛。 “我很抱歉,”他发现自己能够提供的仅是一个颤抖而且痛苦的声音,“妈,我真的不想让你伤心。” 不会有人的感受比他更深,单亲家庭,可以相依为命的只有他们两个。虽然也怨恨,也逃避,但母亲就像是他的一半身体,一半灵魂。 抱住她的时候,发现她其实也很娇小。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强大不过是笔挺的制服以及严厉自信的神态带来的错觉。她这么脆弱,需要怜惜和照顾。单飞咬住嘴唇。他简直没法想象,这个娇小的身体就是他过去二十六年的依靠,唯一没变的想法是——自己应该是她在剩余岁月中的依靠,无论如何。 不能哭。 他不能哭。 |
“妈妈,”单飞轻声恳求道,“别放弃我。” 她呵护疼爱了他二十六年,现在他已经长大,足够成熟和老练的面对这个世界,选择自己的人生和道路,而她却渐渐老去。 单飞暗暗对自己发誓,无论遭到怎样的驱赶和痛斥,他也不会让母亲放弃自己。 因为他是她余生唯一的依靠,因为他不会放弃她。 谢天麟是他的责任,母亲也是他的责任。他不会背离其中任何一个,无论多难。 “你滚开!”她叫道,嘶哑着嗓子,“你怎么敢跟我说话!从今以后单家没有你这个人!”她企图推开他,但是他拒绝松手。“滚出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别玷污单家!” “我是,”单飞倔强地说,“妈妈,我是单飞,我是你的儿子,就跟从前一样。我没做错任何事。我喜欢一个人,我们相爱,就像你和老爸……”他预料到了,另一记愤怒的耳光,但这不能阻止他,“就像你和老爸!我们喜欢彼此!”他坚持,而且强调道,“我不会离开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单郑芳芳失去了甚至思考的力气,在听到单飞最后的一句话的时候。 她能说什么? 她确实那么疼爱他。如果她能给,她会用自己的生命为他铺一条康庄大道……她恨这么个混蛋! “我也不会离开谢天麟,因为我知道……他是唯一一个这么爱我的人,没有血缘的关联,没有利益的驱使……”他颤抖了一下,无法控制的,“甚至站在战场的两端,有着无法融合的身份和背景,他爱我,只是因为我是我。”他低下头,发现母亲因为他的话而滞愣,怀疑甚至有些惊恐的目光关切地落在他的脸上。“妈妈。” 他笑了笑,“相信我。”轻轻的叹息了一下,他接着道:“谢擎不喜欢同性恋,他几乎是恨。谢天麟的处境比我要糟糕的多……糟糕太多,他那个杂种老爸!”他蹙紧了眉,磋磨着牙齿,焦虑、仇恨以及痛苦这么真切地流露出来,不带一丝可能的作伪,“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不会回去。为我忍受了那么多,他从没放弃过。妈妈,我也不会。”他渴望地望着单郑芳芳,“我不会从你们中选择一个。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妈妈,看在他跟你一样的爱我的份上,求你了,别排斥他。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帮帮我们。” 他不知道求助于她是否正确,但他已经不能够错得更离谱了,是吗? 他是不是可以寄希望于母亲对他的爱?这个天底下最牢不可破的连接。 单郑芳芳的表情由愤怒到惊讶再到茫然,最后是无法辨别的空白。 她推开单飞——后者正紧张地观察着他,谨慎地随之放下手臂——站起身来。单飞失望地看着她走向门口,但是,在接近房门的地方,她又重新折了回来。往往复复地在单飞的卧房里踱来踱去。 这是她在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单飞知道?? |
“哦……他也帮了很大忙,”杨帆随后坐过来,解释道,“既然你要表示谢意,我想你记得那天。” “你是说他帮忙把我拉上你们的车?”因为杨帆的插嘴,华安琪稍微平复了一点,但仍然微微地嘟着嘴,敌视地看着单飞。 “难道刚刚你不是在祈祷老天把你送上了那辆倒霉车?”单飞扬了扬眉,“不然你拿什么借口来约会帅哥?”他招手叫来一个服务生,“四瓶喜力,女士来点什么?” “闭嘴。”依旧气鼓鼓地看着单飞,华安琪怒道,“你为什么不照照镜子?!” “拜托,我跟你不一样,”单飞耸了耸肩,“我不是出来泡马子的。” “闭嘴吧,阿飞。”杨帆忍不住插嘴道,惊奇地发现单飞在华安琪面前简直风度全无。 “OK,那么你说。”单飞挥手让服务生走开,靠回椅背上。他不会后悔对华安琪不礼貌——他为她受够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其实不应该责怪这个女孩,只是……为什么她要靠近谢天麟?那么蠢!而踩着谢天麟的同时,又追逐杨帆。 她当谢天麟是什么? 我不是让你不说这个!杨帆在心中怒吼,“你知道……嗯……小白兔,那起车祸……”他结结巴巴地措辞,考虑着如何才能使话题毫不突兀的转移到那个黑社会身上。 “保险公司赔了,是吗?”华安琪转向杨帆,愉快地问。 “哦。对,是的。你帮了忙,是吗?谢谢。不过我想问的是……”杨帆有些尴尬地道。 “那么你的胳膊好些了吗?”女孩关切地道。 “当然,好极了。我想说的是关于人证的事。”杨帆匆忙地道,谨防对方再次岔开话题,“其实我们想请你帮忙,你知道,我们需要谢天麟的证词,你能找到他,是吗?” “我帮不了你们。”华安琪的面色阴沉了一下,“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自从他离开医院。”她说,因为自己某些纠结的情绪而烦恼,但更多的是因为对单飞的反感,“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单飞迷茫而又紧张,“什么住院?谢天麟怎么了?”他焦急地追问道,心头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他没有受伤啊!” “他休克了,因为头痛。”华安琪几乎是仇恨地看着他,“你对他做了什么?!”再一次的,她问道。 单飞闭上了眼睛。他的一部分瘫痪了,根本无法正常运作。他听不到谢天麟住院之外的任何一个词。 真是个该死的浑蛋! 他诅咒自己。 但这不能使他感觉好上哪怕是一点!把头靠在手中的酒瓶子上,单飞汲取着那点冰凉,难过得无法言语。 脑震荡后遗症,在谢天麟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会发作。 你他妈的干得真不错!单飞对自己说。 “他现在是在家里么?”在错过了不知道多少苛责之后,他沉声问,发现肩头停留着杨帆的手。 “你还想怎么样?”本能地带着敌意。单飞的异样令华安琪惊异不已,她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见到这个可恶的男人如此沮丧、不安和痛苦,而且是……因为谢天麟,他几乎就是在关心谢天麟。不,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阿飞!”杨帆紧张地道,抓紧了单飞的肩膀。不,老天!不行! “我有事先走。”单飞蓦地站起身,“别拦我。”他先一步对同伴道,阴沉而强硬。他的思维菁简到了一线——那个苍白的,菁致的面孔。只有他,只有他! “你别傻了!”杨帆随之站起身来,“想想看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让我在憋死之前能够呼吸!”单飞无法控制地叫了起来,“我不能再等了!”他努力地摆脱这伙伴的钳制。 “至少他还没死,”杨帆压低声音道,“你也不应该!” 单飞深深地吸气。他让什么填满他的身体,而不是心痛,内疚和疯狂的思念。 干脆杀了他吧! “嘿,当心!” 提醒单飞自己正挡在路中央的是酒瓶叮当的碰撞声。 他几乎有些麻木地转过身看着被自己碰掉的酒瓶酒杯跌落在地上,甚至都说不出一句“抱歉”。 “对不起。”杨帆忙抢过来,抱歉地道,“算我的。” “看好你的朋友……单SIR?杨SIR?”服务生抬头看到自己熟识的面孔时,吃了一惊,“单SIR怎么了?” |
十五点二十分。 谢天麟看了看手表。 他推门走进去。 在幽暗的角落里,他找到被反铐在铁架上那个青年。他庆幸他只是看起来很疲惫,但不是伤痕累累。 “少爷。” 狄义德叫他,神态自若的打招呼,就好像被绑在这里等死的不是他一样,跟之前的二十年没什么分别,并不阿谀,只是亲近。这个男人叫他做少爷,就跟他叫他“天麟”一样,并没有尊卑包含在里面。 “阿德。”谢天麟回应。他想知道狄义德是不是恨他,他从那个青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暗示。这个叛徒看起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不带任何伪装的敬畏、卑贱或者嚣张。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在自家别墅的院子里见到狄义德时,那个小男孩看着他的神情。他说我有一把水枪,我可以跟你一起玩。 这么多年来,是他跟他在一起。 只有他。 门旁的看守敬畏而戒备地靠过来。“少爷,”他们眼巴巴地瞅着他,战战兢兢地观察他的反应。 所有人都知道,狄义德是跟谢天麟一起长大的。除了他去美国的那三年之外,他们形影不离。 但狄义德是个叛徒。看守住他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谢天麟微微点了点头,将用证物袋一样的袋子包裹着的手枪递给他们。“那是单飞的佩枪。”他淡淡地道。 然后,他看到那个被铐住的青年嘴角浮现出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笑容。“我已经等了几天了。”青年说。 示意看守出去,谢天麟来到狄义德面前,“有什么没了的事?”他问。 那个叛徒低头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才又再扬起头来,“少爷,我的事情一向都自己做,你知道。”他笑道,“我都做好了。”然后,又微微皱了皱眉:“你恨我吗?”他反问。 “你做错了事。”谢天麟的目光中没有仁慈,但也没有仇恨,“但我不会恨你。” “我知道。”狄义德轻轻的叹了口气。谢天麟是谢家人,这毋庸置疑。他从出生起一直培养到现在的家族责任感和荣誉感不会允许他接受任何形式的背叛。发展、壮大谢氏是他存在的意义,不管他是否愿意。“那是我的错——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泄露了意图。”他并不是太后悔,看起来。即便是叹气,愁绪也没有到达他的眼中。他始终微笑着看着谢天麟。“在那一天,我就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为此丢了性命,不会怪任何人。所以,我也不恨你。你应该这么做。” “……”谢天麟跟他对视,许久,“那么很好。”他淡淡地说。 “不错。”被称作叛徒男人点头应和。他确信他们有着相同的想法。“多谢你来送我。那么,再见。”他说。 谢天麟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中看不出任何留恋。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 狄义德的目光紧随着谢天麟,贪婪地把他所有能够捕捉住的画面存入脑海。 他是一个叛徒,而且即刻就会丧命。 但那无所谓,无论他背叛谁,他始终忠于自己。 如果,如果能够有惊无险的活到那一天,他会亲口告诉他背叛的理由。 但现在,他自己搞砸了整件事。 所以他决定把背叛的理由永远埋藏在心底。 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他狄义德会为他这么做。 狄义德不想死,但他不会为此后悔。 “少爷,” 在谢天麟已经将房门拉开一线的时候,他听到狄义德匆忙的叫道。他停住了身形。 “你要订婚了,是吗?”狄义德打量着谢天麟笔挺名贵的西服,“衣服很称你。”他说,相信没有人会比谢天麟穿得更好看,“别那么不开心,你做得很对。谢擎和单飞都不可靠,”随后,他扬了扬眉,“如果必须从中选择的话,我会倾向于谢擎……照顾好自己,”他停了停,“你不必忍耐太久了,相信我。”他轻声道,用没有人能够听到的音量。不需太久,如果辛国邦不是一个蠢货的话。 谢天麟没听到最后的那句话——他不需要用耳朵去听! 在一秒钟的停留之后,他拉开房门,走出去。 他做得很对。 他是谢天麟。 他冷酷残忍,为了保护自己,会放弃任何人。 不是吗? 利用。 每一只雄狮都需要建立自己的帝国。 建立,或者从另一只雄狮手中夺取。 当它发现自己无法做到的时候,便会去寻找一个同盟。 它们认为这叫做互利。 谢天麟是一只狮子。 谢天麟是一个决绝冷酷的狮子,他可以利用任何人,也可以放弃任何人。 他是在利用单飞,帮他挣脱谢擎的牵制。而当他发现自己的计划失误时,理所当然的放弃了他,就像是他对华安琪一样。 你这个白痴!单飞对自己说,早在你知道谢天麟是头狮子起,就已经知道;早在你不再追问他为什么会选中你时,你不就已经猜到了原因吗?! 你为什么还不肯相信,你还在幻想,你这白痴,你不肯相信,因为你没能控制住自己,你为他着迷,被他吸引,你说一切都可能作伪,但他看你的眼神、感受你的方式不可能是假的,你骗自己! 单飞想起,自己早就知道。在他接近谢天麟时,就清晰的意识到。直到他沦陷,他意乱情迷,除了谢天麟,他忘记了一切——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不要想起,直到他不得不。 在黑暗中漫长的独处给了单飞足够的思索时间。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铺天盖地的订婚典礼广告,孤身一人的地下停车场,目的等候的劳斯莱斯。这是继上次那场不成功的绑架之后,更侧重于心理的策略。 他们——确切地说是谢天麟,了解单飞?? |
谢家的两头狮子找了他很久了,他们只是苦于无法接近单飞;而与此同时,单飞忙于脱逃。 真有趣。 单飞记起自己的亲友们曾经极力劝阻过他,他们甚至采取极端的措施,从看到报纸那一刻起像看一个犯人一样的看着他。他们告诉他很危险,他不应当单独跑出来,无论谢擎得到了什么,那也不可能抵消他对单飞愤怒,而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单飞落单的机会。 然后,单飞给了他! 无论是哄劝还是责骂,他们想避免的只不过是现在这种局面,OK,现在单飞以实践验证了他们是对的,他们看得更清楚。 单飞活该。 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寒冷,饥饿,还有……痛苦。抬起手臂,单飞用力地用腕间的镣铐去砸墙,但是没有任何用处,他甚至都不能够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气。墙上包裹着的那一层隔音塑胶缓冲了所有撞击力。 他原来不知道谢擎家的别墅里面有这么好的地方!这是一个关人的好所在,他冷笑着想,你甚至都不能撞墙自杀。 FUCK!FUCK!FUCK! 他不必忙着自杀,谢擎和谢天麟会把这件事帮他做得很完美!他们拿走了他的枪,那并不是为了好玩。 该死的谢天麟?? |
长久的监禁给了单飞足够的思考时间。反复的,痛苦的,绝望的。 他曾经恨过他,厌恶过他,迷恋过他,喜欢过他,怜惜过他,疯狂的爱过他。 他为了他连命都不要,连兄弟也连累,连至亲也伤害;而他利用他,欺骗他,最后出卖他! 因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还是说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当浪子回头的礼物送给谢擎。 对于谢擎,无论从哪种角度,都恨单飞入骨。 这个……黑社会。 狂怒的绝望。 单飞做事从不后悔。他不后悔喜欢——爱过一个同性,但他知道自己会杀了他,如果他还能再见到他! 他能。 谢天麟希望手里拿着的不是香槟,而是威士忌,或者伏特加之类的有点味道的饮料。 不过当然,他此刻不能够酗酒,他要做的是面带微笑地朝每一个用羡慕的眼神恭喜他的人点头致谢。 他真喜欢这个晚宴,今晚他收获颇丰。无数达官显贵。他们都很有用,无论是对谢天麟本人还是对谢氏来讲。 他真喜欢今晚,还有今天。 他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 对,这就是他,一个完美的谢氏少主。 完美的。 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完美的符合他的身份,以及今晚的气氛。 谢天麟穿行在人群中,不时地停下来寒暄,他对他未婚妻微笑,甜蜜而且温柔的。而对方却是神不守舍的,时常陷入沉思而忘记回应。 没关系。 谢天麟不在乎。 很好,就是这样,你能做到。他对自己说,只要跟你那个完美的未婚妻拍好那些该死的合影,那么今晚就可以完美的结束了。 在大厅的另一边,谢擎与华仲这对喜气洋洋的亲家低声聊着天。 一切都这么和谐,直到靠窗子的那一边,一群贵妇发出了尖叫。 一个男人从窗子跳进来。 “闭嘴!”他对尖叫着的贵妇们叫道,无法再忍受那种刺激耳膜的噪音多一秒钟。“听着,我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歹徒。我只是没有请帖!”他解释道。这没用,叫声没有停。“拜托,求你们。”他无奈地道,“有人看到那个该死的混蛋谢天麟了吗?” 谢天麟在想自己还有多少方式去处理这群鲁莽的警察。他对他们采用这种单挑的愚蠢方式解决问题,而且能够活到现在感到相当的惊讶。不过至少,叶利和杨帆都很聪明地选择了目击者众多的环境,虽然给自己带来些小麻烦,但不会致命。相比较来讲,单飞白痴得令人发指。 单飞。 该死的! 谢天麟深深地吸气。“保安,”他慵懒地开口,甚至都不屑去看杨帆一眼,“报警。” “不!”身边毫无形象地响起了一声惊叫,谢天麟的胳膊被他的未婚妻紧紧抓住:“不要,天麟,他是我的客人。?? |
他令单飞迷惑。 “你想要做什么?”单飞问,“探监?附带什么生活调剂吗?” “如果你需要,有。”谢天麟的语调说不出的古怪,“你注意到没有?每一个角落都藏了点好东西……”他慢慢地走到了单飞左首的角落,“看,这里有块玻璃。” 蹲下身,他轻车熟路地从角落里捡起了什么,然后再一松手,让那东西下去,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没有?”他转向因为惊讶而无法说话的单飞,“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来做寻宝游戏。多到你不再抱有一点希望,多到不得不花一些时间,跟‘用玻璃碎片割断动脉’这样的想法抗争。” 扑鼻的酒气和不平稳的步伐,以及飘忽的话语。它们令单飞忧虑。“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他想狠狠地打自己两个耳光!他不能在一边痛恨谢天麟的时候一边为他担心。 “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让你尝尝一生里一半的生命都在这里度过的滋味,然后听你说说,你想不想利用所有你能够利用的只为了赢得走出去的机会。”那是充满了恨意的声音,“还有治疗。你会喜欢那些治疗,它能让你变成任何东西,只要他提出要求。” “结果它把你变成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同性恋。然后,你就会喜欢上毒品了。毒品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它让你忘记所有的痛苦,快乐之后至多是空虚,而不是……恨不得勒死自己的绝望。唯一的缺点是,它让你变得软弱,而且被虚假的希望所迷惑。你会变得很愚蠢,你相信一个电视上夸夸其谈的人会帮你,你以为他能帮你,以为他真的勇往直前。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去调查他,你看他查案,救人,历经生死去帮助人,然后你迷上了他。你疯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白,而是彩色的,你抓着幻觉的碎片,说服自己它会变成真的,但是心中明白那不可能。它只会伤害你。它毁了你。你像吸毒了一样的迷失自己,九十九分的痛苦,一分欢愉,警官先生,你能怎么办?” 谢天麟在单飞面前蹲下身,戏谑的摩挲着他的下巴,戏谑,又仔细。后者处于一片混乱中,甚至无法开口吐出一个音节。 这是他的利用。 他捕捉那丝阳光,拼命追随渴望温暖。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帝国,而是一点从黑暗到光明的力量。 他擅加利用。 单飞真的几乎不能思考。 他被仇恨,痛苦,和……疯狂的怜惜所淹没。 “我恨你。”谢天麟并没期待他的回答,完全不想。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轻柔,但是怨毒,“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我想我必须毁了你,然后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他吃吃地笑,“那很完美。” “我不能……让你那么做。”单飞蓦地开口道,“我不会被你毁掉。”他坚定地说,“而是要把你带走。” 带走? 多么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即便是谢天麟曾经想过,企盼过,但是此时他也已经梦醒。 黑与白,正与邪,善与恶,警方与谢氏。不是单飞与谢天麟,让他绝望的从来也不是单飞。冲突的理念完全相悖的信仰,这就是他们的距离,尤其在眼前无可退避的环境里,如同万丈深渊般的沟壑埂在两人面前,谁人能够逾越? 终此一生,我不会找到一个更傻的人。但他永远都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不会了解。 谢天麟慢慢闭上眼睛。 我知道。如果我够聪明,那么就该学会放弃。 “那不可能。”他冷酷地说。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 谢天麟只是听到了一连串铁环碰撞的脆响,紧接着冰冷的铁链就已经勒到了颈项上,然后,肋下的枪套就空了。 “你还在乎我,谢天麟。”他听到单飞在耳边轻声道,手穿过他的腋下停留在他的胸膛,而柔软温热的唇紧贴着他的耳廓,“给我钥匙。”他的气息撩动着他,温暖而且暧昧,“我不想你后悔,现在还不到幻灭的时候。让我带你走。” 谢天麟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象有了意愿般地靠过去,他的脊背隔着厚重的外衣也感受得到单飞有力的心跳。那么温暖,那么温暖。 他的海市蜃楼。 “……太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缥缈。从他呱呱坠地起,就注定了今天。他不能够成为单飞,那么他就不得不是一个谢天麟。一个,完美的,谢天麟。他不会允许自己背叛,单飞为什么不明白?“既然我亲手把你抓来,就不会再放你回去。”他把头扬靠在单飞的肩头,声音慵懒又清冷。 单飞咽下去一句咒骂。“好吧。既然你到现在都没有叫人,我可不可以假设,你私自来看我,或许也同样不敢惊动你那个老爸和整个别墅里的走狗?”他哼了一声,问道,更紧的环住爱人的腰身,“这对我是个启示。” 谢天麟憎恨单飞。 他永远都不会允许他做一个好谢天麟,是不是?! 单飞并不在意谢天麟是不是个完美的谢天麟。他此刻需要确保的是,永远不能够让谢天麟后悔。“我希望你能把衣服整理一下,其实我倒是不介意让我们看上去干了什么。但是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希望?”用力地在谢天麟的脸颊上亲了一亲,他轻声道,“在我鸣枪示警之后,他们多久能跑来?” 这该死的混蛋?? |
他手里的枪不是被期待着如此使用的! “在我的裤兜里!”谢天麟怒气冲冲地道,“你不需要整间房子的人跑来帮你寻找,对吧?” “确实,我想自己来。”单飞在黑暗中笑了笑,放低了环着谢天麟那柔韧的腰肢的手臂,插进一侧的裤兜,他慢慢地深入,轻轻地摸索……抚摸般的摸索。 真是见鬼!他不明白一个深陷陷阱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谢天麟摒住了呼吸,阻止了一次抽噎般的吸气。“在另一边。”他按住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哑声道。 “你抓着我。”单飞抱怨般地说,“我没有多余的手去做这件事。”他很高兴地感觉到谢天麟对他的反应——与从前别无二致。这意味着他之前断言的,谢天麟仍然在乎他的事情是真的。有什么阻止了谢天麟,但这无所谓,他有信心打破它。 “你怎么不去死?!”谢天麟怒道,掏出了钥匙,尝试着在黑暗中给单飞开锁。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他不该做这个!他可以说自己是被迫的,所以坚信自己没有动摇,对吗? “因为我要带你……”单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快去……人!” “……已经跑了?” “看看再说!” …… 急促的脚步声后,地下室的房门豁然打开! 单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手中的枪指在谢天麟的太阳穴上的。大概是这帮打手涌进门槛,又被他强硬地拉着谢天麟的胳膊,另一手持枪这个可怕的情景吓得退出去的时候,他得到了灵感。 谢天麟的身体经过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又在单飞的怀中放松。 他没说一句话。 单飞可以装作挟持人质,但他永远都不会像通常脱身那样,把人质交还会去。 他要带他的“人质”一起走。 “后退,很好,继续!”他带着顺服的谢天麟慢慢走上台阶,站在门口:“把枪放在地上,踢过来。” 虽然不情愿,但是三把枪终究是贴着地面滑到了单飞的脚下。 他将三把枪题下楼梯,掉落到黑沉沉的地下室中的不知名角落,然后,他用力的锁上了铁门。“现在,后退。”相比太过刺眼的光线令单飞眯上了眼睛,直到他脚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 是一具尸体,从颈中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摊。 单飞记得这个被叫做“阿二”的管家。 他为什么死在这里?是谁杀了他? “上楼。” 就在大脑里刚刚勾勒出一个画面时,单飞被打断。 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天麟。 下意识的,他顺从了这个人质,在他后悔之前。 有人通知了别墅中的整个保安系统,越来越多的打手涌上了楼梯,这个狭窄的空间已经决定了单飞不可能再次选择突围而出。 “楼上会有直升机来接我们么?”单飞一边揽着谢天麟得腰,几近拥抱着他慢慢退上天台,一边悄声问道。 “有上帝。”谢天麟低声笑道,更深的靠进单飞的怀中,“现在是时候念告解词了。” “Shit!”单飞咒骂道。 “你每次进入教堂的时候,说的就是这个?那边。”谢天麟侧了侧头。 “见鬼,教堂长什么样?”单飞选择继续相信——他现在也没有其他可行之路,“Fuck,到了天台边上了!” 已经到了边缘? 谢天麟侧过头去,确实,他们到了。 “那么,”他一手扶住单飞持枪的手,挣脱了单飞的拥抱转过身来,面对着枪口和枪口后面的他。 面前是单飞,以及一个可以起飞的跳板,他无法放弃;身后是他的追随者,他存在的意义。他不能背叛。 他们从来不存在一起飞的机会,从来没有?? |
哪怕是站在黑夜与白昼的边缘。 他以为自己明白了,或许他确实明白了,也努力过了,他只是做不到。 “跳!”谢天麟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就像是从绝望中解脱。 单飞听到了这个字,而且他感觉到肩头被人用力的推了一把,在他来得及去分辨那笑意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整个人已经向下翻去! “这是……不!”他想说这是四层楼,但更紧迫的事情阻止了他,他跟感觉到有一只手指按在了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而他知道那枪口对准了谁! 他用力的扬起手臂,想要挣脱开,但是他正在下坠。 他原本以为他们可以一起飞。 他听到了枪响。 似乎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手上,但他不确定,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是二月份的冷水帮他清醒了过来——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泳池而不是坚硬的水泥——甚至先于呼吸,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起右手。 有枪,还有满手的水渍。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原本就是干净的还是被池水洗去,总之,他没看到任何东西,而枪管,是热的。 他的思维不能够继续运作。 “跳!”那是他记住的最后一句话,“跳!” 几乎没有人追过来,嘈杂的人声一直盘旋在楼顶。 单飞周身都是冰冷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在模糊的人影冲过来的时候,他才下意识的朝前跑,一直。 跳! 蔡航接到通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是O记的值班人员告诉他,他们接收了一名自称是O记督察的重伤病患这一消息的。这名病患除了多处外伤、手、脸等多处裸露肌肤烧伤之外还严重失温,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瞬时清醒过来,立刻驱车前往医院。 毫无疑问,只能是单飞! 蔡航知道单飞为什么会消失,他只是有点猜不到,单飞还会走出那里。 护士并没有允许蔡航走进监护病房。烧伤的病人刚刚送进监护室,不太适合接见访客,更何况单飞并没有醒来,而且按照药力推算,至少也要等到天亮。 隔着巨大的玻璃壁,蔡航只能看到一个被沙布包裹着、带着氧气罩的身躯被林林总总的仪器与忙碌的护士包围在中央,身上的被单微微起伏着。 他预料到单飞会死,而且为了自身着想,他也盼望着尽快听到这个死讯。但当他亲眼看到这个几乎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小子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那里时,心脏还是情不自禁的紧缩了一下。 但是,他不能够活下来。 警司低下头,双眉略微蹙紧。 “你是病人的家属?”一个略被遮挡的男声打断了蔡航的思索,他回过头,看到一名身着手术服,依旧带着口罩的男医生站在身旁。 “我……是他上司。”蔡航想了想回答说,“蔡航。” “不用太担心,蔡先生。”医生点了点头,“病人的伤势并不严重,不过脸上的烧伤有点棘手。像这种程度的烧伤最可怕的就是感染,但这只要护理得当就好。我们为他选择的是最新的烧伤抗感染药物,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麻药的效力大概要几个小时才能消退,而病人之前很显然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所以身体有些虚弱。他大概十点钟左右才能醒过来。”他安抚地看了看蔡航,然后才跟刚从病房内走出的小护士一起走向办公室方向。 “留心注意一下他的药物反应。他用以治疗烧伤的抗感染新药跟麻醉剂一起使用会产生心力衰竭症状,在他麻醉剂效力没有完全退掉之前,剂量要比其他病患减半。当他有任何不良反应时,通知我。” “是,陈医生。”护士点头应答,“对了,陈医生,二号房的病人说静点之后胃部……” 两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蔡航若有所思地坐在病房外走廊尽头的椅子上,慢慢地皱起眉来。 “医生,医生!是不是有个叫做单飞的病人在这里急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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