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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回复:麒麟正传 by 桔子树[第2页]

作者:何处落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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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以酒品而论,夏明朗的酒品算得是上佳,喝得时候爽快,醉得时候清静,不像周源醉话吼得隔一堵墙都能听见,陆臻万幸这zha4dan4现在已经被娘家人领去,不劳他费心。
  
 
  陆臻看夏明朗在床上趴得挺乖,也没什么好照料的,便自己先钻浴室里去洗澡。这军用招待所虽然装修不佳,但东西都很实在,连沐浴露什么的用得都是名牌产品的小包装,陆臻冷热水交替着冲过,索性把头也洗了。
  他今天虽然没过量,但毕竟也喝了不少,眼下热气一蒸,脑子里就有点晕乎乎的,一个失手就把迷彩T-恤给打湿了,陆臻挺无奈的看着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只能光着膀子出来找了个衣架先给晾着。
  夏明朗还是照原样趴着,看样子倒是真睡着了,这房里没开灯,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把他的整张脸都照得分明。沉睡中的夏明朗有种十分安宁的气息,醒时强大的侵略感都散去了,这才看到他真实的面孔,并不算太出众五官,甚至是有些平淡的??
 
  20. 醉公子 b
  
  那双眼睛定定的凝眸片刻,竟又缓缓闭拢,只一眨,睫宇相交那一瞬,夏明朗猛得睁开眼,翻身坐起,动作轻盈而流畅,似夜风般无痕,陆臻完全没有被惊动到,依旧沉睡未醒。
  夏明朗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月光下陆臻裸露的脊背所泛出的微光,忽然觉得不知所措。
  他设了一个局,一个跟平常没什么分别的恶劣游戏,源于他骨子一贯的恶质基因,可是却弄出了个他收不了场的局面。
  夏明朗的酒量不高,于是就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不醉,其实当陆臻站在他床边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后来便感觉到陆臻来拉毯子,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冲动,他反手一扣,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就把人制服,然后马上闭了眼睛装睡,
  这是个非常符合夏明朗精神的恶作剧,他几乎可以想象待会等陆臻真的相信自己已经睡着了,在小心翼翼的挣扎中看到自己醒过来,一脸惊讶的冲他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我睡觉的时候不能碰!那时,那小子的脸色应该有多么的精彩。
  
  于是,夏明朗算错了两件事,第一,他没料到陆臻没穿上衣;第二,他没料到陆臻会用那种方式来试探自己有没有睡着。
  闭着眼睛,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别的感官都变得异常灵敏。
  脸颊贴到光裸皮肤上的感觉很陌生,刚刚洗过澡的皮肤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年青的健康的充满了活力的味道,混合了沐浴露与洗发水的清香,属于陆臻的味道。
  
  这并不是夏明朗第一次与陆臻做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但是之前的接触大都在训练场上,那时的陆臻,满身都是汗味,带着尘土与草屑的腥气,那种味道没有任何的特别,一如所有正在训练中的人,与现在萦绕在夏明朗鼻端的气味完全不同。这是独一无二的味道,像晨曦中一支初生之竹,清冽而明朗。
  闭着眼睛,夏明朗却像是能看到陆臻淡定的笑容:我明白,我了解,但是,那又如何? 
  
  喝过酒的人体温都会偏高,陆臻的背上出了一层细汗,将彼此贴合的皮肤融到了一起,夏明朗莫名的产生出一种错觉,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的边际在哪里,那种细腻融合的感觉,令他觉得迷茫。这是从未有过的错觉!
  夏明朗是那种随身带正压的人,他的气势向外,充满了侵略感,会犀利的突破别人的保护圈,却从没有人可以侵染进他的私人领域。可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被陆臻的味道给淹没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浸透了不属于自己的气味,他甚至没有办法去分辨去驱逐这些侵略者。
  
  然而在这样灭顶似的沉溺中,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清淡的酒气,还有清爽的薄荷味道。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夏明朗没有办法睁开眼,只能安静的呼吸……
  吸入。
  当你吸入一口烟雾,烟焦油会留在你的肺泡里。
  那么,当你吸入一个人的味道,会留下什么?
  
  夏明朗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烟雾腾上来,却没能驱散那些纠缠在夏明朗指间和发际的气味,反而将这些味道给渲染了,令它们变得越发柔和,越发的熟悉,越发令夏明朗不自觉的接受。
  这是一种混杂的满足,烟,以及,陆臻。
  直到很久之后,夏明朗都会回想起那个夜晚,在陆臻身边燃尽的那支烟,每一口烟雾都在肺里反复来去,在胸口留下永久的痕迹。也是自那之后,夏明朗的烟瘾忽然淡了许多,据说吸过毒的人就不抽烟,因为滋味不够。
  夏明朗想,这实在是不好,他闭上眼睛,忽然想起陆臻惊颤的睫毛,那振翅欲飞的蝶,翩然离枝,在他心头扑动。
  
  陆臻是被烟味呛醒的,作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在从小到大他所收到的讯息里,抽烟这种行为是与混混和大叔这类与他八杆子打不着的形象紧密联系的。甚至于后来进了军营,看到几乎身边所有的人都抽烟,他还是不抽,他有一种刚烈的韧性,错的就是错的,不会因为做得人多了就变成了正确。抽烟有害健康,他珍爱生命相信科学,他是陆臻,在骨子里,他有让人不可想象的固执。
  陆臻翻身活动了一下手腕,把咫尺的烟雾拨散,皱了眉:“小生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何公子今日行凶不成,又想下毒害我?”
  “没伤着你吧,我做梦的时候出手都比较重。”夏明朗的脸朝着窗外,笼在一团烟雾中。
  陆臻肚子里咬牙切齿一番,碍于面子,把这口闷气吃下。
  
  “别抽了,又酒又烟的,金华火腿都熏得可以出厂了。”陆臻仍然犯着困,睡眼朦胧,口齿含糊。
  夏明朗哑然失笑,抽尽了最后一口,把烟头按灭。
  陆臻见污染源被消灭,便顺手把毯子拉了个角盖着,又翻身沉沉的睡去。
  一开始夏明朗非常诧异于陆臻为什么没有换个床头,而是就这么睡着了,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在幻想些什么的时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过了一会,浴室里传来水声,陆臻在迷糊中醒了一下,心想,这妖人终于可以安生去睡觉了,于是愤愤然的卷了卷毯子,准备在梦里把本捞回来。
  
  第二天清晨,陆臻从梦中朦胧醒来,却目瞪口呆的发现夏明朗居然坐在窗边睡着了,窗子半开着,一地的烟头。
  这……陆臻忽然决定回去要查一下,香烟里到底有何种成份,居然能让夏明朗如此痴迷,宁愿有床不睡,吹着小风也要抽,抽到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打火机,查到了不如给自己全身涂一遍,看他能不能从此对他也上瘾。
  夏末秋初,清晨的光线很好,夏明朗垂着头靠在窗台上,沉睡中的夏明朗是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存在,陆臻趴在枕头上,看得很是放心。怎么看都是个老实人啊,陆臻暗叹,只要他别把眼睛睁开,但是夏明朗的眉头皱了皱,缓缓的,睁开了眼。
  
 
醉公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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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醉公子 c
  
  夏明朗的动作很慢,有些迷蒙的,陆臻便有点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像蒙了层雾,正面向自己罩过来,只能尴尬的笑道:“队长早上好。”
  “早上好。”夏明朗揉了揉眉心。
  “队长看起来似乎精神不佳啊。”陆臻难得逮到虚弱的夏明朗,实在忍不住要调戏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占了我的床,害得我没地方睡。”夏明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控诉。
  “……”陆臻语塞:“那么大一张床在旁边,队长您没看到吗?”
  “我喜欢靠窗的,里面我睡不着。”夏明朗顶着两个明显缺乏睡眠的黑眼圈,说得困顿又无奈。
  陆臻错愕,心道:兄弟,你也太能扯了吧!!
  
  把酒当歌,浮生一白,不过欢乐过后,陆臻又开始忙碌起来,由他领衔编的那个多战斗单元体系下的战术指挥软件,在演习后的详细数据对比中发现对于预测敌友战斗单元的动向,组织多战斗单元共同战斗等方面有比较明显的优势。严队心头大喜,马上把软件上报了总装备部,总装那边是也是赞赏有佳,整了一个工作组出来给这个软件作后期的完善和修正,陆臻做为原创意人,当然义不容辞要帮忙。
  而同时,小陆少校的光杆信息支队也终于开始了第一场盛事,严头从军区请了两个专业人士来给麒麟一队二队原本的通讯兵们做培训,意思是当一个陆臻站起来,千万个陆臻也要跟着站起来。由于陆臻的研究生时的导师是业界大牛,严头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么一条好线,原本某位同志推托不到,严头意味深长的一笑,陆臻心领神会的回去抱住自家老导师的大腿撒娇,导师发话,陆臻那位师兄也只能乖乖的赶到。
  于是陆臻的工作又多了不少,好在适应了近一年,基础已经打好,训练强度已经渐渐跟上大众,不再像以前那么多了。
  
  不过,陆臻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虽然他和夏明朗两个在工作上越发的合作无间,可是平时日常的交流却是变少了,因为现在的夏明朗似乎已经不怎么去接陆臻的话茬子了,陆臻虽有钢牙但挡不住人的脸皮厚,常常是一口一口的闷气闷在肚子里,闷到后来,简直一肚子的莫名其妙,郁闷非常,只想拍桌子大吼,原来那个招猫逗狗,一天调戏他三百遍的夏明朗到哪里去了?
  真是他妈的,想他陆臻少校年方二十四,青春年少风华正茂,道德高尚思想端正,吃苦耐劳军事过硬,不过就是私底下暗恋个队长,那又怎么了?
  为什么就连他吃吃豆腐,看看真人秀,没事打打架,咬咬人,这样的快乐人生,都要剥夺呢?
  于是,在这样忙碌的初冬时节,少校很失落,中校很忧虑。
  
  夏明朗最近一直加班,在办公室里呆的时间比平常多,活干完了无聊的时候甚至会去严头那里蹭书看,以至于严头偶尔都会用看着破军时的温柔欣慰的眼神来看他,言下之意,小子哎,你总算知道上进了。
  当然这个想法有点儿囧,想他夏明朗队长,28岁的时候授中校衔,11年从列兵到中校每一个衔都占满,这资历搁哪儿都是一个传奇,可是那不是什么,小孩长再大在爹妈眼里也还是个小孩,于是在严头那概念中,夏明朗也就永远都是那个不知疲倦,不懂停留,绝不示弱,夺路狂奔的刀锋少年模样,嗯,陆臻好歹打照面就是个青年,夏队长大概就得是永恒的少年了。
  话说,第一印象这东西真是害死人啊。
  
  好吧,言归正传,严头的感慨权且让他感慨去,最近这段时间一中队的重点是队长的郁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有若无的比平常略低半度的低气压,让大家都有点闹心,彼此都在私底下询问最近又是谁惹上队长了,自己招认自己去领罪,可别连累兄弟啊!查出来一定绑往队长办公室!
  不过,当然的,没有人,夏明朗他就是在和自己较劲儿,针对他莫名而生的古怪的渴望。
  在夜静更深之时深入的剖析自己,夏明朗却总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对陆臻起心思,可想不通归想不通,他想了一遍又一遍,连带着也就是把陆臻在他脑子里放映了一遍又一遍。
  
  从最开始自信明亮的陆战少校,到选训时永不低头的普通一兵;从冰冷挑视他的不屑,到热切望向他的真诚;从牙尖嘴利的辩论,到不计日夜的辛劳苦干;从脏兮兮沾着油彩的花猫,到脸色飚红,颤抖着在他怀中甜腻呻吟着的……
  停,打住!
  夏明朗头疼的按着脑袋,事实证明思考并不会让他想通为什么,倒是常常将他引入歧途,让他想要做什么。
  而他想做的事,非常非常的可怕。
  夏明朗无语问苍天,明明都十年了,这样的日子,忙碌而充实的日子,从来没让他觉得憋得慌,为什么现在忽然变成这样?
  
 
  他妈的难道真的是和尚堆里呆了太久,以至于现在看到个平头整脸的男人也能有想法了?
  那他也得去找徐知着啊?
  没天理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就算是想当年,还交着女朋友谈着那些远距离的恋爱的时候,依稀记得也没有这么浮想联翩过吧!当然,陆臻与她们是不一样的,陆臻他天天都能看见,可是,这是理由吗?
  夏明朗支着脑袋想,越想头越痛。
  于是发现诸事不顺,烟抽完,书看完,茶喝完,没完没了。
  夏明朗拍了拍桌子,心里靠完老天爷,心想,算了,老子回去睡觉吧!
  
  回去的时候习惯性的路过陆臻的寝室,门开着,于是习惯性的往里看,人声鼎沸!
  徐枪王人长得漂亮嘴巴甜会说话,陆少校帅哥一名性格温文随和,一中队一花一草,有名的明星寝室,无论是打牌还是唠嗑大家都喜欢往这里扎堆。
  这当口正赶上小陆少校刚好赢了一局,春风得意笑得满面桃花朵朵开,夏明朗看得一愣,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陆臻在兴头上,抬头看到夏明朗站在门口,顺势招手:“打牌么?”
  话一出口,大家都回过了头,夏明朗看这架势,不下场岂不是显得他很不合群?
  于是,袖子一卷,打!
  
  这么一来,人就多了一个,陆臻眼珠子一转,便提议大家不如回归原始,打最朴素的牌种:争上游。
  好久没玩的游戏了,大家都觉得新鲜,全无异议。
  只是争上游如果不赌点彩头,那争起来就实在没有意思,于是陆臻又提议,最赢的那个可以向最输的那个提点小要求,当然别过份,自己有度。在这个屋子里混的,说到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众人哄然诡笑。
  如是,开打。
  
 
我爱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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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我爱你 b
  
  好不容易强定着心神睡着,梦里还有命来催,明明是朗月晴空,陆臻笑眯眯的在他跟前转过头,一样的笑容一样的眼,一样的安静平和,一样的明润忧伤。
  他慢慢开口,缓缓出声,说:我……
  口型停留在第二个字,一团血在他胸口爆开,夏明朗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还好基地的层高够,否则真的一头撞上天花板。
  他气喘吁吁的坐回床头,开了灯,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他妈的,大不了老子不睡了,谁怕谁啊!
  
  睁大眼睛想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那个笑眯眯干脆明亮的呆在他身边的少年,摇摇晃晃的从黑暗中走出来,温柔的,柔软的,多情而,浓烈……
  夏明朗按住头,为自己这些诡异而不着边的幻想犯愁,那么多表情,那么多面目,那些他根本没看到过的陆臻他怎么就能想象得出来?不过,唉,他还就是能想象,人的想象力毕竟是惊人的。
  黑暗中的少年缠到他身上,轻声说话,吐出来的,还是那三个字。
  一千一万遍的‘我爱你’!
  夏明朗心慌气短,夏明朗心浮气躁,夏明朗惊慌失措,他几乎想跳起来:妈的,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爱我的话,我就……
  
  卡!打住!
  像一个涨到最顶点的气球一下子被戳爆了气,啪的一声,夏明朗又跌回去,所有的心慌神动,心驰神摇都归入了静水深流中。
  你如果真的爱我,我就怎么样呢?
  让你爱吗?
  也爱你吗?
  夏明朗仰天长叹,他在渴望些什么?
  视线斜移,落到床上放着的一瓶药剂上面,是陆臻的,据说是消炎用的,当时医生给了他,他随手一放也就丢在了脑后,后来洗衣服的时候摸了出来,却已经有点不大好意思单独去找他了,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夏明朗把药瓶握在手里,长久的沉默,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晚上,陆臻刚刚下了训练,头发还没干就被夏明朗从寝室拎走,陆臻心中一路忐忑,不会吧,这么小气,昨天就这么玩一下,记上仇了?
  夏明朗开了门放他进去,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药瓶,笑容温和又厚道:“刚刚收拾东西收出来的,居然都忘记了。”
  陆臻接过来一看,就看到一个耳字,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马上说道:“我已经好了。”
  “真的吗?让我看一下。”夏明朗走过去扳他的头。
  陆臻往后退,可到底退不开,夏明朗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我觉得还有点问题。”
  
  “可是我已经没感觉了!”陆臻梗着脖子。
  “那要不然,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夏明朗抬脚就要走。
  陆臻一想到那台仪器头皮都炸光了,连忙下死劲拖住了他:“那个,你把药给我,我回去自己上。”
  “你自己怎么上?”夏明朗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不如还是让我来帮你吧,反正你在我面前已经丢过人了,省得再扩大影响,对吧。”
  陆臻咬着嘴巴气鼓鼓的瞪着他,夏明朗只觉得这小子表情怎么能这么可爱,连生气的样子都可爱,脸颊鼓鼓的简直想咬一口,于是眸光一闪,把视线偏了过去。
  
  “队长,我算是想明白了,你这是故意的吧?”陆臻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夏明朗哀怨了。
  “得,来就来吧!”陆臻把脖子一梗,十足的慷慨就义的表情。
  夏明朗笑容满面的挑了个窗边向阳的地方站好,陆臻万般无奈的靠了过去。
  光线很好,太好了一些,几乎可以穿透皮肤,陆臻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闭着眼,那只惊飞的蝶又翩然而起,夏明朗不自觉压低了呼吸,细数他的每一根睫毛,好像生怕吹乱了它。
  
  “队长,给个痛快吧,您还要抄图描点吗?”陆臻哼道。
  夏明朗咬住嘴唇,屏息,看着他的嘴角又翘起来,无可奈何似的笑,虽然还没有被碰到,耳朵上已经充了血,鲜润的,在阳光里半透明的微微颤动着,像是渗了血的玉。
  是啊,给个痛快吧!
  夏明朗也不敢太刺激他,清亮的药液只滴了两滴进去,马上抬手抱住他。
  陆臻几乎没有动,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在表明他是如何的咬牙在忍,脸上的肌肉细微的起伏,皮肤干净而健康,逆着光几乎可以看到细小的茸毛。
  
  陆臻忽然吐出一口气:“行了?”
  “呃?”夏明朗有点恍惚
  陆臻睁开眼睛,眼中揉杂了泪光,看什么都不真切,于是冷冰冰的笑了一下:“还要来吗?不过得让我先缓一会。”
  “不,不,”夏明朗马上摇手:“够了。”
  “那我先去洗脸。”陆臻急匆匆丢给他一个背影,进了浴室。
  是的,够了,夏明朗觉得无力,走到桌边坐下。
  
  这是一场考验,用考验陆臻的方式来考验自己,而结果是陆臻比他预料的坚强得多,而他比自己设想的脆弱得多。其实他早应该想到,用这种方式怎么可能再重复一次当时?
  陆臻是那么坚韧倔强的人,他的随和他的宽容,从来不是他软弱的理由,即使逼他到绝路上,他也能笑一笑,从容的死给你看。
  不过,够了,真的够了,至少他想要验证的东西已经有了结果。
  他想看着他笑,明亮而热情,他已经不能接受他对他冰冷的挑衅,他想拥抱他,亲吻他的耳朵、眼睛和嘴唇;假如心灵的感觉暧昧难明,然而身体的反应诚实中肯,他对他有欲望,是真的有,想象那些耳鬓厮磨的画面会让他心跳过速,全身充血。
  可怕的欲望??
 
  陆臻不是方进,夏明朗跟他打不能尽全力,每一击出去都要计算一下力道,但是陆臻的灵活性很好,反应灵敏,身体柔韧;在速度上夏明朗一般都是尽量的打快,好最大限度的训练陆臻的长处,以扬长避短。
  所以夏明朗的每一下出手都迅疾如闪电。快、准、狠,特种兵的擒拿术就是这三字的方针,花架子是练武术的人修身健体用的,他们练得是杀人技,一击必杀。在这样过分迅疾的速度中,即使是夏明朗也会对一些变故措手不及,当手指触到喉头柔软的皮肤时再收力已经完全来不及。等夏明朗大惊的松开手,只来得及看到陆臻从他的手指间软倒下去,那一瞬间时间像是被拉长,华丽丽的定格,一帧帧翻过,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夏明朗被吓到,愣在一旁,居然忘记去扶他。
  
  26. 君子有节 b
  
  “陆臻!”马上就有人冲过去,夏明朗被吼得脑子里一声爆响,不自觉竟退开一步。
  “小臻子……”
  “干果儿。”
  “贞子……”
  ……
  关切之声纷至沓来,充分的证明了小陆少校平时是多么的招人待见。
  
  “我……”陆臻尽力吐出一个字,但是喉咙口的剧痛让他马上失了声。
  “陆臻……啊,你要说什么?”常滨十分激动的贴上去吼。
  陆臻痛苦的把满脸的唾沫星子一抹,把他的脸往后推。
  “他说,他没事。”夏明朗沉声道。
  话声刚落,面前的士兵们齐刷刷的回头,一五一十的送出了怀疑的眼神。
  夏明朗无奈的望天,哀悼于自己在群众中的信誉居然已经这么差。好在陆臻及时的拍了拍草地,冲夏明朗竖起拇指,示意:他的唇语解读完全正确,将夏大队长濒临破产的声誉给挽救了回来。
  
  陆臻这次伤得比较狠,需要及时送医,而夏明朗因为是罪魁祸首的缘故,责无旁贷的承担起了护送之职。
  医者父母心,尤其是我们小陆少校生就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脸,驻地的医生阿姨一看那惨烈的伤痕,顿时就心疼开了:“哟,我说,这是哪个缺德冒失鬼干的啊?这是要人命呢,还是?都自己人,下这么狠手干啥呢,有仇也不带这么报的啊!真弄出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啊?你看这小伙子年纪轻轻,清清秀秀的,那什么人啊,手这么毒……哟……还是个少校啊!(瞄到了病历卡)这么年轻啊!(再看一眼,好像有点不太能相信)真是不容易,才多大的孩子啊,吃这么大的苦头。(一转头,看到夏明朗站在旁边)您这位,是他领导吧?(夏明朗严肃的点头)这事您可得管管啊,训练归训练,这没轻没重的可不成。(又转过头,看看陆臻清澈水亮的眼睛,叹口气)你啊,哎,这么年轻就少校,总有人看不过眼啊……”
  
  夏明朗深呼吸,三寸厚的脸皮总算也透出了一点黑气,陆臻伤了喉咙不好笑出声,忍笑忍到差点肠痉挛,憋了满眼的泪光,医生阿姨只当他是疼的,越发的可怜见。检查完毕又逼着去照了个X光,确定没伤着骨头,这才开出一堆内服外用的药来,又多开了几瓶点滴当场先挂了好消炎。
  小陆少校的福利好,医生护士们一个偏宠,挂点滴也给他找了个没人的单间呆着。夏明朗见陆臻这么一话唠让自己整成了哑巴,也实在不好意思在挂点滴如此无聊的时刻弃他而去,只能无奈的放下了队长架子,做了高级陪护。
  
  这会功夫,陆臻的脖子已经肿起来,说话时下巴的开合都会牵扯到伤处,他伤得不轻,但心态依旧好,孜孜不倦讨了纸笔来:“几成力?”
  夏明朗本想竖起四根手指,可是见陆臻眼巴巴的看着他,略一犹豫,把整只手都亮了出来:五成。
  陆臻望一下天……花板,双手十字交叉比了一下,又摸自己的脖子,翻一个白眼。
  夏明朗失笑:“这种部位让我用上全力,别说是你,李小龙也没命。”
  陆臻想一想,又笑了。
  
  夏明朗见气氛好,马上趁火打劫,态度十分诚恳的道歉:“不好意思,失手了。”
  陆臻摆摆手,写下:没事,是我学艺不精,多谢大人给小生留了条命,小生已感激不尽。
 
  夏明朗看他前半段还写得挺情真意切的,后半段又开始犯贫,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陆臻最近这段日子忙得有点过,而这药水里有止痛剂的成份,多多少少总有点催眠的作用,再加上一张嘴出不了声,闷了一阵,实在有点犯困。考虑到自己的伤员身份,便老实不客气的冲夏明朗笑一下,合上眼睛理直气壮的睡了过去。
  
  夏明朗要看着输液瓶,实在百无聊赖只能去偷渡了一包烟进来,坐到窗边把窗子半开着,凑到外面抽。最近,夏明朗总是忙碌的,无论精神与肉体,都忙忙碌碌一刻不得闲,他不敢让自己闲下去,也不想让自己空下来。
  现在,忽然间凭空多了整个下午的时光要看着窗外的青天白云而过,简直有点不知所措。
  他本想: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下阶段的训练计划?可是只想了个开头,又走神了。
  陆臻就跟他隔了一张床躺着,睡得很安静。以一个特种兵的身形而论,他有点过分瘦削,好在修长挺拔,筋骨硬朗,整个人像一杆笔直的枪。
  
  夏明朗觉得自己的手臂有点痒,很轻微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绵延开记忆的河,他回溯源头。
  最初的时候,有多久了?
  当时陆臻一口咬下去,他只觉一个湿硬的东西滑了一下,一种温软的触觉便落到皮肤上,那只是一瞬间的触感,当时不觉得,淡淡的过去就算了。
  但是那种感觉留下了,温温软软的,神经末梢酥麻麻的感觉。
  现在回忆起来,却有如重击,像是心脏在搏起的最高点被人一拳打下去。
  
  再后来,就是那些惊飞的蝶,很美,很动人,如今一只只都在自己的心头扑动,夜深人静之时,难耐的心悸。
  最后的最后是那个夜晚,当他翻身而起时,原本相贴合的皮肤有一种撕裂的痛感,火辣辣的,像是每一个毛孔都在渴望着什么,于是心中一角在瞬间崩塌,他忽然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夏明朗都是一个非常强悍的人,不过再强悍的人也会有不可接受的事,比如说在某个月光明丽的夜晚,忽然发现自己对年轻战友的身体,产生渴望!
  
  那是一种可怕的求索,想要拥抱厮磨,摄取他的呼吸和生命,而因其不可得,却更显得强烈,夏明朗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血液会从自己的皮肤里渗出来,带着欲望和渴念,滴落到陆臻的皮肤上。
  十年,恐惧这种感觉可能已经有十年没出现在夏明朗的脑海里,但是这一刻,他觉得很可怕。他在想,要是让陆臻发现了自己这龌龊念头,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直接呼叫空中支持,手动引导,用一枚导弹灰飞烟灭了自己?
  这是个很好玩的笑话,但是一点也不好笑。
  
 
我与你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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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我与你拥抱在一起 a
  
  陆臻声带受损,做了近一个礼拜哑巴,后来能说话了,但是声音飘忽性感,三步之外就捉不住。
  据说严老大闻此噩耗,把夏队长骂了个头臭,陆臻心中非常愉悦。
  后来,据大队长办公室的秘书说,严头当时高呼:那小子就一张嘴值钱,你把这给废了,得耽误多少事啊!!
  陆臻又发现原来这基地的烂人程度是随着军衔一级一级往上升的。
  闲事休提,生活如常,只是陆臻同学的格斗技巧现在转由郑楷老大亲授,毕竟此人虽然长得硬,但是手软,不像某人面黑心黑。
  
  人到了无路可退的时候,也就懒得再为自己的行为找什么借口,喜欢么,就是喜欢上了,认清了,变不了也甩不开了,心里也就平静了。
  夏明朗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他喜欢把一切问题都摊开来,反复研究,论证,寻找最佳的解决方案,一如他的作战报告。而他对于此事的处理方法包括,控制自己如常的对待陆臻,不要打扰他,不要令人困扰,别让自己讨人嫌。
  不过这一切的限制并不包括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观察自己喜欢的人,在任何可能的情况照顾他,帮助他,让他更开心,于是他也能收获更多的笑容,反正他从来都是一个谈不好恋爱的人,而现在更不是什么恋爱故事,所以不需要规则。反正只要他可以在人前控制自己,维持队中的安定团结就已经够了,没必要关起门来还要自己骗自己,自欺欺人这行当太复杂了,太复杂不好,没意义。
  
  呆在麒麟最大好处就是你可以忘记自我,任何的烦恼,忧虑,苦闷,在这个生活中的每一天都能过得紧张而充实的地方可以轻易的被回避。在这里,有按部就班的生活常态,却又永远不缺乏意外的火花,这是一个会让人沉醉的地方。
  当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开始下起来的时候,陆臻在出早操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队伍里面少了一些人:夏明朗,陈默,方进……全是精英,精英中的精英,一中队的镇队之宝。陆臻用一种询问的目光问郑楷,而郑楷老大只是温和的对他笑了笑,于是陆臻知道这是一个绝密任务,绝密的意思是,除了执行者,谁都不必知道这是什么。
  
  陆臻觉得有点焦虑,等待永远是一件难耐的事,那两天徐知着一直拉着他出去窜门打牌,直到熄灯,陆臻对此其实兴致不高,但他看得出来徐小花是好意,陆臻永远不会去折拂朋友的好意。
  三天之后,陆臻在收操整队的时候,看到夏明朗领着一行人疲惫不堪的从停机坪走过来。
  天地玄黄,只在这一瞬间,这个世界于他而言都已经远去。
  他看到夏明朗低着头沉默疾行,丛林迷彩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含混在一起,变成了最完美的伪装,头盔挟在腋下,枪拎在手中,极度疲惫的样子,好像曾经飞过沧海。
  
  他的视线追着他走,不能放开,而夏明朗在经过他们身前的时候忽然转过了头,深深的望向他,陆臻心想,他应该不是在看自己,他在看他的队员,然而,那有什么分别呢?他本来就是他的队员!
  他于是努力微笑,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他说欢迎平安回来,他总觉得还能看清夏明朗眼底的光芒,当然,那应该是错觉。
  郑楷知道人心浮动,没过多久,就吹哨让大家解散。
  陆臻着急的冲在前面,甚至顾不上吃晚饭也顾不及先回自己寝室,直接敲上了夏明朗的门。
  门内没有应声,陆臻试了试门把,没锁,他于是鼓起勇气开门进去。
  
  夏明朗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抽烟。
  浓重的烟雾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孤绝的姿态,与人世分割。
  陆臻觉得心疼。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人,他看着他抽烟,无数次,他用各种各样的心情看着这一幕,仰慕的,迷恋的,称赞的,他本以为这会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风景,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心疼。
  那个孤独的人一个人站在那里,他只想走过去把他抱紧。
  无论将来他会在谁的怀里释放自己,那么,至少这一刻,让他来给出一点安慰。
  
  陆臻站在夏明朗身后一步之遥,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于是明白了他如此疲惫苍凉的理由。
  “队长!”他小声呼唤。
  夏明朗转过身,有些意外似的。
  陆臻张开手臂:“可以抱一下吗?”
  夏明朗看住他,背着光的脸上还有未尽的油彩,只有一双眼睛是明亮的。
  陆臻努力微笑,满怀期待。
  “我手上还有血。”夏明朗握住手掌。
  
  陆臻上前一步抱住他:“没关系,我的手上也沾过血!”
  夏明朗愣住,然而转瞬间,熟悉的气味已经将他包裹,汗水的味道,干净的泥土的味道,来自这方土地的气息,陆臻的味道,如此清新悠远,令人沉醉。他慢慢闭上眼睛,把头放到陆臻肩膀上。
  原来如此。
  这些年,一次,又一次,他一身浴血,疲惫而归,站在操场的大路边回头望,眼前是美好的生活与鲜活的生命,而他,污泞的血渍已经渗入他每一个毛孔,浓重的气息,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离。
  
  偶尔,他也会渴望一个拥抱,被人抱紧,奋力的,从泥泞中拔出来。
  可是所有的渴望都会断在那个瞬间:我的手上还有血。当我的手上流淌着鲜血,我还能够抱住谁?
  没有答案,直到今日。
  那一刻,他看到陆臻平和而了然的笑容,他说: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因为我的手上也沾过血!
  他们是同一类的人,他们是同类。
  只有在同样的尸山血海中走过,才能安慰疲惫的心灵,只有同样沾过血的手,才能毫无间隙的握紧,只有同样坚定强韧而又热爱生活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拥抱。
  夏明朗终于放肆的把手掌放上去,在陆臻背上擦出暗色的血痕。
  
  一瞬间,天地玄黄。
  下一秒,宇宙洪荒。
  而当我与你拥抱在一起,时间就可以停止。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当我与你拥抱在一起,时间就可以停止??
 
  30. 我与你拥抱在一起b
  
  夏明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给陆臻拿了一套干净的作训服,陆臻有些不解,笑道:“我不用你帮我洗衣服。”
  夏明朗把作训服按到他手上,声音低沉柔软:“换上。”
  陆臻觉得自己被蛊惑,转过身去换衣服。
  虽然是冬天,可是作训服下面,也只不过是一件长袖的棉质T-恤。夏明朗看着陆臻修长的腿,很长,也很直,小腿的线条非常漂亮,脚踝精致。然而很奇怪的,曾经那些困扰着他的可怕欲念,此刻像云烟飞散,夏明朗发现,他其实也可以很平静的欣赏着陆臻的身体,就像是欣赏他的头脑,他的个性,他整个的人。
  那是一种更为安静的情怀,像水一样,悠然而绵长,无孔不入,夏明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假如那是一条不归路,他已经走了太远。
  
  陆臻把衣服换好站在夏明朗面前,他虽然要高一点,但是偏瘦,所以他们穿同一码的作训服,没有问题,可是然后呢。
  夏明朗弯腰把他的衣服捡起来,连同自己换下来的那套一起拎在手里,在前面带路,陆臻一脸懵懂,安静的跟在他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夏明朗愿意,他都有一种不用开口就能让人服从的力量。
  冬夜里静悄悄的,夏明朗带着他穿过基地的后门,爬上山,拐过几个曲折的路口之后转到了一小片坡地上。陆臻发现已经有很多人等在了这里,而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参加过这次行动的人。
  
  陈默从地上站起来,似乎有些意外,说道:“队长?”
  夏明朗指了指身后:“不小心把他也沾上了。”
  陈默于是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夏明朗把手上的两套衣服扔到人群中间,陆臻就着模糊的天光看清了,那些全是他们这次出去穿的作战服,方进砸了一瓶高梁泼上去,划亮火柴,浅蓝色的火苗温柔的铺延开,越烧越旺。
  
  没有一点声音,寂静的夜空下只有平静的呼吸,陆臻看到方进退回去趴到陈默背上,永远神采飞扬的脸上混杂着哀伤的疲惫,陈默安静的让他抱着,手背贴到方进脸颊上。
  陆臻往旁边移过半步,肩膀与夏明朗碰到一起,手指擦过他的手背,温柔的相贴,干燥而温暖。
  夏明朗低头看了一会,忽然手掌反转,紧紧的握住他。
  陆臻顿时惊讶,转过头去看夏明朗,却发现斯人面容平寂,眼睛里只有跳动的火光,他不自觉咬住嘴唇,手指用力,与他牢牢握紧。
  
  这是陆臻第一次参加这个仪式,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看着火光一点点暗下去,在他的心中也开始升腾出某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些染透了鲜血的征衣在火光中消逝,化做墨色的蝶,在夜风中飞舞,最终消失不见。
  后来,当他真正参与这样的仪式,却终于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是那样的轻率,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唯有如此,才可埋葬那些沉重的杀戮。
  当最后一点火光被黑暗吞没的时候,夏明朗放开了他的手,陆臻用力张合了一下,发现指节已经有些酸痛了。大家开始三三两两的往回走,小侯爷的骄傲又回到了他脸上,陆臻看到他围着陈默在转,陈默站定,抬手敲他的头。
  
  陆臻想了想,挂到夏明朗的肩膀上,说道:“你要不要谢谢我?”
  夏明朗失笑:“要我以身相许吗?”
  “好啊好啊,先记着,等我想到让你做什么。”陆臻笑眯眯。
  “不做什么!”夏明朗干脆利落的:“老子身无长物,啥都不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陆臻眨了眨眼睛:“队长,你这是在耍赖啊!”
  “我没耍赖。”
  “不带这样的啊,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吧?”
  
  “留下点回忆行不行啊?”夏明朗忽然转过头,声音很近,就在耳边流转,陆臻在黑暗中只看到他的眼睛,明亮闪烁,收尽满天的星光。
  陆臻登时一囧,咬牙:“不行,要留就留你的人。”
  夏明朗笑起来,说道:“好啊!”抬手揉揉陆臻的头发,扬长而去。
  陆臻当场石化,愣了半晌,看着夏明朗的背影渐行渐远,悲愤得破石而出,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一些渺茫的影子在心头飘动,陆臻心驰神摇十分郁闷,无奈之余拉着徐小花盘算,用科学的严谨的具有建设性的方式探讨世纪难题,比如说:夏明朗有没有可能也对他有点意思?
  徐小花用一种看鬼似的表情瞧着他:“那你就去试试呗。”
  陆臻断然摇头。
  徐知着笑道:“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是不会把我怎么样,搞不好他还会对我特别客气,说个话离开三公尺,十米外看到我就绕着走,过上几年找个机会把我一脚踢出一中队,档案上估计还会给我华丽丽的写上一堆漂亮话,说他有多么不舍多么可惜,云云。”
  徐知着似笑非笑:“哥们儿,门清啊!看来你都知道啊!”
  
  陆臻哀声叹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YY懂吗?也就是图个自我满足。”
  徐知着表情诚恳的搭上他的肩:“兄弟,大不了老子陪你豁出去了。将来,等你啥时候要走了,我去帮你把队长给药了,蒙头绑脚扔你床上,随你……啊……那啥……为所欲为。”徐知着切牙做猥琐状。
  陆臻做感激涕零状:“兄弟哎!”
  “没啥,没啥啊!”徐知着抓了抓头发:“我寻思着吧,这做人呐,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遗臭万年,你这么一搞,我保证队长他一辈子记住你,而且就算是他想打击报复那又怎么样呢?也不过就是把你给……啊,那啥回来,那不也是正合兄弟你意么???
 
  陆臻瞪大眼睛瞧着他,终于装不下去开始嘴角抽搐,沉默的飞起一脚踹过去,徐知着哈哈大笑:“我这不也就是这么一说,YY懂吗?也就是让你图个自我满足!”
  陆臻磨了磨牙,操起枕头准备干架,徐知着连忙闪到一边去,起手式准备,忽然眼珠子一转,万般好奇的问道:“对了,话说回来,你和队长都是男的,要怎么……”
  陆臻眨巴着眼睛,从耳朵尖上开始飚血,风中零乱,过了一会儿,深呼吸数次,忽而甜蜜微笑:“小花。”
  徐知着警惕。
  
  “你真的会帮我吗?”
  “呃?啊!!”徐知着激动了:“你,你你,你不会……”
  “本来没有……现在想了。”陆臻单纯无辜。
  徐知着涨红脸:“兄弟,我诚恳的建议你,过两天就冬训了,听说有得折腾,你给我留点命成不?我心血少,经不起你这么吓唬。”
  一提训练,陆臻自己也回过劲来了,摸着鼻子苦笑了一下:“你就当我脑子烧坏了,没事的。”
  
  徐知着心下不忍,把陆臻拉过来顺顺毛:“听说越是英雄越难过美人关,我当年念书那阵,同寝一东北大汉,那身板比楷哥还大一号,大二那年遭兵变,哭了一个礼拜,所以没什么……”
  陆臻沉默着点头,灰溜溜的爬回自己床上睡,不一会,全队熄灯,一片黑寂。
  陆臻在被子里握住自己的手,关节上还是有点酸,残留着夏明朗给他的触觉,心情慢慢的好起来,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你喜欢的人,刚好对你很不错。
  应该知足了。
  
  几天后,全年的最后一件大事,冬训,正式展开,熬过之后,就能吹吹打打等着过年,所以整个队里的气氛微妙而紧张。
  一年只有夏冬两训是由夏明朗和郑楷共同制订训练计划,内容丰富而庞杂,紧张和激烈的程度绝对超过一场大型的军事演习,而且夏天主要针对的是抗酷暑,而冬天,自然的,抗严寒的训练就占了重头戏,每一项都是对人类耐力和体力的极限考验。
  而且这一年因为夏明朗特别狂热专注的缘故,训练的科目也就显得特别的不人道。冬训才开始没多久,徐知着就已经开始嘀咕,本以为可以安眠,没想到一觉又回到解放前,陆臻指着自己的嘴,摇了摇头,意思是:我现在没劲儿浪费去说话。
  连话唠的嘴都堵上了,夏明朗却还是觉得他不够疲劳。
  
  水温10度,距离10公里,负重15公斤。
  众人曰:不是人!
  夏明朗首先踩进水里,神色淡然的甩下一句:“淹死之前上救护船,抓最后三名。”
  陆臻当机立断的第一个冲进了水里。
  哇靠,果然冰得透骨!
  夏明朗扬眉一笑,跟到陆臻的身后??
 
  夏明朗用力按一下,走到他前面去,不想看着那道背影,他已经影响了自己太多。
  在那一刻,当他推开他,看着他往下沉,苍白的脸被细碎的气泡包裹着,那一瞬间的表情惊心动魄,让他不能深思。背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深色的迷彩让他融在湖底的黑暗中,分不出边界,好似要就此跌到另一个世界去。
  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让他坠落,夏明朗心想,那将会是他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谅的错误。
  不能再沉溺下去,那样的柔软会让人变得软弱。
  
  他们毕竟还是战士,带血的武器,国家的死神,他们不是孩子,不是女人,不必成天搂抱在一起,细心安慰体贴。
  他们是猛兽在密林中潜伏狩猎,他们是洪水翻滚浪峰吞噬一切,他们是天上的万钧雷霆,是冬天的狂风暴雪,他们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炼出钢筋铁骨。
  夏明朗心想,应该是如此,本来就应该是如此,如果有一些事情出了偏差,那么,就应该要纠正过来。
  现在纠正还不晚,夏明朗坚定的这样想??
 
  “嗯,你应该会怎么?”夏明朗本来就是打算好了敌进我退,观定而后动的游击战术。
  “没有,队长,我这个人喝醉了容易头脑发热,我要是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陆臻已经急得脸都红了。
  “怎么你不记得了?”夏明朗怀疑的。
  “我要记得就好了。”陆臻仰天悲叹。
  “你都不记得了,怎么知道自己会干傻事?”夏明朗说到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有点迟钝,潜意识里,至少是潜意识,他不觉得那是个傻事,那是再美妙也不过的事。
  陆臻一副死就死了的样子:“我上次喝醉是研究生毕业聚会,那次我打了我们组一个工作人员的屁股,因为他成天不干活催着我要数据……”
  
  “你没打我屁股,你只是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陆臻松了一口气:“就这样?”
  “嗯,就这样。忽然间压过来,占了我的床,就这么睡着了。”夏明朗严肃的点头:“搞得我现在满床的酒气。”
  “我给你洗!”陆臻马上讨好的笑。
  夏明朗绷了一会,到底没绷住,笑开了:“没关系,就当是让我练练酒量了。”
  
  “那么,那酒?”陆臻小心翼翼。
  “酒的话,没了,得下次回去偷渡回来了,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喝。”夏明朗笑道:“你先回去吧,收拾一下装备,好好休息,明天,会有一个难忘的旅程。”
  “是!”陆臻跳起来敬了一个军礼,不等夏明朗还礼,人就已经窜了出去。
  夏明朗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要说谎?
  好像真的不为什么,好像条件反射的就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办法,粉饰太平也好,大雪压山也好,这是唯一的出路。
  更何况这有什么不对呢?
  说开了彼此都会尴尬。
  
  陆臻一出门就开始狂奔,他记得,他当然记得,他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点变化,好像做梦一样,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一切历历在目,他甚至还记得从夏明朗惊骇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脸。
  但是很明显的,他不想承认,陆臻发现他并不因此感到难过,可能是这样,夏明朗其实也是喜欢他的这项认知的狂喜盖过了所有的遗憾。他是喜欢他的,即使他自己都不肯承认,但是,他真的是喜欢他的,即使将来会变,被自我压抑,被时间磨平,可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喜欢他的。
  这个事实本身,已经超过了他所有想象中的美好。
  
 
一步之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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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一步之遥 a
  
  冬训的最后一个项目是野外生存,为期5天,300公里直线距离,全部装备只有一把匕首,50克盐,还有一张粗陋而错误百出的地图。飞机带他们转场去亚热带原始森林,夏明朗抱着肩膀,靠在机舱壁上休息,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可以感受到陆臻的目光,像羽毛一样的轻盈,明快而热烈,而当你看向他,又马上装模作样的飘开。
  全不记得了!我操!信他就有鬼了,夏明朗不以为然的撇着嘴。
  只是他难以想通的是,为什么,陆臻可以如此快乐而坦然的接受这件事。这场爱情对他而言是劫数,而两情相悦更是让危险升级,好像灾难。可是现在陆臻的样子似乎在随时的等待着他点点头,他们仿佛就可以一起肩并着肩,一起走向阳光大道。
  
  嗨,小子!?
  夏明朗忍不住想要质问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看到陆臻转过头去和徐知着说话,声音很轻,笑容明亮,眼睛里全是星光,快乐得让人羡慕,他精神很足,近一个月来的艰苦折磨居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方进莫名其妙的揪着夏明朗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俯耳过去:“那小子又抽风了。”
  “唔!”夏明朗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方进指的是谁。
  “真他妈见鬼了啊!昨天早上见他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睡一天就能精神成这样?”方进啧舌。
  
  夏明朗感慨:“可能是你老了。”
  方进转转眼珠,顿时激动了:“队长,你搞什么搞?我还没他年纪大呢?小爷我今年才23!!”
  夏明朗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心老!”
  方进摸胸口,扑嗵扑嗵不知道跳得多欢,顿时不悦的哼道:“是你老了才对!”
  夏明朗沉默的转过脸去,方进只觉寒光扑面,马上低头噤声,陈默向他勾勾手指,他默默的溜了过去。
  陆臻他们听到这边有动静,好奇的瞅过来,夏明朗再一次被目光洗礼,终于觉得有点累了,站起身,走到角落里。
  
  郑楷看他黑漆漆压了一脑门的官司,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困。”夏明朗贴在他身边坐下,找了个还不错的位置靠上闭目养神,这里是一个死角,在这里,陆臻看不到他,他也看不见陆臻,大家都清净。
  两个小时之后,飞机进入指定区域,夏明朗站起来训话,内容很简单:
  前进,直到无法前进;坚持,直到无可坚持。
  自己折腾死在训练中,不是什么英雄,不占烈士名额。
  方进帮他补了一句:被三只以下的野猪和两只以下的熊干掉的同志,去见阎王的时候不许提他方进的名,方小爷丢不起那个人。
  众人听完一阵哄笑,刚刚还紧绷得生火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
  
 
  飞机沿着指定区域画了一个圆,队员们陆续跳了下去,而郑楷和夏明朗则伞降在圆心的位置,一天之后会有直升机支队的人过来帮忙救援临时遇险的退出者,于是,至于这一天之内退出的队员们,用夏明朗的原话来说就是:那你就等死吧!
  低纬度地区的冬天也不觉寒冷,郑楷和夏明朗两个落地后收了伞,开始了百无聊赖的等待。
  夏明朗随便给自己找了个背光的地方,从包里拿出一个黑盒子来按个不停,郑楷抬眼看过去:“什么东西?”
  “PSP,从陆臻那儿抢的。”夏明朗随口答道,忽然一愣,手上警报大响,他又OVER了,夏明朗觉得无味,把东西收了起来,开始和郑楷打赌猜测今年到底谁能第一个从这密林深处走出来,到达这ji合点。
  
  郑楷在这批新人里最看好常滨,体力好,几乎不知疲倦。可是夏明朗却不同意,丛林深处的前进不像山地越野,他要的不光光是体能而是计谋,其实他看好徐知着,徐知着的越野能力也非常强悍。
  他们聊啊聊,话题慢慢从新到老,又开始猜测这次到底有谁能超过老队员先撞线,又有谁会可怜的被新兵甩开一条街。于是说道说道,两人相视而笑,因为大家都想到了方进。方小侯威武不凡,可耐力是他永远的痛,如果没有意外,他总是最后一个,唯一一次反超,还是他刚进队那次,就赢了一个陈默,因为陈默在最后两天里扭到了脚,扭得不轻不重,别扭扭的走到了终点。
  郑楷感慨:“今年就看侯爷和陆臻这两人谁比较次了。”
  因为又一次听到了陆臻这两个字,夏明朗脸上一僵,双手垫在脖子下面,躺倒在树下的绵软的草地上闭目养神。
  
  日影西斜,郑楷砍了半颗枯树生出一把火,夏明朗看着那跳跃的火光愣了愣,拍拍屁股站起来,说:我去准备晚饭。
  半个小时之后,夏明朗带着一只兔子两条蛇出现,刚刚剥了皮的新鲜肉体还带着余温,夏明朗用盐腌了,挑了几根看起来比较直的树枝开始刮树皮。反正是无聊,夏明朗做这些事的时候非常的缓慢,于是思维像是被风吹起的纸片那样在脑子里转啊转。他低头看到被砍断的蛇头卡的一声用力合上,死死的咬住了一根枯枝。
  “你得把它扔远点,蛇是低等爬行类,神经中枢分布全身,你砍了它的头,它也照样能咬你。”
  夏明朗微微笑了一下,那小子,真是啰嗦,还以为这世界上就光他懂道理呢,他夏明朗吃的蛇比他见过的还多,这还用他教吗?夏明朗发现他最近总是会想起之前,从最初选训的时候开始想起,试图捕捉出一些蛛丝马迹,但事实上,他总是想不出,一切发生得太没有痕迹了,或者说,太自然了!
  
  手艺当然是一贯的好,脂香肉滑,夏明朗忽然想到了他这几天等在这里能干点啥,于是打电话让支队的飞行员们明天过来之前去食堂要几包调料。郑楷虽然望天觉得这事实在有点无聊,可是等待显然更无聊,也就随他去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大黑了,夏明朗抽了一根木柴点上烟,吞吐着烟雾问郑楷是不是也要来一根。
  郑楷瞧了他半天,忽然说道:“你最近有点不太正常。??
 
  36.一步之遥b
  
  夏明朗笑起来:“怎么了?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郑楷笑道:“也就我能看出来吧,你比较不瞒我。”
  夏明朗仰起脸瞧了他一会,声音弱了几度:“楷哥。”
  “说说吧!”郑楷转过脸去看火,黝黑的脸映出金红色的火光。
  夏明朗沉默了半天,忽然闷声闷气的说道:“我,好像喜欢上一人。”
  
  郑楷张大嘴转过头去,夏明朗特别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
  半晌,郑楷忽然问道:“是队员吗?”
  夏明朗一下子跳了起来,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半张脸被火光照亮,有种肃杀的凛利气息。
  “是?”郑楷镇定的逼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夏明朗硬邦邦的问道。
  
  “你最近没休假没外出,前一阵乱七八糟相得那些姑娘也全没联络,你说你还能看上谁?”郑楷顿了一下:“是陆臻?还是……”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夏明朗打断郑楷。
  “猜的,老的那些个你要有想法早就有了对吧,新人里,要么,徐知着?别的都长成那样五大三粗的,跟你也不亲近,陆臻特别亲近你。”
  “他对谁都亲近。”夏明朗森然道。
  
  郑楷低头:“其实你也别激动,这种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还记得刘永亮和杨宁吗?他俩当时住一个屋,好得像什么一样,同出同进的,干啥都在一起。
  “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郑楷道:“你那时候刚好在猎人,是你出国那阵儿出的事。也不知道祁队当时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祁队这人你也知道,他要是想查点什么,什么法子都下得了手,总之就是让他拿着证据了。”
  
  “后来呢?”夏明朗压低了嗓子问道。
  “祁队想把他们调走,刘永亮差不多岁数了,要退也可以退了,杨宁嘛,反正他们两个走一个,这事儿就算了。不过当时,唉……杨宁多犟的一个人呐,哭得像什么似的,在祁队屋里跪了一天,我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最后还是严头出面平的事儿,严头说:‘咱们管天管地还管他们晚上抱着谁睡觉吗?’”
  夏明朗沉默无言,忽然想起来:“可是我回国的时候刘永亮已经不在了。”
  
  “是啊,演习事故,不算重,大腿骨骨折,能好,不过就是肌腱也受了伤,不能像以前那样发力了,所以还是调走了,过了两年杨宁也走了。”郑楷抬起头看到夏明朗脸色阴沉,抓了抓头发继续说道:“其实我总觉得祁队也不是真心就烦这事儿,后来那两人都去武警那边了,在一个地方呆着,祁队亲自写的推荐信。他主要是怕坏了队里的风气,虽说咱管不着别人晚上抱着谁睡觉吧,可是一大队的全是年青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晚上都抱一块睡去了,那还怎么得了。再说了,他们好的时候还没什么,那万一要是掰了呢?心里还能没点嫉恨?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事到临头的时候不能有半点疑虑。”
  “我知道,祁队有他的道理。”夏明朗点了点头,心中发苦,何止是有道理,如果不是现在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他简直会觉得祁队完全正确。
  
  “其实祁队后来也挺后悔的,他总觉得是他没压住火,反而把事情搞大了,这年头谁都不是傻的,有一点风言风语的猜猜都能猜出来,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都有讨论,虽然不会真有什么,可是杨宁最后那两年,日子其实真的不好过。”
  郑楷转而问道:“陆臻他是怎么想法?”
  “不,这事跟他没关系。”夏明朗断然道:“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与他无关。”
  “那就好。”郑楷按住夏明朗的肩。
  一点压力沉下去,好像直接按在胸口上似的,夏明朗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郑楷终于忍不住问:“你带了多少烟出来?”
  “就这么一包,就这还违规了呢,所以,算了,抽光算数。”
  夏明朗勉强一笑,眼睛眯起来,黑漆漆的瞳仁被火光映出异彩。
  
  第二天天亮了之后,夏明朗一直在专心逮兔子,逮着了就用背包绳绑在树上扔草窝子里养着,武直的兄弟们赶到的时候惊叹不已,午饭是用老鼠肉和蛇肉熬的汤,还有烤兔肉和食堂里顺来的馒头,吃得那两位飞行员心满意足的直哼哼,放言以后出来跑还得跟着夏队长混,跟着队长有肉吃。
  夏明朗手脚太利落,折腾了一整天,方圆几里之内的兔子算是彻底的绝了后,到晚上他守着篝火心有不甘,早知道去弄点硝盐来他就能把那些皮子都给硝了,出山还能去集巿上卖卖皮草。于是第三天,无聊的夏队长只能割草喂兔子玩儿,忽然想到陆臻此时不知道在哪个丛林沼泽里挣命,而他现在清闲舒适的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这场面要是让他看到了,非得气个半死不可。
  想到生气,便想到那双火光闪闪的充满了生机的黑眼睛,还有圆鼓鼓的脸颊,夏明朗只觉得更无聊了。
  
  当天晚上出了第一桩意外,那名队员因为赶夜路误中了当地猎人的陷阱,本来是已经躲开了,没想到那些铁齿上还抹了毒,无奈之下只能赶在昏迷之前宣布退出拉了信号弹。夏明朗刚听到耳机里的沙沙声就已经一跃而起,武直的两位兄弟也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大半夜的要从漆黑一团的丛林里找一道黄烟还真是不容易,好在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在地图上分过区,查找的范围小了很多,当夏明朗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直升机直接转场,飞去事先就定好的军区医院紧急抢救。一路上就看着气息越来越弱,夏明朗的手指一直按在他的颈动脉上,摸到后来手指头都僵了,差点把自己给吓死,好在本地人常用的毒药就那么几种,一进了医院就开始打血清试了两次之后就找到了对症的,夏明朗赶着回去,只能关照护士等病人一醒就马上通知他。
  
 
一步之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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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一步之遥c
  
  心惊肉跳,不过这种心惊每次训练都能遇上几回,像这样的训练与演习都有死亡名额的,5天300公里的极限野外生存是2%,夏明朗盘算着他这次带出来87个人,也就是说可以死1.74个人,当然这是一个极限状态,只不过保证在这个死亡率之下,带队的负责人不必受到行政处分,至于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夏明朗回去之后就觉得心神不宁,好像会出事。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总会有一点奇怪的感应,就像是狼天生能够感知危险,当然,这样的直觉也不一定能作准。郑楷看到他一回来就找了棵树靠着坐,仿佛是在闭目养神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情紧张,走过去三步之外夏明朗就睁开了眼睛,漆黑璨亮,看着他:“有事?”
  “没。”郑楷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
  
  夏明朗把烟盒捏在手里闻着,郑楷笑道:“早知道就留一根嘛。”
  夏明朗笑着摇了摇头:“早点抽完拉倒,反正都是不够的。”
  郑楷有点感念,安慰他:“你太紧张了,放松点。”
  “明天才是事故的高发期。”夏明朗看着漆黑的密林。
  “往年都这样,今年你特别紧张,别这样,真出了事,也和你没关系!至少和你那事儿没关系吧!”
  夏明朗笑一下,不置可否。
  
  当天晚上没有出事,第四天白天风平浪静,到黄昏的时候有人要求退出,夏明朗听到那声音沉静如水,心里一松,搭话问道:“陈默你没事吧!”
  “嗯,没事!”陈默冷静的说道。
  夏明朗一头雾水,好好的没事你退出什么劲儿,到了那边才知道是伤到了跟腱。
  “不能发力。”陈默指给他看:“而且我担心走到底,跟腱会断裂。”
  跟腱断裂的意思就是,这只脚,这辈子都不能再发力,夏明朗点了点头,忽然庆幸伤的是陈默,要是换了方进大概会一直走到脚断掉为止,然后他盘算了一下他队里有多少人会一直走到脚断,头疼的发现还真不少。
  
  陈默的伤不算重,不肯浪费燃油往医院跑,索性就被一并拉回了ji合点。
  一夜未眠,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夜晚,都守着,偏偏通话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夏明朗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没事儿了。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陆续的有人到达ji合点,夏队长开始快乐的杀兔子烤肉,只是可怜了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的队员们,饿成这样子吃得太猛容易闹肚子,可是不吃猛了又馋得慌。出乎夏明朗意料的,第一个到达的新人就是常滨,不过这种事也作不得准,可能刚好他的路线比较好走也不一定。紧跟着的是徐知着,方进还是没到,已经被好几个新人甩下,估计这次小侯爷回了府得有的郁闷郁闷。
  
  日头过了最高的那一个点,慢慢开始偏西,夏明朗动作流畅的剥完一只兔子扔给别人去洗,耳朵里忽然一跳,沙沙的电流声响起来,伴着嘶哑的沉重的喉音:“N2,请求退出。”
  夏明朗心脏顿下一拍,哑着嗓子问道:“陆臻?”
  沉默良久,声音竟然又弱下去了一些,游丝似的微弱:“队长,我是陆臻,救我!”
  夏明朗茫然的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不辨方向,郑楷匆忙走过来拉他,夏明朗着急的问他:“我没听错吧,是陆臻?”
  “没错,是他!”
  郑楷拉着他往直升机跑,驾驶员已经到位,正在发动飞机。
  
  陆臻是一个对问题设想很周到的人,他甚至对于退出这件事都做了很周到的控制。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河边的空旷地带,虽然后来夏明朗知道他去河边不光光是为了让他们好找一些,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不过像这样,信号烟幕弹插在河边的乱石里的确方便了他们在第一时间锁定他的位置。
  夏明朗在机舱门口往下看,陆臻靠在一块石头上,清亮的河水从他手边流过,带走一片血痕。
  空间太小不方便降落,武直的师傅找了个适合的角度在空中悬停,夏明朗拉着绳子跳了出去,粗糙的绳索在掌心滑动,好像着了火似的疼,他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戴手套。
  
  夏明朗先落地,跑了两步之后忽然停住,郑楷从他身边冲过去,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蹲到陆臻面前检查他的状况。
  “还,还活着吗?”夏明朗结结巴巴的问。
  “废话!”郑楷把人抱过来,心想有见过死人还能吐血的吗?
  夏明朗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按上他的颈动脉,陆臻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夏明朗心口一凉,像是被一发子弹击中胸口,灵魂飘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先上去!”郑楷推了他一把。
  夏明朗反应过来,说道:“我先上,拉你上去。”
  直升机上已经扔了软梯下来,夏明朗用背包绳把陆臻绑到郑楷背上,自己先爬上去,再把另外两个拉进舱门,直升机马上调头飞去医院。
  
  “队长……”陆臻的声音极轻,几乎是气流,夏明朗靠过去握住他的手,掌心一片湿腻,全是血。
  陆臻努力睁开眼睛,喉节滑动个不停,像是努力在吞咽着什么,他的声音低哑:“我的胃很痛,应该是消化道出血……”说话间,嘴里又有血漫出来,陆臻被呛到,低声咳嗽。
  “够了,行了,别说话!”夏明朗急忙按住他。
  “不行!”陆臻声音一提,眼神炽热而急切:“我应该是食物中毒,口袋里,口袋有收集的样品,不过可能不全……我怕撑不到医院,你记得告诉医生。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陆臻固执的低语,粘稠的血沫从唇齿间漫溢出来:“我不能这样死……”
  “好好,我知道,你不会死,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夏明朗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简直语无伦次,可是陆臻居然就这样被说服了,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慢慢合上眼睛??
 
  38.一步之遥d
  
  只是胃出血而已,上消化道出血。夏明朗不停的安慰自己:看着很可怕,其实也不过是胃出血而已,不会有事的,不会死人,只是看着可怕。
  “明朗?我来抱吧?”郑楷看到他的手指全绞在一起,骨节发白,好像随时能拗断掉。
  夏明朗忽然抬起头看他,一瞬间的目光,黑到至深的幽明,杀气腾腾,郑楷吃了一惊:“明朗!?”
  夏明朗用力闭一下眼,低声道:“我来就可以了。”
  医院离得不算近,上次夏明朗就觉得慢,这一次更是慢得不可思议,慢到他几乎想把飞机上的螺旋桨拆下来顶在头上自己飞着走,甩开这么大个铁盒子应该会快得多吧!可是,连时间都变慢了要怎么办呢?他从两分钟看一次表,飞快的变成了半分钟看一次表,腕表大概是坏掉了,数字居然一动不动。
  
  陆臻很安静,肌肉在轻微的抽搐,表达着它们的痛苦与不满,鲜血不停的从嘴里溢出来,混杂着消化液和胆汁,变得粘稠而含混,夏明朗不停的帮他把嘴边的血迹抹掉,不能放平,更不能呛血,如果血液流进肺里,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夏明朗忍了再忍,微微抬眼看着郑楷,偏过头把嘴唇印上陆臻的额角,触感咸涩,全是汗。
  郑楷悄无声息的转过头,连余光都不往那边飘。
  夏明朗低头去看陆臻的脸,苍白的,漆黑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颤动,像墨做的蝶,飞越苍海,振翅前行,漫延的鲜血把胸前的迷彩服染透,印迹斑驳。夏明朗听到自己的心跳缓慢而沉重,随着陆臻的呼吸起伏,心痛的滋味,与别的队员受伤时完全不同样的那种痛,血肉成泥的纠结。这个名叫陆臻的家伙是他的心病,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已经病得那么重。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单架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夏明朗一路随着狂奔,一边把情况告诉医生,最后轰的一声,那个人被撞进了手术室,红灯亮起,生死再不由他掌握。
  “你留在这里陪他?”郑楷和他商量。
  夏明朗权衡了一下,干脆利落的下达命令:“好,我留在这里,你回去整队,尽快把陈默也送过来,他的脚不能拖。”
  郑楷点点头,大步离开。
  夏明朗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忽然觉得身上一空,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开始沉默的等待。
  
  他不喜欢等待,非常的不喜欢,他可以潜伏,但其实,那不是等待,那是随时随地的观察,随时随地的进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长的,完全不由他控制的,结果未知的等待。他不会去设想,如果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他会怎么样,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接受。
  他这一生,与阎王抢命,与死神调情,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无法去面对的现实。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把陆臻踢走,什么理由都好,去哪里都好,不要留下来,他可以死一千次,但陆臻不可以,就这么简单。
  
  夏明朗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双清明透亮的眼睛,专注到几乎固执的:我不能这样死!!
  是的,是的,夏明朗苦笑。
  你不能这样死,我知道,所以,你也不会这样走,我更知道!
  陆臻,这真的是我最大的妥协了,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除了那些不必要的伤害!
  
  红灯闪灭,夏明朗看到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神色平和,顿时如释重负。
  “没事吧?”夏明朗问道。
  “还好,他很机灵,马上给自己洗了胃,所以中毒不算很深,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医生把口罩摘下来:“不过他的胃受到很大的损伤,具体的我们会在出院之前做一个确诊,看是不是必须长期吃药来做调理。”
  “好的。”夏明朗伸手与他相握:“谢谢。”
  
  “话说,夏队长,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等在这儿呢,每次都是把人一扔就走了。”大概是病人脱危自己心里也开心,医生开起了玩笑。
  夏明朗笑道:“因为这次是尾声了。”
  “哦……”医生像是有些失望似的:“我还以为那是个特别重要的兵呢,这么年青的少校。”
  “不,”夏明朗非常认真的看着他:“我的每一个队员对我都很重要。”
  所以他不光是我特别重要的兵,他还是我特别重要的人。
  唔,医生有些尴尬,说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随时都可以,等他转好病房。”医生笑了笑,转身离开??
 
  病房里很安静,陆臻还失陷在半昏迷中没有醒过来,脸色苍白,像一张纸,随时都会飘散。
  黄昏日落,夏明朗看到窗外像失了火一样的红,晚饭时刻,外面有吵闹的人声,他坐在陆臻的床边,那个人很近,却又远得不可思议,于是心里空了一块,像是被烟头烧灼的纸页,焦枯着,带着疼痛的空洞扩散开来。
  夏明朗站起身到窗边看了一会风景,然后把窗子和窗帘全合好,走到门边,开门看到走廊里空荡无人,于是把房门锁牢。
  好了,现在这样比较好,一个密闭的空间,他与他的两个人。
  
  夏明朗在床边站了一会,缓慢的,无声无息的把自己移到床上,隔着被子拥抱,鼻子贴在陆臻的脸侧,深深呼吸。然后当他睁开眼睛,发现陆臻已经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因为发烧的缘故陆臻的眼球上蒙着一层水膜,漆黑的瞳孔明亮光滑,像一面镜子清晰的映出夏明朗的脸,而眼神却是恍惚的。
  “不要动,也别说话!”夏明朗低声道,声音缓缓流转,陆臻合上眼睛,看到金色的细砂砾在指间流过。
  
  徐知着收队后跟着陈默一起去了医院,问到陆臻的病房却发现开不了门,用力拍了两下正想找护士,房门却从里面哗的一下打开了,夏明朗迎着光站在他面前,房间里光线昏暗。
  “你来了?”
  徐知着点着头,咽了一口唾液,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他。”夏明朗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啊!”徐知着张口,愣愣的看着他就这么消失。
  “臻儿?小臻子……”徐知着忽然扑到陆臻床边,陆臻皱着眉头挺无奈似的瞧着他。
  “哎,你说,咱们队长有没有可能也对你有点意思?”
  陆臻看着天花板,轻声说道:“别乱猜。”
  
 
  夏明朗走到窗边去,指引陆臻往外看:“你看到什么?”
  窗外是后山的层峦谷地,陆臻看着它,口气干脆:“麒麟。”
  “告诉我你的渴望!”夏明朗转过头去看他:“最重要的那一种,为了它可以放弃一切的那种。”
  “快乐的人生。”陆臻道。
  夏明朗挑起了眉。
  
  “我们的人生注定有无数阻碍和困苦,所以只要能快乐的生活,有一些小小的满足,享受这生活,直到老去。”
  “那么,理想呢?”夏明朗问道:“我还记得你在陆战的时候,面试时说的那些话,没变过吧?”
  “当然。”陆臻有些诧异。
  “陆臻,有些事我能帮你,而有些我帮不了你,有些东西我能给你,而有些我不能,你还太年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勇气,就可以尝试一切的。”
  陆臻变色。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未来,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才是你应该走的路,你才二十四岁,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比你更冲动而且焦虑,未来这几年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时间,时间会告诉你,什么才是属于你的快乐人生,所以别在这时候,给你的人生做不可挽回的决定。”夏明朗平静的看着他,漆黑如墨的双眸似静水,平寂无波。
  “你不信任我。”陆臻的声音黯淡下来。
  “陆臻,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在战场上我可以放心的把我的后背交给你,在工作中我相信每一个由你提出的建议都经过谨慎的思考……”
  
  “不,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有能力控制自己的人生,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为我的未来做决定,你不相信我可以。”陆臻几乎有些凶狠的盯住夏明朗,坚定而固执:“所以,我还要再经过一场选训对吗?这次是什么?时间?一年,两年够了吗?三年呢,还是五年?”
  “陆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根本不想要考验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夏明朗也有些急了。
  “我对自己很负责,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但问题是,你不相信我。你说得对,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一定会!不过在这之前我……请答应我……”
  陆臻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夏明朗。
  不行,他一定要快,陆臻在心里说:他得赶在夏明朗开口说拒绝之前说出他的决心和勇气,不能等到夏明朗做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他的决定。
  
  “我想请您答应我,你会看着我……就像选训时那样,无论前路有多难,请让我明白你会一直站在我身后,你在关注我,你对我有期待……只要这样,只要这样……我就可以,一定,坚持下去。”
  陆臻的声音哽咽,呼吸沉重,他的脸贴在他的脸侧,胸口贴着胸口一起剧烈的跳动。
  夏明朗抬起手,手指插进陆臻发根里,他想把他拉起来告诉他一些事,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的脑子里很乱,前所未有的乱,这不是自己期待的结果,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陆臻偏过头亲吻他的耳侧,轻声说道:“祝你快乐,我的队长!”
  夏明朗一愣,寒风过境,他的怀里已经空了,而房门渐渐合起,空气里却还残留着让他迷恋的味道。似乎,平生第一次,一场他精心设计的谈话一败涂地,他完全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不由自主。
  为什么?
 
  某些人恃宠而骄,某些人甘心纵容,而事实上,他喜欢这些,即使是再矫情的时刻,夏明朗也不能欺骗自己说他不迷恋这些单纯快乐的美好,心中,一些曾经被禁锢的区域蠢蠢欲动。
  于是,就这样过下去吧!
  再过些年,那个孩子长大了,离开这里,离开他,飞到更高的地方,于是夏明朗这个人会与麒麟封在一起成为他的回忆,相信,也是美好的。
  真希望,生活中,只有单纯和美好,可惜,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麒麟基地的任务分两类,一类是可以预计的,一类是不可预计的。
  凌晨四点,紧急ji合,夏明朗收到的密令是:中等烈度,排级火力。
  一个中等烈度的野战排的火力密度是如何?
  在正常的演习中,同等条件下的对攻,战损比在十比一左右,已经是胜利,也就是说,可以死掉3个左右。而那是不可能的事,这是实战,不是演习,他们不计算战损,任何一个死去的,都是独一无二不会再回来的生命,是用多少敌人的鲜血都弥补不了的残缺。
  
  夏明朗看到后面的背景介绍有些想笑,bing1du2制售窝点?南边的毒贩子都有这种水准,何确就别想活了。当然他与郑楷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整队,夏明朗共挑了二十四人,从被窝里被拉出来,半小时准备,分发装备,在空军的运输机上,夏明朗拿着刚刚收到的密电,向大家解释这项任务: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制售bing1du2的窝点,正藏在中缅边境的一片原始森林里,但是边防武警去侦查时一去不回,一个小队十八人,已经失联24小时以上。
  
  这次任务的难点主要有两个:
  1.对方的武器十分精良,作战风格疑似职业军人而且有特种兵参与其中,而且这群人的背景十分的复杂,似乎有kong3bu4分zi参与其中,所以一定要注意,尽量确保在小范围内的以多打少,不要贪功,不要冒进。
  2.当地的地形十分复杂,原始森林危机四伏,而且待搜索的目标区域广大。
  所以第一阶段的任务主要是搜索敌情,全队人员分组分散搜索,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尽量不要打草惊蛇,等待同伴支援。
  
  虽然情况紧急,但是夏明朗仍然将整个计划安排得井井有条,郑楷和陈默几个把任务安排仔细的看了好几遍,并在细节上小做完善,然后便是分组。
  整个目标区域被分成四大块,每队六人,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分队,进入指定区域后两两分散搜索。
  第一队的核心小组是夏明朗&陆臻
  第二队,郑楷&徐知着
  第三队,陈默&方进
  ……
  各组按编号确定指挥顺序,如果上一级小组失联,就由下一组担任总指挥的任务。
  时间紧迫,飞机飞到指定区域后,各小组直接跳伞进入自己的搜索地带。
  
  这是一次艰难的任务,即使大部分队员对敌人的来路懵懂未明,可是从指挥官反复强调的谨慎里,他们明白,这次遇上的,是一群可以绞杀他们的对手。
  微凉的血液从心头滚过,属于战士,属于勇士的豪情升腾起来。
  第一天的搜索完全没有成果,陆臻在频道里清点了一遍人数,大家暂时休整,轮流睡觉。到了第二天,搜索工作终于有了进展,有一个小组发现了战斗的痕迹,刚好在夏明朗的责任区以内。夏明朗收到座标赶过去,发现尸体都已经被处理过,现场只有武警战士制服的残片。他俩沿着枝叶折倒的痕迹检查过去,在一处断崖的下面发现了扭曲的尸体,夏明朗抽出匕首挑开伤口,把子弹取出来,陆臻凑过去看??
 
  “5.56MM铜制弹头,北约制式,毒弹!”陆臻把子弹上的血迹抹干净,表情凝重。
  夏明朗打开通话器向各队通报对方的武器情况,并且特别强调对方使用的是更具侵彻力的小口径子弹,躲避时要寻找射击死角,不要躲在植被后面,直径在一米以内的树木不能阻挡这样的武器。
  “队长,我们遇上毒王了吧!”陆臻道。
  “所有的黑色势力都是一家,贩毒也可能是他们资金链的一环,不过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他们,然后格杀。”夏明朗眼神专注:“现在相信了吧,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任务。”
  “你同意把我带出来……”陆臻神色躲闪。
  
  “你想太多了,陆臻少校,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夏明朗压低的声音里有独特的威严。
  陆臻不自觉肃颜立正:“对不起!”
  “我带你出来,第一、因为你水平到了,第二、大范围的通讯是你的专长,第三、你需要经历这样的战斗,理由充分了吗?”夏明朗眯起眼睛用陆臻听不到的声音在心底说:我永远都不会把你隔绝在危险和杀戮之外,因为你与我是同样的战士,然而我会保护你,因为,我爱你。
  
  陆臻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道:“对不起,队长!”
  夏明朗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陆臻的后脑勺上,骂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那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臻被他拍得一个踉跄,索性就冲了出去,不好意思回头。
  
  夏明朗根据已经扫过的目标区,重新调整了各组的搜索范围,两两分散,继续搜索,然而前方是无穷无尽的密林。
  陆臻一直在搜索的间隙里努力操作仪器,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对方的踪迹,可结果仍然渺茫,这里的空气真是纯净得连一点电子讯号都没有。
  “妈的。”陆臻难得骂了句脏话。
  夏明朗失笑。
  “干嘛?”陆臻心情不太好,任何人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在这种又湿又闷的地方全副装备的待了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心情多半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作为一个新人,他有他的表现欲,尤其是在夏明朗面前。
  
  夏明朗笑着摇了摇头,难得的两个人,难得的远离人世间在这密密层层的丛林里,陆臻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宠溺的温柔,心里嘭的一跳,低下头去深呼吸两次,把刚才的画面暂时收进记忆的收藏夹。
  继续,陆臻与夏明朗略一对视,分散开,向两边搜索,然后再汇合,又分散再汇合。
  像这样的丛林杂草与灌木丛生,能见度非常低,几乎很多地方都要走到面前才能看清,这种搜索非常的耗费体力,可是偏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陆臻每隔半小时与各小组确定一下方位,并且由夏明朗随时调整各组的搜索范围。
  “最多还有两天,就可以荡平了。”夏明朗在电子地图上划了一个圈,顺手拍一下陆臻肩膀:“小心点。”
  陆臻点头,拿了一块高蛋白压缩饼干出来啃,咬得面容扭曲:“像狗食一样。”陆臻抱怨。
  “你吃过啊!”夏明朗持枪在手,只要在野外,他便会随时警戒,就像是呼吸一样的自然,陆臻白了他一眼,等夏明朗也吃完东西,又开始下一轮搜索。
  
  “会不会已经转移了。”等到第三天下午,陆臻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就算是人出了境,也会有痕迹留下来,必要的话会出境追击,当然最好不要。”夏明朗的表情很严肃。
  陆臻点点头,出境追击代表着你的行为你的牺牲会全部被官方抹去,不存在。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居然并不紧张,是因为夏明朗吗?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可以没有恐惧。
  他们略做休息。继续下一程。
  这里已经是密林的深处,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里透下来,落到身上时已经十分的微弱。陆臻常常会冲动的转头去找夏明朗,有时夏明朗也会刚好回头。
  于是,陆臻会在一片颜色暧昧的混沌中看到一双黑亮的眸,幽深,璨然,所有的浮躁都会化为坚定??
 
生死与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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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生死与共 b
  
  夏明朗曾说过:我会把命交给你,帮我守着他。
  陆臻想:现在,我也把我的命交给你了,帮我守着他。
  
  风。
  有风从面前拂过。
  血腥气。
  极淡的血腥气,在风中似有若无。
  夏明朗举起了右手,陆臻会意的伏低了身体,向前潜行。
  
  在这密林深处闻到血腥味并不奇怪,上一次他们找到了半只被啃得零零落落的野兔。
  但是夏明朗莫名感觉到一丝寒意,是有血,但似乎还有一点别的味道,比如说,铁!
  夏明朗忽然睁大了眼睛,拉着陆臻往前一扑!
  
  二!
  对二十,被伏击!
  这是什么概念?
  夏明朗的直觉灵得出奇,但也只来得及在枪声响起的刹那拉着陆臻趴进一个浅草窝里,子弹擦着背就过去了,陆臻听到背包里几声脆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击中了,不过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没谁有心思去想这种问题,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像这样的一场伏击应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如果对方的指挥者是夏明朗。
  1.夏陆二人应该在进入伏击圈的瞬间被狙击手击毙。
  2.如果没有狙击手,应该分组做全方位的射击封锁,不留死角。
  3.如果万一让人躲入了射击死角,应该马上停止射击,转移阵地继续潜伏。
  4.如果不打算潜伏要速战速决,则应始终保持压制性火力不让他们冒头,层层推进,步步为营。
  夏明朗在一瞬间为他的敌人想出了四种格杀方案,不过幸运的是,对方的指挥官,不是夏明朗。
  这实在非常的幸运。
  
  当夏明朗听到枪声停下的同时居然伴随着靠近的脚步声时,几乎喜形于色,陆臻狐疑的与他对视一眼,不过霎时间他们也都明白了:轻敌!
  这群人虽然有专业军队的素质,但毕竟并不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而且之前大败武警的经历令他们太过自信,以为对方已无还手之力。
  这是万分之一的机会,然而生死之际,差的,不过是这万分之一的机会,正所谓一线生机。
  夏明朗没有做手势,只以眼神示意,陆臻心领神会的一眨眼睛,两人同时从浅草窝中翻起,在翻滚中,枪声骤响。
  敌人的机枪在扫射,陆臻打的是连发,夏明朗仍然单发。
  
  这只是一个照面的瞬间,枪声骤起骤落,可是生命在这一瞬间显得如此脆弱,死神的镰刀又收割走了一群人。
  夏明朗和陆臻滚进事先看好的另一个死角,干净利落的为自己换上弹夹。
  “几个。”陆臻在射击中无暇他顾,但他相信夏明朗一定可以。
  “五个。”死!或者伤,重伤,暂时不再有行动能力。
  这是他们第一步反击,对方灭了五个,轻伤不计。
  已方,夏明朗擦伤不计,陆臻的左手被流弹划过,但尚有活动能力。
  假如这是一场演习,这样的数字已经是胜利,但,现在,很可惜,不是!
  在这种时刻,没有成败,只有生死。
  
  对方还有十五个或者更多,但惨的是,他们已经不再轻敌,而对于夏明朗和陆臻来说,唯一的改善只是现在的位置稍好了一些,尚有反击的空间。
  “坏消息,我们的通讯断了!”陆臻在第一时间开启联络,却悲哀的发现通讯全无,流弹损坏了仪器。
  “不管它,我警戒,你疗伤。”夏明朗当机立断,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
  陆臻迅速的拿出急救包为自己清理伤口,止血裹伤,这种时刻快点动手才是正理,那些推来推去说着我来你去你生我死的蠢材,只会出现在央视的军旅情感电视剧里。陆臻用最快的速度包扎好伤口,抬枪,护住夏明朗的背面。
  都暂时松了一小口气,背靠着背,这是一个暂时稳定而安全的姿态,有力量从后背传来,那就是支撑,对生命的支撑,用生命来支撑。
  
  “等?”陆臻调整呼吸,让心脏恢复正常。
  “不行。”夏明朗斩钉截铁。
  他们是困兽,没有支援,没有前方没有后方,拖得越久越不利,夏明朗忽然想起那些绝望的死在他枪下的亡魂们,不知在当时他们是怎样的心情,希望?破灭?绝望?
  或者就是如此吧,杀人者,衡被杀之。
  
  “我想到了我第一次杀的那个人。”这句话放在这种时刻说,已经有点太长了,陆臻在紧张时总会有点话唠。
  “他们是错的,我们,是对的!”夏明朗一字一字,有金戈之音,
  陆臻的眼睛瞬间染上了一层铁色。
  夏明朗手指微动,指出下一个潜伏方位,然后,手掌一挥,出击。
  现身,诱敌开枪,还击。
  
 
  这一次死伤不明。
  陆臻开始怀念演习,因为那时候人死了会冒烟,现在只听到惨叫声,但不知生死。
  陆臻身上又多了一道伤,还好,不重。
  夏明朗也挂彩了,大腿,很幸运,也不重。
  血,与火,很容易就会让人生出豪情,忘生忘死。
  
  寂静无声!
  两次反击,足以让对方所有的轻敌念头全部打散,他们潜伏下来,等待机会,优势仍然完完全全的倒向那一边。
  没有下一次了,敌人已经准备好,再来一次就是做活靶子。
  不过这两次反击已经令敌人不自觉的缩小了包围圈,似乎对方也没人意识到,在一场以多对寡的伏击中,他们本可以再退后一点,以保证自身的安全,也降低对方突围的可能性。当然,可能即使意识到了,也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退后,近半个排的兵力,伏击两人,居然被灭了三分之一,这样的意外足以激起一个军人所有的血气与杀性。会在这种时刻选择后退重设伏击圈的,恐怕除了夏明朗这种冷血怪物,不作第二人想。
  夏明朗又一次庆幸,他遇上的不是夏明朗。
  
  “警戒!”夏明朗道。
  陆臻马上扩大了自己的警戒范围。
  夏明朗把自己背上的大包卸下来,将最重要的物品转移到陆臻的包里。
  “突围,我冲击,你跟进。”这命令下得短促而清晰。
  陆臻眼前骤然一红,一片血色,却不假思索的表示了服从:“是!”
  是的,冲击要比跟进危险的多,但是陆臻不能去抢这个任务,因为如果由夏明朗冲击,很可能两个人都能活,如果由他来冲击,多半只有夏明朗能逃脱。
  
  陆臻眼睁睁看着夏明朗滑行在草丛里,迅疾而优雅,似一头豹。
  上帝保佑!
  这里是丛林,不是沙漠,不是草原,不过若是沙漠与草原,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中伏。
  陆臻决定不再做一个无神论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美军都信教,因为生死关头,我们总是需要一点信仰。
  相信上帝?他忽然笑了,不,他相信夏明朗。
  
  42. 生死与共c
  
  枪声又一次骤然响起,脱去束缚的夏明朗如夜风一般轻灵鬼魅。
  风,唯有风,穿过荆棘,穿过枪林弹雨,穿过死神的镰刀。
  夏明朗纵身跃起,子弹划开他的皮肤,而同时,挟着他一扑之力的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到对方的眼睛上,那人顿时晕眩。夏明朗抱着人就势一滚,在翻滚中扭断了他的脖子。因为害怕误杀同伴,近处的敌人迟疑了一下,不过是千分之一秒的迟疑,已经被夏明朗用藏在左手的手枪击穿了脑袋。
  陆臻迅速的跟进,并同时帮夏明朗清理他背后的敌人。
  包围圈,被突破了一个口子。
  
  在这种时候,伏击者本应该要分一部分人绕到他们前方去重设伏击线,但是同伴的血令他们愤怒而失去理智,所有人,一拥而上。
  夏明朗的瞳孔收缩,这是最后的希望,或者说,绝望。
  陆臻迅速与夏明朗靠近,到了搏命的时候了。
  仍然是二!
  对十余!
  实力仍然悬殊。
  唯一的扭转,所有的敌人都已经出现,而且在贴身的缠斗中,对方的步枪不好开枪??
 
  没有一秒钟的迟疑,也没有一秒钟的空闲,近身缠斗,匕首、刺刀、拳声、腿影由各个方向重重而来,躲避致命的攻击,扛下可以忍受的痛苦。
  一剑无血的优雅,是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的幻想。
  于千军万马中来去取敌首级的武功,更是玄幻式的夸张。
  真实的战场与搏杀,残酷而血腥,生死一线。
  
  夏明朗把怀里的尸体甩向最近的那个敌人,同时就势一滚,纵身而起时,手中的匕首已经在对方的大腿上划下深长的伤痕,然后沉肩横肘,反手一刀没入对方的喉间。
  风声,挟着巨大的压力而来,夏明朗本想用匕首去挡,想不到刚刚那个死者跌势太沉,刃口卡到颈骨里拔不出来,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偏过头,泛着乌光的枪身沉重的砸到左肩上,夏明朗疼得面容扭曲,险些握不住手枪。但夏明朗毕竟是夏明朗,左臂几乎不动,只是手腕换了个方向,一枪击碎了来人的膝盖,夏明朗弃刀,飞起一脚将那人暂时踢出战局。
  
  面前稍空,后背已经有劲风袭来,这种时刻,思维早已不再重要,主宰一切的是生物的本能。夏明朗向前一翻,从骨头里把匕首撬出,根本等不及看清方向,凭直觉向人影划去,刀尖划入肉体时会有一丝阻滞,却同时感觉到后背尖锐的一痛,他就势沉下身,为左手空出角度,一枪自下而上,没入对方的小腹。
  夏明朗听到一声嚎叫,那是垂死时猛兽的挣扎,避开已经失去准头的重拳,转身一肘,打碎了那人的喉骨,而同时,枪声响起。
  当听到枪声再躲避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夏明朗几乎一刻不停的在做大幅度的移动,或者利用敌人的身体掩护自己,当他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时,已经没有躲避的角度,只能沉肩一甩,把刚刚击毙的尸体挡在自己面前。
  
  子弹,穿透敌人的身体,带着一蓬血没入夏明朗的肋下,夏明朗一声闷哼,将手中的人体踢到对方身体上。
  又是两下枪声响起,那人被撞得枪口一偏,子弹擦着夏明朗的眉角飞过去,却在同时被一枪打碎了头。夏明朗只觉得额头上激痛,血流披面,眼前一片血红,下意识的抬手去擦,背后忽得一紧,整个上半身已经被人锁住。
  太过酷烈的战斗令人丧失理智,夏明朗的手臂被束住,抬腿往后猛踢了好几下,对方居然纹丝不动,只是不停的吼叫着,一声声嘶裂沙哑。而在此时,眼角余光中扫到一人拖着残腿伏在草丛里,对他举起了枪……
  
  不会吧!夏明朗脑中有刹那间的空白,却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陆臻。
  陆臻被地上的一具死尸抱住了左腿,自背后攻击他的敌人正被他一掌切在颈部往后踉跄着,而迎面那人手中的尖刀却已近在咫尺。
  生死一发。
  但陆臻的眼睛,他的左手,手中的凶器,却定在另一个方位。
  那一瞬,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时间像是定格,夏明朗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到陆臻眼底的光彩与坚定。
  
  不,不要!
  夏明朗的瞳孔急剧的收缩,伴着一声怒吼,用力挣脱扭转,几乎将左臂生生扭脱,而右手,飞刀甩出……
  枪声响,夏明朗没觉得疼,却是那黑色的枪身猛得一颤,无力的垂落。
  白光闪过,陆臻的肩头传来尖锐的激痛,下切的冰冷刀锋却猛的停住,陆臻看到那人的胸口只余刀柄,完全不假思索,拔刀,回身,挥手。
  当手中的刃口割破颈动脉时,血液从伤口里激射而出的声音,像长风呼啸。
  而在他背后,刚刚拔刀时激起的血幕,将他半边身体染透。
  
  最后一声嘶吼。
  夏明朗向后空翻跃起,双腿夹住那名疯狂巨汉的脖子,然后拧身,利用双腿的剪切力,将那人的颈椎绞断。
  
 
  你懂?
  你他妈懂个大头鬼!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遗憾那些浪费的时间?
  我为什么要傻乎乎的随着你去拖那个莫名其妙的现世安稳?
  曾经,曾经我以为我们的未来是天长地久!!
  我以为我还消磨得起!!
  你不会懂!!
  
  “我怕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机会了。”夏明朗道。
  陆臻牙关紧咬。
  “再不说,我怕你会觉得遗憾,现在……”夏明朗有少见的慌乱。
  “现在这有什么分别?”陆臻质问。
  “我也不知道。”难得的,夏明朗露出这种完全不自信的神情。
  陆臻闭上眼睛,却又笑了:“好,你成功了,我都听你的。”他闭着眼睛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其实我根本没得选择,对吗?”
  我甚至连留下来陪你一起去面对死亡都不行,无论我愿不愿意。
  
  “妈的!”陆臻忽然将夏明朗一把推倒,翻身压上去,伸手去解夏明朗的扣子。
  “你要干嘛?”夏明朗一时错愕。
  “我想咬人,总不能咬你脸上吧。”陆臻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张口咬在夏明朗脖子上。
  所有的渴望,都在里面,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
  汗味,血腥气,青草味,泥土和油彩的味道错综复杂。然后,陆臻的舌尖触到一丝咸甜,新鲜的温热的血的味道,夏明朗的味道。渴望了那么久,第一次尝到,夏明朗闷哼了一声,眉头皱紧,一动不动。
  
  “怎么样?”夏明朗看到陆臻抬起头,鲜血将他的嘴唇染得一片殷红。
  “味道不错。”陆臻舔舔唇,眼睛亮得像狼。
  “让我尝尝。”夏明朗微笑,眼中闪过一丝流光,抬手勒住陆臻的脖子吻了上去。
  陆臻被吻得一怔,可是当夏明朗的舌尖撬开齿关闯进来之后,顿时也反应过来。
  纠缠,吮吸,抵死缠绵,好像要把所有想做未做的事,在这一刻倾尽……
  
  陆臻小心的喘息,唇上有一点痛,大约是磨破皮了。
  “我走,重武器全留给你。”陆臻低着头,不肯看人。
  “小心一点,记得你的任务,别放弃,要……活下去。”
  “是啊,别抛弃,别放弃,如果你死了,我他妈的还得活下去,还得好好活。”陆臻笑得惨烈,很少会有人露出这样的神情,眼中有满满的沉痛,嘴角却在笑。
  “我不会死。”
  “你最好记着你说的话!”陆臻的眼神锋利如刀。
  “我会,所以你也不能死。”夏明朗深深的看着他:“陆臻,只有活着,未来,才会有未来!”
  陆臻狠狠的瞪了夏明朗一眼,一转身没入夜色中。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主治医师听到常滨报讯说陆臻已经醒过一次,马上冲过来检查,不由得啧啧称赞:“你们这些人啊,身体素质真好,换别人,十个也死没了。”
  “那是。”常滨笑得颇有得色,只是眼底总染着层忧虑。
  等陆臻再一次彻底清醒时,他已经在军区医院里了。徐知着看到他睁开眼,马上欢喜得像是捡到宝一样,满脸眉飞色动:“你醒了,没事了?”
  “人呢,都?怎么就你一个来慰问英雄?”陆臻假装不满,可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了徐知着。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陆臻看到他病房的门关上,马上问道:“他呢?”
  徐知着道:“你要答应我冷静点。”
  “死了?”陆臻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徐知着连忙按住他:“没,没有,失踪,我们的人还没撤回来,边防上也在帮着找,会找到的。”
  陆臻脱力的坐下去:“我睡了多久了?”
  “五天了。”
  “没有一点消息吗?”
  徐知着用力高声叫道:“队长是不会死的!!”
  陆臻被他震得一愣,半晌,缓缓点头,对啊,队长是不会死的,没有人可以杀死他,有谁能杀死上帝?
  
  陆臻想了一会,问道:“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当然!完成了!”徐知着声音一硬,脸上一派铁血的恨意。
  陆臻疲惫的浅笑:“不错啊,气势挺足嘛。”
  “扫平了,一个没留。”徐知着的脸色缓和了点:“看你那一身的血,兄弟们全爆了。”
  “还有没有人受伤?”
  “小肖伤比较重,他第一个到的,中了两枪,还好都是穿透性的,后来大家都到了,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徐知着闭上眼睛把脸埋到双手里,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惨烈的战斗,硝烟与战火充斥了整个天地间,极艳的血做的花一篷一篷的开出来,散落,染透征衣,侵染铁血的战魂,陆臻默默无言,手掌按在他的脊背上。
  
  陆臻这种属于毒伤,来势猛,好得也快,不到一周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腿上还有伤,早就可以下床了,只是边防上一直没有消息,何确派了大批人马出去,可是找不到。 
  失踪!
  陆臻失笑,这叫什么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夏明朗啊夏明朗,你真狠。
  
  46. 无可取代 b
  
  一中队的那些兵都是血性汉子,发了疯似的把那块原始森林都搜了一个多星期,每寸土都铲过了,连片衣服都没摸着。
  那片林子危机四伏,夏明朗还没找到,特警那边已经伤了好几个,十天了,能找着也该找着了,大队宣布暂时停止搜索。一群闲没事把50公里负重当散步的铁汉们个个抱头痛哭,都知道没希望了。一个人,还受着伤,十来天了,那林子里什么没有,毒虫蛇蝎,豺狼虎豹。
  陆臻是书生,虽然没人敢拿他当书生看,可是大家心底里还是很关照的。更何况这次的任务是他们两个一组,他回来了,夏明朗死了,那是什么滋味,他们不敢想。
  然而总是这样,当所有人都觉得陆臻一定会哭的时候,他总是笑的,无论如何笑比哭好,又不是哭过了就不会痛!
  
  “真狠呐,真狠。”他笑着摇头。这妖人,到死也不放过他。
  既然打算好了要去死,那就别说什么废话,现在也是,死都死了,也不肯给个准信,也让人死心。
  不过,陆臻扪心自问,那句话,那句原来夏明朗说他也懂的话,他想不想听?
  当然是想听的!
  无论这句话说完了,他们两个是阴阳相隔也好,生死与共也好,他还是想听,想要至少有一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也是被爱着的,他不是一厢情愿。那不是前辈对后辈的纵容,不是兄长对弟弟的宠溺,那是爱!
  那么死亡呢?一点希望也没有的死亡,和头发丝那么一线侥幸的失踪,哪个好?
  陆臻笑意更深:你是想拖我一辈子啊。
  
 
  “果子,你别笑了好不好?你笑得我头皮都炸了!”徐知着眼眶红了。
  “他这不是还没死嘛,我哭什么呢?就算他真死了,我也不能哭啊,我还得好好活着呢!对吧?”陆臻忽然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魂散了,游离四方去了,不知半路上,可还能与你遇见否?夏明朗?
  陆臻恢复得很快,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快,他接受了夏明朗的消失,就像当初接受他击毙人生中第一条人命时那样的坦然,并且无畏。
  夏明朗失踪,一中队群龙无首,虽然日常的训练如旧,却失掉了神韵。
  “人选不好找啊!”严头伤心碎骨的冲着陆臻报怨,夏明朗啊夏明朗,都叫你不要再做独孤求败了。
  陆臻体谅的点了点头,可惜他无能为力,他不是夏明朗,夏明朗也不是他,夏明朗有的他没有,他有的夏明朗也没有,所以注定他无法取代他,站到那个位置上去,他与他,是镜子的两面,最相似却也是最相反的人。
  
  是的,人选太不好找,虽然夏明朗可能打不过方进,没有陈默的枪法好,不像郑楷军械全能,在技术上与陆臻也不能比,但他是夏明朗,他可以服众。就算是再去找一个人,他会比徐知着更准,比郑楷还要武器大全,同时还拥有陆臻这般精细的科学家大脑,他也不是夏明朗,他很难服众。
  他手上的兵,全是他一个一个从地里收来的,一只只削切成型,都有他精巧的设计与计算。
  不过队长的人选问题毕竟不由陆臻关心,严头爱才心切,急匆匆的赶末班车把他送去军区参加一个电子侦察训练营,也不是真为了要提高什么,只是希望陆臻能出去散一下心。像陆臻那种精密的脑袋瓜,单单心理干预是没有效的,他会把心理医师干预掉。
  
  陆臻走的时候很平静,徐知着握着他的手问他会不会就此离开,陆臻摇了摇头,坚定的告诉他:不会。
  徐知着觉得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午后,陆臻就那样看着他,说:“对不起,我把你的队长弄丢了。”
  徐知着摇头,其实他很想说没关系,可是他说不出来,怎么可能没关系,但逝者长已,他更看不得活人受苦。
  “小花,如果队长真的回不来了,那还有我。”
  “陆臻,这事儿不怨你,我们都没怨你。”徐知着实在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
  
  陆臻一根根的拔地上的草,小心翼翼的抽出最中间那一针细细的芯,眼泪砸下去,无声无息,挂在草叶上,倒像是露水。
  “陆臻?臻儿?”
  “可是,呵……他不在了。”陆臻本想笑,可是笑到半的时候,眼角被悲伤压垮。
  你不在了,夏明朗,如果你真的已经不在了,让我成为你。
  抱头痛哭这种事徐知着做不出手,左顾右盼的,眼睛里已经糊得什么都看不见。百般无计,他张开手臂抱着陆臻,压抑了声音的哭泣,整张脸湿淋淋的,泪水滴到泥土里,被悄无声息的吸干。
  
  天高云阔!
  陆臻一离开基地,不再对着老熟人,精神顿时跨下来许多,似乎倒真可以算得上是在放松,后来开会的时候遇到肖立文,打点起精神跟他寒暄了几句,过了两天,他便看到那个高大强壮的满足他对军人最初想象的家伙虎踞在门口。
  “周营长。”陆臻主动上去打招呼,他与他,曾经共谋一醉,老战友相见,总有难言的亲切感。
  “哟,我还正想去找呢,小肖打电话让我过来劝劝你,我就说了啊,这人是我能劝得住的吗?”
  “周营长,有什么事吗?”陆臻笑起来。
  “你小子。”周源大手一挥:“周营长,周营长的,也不嫌绕口。”
  
  陆臻又笑了。
  周源盯着他看了会,忽然皱起眉头:“真有那么大的事吗?”
  陆臻一愣,有点错愕。
  “你那事,我去,问了一下,不太合规则,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儿,徐知着那小子,跟我说你现在伤心得要死,整个人怪里怪气的,让我照看着点。” 
  “徐子就这性格,看得多,想得多,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好?拉倒吧!是,你倒也没伤心得要死,我看你根本就是死了。魂没了,人还在,就剩个壳子了。” 
  “不至于吧。”
  “我还想说呢,至于吗?!”
  
  “周营长,你言重了。”
  周源一脸的无奈:“别笑了,老子最烦你们这种人,酸吧叽叽的成天套个壳子,什么不好学,学夏明朗那死腔调?是爷们想哭就哭,要笑就笑,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眼睛里跟堆死灰似的。”
  陆臻怔了怔,笑容都散了:“你别说他坏话,我不想听。”
  周源被他堵得一愣,摇头:“得,你也就剩下这一口气了,我说,你是不是想跟着他去啊!至于吗?他那事我从头到底问过了,又不是你害死的,你这是碎哪门子的心啊?”
  陆臻沉默无言,可到底还是红了眼眶,曲曲折折碎了的泪光全含在眼睛里。
  
  周源这下是真的被唬住了,他领了众人的心意,受托来照顾陆臻,想不到竟照顾出这么个结果来。
  是啊,战友死了,伤心啊,撞上这种事谁不伤心?他与夏明朗不过是数面之交,凭的是英雄惜英雄的豪气,不能跟他们这种寝食同步事事不离的交情比,可是乍一听到夏明朗的噩耗也伤心郁闷了好一阵子。
  不过伤心归伤心,可也没伤成他那样的吧,整个人都灰了,风一吹劈里啪啦就得碎掉,周源猝手不防,不知道要怎么骂下去了。
  “周营长,让我先静一下吧。”
  “你……你你,你自己小心点儿,想想你们那队长,夏明朗那死脾气,你当他会乐意看你这样儿?”周源强瞪着的眼睛倒也渐渐的湿了,胡乱挥手,一肚子火气不知道冲谁发似的,到后来,还是一拍脑袋,灰头土脸的走了。
  
  演得很坏吗?
  陆臻回到招待所对着镜子看,还不赖啊,笑得跟当年一个样嘛。
  不过,好像,是真的变了,刻骨的沧桑,一夜之间就渗入了眼底,原来那笑容似竹,干净清爽;现在笑得像松,浓重而沉郁。
  他毕竟还是不像夏明朗,夏明朗像梅,钢筋铁骨,却华丽魅惑,是妖异而诱人的存在,骨子里又有一脉硬气。
  他不像他,他不是他,他也做不了他,于是他无可取代。
  无论他想用什么方式来留下他,他终究还是不在了。
  
 
我是那么爱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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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我是那么爱你a
  
  陆臻有时候心想,可能周源说得对,魂没了,人还在,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得好好活着吧,都答应了的事,是答应了夏明朗的事。
  无论是分组讨论还是学习培训,陆臻的表现都非常亮眼,那样精密的头脑,好像由电子程序运作,种种赞许不一而足,严头派他出去本意是散心,意外的长了脸,他也觉得很无奈。夏明朗有时候压抑过深,他看似妖孽随性的作派之下有一种外人难以想象的谨慎,可是现在似乎有个比他压抑更深的人出现了,当然,或者也有可能,那是顶级的豁达与理性。
  后夏明朗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努力适应,嗑嗑碰碰,别扭难安,于是,当何确兴奋的打电话过来通知他人找到了的时候,严正唯一的想法是:你他妈可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谢天谢地,那居然真的不是玩笑。
  严正看着他最骄傲的战士从车上走下来,瘦了,更坚硬,整个人剽悍而锋辣,像一柄饮血的剑。
  “辛苦了!”严正走过去拥抱他。
  夏明朗低声笑道:“严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为人民服务啊?”
  严正满腔的热血让这小子败坏得一干二净,差点就想一拳捶上去,夏明朗低眉笑得更深:“您不会想殴打伤员吧?” 
  严正微微一挑眉,右手一挥,整个一中队全冲了上去,将他们的队长吞没。
  陆臻是收到消息立即赶到的,周源借了一辆车给他,但是如果没有,他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弄到车,即使这一天所有的汽油都化成了水,他也能跑回去,200多公里,根本不是个问题。
  
  徐知着在基地大门口等他,两个人抱在一起,胸口相碰,差点都飞出去,在这样的日子里连哨兵的心情都好,随便他们闹,没人管。
  于是一个兴奋的流泪:“太好了,他没死!”
  一个高兴的吼:“我就说,他不会死!”
  徐知着拉着陆臻在基地的大路上狂奔,迎面而来的军人们都笑眯眯的跳开给他们让道,陆臻一路上听着徐知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讲述着夏明朗的丰功伟绩,可是站到门口的时候人却一下子懵了。
  
  我进去说什么?
  陆臻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徐知着,徐知着诡笑,伸手越过他敲响了门,然后一溜烟的逃走。
  “进来!”仍然是干干净净的,清爽的声音。
  陆臻推门进去,看到夏明朗坐在桌边写报告,听到响动抬起头,笑容一如往昔。
  “队长!”陆臻忽然忘了什么叫紧张,只觉得满腔的喜悦已经把他充满,心里像塞了棉花一样,柔软的,温暖的。
  “嗨,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夏明朗跷着脚,吊儿郎当的样子。
  
  陆臻走过去把他拉起来,夏明朗眉头一皱,陆臻顿时惶恐:“碰到了?”
  夏明朗点头:“伤还没好透。”他往后退了一步,从陆臻手里滑出去。
  陆臻有些意外,手指停在半空中:“队长?”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空气里有些异样的情绪,这与他想象中的重逢不一样,陆臻迅速的捕捉到问题的关键,急着说道:“队长,你答应过我……”
  “我答应你活着回来,我做到了。”夏明朗截断他的话。
  
  陆臻张口结舌,是的,活着回来,那么艰难。
  他在路上听全了那段传奇,一个人给二十几个人设伏,打乱他们撤退的计划,中弹,重伤滚落山崖,被水流带出境外,在好几股武装势力之间被颠来倒去,然后逃走。据说中弹的部位在胰腺附近,消化液侵蚀腹腔,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疼痛。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如果要讲可能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是夏明朗就这样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他们,可能在他看来,那真的没什么。
  穿越密林,游走在枪口和刀尖,那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
  可是……
  
  “队长,你答应我的,真的不止这些,是我理解错误吗?还是,你当时只是想要哄我坚持下去?”陆臻觉得黯然,狂喜被失望所吞没,这让他生出几分罪恶感。
  其实夏明朗能活着不是就已经很好了吗?
  他不是一向都只要能看到他就已经觉得很好了吗?
  他的队长,他的盘子,他为之努力,却从不期待占有,可是现在,为什么,竟会如此难过?
  “你想要什么?”夏明朗看着他,静水流深的黑眸中泛起波光。
  “我要我们在一起!”陆臻的眼神坦白而热切:“是真的在一起,你和我都知道那代表什么意义,可能没什么人知道,我们不能结婚,不能宣告天下,但是我们要在一起,现在,马上,我不想再做什么等待,我已经不能。”
  
  “你让我想一下。”夏明朗坐回去,气氛陡然变得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夏明朗倒在他的坐椅上,闭着眼,其实他没有思考,这一切都不需要思考,他已经做了决定,在这之前。
  此刻,他只需要执行,他人生中最艰险的任务。
  幸好,快完成了。
  他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在靠近,因为不想睁开眼,于是平静的呼吸,仿佛熟睡。
  陆臻在夏明朗的面前站定,这个角度,这个位置,这样看,时光的长河里卷起了浪,将他吞没??
 
  夏明朗仍然把眼睛闭着,他的睫毛不长,却密,闭目时有一道黑色的弧线,像是偷偷的在看着谁。陆臻凝视他苍白的脸色,发现自己的欲望已经无可抑制。
  想要吻他,嘴唇和眼睛,每一寸的皮肤。
  想要抚摸要拥抱,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想要……
  陆臻的双手撑住椅背,弯下腰,压到夏明朗的嘴唇上,唇与唇轻柔的相触,他没有动,等待着夏明朗把他推开。
  可是,夏明朗也没有动。
  这几乎是一种鼓励。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一遍一遍的描摹夏明朗的唇形,然后固执的用力,滑进去,撬开齿关,进入到更深。带着烟味的吻,火热而迷人,陆臻忽然间忘记了一切,迷失在他梦寐以求的气息中。
  唇与唇相摩挲,舌头勾缠在一处,在这之前陆臻从不知道接吻可以这样有力,足以吸走他的灵魂。
  呼吸,在彼此的口中流转,如此炽热,烧灼饥渴。
  陆臻不满足的吮吻,将牙齿也用上,从夏明朗的唇角边延伸,绕过下巴和脖颈,一路留下湿漉漉的印迹。
  他模模糊糊的呓语,绝望而激烈,急不可待的摸上夏明朗作训服的拉链。
  
  “够了,陆臻,够了。”夏明朗宽厚的手掌按到陆臻的脖子上。
  
  48. 我是那么爱你b
  
  陆臻顿时停滞了所有动作,仿佛虚脱一般的无力。
  夏明朗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掌心干燥,没有汗,生涩的抚过陆臻的脊背。
  “队长,你答应过我的。”陆臻抬起头。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们都能活着,我们就会有开始。
  
  夏明朗发现他根本无法维持这种姿势,陆臻仰起的眼中含着泪,让他有一种在犯罪的错觉。
  “你还年轻,你的未来还很长,不要这么快就给自己的人生做决定。”夏明朗说道。
  “我的未来还很长,所以我要找一个伴,陪我走今后的路。”陆臻固执的坚持。
  “我不是你的好选择。”夏明朗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撕裂,他一向浑厚而妖惑的嗓音此刻干涩得好像随时会被扯碎,唾沫咽过喉咙的感觉刺痛难当。
  “你不是我!”陆臻冲动的握住夏明朗的手臂:“你答应过的。”
  
  “有时候我们会在一些特定的时候说特别的话,可能那时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一切都有了变化,我们生活在这个现实里,我们必须遵从这个社会的规则……即使,那是不公平的。”夏明朗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足够真诚,可是他从陆臻的眼睛里只看到一张扭曲的脸,于是他只能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你的未来会很辉煌,别给自己背上不必要的包袱。”
  “你不会是我的包袱……”
  “我是,”夏明朗冷静的重复:“你也是。”
  
  “给我一个机会,夏明朗,让我有机会去证明,那些,你不相信的,如果你后悔,我不会再拉着你……”陆臻忽然闭上眼睛,眼泪流下来,滑过瘦削的脸颊。他在哀求,于是声音颤抖,因为太害怕被拒绝,所以不敢睁开眼。
  夏明朗把手掌放到他肩膀上,掌心里像是握着一个刺猬,不能用力,锐针会刺穿他的手掌,不敢不用力,疼痛会让他更安全。
  “陆臻,”他说:“有些事,不是试一试还能回头的。你还年轻,未来有很多选择,你不应该找一个像我这样随时会死的人,你是这么快乐的人,那么喜欢交朋友,你应该,应该有很好的家庭,很坦然的生活,这才是你的快乐人生。”
  陆臻沉默不言,眼泪将睫毛濡湿,变得浓密而黑长,像潮湿的雨林,他的手掌握成拳,指甲刺在掌心的茧上,把指甲的根部压出了血印。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对吗?”
  夏明朗看着陆臻慢慢站起来,腰脊笔直,像一支新生的竹,在暴雨中生长,刺破天幕。
  “这就是你的决定,对吗?”
  这声音已经变平稳,而且清晰。
  夏明朗听到自己心脏被撕开的声音,比想象来得疼痛。他眯起眼睛往上看,那双清亮的眼睛蒙在一层薄薄的水膜里,明亮得令人无法逼视,于是他缓缓垂下眸,沉默也是一种态度,约等于赞同。
  “我明白了!”陆臻往后退开了几步。
  
  他与他的距离,终于回到了寻常,不再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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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30 22:05:16  更:2021-06-30 22: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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