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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养狗要栓[第2页] |
作者:朴吸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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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儿听得呆住了。这板子可比什么丹书铁券厉害多了!天大的恩典让她只顾瞠目结舌地回味着沧溟的话,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一旁的李泊枫提醒她,她才叩拜谢恩。 随后,沧溟决定带文武群臣移驾集英殿去赴宴,庆祝开???国????登????基。 |
当沧溟差一步就要走到大殿门口时,匾额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沧溟大惊,头上的朝冠几乎都掉在了地上,他忙后退一步皱眉看向摔成两半的匾额。开???国第一天,大殿的匾额竟然摔碎在了地上,这也太不吉利了! “沧芷!这是你干得好事?” |
沧芷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道:“昨天夜里、儿、儿儿臣还亲自检查过……大殿的……边边角角……”本就结巴的沧芷因为害怕就更不会说话了。 宋浚也忙叩头道:“都是微臣监管不利,请皇上降罪。” 沧溟一见宋浚求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宋浚自作聪明地让杨云台在诏书上承认了前朝的正统性,说不承认父辈生活过的前朝等于不认自己的祖宗。虽说这样讲没毛病,但这种话不该在他这种前朝旧臣的嘴里说出来,他说了就说明他心系前朝! “来人!” 韩霜带领众臣忙上前劝阻道:“皇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可千万不能……” 狗儿笑道:“干爹又不是‘舜父瞽叟顽’,怎么可能办那么糊涂的事呢?” 虽然韩霜没听懂狗儿说的是什么,但沧溟却听明白了。 这么说是有人做了手脚,故意陷害沧芷和宋浚。李泊枫就算是因为李冰的事恨宋浚,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下手吧?沧芷如果就这样被砍了头,那么最终会便宜了谁呢?沧溟猛地心惊,便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最终,沧溟罚了宋浚三年的俸禄,让沧芷闭关反省。 在集英殿摆满山珍海味、吹奏着鼓乐笙箫的宴会上,吃到一半的沧溟放下筷子对众臣说道: “如今朕坐了天下,诸位爱卿也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可朕听说西北还有很多百姓正为吃不上饭而发愁。说不定有人已经在卖儿卖女,苟且偷生了。今天这顿饭,朕吃得不踏实啊。” 一席话说得百官都沉默下来。只有沧芢站起来说道:“父皇心系百姓是万民之福。咱们应该开仓放粮,帮百姓们渡过难关。” 李泊枫也赶忙附议,并称赞沧芢贤明。 “开仓放粮只能救急不能救穷。官仓积存不多,就算真的开仓,怕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北疆战事未完,万一官仓粮草供应不足,我们去救助百姓岂不是在舍身饲虎、竭泽而渔?” 被封为户部侍郎的胡雪霏质疑道。 “胡大人是商人出身,真是为富不仁。您就像身穿白裘皮赏雪吟诗的齐景公一样,是不会理解底层百姓的痛苦的。再说,北方的百姓吃不上饭,跟胡大人收购兽皮的计策也有关系吧?胡大人既然是‘始作俑者’,如今这样说话岂不薄情?” 沧芢不留情面地还击。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一场新的战斗就从唇枪舌剑中开始了。 |
20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要掌控话语权! 沧溟并不关心两人争辩的对错,但他分明看到了沧芢自鸣得意的神情。这样的神情不是一个真正关心民情的皇子该有的。而且,沧芷被带走后,他也并没有反躬自省、谨言慎行,反而和众臣谈笑风生、淡定自若。 “过去的事就别说了。李相,发放救济粮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虽然朕也同意救急不救穷,但谁对谁错还是等百姓们吃饱了再说吧。” 是夜,一身便服的沧溟出离皇宫,穿街过巷地来到了胡雪霏的府邸。 沧溟看着眼前的小门小院,向前来接驾的雪霏问道:“群臣们都在疯狂地买房置地,你怎么不置办?” “臣本一介布衣,仰仗您的恩宠才有了今天。如今身为户部侍郎,日子过得衣食无忧,臣又岂敢心生贪念呢。” “想不到爱卿是商人出身,竟然如此节俭朴实,朝中真是无人能及。” “正因为臣出身商人,所以才知道赚钱不易,不敢铺张浪费。” “爱卿既然这么懂‘钱’,可否给朕讲讲什么叫‘钱’?” 沧溟一边跟着胡雪霏往客厅走,一边听胡雪霏说的对钱的理解: “钱这东西就像水,一两滴没什么用,分散地泼出去也没什么用。只有把它积攒到一起,集中来办一件事时,才能看出它的神奇之处。” 沧溟轻叹一声笑道:“爱卿果然还是不赞成朕给穷苦人发救济粮。” “与其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朝廷可以派人去查阅各地的天气和丰产情况,这样就能预测出某地是否会闹灾荒。一旦找到了规律,办事就不会那么仓促了。” “可李相是不会同意朕把钱花在这种事上的。没出灾情就要筹钱预防,他们会觉得朕没有把钱花在刀刃上。到时候一群言官们又会哔哔叨叨个没完……” 狗儿献茶上来,把自己新做好的一只厚厚的靠背垫子送给坐在红木六方椅上的沧溟道:“这是我送干爹的登基贺礼。” 沧溟接过来一看,垫子上绣着一大一小两只老虎。于是,他故意打趣道:“这两只猫绣得简直跟真的一样。” “干爹!人家绣得是老虎!大的是虎爸爸,小的是虎儿子。这叫: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沧溟把垫子抱在怀里,感慨万千,他强压着情绪对狗儿笑道:“虽然官服的补子朕没用你的,但这个靠背朕却十分喜欢。谢谢你了。” 狗儿嘴上说着“应该的,应该的”,心里却对样图落选的结果耿耿于怀。其实她倒也不在乎自己的作品没有入得沧溟的法眼,只是受不了杨云台恭维珑璟心灵手巧、匠心独具;珑璟夸杨云台文采昭然、大笔如椽的一幕。他俩有说有笑、郎才女貌的样子实在让她觉得窝囊。不过,这种事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珑璟对过江战役时的征兵事件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当着她的面向杨云台渍尿、向她宣示主权的。 沧溟走之前曾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雪霏,并最终问道:“曾为天衡附属的小国牛蛮国也要来跟咱们交好了。他们要把曾和天衡皇子有婚约的公主送来给朕填充后宫。朕派四皇子去迎亲,爱卿以为如何?” 雪霏心想:你的家事我可不想掺和。 “给皇上道喜。” 沧溟微微一乐,便辞别了雪霏和狗儿,带着靠垫回去了。 雪霏问收拾茶碗的狗儿道:“你猜皇上刚才想说又没说的话是什么?” “他又不是我主子,我才懒得猜他的心思。不过,那么大个匾额从天而降,无论是谁都会吓一跳吧。” “说的也是,他的家事和咱俩有什么关系。” 狗儿一听雪霏说“咱俩”,便正正经经地说道:“恩公,我住的西厢和您住的北房中间还是打一道影壁墙吧。我也长大了,和杨公子的事也不瞒您。就算我行的端走的正,可我也得顾及他一个读书人的颜面不是?” 雪霏气不打一处来地想着:杨云台眼高于顶,能看上你? “你现在想起来要跟我打一道影壁墙、要顾及颜面了?那好,我问你,是谁做噩梦时让我留下来陪着的?是谁当年在进帅府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你着急和我撇清关系,那么你的‘萧郎’又是谁?” 狗儿噗嗤一乐,道:“您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萧郎’不是什么人,是我进帅府前无拘无束的小日子!”说罢,她就要端着茶盘下去。 雪霏抢过茶盘,道:“这种日子只有我才给得了你。杨云台一心想着要光宗耀祖,根本不是你的良配。” “谁说喜欢一个人就得非他不嫁呀?您对我有恩不假,所以我就应该像白娘子一样粉身碎骨地来报答您的恩情吗?我已经陪您报了仇,也不欠您钱。我可以和您相忘于江湖了吧?” “不可以!你说杨云台满腹经纶,那我问你,是谁给你开蒙的?你被宋先生撵出学堂,又是谁教你读书认字的?凭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教过你,他能穿上你做的衣服?我教了你那么多安身立命的本事,你要跟我‘相忘于江湖’?” “哦,您要衣服啊?我明天上街帮您买一件好了。” 狗儿装傻充愣的样子逼急了雪霏,他红着脸、近似胡搅蛮缠般地嚷道: “衣服我有的是!我要你在我的衣服上绣上你前两天绘制的花草样子。” “您穿官服呀,我的大老爷!官服上已经有补子了,还能绣花吗?” “那就绣在我的里衬和内衣上!你给他做一件衣服,就得给我绣五件出来。绣不完你就别想走!我可不怕你的黄铜板子。这笔账不了,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欠了我的!” “……” 狗儿也被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原来他平时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不讲理时简直跟地痞无赖没有两样。还绣在内衣上,我直接给你绣个肚兜好不好! “与其做伪君子忍气吞声,不如做真小人寸土必争!暮阳被祝黎抢走了,你再被杨云台抢走,死人都能看住个棺材,难道我还不如个死人?” 无视激动得抓狂的雪霏,狗儿气鼓鼓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狗儿被“软禁”起来的这段日子里,新朝出了件十分棘手的大事——西北的灾荒愈发严重。朝廷虽然向南方地区征收了更多的税,可依然难解北地之危。结果,北方吃不饱,南方不高兴,朝廷闹了个两面不是人。 就在大厦将倾之际,珑璟以力挽狂澜的姿态走上了历史的后台! 李泊枫和珑璟合写了一道奏折。比如,李泊枫提议可以把南方地少的农民迁移到北方地广人稀的地方去种地,军队也开过去驻扎屯田,这样既能促进生产又能戍守边疆。而珑璟就在一旁加上了“要兴修水利,让百姓多多种植桑麻、木棉、枣树、柿子树、核桃树之类的作物,这样能让百姓增收,朝廷增税”的字样。再如,李泊枫写了“要全国范围少收税,不要给百姓增加负担”。珑璟就在一旁批注上了“有钱的地方多交税,没钱的地方少交税”。说到给朝廷做工的官用工匠制度,珑璟又提出了“轮班制”,这样不会影响手艺人的正常生活。 为此,沧溟对李泊枫一家大大赞赏,特赐他们在悯农馆来吃“家宴”。 他给李泊枫斟上杯葡萄酒道:“国丈真是培养了两个举世无双的好女儿呀。梦棹得知了灾情,竟然能亲自种地务农,和我一起吃豆腐粗粮。想不到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做事竟会如此通达事理,真是太让朕惊喜了。而且,小姨更是制定出了富国强民的好政策!” 李泊枫一边致谢沧溟,一边心想:既然是两个好女儿,那还能叫“举世无双”吗? 沧溟又夸赞珑璟道:“朕早就听人说小姨是‘女诸葛’,如今看了你的提议,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你还有什么高见,朕愿闻其详。” 把羊肉夹到碟子里的珑璟微微一笑,道:“姐夫谬赞了。我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我有个心愿,希望姐夫能够成全。我想进宫做女官,管理女工们纺织,给朝廷效力。女工么,把寡妇营里的原班人马聚在一起就好。她们能赚钱养家,就不会想着改嫁了。这样不但能对战死的英烈有个交代,也能充分印证‘巾帼不让须眉’的古话。” “朕还以为小姨的心愿是找人嫁掉。原来小姨想着为国报效,精神可嘉。朕准了!” 梦棹偷眼看着得意洋洋的珑璟,心想:寡妇营里的不少女人都还年轻,你凭什么不让她们改嫁?你凭什么用繁重的工作和微薄的薪水套住她们,让她们做你的廉价奴隶呢? 于是,梦棹小心翼翼地反驳道: “皇上,招募女工这种事,得全凭自愿吧?如果强迫这些苦命的女人像银河旁的织女一样不废机杼,那对她们也太……” “可以选择啊。要不就留下来做工领钱;要是不做工,就得给男人守节。守节的可以领到钱,改嫁的没钱。” 珑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在她看来,只要自己站在历史课本的一边,怎么做都会被支持,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她。无论是朝服的设计还是政策的补充,一切照本宣科地去执行,就不会有错。 |
21 姓杜的,你为什么写诗害我! 果然,珑璟的建议满足了沧溟专横的大男子主义心理,最终得到了允许。于是,她赶紧乘胜追击道: “姐夫,既然全国现在都比较困难,那么百姓们的吃穿用度就不可以太浪费。士农工商要根据自己的身份穿衣戴帽,穿错了是要问罪下狱的。另外,官员们的衣领袖口也不要做什么刺绣吧?男人在领口绣花,像什么样子?” 这个提议连李泊枫都有些受不了了。他忙打圆场道:“可以限定大家的外衣标准,但里边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刺绣,就算管了也不好监察嘛。” “就按国丈说得办。”沧溟心想:我这小姨虽然聪明剔透,但女人爱吃醋的毛病她也一样不少。她准是因为狗儿给杨云台做了衣服,所以心里不痛快,这才跟我玩公报私仇的一套。你想斗她,没问题。可必须对我有利我才能准许,否则我可没心情看你们这些女人斗鸡斗狗一样地扯皮。 珑璟见沧溟并没有完全按她的“指点江山”来办事,就笑着看向了廊下的几株茶花树。挺拔的树上只有墨绿色的树叶,却并不见开花。于是,她问梦棹树木为什么有叶无花。 “说来我也没少给它费心,肥呀水呀我都没亏欠过它,谁知道它这是怎么了呢。”梦棹摇摇头,很是茫然。 珑璟笑道:“一定是姐姐对它太好了。有的花天生贱命,你让它活在好土里,给它好水好肥,反而把它烧死了。既然它不识抬举,你又何必对它费心呢?” “呃,雨露均沾,雨露均沾。”梦棹尴尬地敷衍道。 沧溟不理珑璟,只和李泊枫有说有笑地探讨着救灾与新政的具体实施办法。最终,沧溟决定让曾经为他打天下的将军们去外地戍边。可话又说回来,谁不愿意在得了天下后在繁华方便的京城待着,谁愿意去边远地区自力更生啊?于是,沧溟决定拿韩江开刀,但为了让堵住他的嘴,还得给他一颗甜枣。 “你办的这也叫人事?咱俩从小就认识,又一起读过书,我一直当你是最知心的朋友。可你竟然任由父皇把我嫁给韩江!你还是人吗?” 渔歌闻听自己被赐婚韩江的消息,一连哭晕了好几场,骂梦棹骂得口干舌燥。 “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我一个做妃子的怎么能改变得了?” 坐在牡丹双凤绣墩上、垂着白色展衣袖管、低头看着刀条鞋的梦棹虽然说过无数次这件事的最终解释权归沧溟所有,但渔歌就是不听,到底是把所有的仇怨都记在了她的头上。如今她被渔歌骂得垂下了芙蓉髻,连插在发髻上的凤头钗也像在悔罪般地低下了头。 “既然皇上已经定了你的婚事,你恨天怨地也无济于事,不如高高兴兴地嫁过去,也好让皇上、让韩将军和你自己都有脸面。再说,韩将军很好啊。他消灭了前朝余党,立下了不世之功。能嫁给这样的大英雄,那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啊。” 渔歌红肿着眼睛哀嚎道:“别人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吗?他简直就是我的噩梦!韩江像枯树皮一样粗丑,牙大得几乎从嘴里蹦出来,我不要嫁给他!” 梦棹默默地闭上了嘴,但她知道风雨过后总会晴天。 最终,渔歌还是穿上了大红的嫁衣,老老实实地坐上花轿嫁给了韩江。 天子要嫁女,谁敢不送礼。 正当韩霜帮着哥哥里外应承、记录着宾客们送来的大把大把的银钱时,狗儿满面微笑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虽然韩霜对狗儿并没有什么好感,可又怕狗儿依然对他“旧情难忘”——是的,虽然狗儿不止一次地说过根本不爱他,可他认定了狗儿一定是爱他的,并一直都在尽可能地躲着她。毕竟,他托她传的那封书信,一直都没见回音啊。 唉,算了吧!毕竟是并肩战斗过的“同袍”,骨子里不亲,面子上也还是得过得去才行。 狗儿道喜过罢,示意韩霜找个耳目清净的地方说话。于是,两人便进入了立着十鹿纹浮雕影壁的院子的第四进里的一间小厢房,并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房门。 “听说韩将军也要去从渊藩与忠义夫人姚藩主结成百年之好?我不能去,就先恭喜您了。” “你有话就直说。”韩霜的心里十分忐忑。狗儿的鬼点子有多多,整人的能耐有多大,他是领教过的。她真能知书达理地向他道喜? “咱俩是一起上过战场的生死之交。怎么能只说一句轻飘飘的‘恭喜’呢?我这儿还有贺礼呢!” 狗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在韩霜眼前一晃。 韩霜定睛一看,大惊失色:这不是他托狗儿捎给梦棹的情书吗?这小狗崽子没交给梦棹,竟然把信私扣了!于是,韩霜赶紧伸手去抢那封信。 可狗儿早有防备,她收起信向后一跳,笑着看向韩霜,等他说话。 “你想干什么?向皇上告发我?” “告发您我还来找您干啥?告密、勒索都太下作,我可不干。我只想要回我的跑腿钱。” 韩霜不可置信地看着狗儿,怯生生地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黄金万两。” 韩霜气得从铺着虎皮褥子的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狗儿破口大骂,道:“狗崽子,你这是敲竹杠啊!黄金万两!谁让你狮子大张口来讹诈我的?” “杜甫啊。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是前人开的价,咱们不好坏了规矩。” “那是谁?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他…… “唐代的大诗人嘛。” “姓杜的!老子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愁,你为什么写诗来害我?” 韩霜暗暗叫苦:这帮文化人都他娘的不干好事,专门欺负我这种没怎么念过书的大老粗! “我要是不给,你能把我怎样?” “看您说的,我能把您怎么样。这事您做主,我一切都听您的。” 狗儿坏笑着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一脸乖巧地看着韩霜。 韩霜脸色煞白,他搓了会儿手,骂道:“你比山里的土匪还坏还狠!我家办个喜事,你来打劫。我也不跟你废话了,等我们晚上算好了帐,明天就把银票给你送过去,咱俩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我求个破财免灾。” 狗儿用力地点头,笑道:“放心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可以走了吧!” 狗儿趁韩霜没把难听的话说出来之前赶紧告辞。可她依然憋不住笑,毕竟冷面的韩霜能被逼出这么多窘迫的表情,也是万金难买的难得一见! 沧溟在悯农馆接见了回门的渔歌和韩江。酒过三巡,拐子龙纹雕花窗下的沧溟对曾经的兄弟、而今的女婿韩江说道:“你有因为俸禄少的事怨恨朕吧?” 刚才还吃吃喝喝、有说有笑的韩江顿时醒了酒,慌忙下跪表态道:“臣从来不敢对皇上心怀不满。” “知道为什么你只有这点薄禄吗?”沧溟见韩江战战兢兢地不知所措,道:“你治军虽然严厉,但总是苛待士兵。有些士兵为了完成你布置下的任务,死在了沙场。你知道他们的遗族过得有多难吗?当年你在打仗时,朕就一直用你的钱给你买人情,现在为了帮你堵住悠悠之口,还得这么做。你刮上来的那点钱还不够给自己买个好名声的呢。” 韩江俯首跪在地上汗如雨下,战栗不已。 “过些日子你俩就要去沿海的梅泷县去替朕戍边了。边民可不比士兵,你如果还不收敛,那么百姓们不光会骂你,还会把帐算到朕的头上。他们会说是朕失察,派了个暴虐贪婪的将军给他们降灾。前朝就是被民怨推翻的。朕可不想被你搞得成也萧何败萧何。” “臣再也不敢了。”韩江磕头如捣蒜。 渔歌也连忙下跪帮着丈夫求情。 沧溟命夫妻二人平身,又叫梦棹把一副字帖交给了渔歌,道:“宋先生字写得好。朕让他抄了一首白居易的《赠内》,送给你了。等到了驻地,你就是再夫唱妇随地跟着韩江忙活,也要每天抄一篇。写好日期,朕要检查。所须者衣食,不过饱与温。蔬食足充饥,何必膏粱珍。缯絮足御寒,何必锦绣文。” 渔歌不可思议地看着沧溟,心想:父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作妖?不但念这些酸诗,还派人给我送去了大批绣着锦鸡扑蝶、喜鹊登梅、白头牡丹等花样的绸缎。一定是珑璟送我绸缎的事让他知道了,所以他才故意这么做来恶心我。他分明是在用训狗的法子来提醒韩江:偷吃有风险,挨打要记牢! 家宴就这样在愉快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了。 出宫后,渔歌在京城一天都不想多待,她连夜就备上车马和应用的金银细软带着韩江离开了。虽然她过去一点都不喜欢韩江,但现在情况变了。父皇的帝王心术让她看得只想远走高飞。而如此一来,她也就只能和韩江相依为命了。而且,韩江也不是什么毫无计谋的匹夫。就冲他选来一帮长得歪瓜裂枣的人来给她送聘礼的一点来看,他也很聪明,知道用别人的更丑来衬托他的丑,于是负负为正丑就变美了。 想到这里,渔歌裹紧了被子,她依偎在韩江宽阔坚实的肩膀上,在马车的颠簸和摇晃中沉沉入梦。 |
第一部分结束,过几天第二部分 |
27 杀剐随你,小爷不怕! 正在狗儿帮云台一起整理乡绅们送上来的银子账目时,有人来报说公主登门拜访。 云台的心里咯噔一声,便知来者不善。他和狗儿对视一眼,就让她赶紧先把募集上来的钱款和账本收好,自己去前边应付渔歌。 坐在客厅里掉了漆的木椅上的渔歌身穿胭脂色如意连云安化绸夹袍,下配一条曲水纹鸳鸯暗花罗裙,布料的光泽可以与日月争辉,料子上的图案能够让百花失色。她慵懒地凝视着窗台上那盆月季花的样子,让云台想起了“庙小容不下大佛”的古训。面对云台上前请安问候,渔歌依然用一副爱答不理的腔调说“罢了”,而看着月季花的她单刀直入地问云台道: “听说你在旌善亭里召集了乡绅们开会,还收了他们的银子。这恐怕不合朝廷的规矩吧?” 云台心知自己是被国公府的人盯上了,一举一动都会引来他们的密切关注。于是,他在沉吟片刻后,恭恭敬敬地向渔歌解释了自己的迫不得已。 “知道你有难处,可再难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不是?” “这……” 正当云台无法发泄肚子里的一肚子冤屈时,房门像被一阵和煦的风吹开了一样,是笑盈盈的狗儿进来献茶了。可渔歌却给了她和那碗粗茶一个鄙夷嫌弃的眼神。 “真论起朝廷法度来,公主不是也不能干政吗?既然公主来问,那咱们讲的就不是政务而是家常。您说是这么个理儿不是?” “……” 渔歌本想来兴师问罪,没成想被狗儿反将一军。她只能瞪着狗儿印花布上的红蓼咬着嘴唇、板起了脸。 狗儿却像没事人一样地笑道:“杨公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想要管理梅泷县,可就全得仰仗您和国公爷的威风了。虽说修庙是为了以工代赈,我们也收上来五千两银子,但想找些可靠的劳工,还得麻烦您多多提携啊。”顿了一顿,狗儿又笑道:“杨公子为官清廉,没有好茶叶,您就凑合着喝一盏吧。” 渔歌接过茶盏,细细地品味着茶的味道。是不怎么香,但好歹也是茶,能吃就得吃,该喝就要喝。 “劳工倒是现成的。但是,你们打算出多少钱雇佣他们呢?” “刨除建材费用和他们的工钱,我们能孝敬二位的能有这个数。” |
28 只有学外语,才能救中国 当沧溟和宋浚在滴翠轩嵌着二龙戏寿的屋檐下看杨云台的奏报时,珑璟正好带过来几批牛蛮国的布料和宫廷织造的布料请他过目。其实,这种事只要梦棹点头同意就可以了,珑璟过来是有其他目的的。 而沧溟也觉得珑璟来得正好,忙问她对民夫们穿衣戴帽不守规矩的事怎么看。 “朝廷新立的规矩,还没等贯彻落实下去,他们就不服管教。应该杀一儆百,让他们见识见识朝廷的雷霆手段。前朝以宽失天下,姐夫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珑璟深知明朝的开国皇帝向来杀人不眨眼,凡是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她认为自己这样说一定会得到沧溟的支持和赞许。 沧溟又问宋浚作何感想。 “民夫们穿靴子务工确实不合朝廷的着装礼法。但如果不让干重活的民夫们穿上一双合适的鞋子,那也会影响他们日常劳作。虽然朝廷的律令不能朝令夕改,但再补充上一句‘特殊劳作除外’似乎也无何不可。” 怀揣一腔佐国心的宋浚虽然回答得十分谨慎,但心里却在嘀咕:当初我就劝谏过不要把规矩定得太死板,可你偏听李二小姐的妇人之言。怎样,今天难办了吧! 沧溟点点头,对宋浚的建议深以为然,道: “前朝的教训的确惨痛,但朕也不能以‘严’失民心。严刑峻法只能像秦一样二世而亡。而且,杨云台奏报说魏燕然是为了尽孝才作乱,想必也是小孩子一时冲动。念他有些孝心,就免了他的死罪,打一顿棒子让他长长记性好了。” 珑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是那个伟大王朝的开国皇帝能说出来的话呢?这样的处理方式也太和稀泥了吧?于是,她赶紧补上一句道: “姐夫,我听说您的干殿下撺掇着杨云台结识了不少当地富商,还听说他们要给富商家的女儿主持婚礼。姐夫,官商勾结的风气可不能开呀。干殿下出身市井,还是不要让她插手政事吧。” “臣倒是赞同李二小姐的这个提议。狗儿脑子灵活,若是在乱世她必然能发迹得如鱼得水。可治世么,如果不对她那样的人严加管束,只怕她会兴风作浪,带着杨大人学坏呢。” “是吗?她有那么大的本事?” 沧溟笑眯眯地否定了宋浚和珑璟的提议。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出身市井怎么了?朕不也出身市井?你宋浚出身士绅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市井之徒?你品行好就一切都对?品行能代表能力吗?狗儿是不太规矩,可你家闺女就好?她拿了你家下人给的一个枣子,就让你打成了残废…… “狗儿虽然很活泼,可却并不糊涂。本来,朕是想让她跟着胡雪霏一起去西北帮扶那里的百姓重建家园的。可看了胡爱卿的奏报,他用二十万两银子分给天衡余党的三个部落,来了个二桃杀三士。结果,西北边疆起码五十年之内都不会再生刀兵。这钱花得值啊!朕就把那笔银子都赏给了他,让他用那笔钱去造福百姓。 相反,杨云台是个书生出身,世道不好才沦落成了行脚郎中。书生治理地方还真是让朕放心不下。狗儿江湖气重,刚好能和他互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宋浚和珑璟面面相觑,也都不再好说什么了。毕竟,皇上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 宋浚到底是个在前朝做过官的老油条,他赶忙奉承沧溟说得极是,又认为这些参奏都是道听途说,不见得是真的。 “再说,商人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们能认真按朝廷的法度办事,即便接近官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前朝不重视教化,很多百姓都荒废了读书。臣怕百姓们看不懂文言文,不明白朝廷律令啊。请皇上准许臣去梅泷县核查真相。” 沧溟深以为然,认为律令就应该写成白话文,让百姓们看得明白。而且,他也巴不得这个刚直不阿过了头的大先生能出去转转,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后,再跟他讲“从严治国”的大道理。 听说要加强百姓的学习,珑璟顿时计上心来。祖国的近现代之所以落后挨打,主要是因为拒绝学习西方先进的文化,拒绝西方文明。而想要让祖国彻底改变命运,就要让国民从这时就开始学习西语。早早地接受西方文明,学会西语,近现代就不至于那么被动了。什么文言文白话文,不先进不开化的中文才是祖国落后的根源——当时我在飞机上要是能和空少顺畅交流的话,也不至于被和我作对的人抢去了话语权,有理也变得没理了吧…… 想到这里,珑璟赶忙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姐夫,您应该建立一个联通五湖四海的超级大国。为了让咱们的国民早早地走向世界,得让孩子们从小就学外语,这样他们长大了才方便和外国人交流。只有学了外语,人生在世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上等人……” 沧溟疑惑地看着珑璟,只觉得她今天出门前可能是忘吃药了,对外语的处理不是早就交给丝纶阁了吗?天衡王朝的统治者就只说族语,结果怎样?百年不到就都从哪来回哪去了。学外语才能接触上等人?这是什么狗屁言论!难道我们的母语很低级吗?难道我们是低等族群? “咱们国家的孩子为什么都要和外国人交流呢?有一部分人通晓外语,把外国语言文字翻译成我国的文字就行了。而且,学习外国的语言和文字也没那么重要吧?六祖慧能就不认字,可他一样创立了禅宗。” “可是,姐夫,我们不学外语,国家就会落后的!落后是会挨打的!” 珑璟有些急了,她认为自己是过来人,所以只有她的认知才是正确的。虽然她本人的外语也很烂,可她坚持认为只有学外语,才能救中国! “落后会挨打?二小姐的意思是,北宋挨打是因为它落后?隋唐强大是因为全国人都会说胡语?” 宋浚的抬杠让沧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着头笑道:“就是天衡为正朔时,他们的皇族也没有强迫全国百姓都学他们的语言。自古以来都是周边国家的人在学我们的语言,从没听说我们的人要去全民学外语。难道我们要邯郸学步、数典忘祖、自毁长城吗?” “是啊,二小姐稍安勿躁,我们应该以不变应万变,让胡人来学我们的就好。” “先生这次去梅泷县,务必帮小姨问问杨大夫,因为忧国忧民而得了焦虑症要吃什么药。如今朕得了天下,给小姨买几服药调养身体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罢,沧溟就和宋浚大笑起来,完全不顾珑璟的一脸羞愤。 因为珑璟的建议被否定了,所以那一年的秋闱也没考外语。 在老菱香蟹堪佐酒的发榜当天,狗儿拉着云台一起看榜。云台从尾到头地看了半天,却根本没找到狗儿的名字。 在榜上有名的考生们的欢呼声中,云台和蔼地摸摸狗儿的头发道: “名落孙山也不要紧,重在参与嘛!你女扮男装进考场逃避了检查,想必也花了些银子吧?” “名师出高徒!您往榜首看!”狗儿扬着下巴得意地等待着云台的夸奖。 云台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向榜首,只见第一名是个叫“朱成碧”的人。 “我看见了,可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我的大名啊!我娘给我起的。”狗儿对目瞪口呆的云台笑着解释道:“不过,我娘死后就没人这么叫我了。要饭时,师父说贱名好养活,所以我就一直用‘狗儿’的名字行走江湖。” “你!”云台蒙头转向地喃喃自语道:“你这名字咋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啊。这,这也……” “那么,公子说的话还算数吗?”狗儿狡黠而期待地笑问道。 云台拉着狗儿离开人群老远,才说道:“说吧,这个第一名你是花多少钱买的?你平时读书那么不求甚解,呵呵。” “您怎么就不相信这是我凭本事考出来的呢?您说我不求甚解,那好,我也问您一个问题。您知道虢国夫人长什么样吗?” 云台赶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集灵台·其二》,可也只能根据诗歌的描述了解到虢国夫人是个不怎么化妆的女人,谁能知道她长什么样啊? 狗儿笑道:“公子听我说得对不对。女人化妆是要讲究有主有次的,这样脸蛋才能变得立体分明。‘淡扫蛾眉朝至尊’是说她眉毛化得浅,上边浅淡下边就得深浓,所以她肯定把嘴唇化得深红,这样看起来才成熟有气韵。嘴唇深红则证明她的脸生得很平直,五官甚至也平淡得让人毫无印象。因为如果是棱角分明的脸,化个深红的嘴唇就太吓人了。既然嘴唇是她化妆的重点,为了突出红唇,腮就不能涂抹太红的胭脂,所以‘却嫌脂粉污颜色’。而且,‘平明骑马入宫门’这说明她性情像个男人。因为深宫的女人大多温柔似水,所以她这样的另类才能‘虢国夫人承主恩’啊!” 云台拍手称快道:“你在这首诗上还真是读出了不少东西来。但只懂一首诗也没什么可骄傲的,更何况你们考试写的都是八股文。那玩意虽然规矩却也无聊。不懂《莺莺传》,算不得真风流。”云台怕狗儿再一根筋地索吻,忙应付道:“过几天监察御史宋大人要来视察梅泷县,我得做好接应准备。你也赶紧把做好的礼服给罗小姐送去吧。” |
29 先入洞房,再拜高堂 说来,狗儿为了达到罗小姐“要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的要求,也是煞费了苦心。虽然她刺绣的双鱼戏莲活灵活现、气韵生动,虽然她也认为新娘子结婚时可以戴凤冠,但当她听说罗小姐要求一定要用金绣把图案绣在胭脂红色的礼服上、还要一副七品夫人的霞帔时,她也吓了一跳。因为罗小姐提出来的简直就是“向死而生”的要求。毕竟,根据朝廷律令,民间女子只许穿桃红、紫、绿等浅色衣裙。违法不会死吗?帮凶不会受牵连吗?想必其他裁缝也是怕担风险,所以才不愿意出手相助的吧?拿狗儿来说,如果不是为了杨公子,那么她肯定也是不愿意惹一身骚的。 就在草添黄,兔迎霜的时节,狗儿终于向罗小姐交了工。 狗儿对自己的作品还是非常满意的,当这样的配色和这样的绣工组合在一起时,表现出的不就是爱情天荒地老的样子吗?她在罗小姐摆放着一对红木灯挂椅的闺房里,等待去街上亲自挑选新婚用品的罗小姐回来时,忍不住再次穿上了新娘子的喜服,在百宝嵌花鸟纹的大铜镜前美美地转来转去。 把盖头蒙在头上的狗儿心想:我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杨公子忙过了这段就应该兑现他的诺言了吧?他是读书人,总不会出尔反尔吧。等我将来嫁给杨公子时,一定要做一件比这套衣服更漂亮的礼服才行!漂漂亮亮的我才能配得上斯斯文文的他。 就在狗儿对未来充满幻想时,菱花直棱门板一下子就被撞开了。闯进来的蒙面人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抱住,又堵住她的嘴、捆住她的手,把她装进麻袋背出了罗宅。 不知过了多久,狗儿觉得自己似乎被放出了麻袋,强按在了椅子上。因为盖头还在头上,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过,她倒是能听到周围似乎有四五个男人在用本地的方言嘻嘻哈哈地说着“大哥肯定很开心”。 这时,只听远方有人高喊着“廖寨主到”,于是她周围的人便都呼啦啦地赶过去接人了。 “大哥,您要找的罗家大小姐,兄弟们给您请来了!山下的人都知道她明天要结婚,兄弟我留下一张喜帖,通知罗员外带着家人明天来咱们山寨上喝喜酒。” “好!办得漂亮!辛苦兄弟了。” 答话的就是廖寨主吧?听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那么他应该是个很高很壮的人。 狗儿透过坠在盖头边角的流苏空隙看到一双蒲鞋向她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不禁也紧张得心跳如鼓。 “小浪蹄子!你想悔婚就悔婚?姻缘前定,今晚咱俩就先入洞房,明天等你爹来了,再拜高堂!” 说罢,廖寨主一把扯下了罩在狗儿脑袋上的红盖头。可当他勾起狗儿的下巴时,却大叫一声连着后退四五步。 “你,你是谁?你不是罗小姐!” 众人大惊,忙一边掺住廖寨主,一边拽出狗儿嘴里的布团,让狗儿自报家门。 “你不是要入洞房吗?咱俩先入洞房,然后我再告诉你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 狗儿明白了,这伙山贼是弄错了人。听这寨主的话锋,他们绑罗小姐上山不是为了敲诈,而是因为不甘心被悔婚。这里边有热闹瞧啊,既然我赶上了,就得往前凑一凑! 惊魂未定的廖寨主被其貌不扬又赖皮赖脸的狗儿气坏了。他指着狗儿的鼻子骂道: “我就是剃了头当和尚,也绝不跟你入洞房!你别做梦了!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压寨夫人啊!” 坐在喜鹊梅花葱心绿绸缎椅披上的狗儿真的不怕了,反而觉得五大三粗的廖寨主气急败坏的样子很好笑。 “廖寨主?莫非这里是桃花山,您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侠盗廖清泉?” “你怎么知道?正是在下。” “呸,你才不是廖大侠呢!他那样名驰宇宙的侠客能对我这样的弱女子绳捆索绑?” 被举高高又摔重重的廖清泉赶紧叫人给狗儿松绑,又作出一副大侠的气度,给她赔礼道歉。 狗儿也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说道: “我叫狗儿,是杨知县的未婚妻。我给罗家小姐送喜服时正巧被几位大哥请上了山寨。 我对廖大侠的义行早有耳闻,听说您在前朝时就经常劫富济贫,是个义薄云天的真汉子。您这样请罗小姐,是不是和罗员外有什么误会呀?” 廖清泉一声长叹,把满腹委屈对狗儿倒了个干净:原来,廖家本是沿海一带的盐商,因为和罗家一样家资殷实,所以两家人就给两个孩子定了娃娃亲。可由于海盗闹得凶,廖家被海盗洗劫败了家。——富极是招灾本,财多是惹祸因,古人诚不我欺。廖清泉去投奔罗员外,反被赶了出来,且被明确告知亲事作废。廖清泉这才学了些功夫,落草为寇。虽然这些年他也闯出了不小的名气,但却依然旧恨难消。听说罗小姐大婚,他就想着要寻仇报复。不成想弟兄们弄错了人,把“知县夫人”绑上了山。 “我听说世上的蚕都是一个被马皮包裹起来的悔婚女人变的。蚕这玩意作茧自缚、吐丝至死,是一种怨念极深的虫子。廖大侠顶天立地龙行万里,怎么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把自己从龙变成虫呢?” “可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办呢?” “冤家宜解不宜结。世间的好女子多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要不是已经跟杨大人有了婚约,也会高兴跟在大侠身边侍奉左右的。” “不敢不敢!”廖清泉赶紧推辞,生怕被狗儿赖上。“既然是误会。我这就派人送姑娘下山,还望姑娘不要怪罪。杨知县是个好官,我对他很是敬佩,无意冒犯……” “下山不忙。大侠真能以后不再纠缠罗小姐,放下两家的旧怨吗?” 廖清泉苦笑一下,道:“其实我也知道,就算真把罗小姐抢上山,以后我跟她的日子也过不好。她会恨我,我看了她也会时时刻刻想起被她爹赶出家门的耻辱。人生苦短,还是别给自己添堵吧?所谓的痛彻心扉的情爱,都是文人戏子们的无病呻吟。那种死去活来的爱,白给我我都不要。” “既然如此,大侠可愿意跟我下山去和罗员外把话说个明白?”狗儿见廖清泉迟疑不定,笑道:“大侠不愿意就算了。也是啊,‘虽千万人吾往矣’什么的都是圣人撺掇凡人去做的。世上哪有敢真正直视自己的过错的人呢?那就这样,小女子告辞了,大侠多保重。” 说罢,狗儿就报了个拳,转身向大厅外走去……不等她走出七步,身后的廖清泉便叫住了她: “且慢!我亲自送姑娘下山,去和罗员外把话讲清楚。” 就这样,几个武艺高强的头领跟着廖清泉和狗儿下了山寨,搭乘着小船走水路返回。一路上,微风撩拨着狗儿喜服的裙角,裙角像渔火一样地摇曳在轻舟的船头,船头激起的浪花化作了一片振翅高飞的白鹭,白鹭飞身蓝天,变成了投入叠翠青山中的朵朵白云。乱云不收,残霞妆就,好一片柳湖秋。 跳下船的狗儿欣喜地发现杨云台正带着府衙的人聚在湖畔。于是,她赶忙带领一行人等去见云台。 “就知道公子一定在找我!”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的狗儿一头扎进云台的怀里,幸福而贪婪地闻着云台身上那股让她迷醉的书卷气。 云台得知狗儿被劫持的消息也的确派人四下寻找过,但他出现在湖边却是为了迎接监察御史宋浚。没成想他正和宋浚在岸边寒暄请安时,狗儿竟也到了。这才有了这个暖心的误会。于是云台赶紧叫人停止搜救,各回各位。 宋浚看着身穿华丽喜服的狗儿,皱着眉头批评道:“你看看,就是因为你的衣着太过张扬,所以才有此一劫。春秋战国时,人们不按礼法穿深衣,结果礼崩乐坏。如今天下初定,你不推行朝廷典章,竟然带头坏规矩……” 抱着云台不放的狗儿顶嘴道:“规定是规范人的,不是束缚人的。” 云台怕宋浚要搞爆发式说教,忙拍了狗儿一巴掌,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又劝宋浚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狗儿搂着云台的胳膊笑道:“公子,我这次能平安脱险多亏这几位义士打跑了贼人,救我脱险。我来给您引荐,这位是廖清泉大侠,那些都是他的兄弟。” 廖清泉没想到自己会遇见官府的人,他真担心狗儿会出尔反尔地当着杨知县的面告发他们。不成想狗儿巧做周旋,他们的身份也一下从草寇变成了义士,这才让他提到嗓子眼的心噗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于是,他赶忙带着弟兄们上前见过两位大人。 云台见廖清泉英武潇洒,心下也十分喜欢。可因为他要陪着宋浚巡查,所以无法跟廖清泉详谈,只好托付狗儿好好招待恩人们。 看着云台和宋浚远去的背影,廖清泉等人长出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宋大人是皇子们的老师,又是远道而来,杨大人肯定是要先陪着他的。各位大哥不要介意,先随我一起去吃些酒菜吧。” 廖清泉拒绝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会喝酒,和你喝酒也不能尽兴。我们毕竟身份尴尬,不宜在此久留。既然答应你去和罗员外做个了断,还是履行了承诺就赶快回去算了。” 跟随狗儿见到罗员外的廖清泉心中百感交集。可既然是来做了断的,那就不能拖泥带水。于是,他推金山倒玉柱地向罗员外下拜赔礼道: “是在下一时糊涂,请员外恕罪。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小姐。两家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罗员外也十分羞愧。如果不是当初他绝情驱逐,廖清泉怎么可能落草为寇,过着“结交些鱼虾伴侣,搭识上鸥鹭亲邻”的日子呢?想来也是自己过度势利,才险些让女儿遇险。如今廖清泉倒是先浪子回头了,自己要是得理不饶人,那真是白活这五六十年了。 罗员外赶紧搀扶起廖清泉,又给大家看座请茶,自责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贤侄,明天是你缎儿妹妹的大喜之日,你若不计旧恨,就赏脸留下来喝她一杯喜酒。” “廖大侠是我的恩人,又和罗家是故交,这杯喜酒您是喝定了!” 狗儿再次强调了廖清泉等人的身份,才让他有了想重新做个好人的向往。 |
30 我不要爱情,只要你 狗儿在书房里向杨云台汇报廖清泉的安顿结果时,见他正在灯下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当她得知云台是在给身在京城的珑璟写药方,不由得在心底砰地一声点燃了嫉妒的小火苗。 于是,狗儿赶紧抬起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哎哟哟”地呻吟起来,另一只手则直接伸到了云台面前,并叫嚷着要他把脉。 云台微微一笑,把刷刷点点写完的药方拎起来,仔细地朝上边吹了吹气。之后,他才瞥了狗儿一眼,讥诮道: “别装了,你根本就没病。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你连‘望’这关都过不了,还想让我给你把脉?” “她有病你关心她,我没病你就不关心我。” 狗儿收回了手腕,撅起嘴,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 “医生都要先救重病患者,佛祖也会先渡恶人,这不就是所谓的‘雪中送炭’嘛。” “不对!”狗儿起身绕到云台的身边,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辩驳道:“恶人如果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么对忍气吞声做了一辈子善事的好人是有多不公平?上医治未病,只有我这样的健康人在你身边,才能显得你医术高明。她那样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人,只会影响你的名声。” 云台当然知道狗儿是在吃醋,可他只把她的行为当成了小孩子的撒娇或是胡搅蛮缠,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引经据典地哄着狗儿笑道: “《内经》上并没有把‘爱情’也算作对人的健康长寿有影响的‘七情’。可见,人没有爱情也能活得很幸福很快乐呀。” “我不要爱情,只要你!没有你,我就不会幸福快乐,也不会健康长寿。” “呸!别瞎说。狗儿一定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的。” 狗儿还想说什么,但云台却狡猾地和她谈起了罗小姐婚礼的事,让她帮他想想在那样的场合他应该穿戴什么,应该怎样和社会各阶层的人打交道。狗儿也只能放下儿女情长,给云台献计献策了。 罗凌两家是梅泷县最有钱的人家,所以十里红妆的婚礼办得那叫一个风风光光、轰轰烈烈。 杨云台以“视察民情”为由头,热情地邀请宋浚参加了罗小姐的婚礼。这样不但给了罗员外面子,也堵住了目下无尘的宋浚的嘴。宋浚虽然心知自己是被云台算计了,但再不高兴也得憋在心里,不好在人们的兴头上泼冷水。 狗儿陪着廖清泉等人坐在罗员外家的亲人席位上。如今,廖清泉已经被罗员外认为义子,和罗员外休戚与共了。他能坐在这个位子上,足以见得罗员外对他的看重。 狗儿咂摸了一口酒,对着掌心哈了口气,又提着鼻子闻了闻,赞道:“这酒还真香!” “这叫女儿红,你再品品,肯定还能品出甜味呢。”廖清泉笑着解释道:“等你和杨大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可以在地下埋一坛黄酒。女孩出嫁时,挖出来的酒是女儿红;男孩考中了状元,挖出来的酒是状元红。” 狗儿顿时来了劲,她赶紧给廖清泉倒上一杯酒,笑道:“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到时候我送你两只香樟树的衣服箱子,祝你和杨大人两厢厮守天长地久。” 闻听此言,狗儿更高兴了,她喝得都有些飘飘欲仙了。 罗员外对这个高朋满座的喜宴十分满意,他见宾客们吃喝正香、谈笑风生之际,走到前边清清嗓子对大家说道: “感谢宋大人、杨大人和各位亲朋好友莅临小女的婚礼。小老儿想借这好日子跟大家讲讲修庙的事。 小老儿本不信佛,只相信想过好日子就得靠生财有道、勤俭持家。但小女的婚礼能办得如此风光顺利,还多亏了菩萨保佑。 所以,小老儿打算再捐纹银万两,让工匠师傅们费费心,按狗儿姑娘的模样塑一尊观音菩萨像。狗儿姑娘帮着杨大人做了多少造福乡里的好事,咱们都心里有数。大家说小老儿的主意好不好?” 宾客们都异口同声地高声叫好。 民意惊到了坐在背板镶嵌玉石、扶手出头的红木圈椅里的宋浚。他来到这里后,对狗儿的所作所为做了些明察暗访。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狗儿哪里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撺掇着杨云台跟当地的富商们勾结在一起,让他跟草莽山贼沆瀣一气罢了。照这样下去,杨云台这样的青年才俊早晚毁在无法无天的狗儿手里。 ——不行,我不能眼看着这么年轻有为的人就这样走错了路! “杨大人博古通今,请杨大人给寺庙起个名吧。”罗员外提议道。 被乡绅们抬举的云台一心想在宋浚面前好好表现,忙把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了满腹经纶的宋浚。那低调奢华的椅子是他特地安排罗员外想办法准备的,就是为了讨好至清至察的宋浚。 宋浚只好委婉规劝道:“斋僧礼佛当然是好事。但观音像还是要塑得宝相庄严些才好。狗儿确实也做了不少好事,但把她塑成菩萨么,岂不是成了以功利来论成败了?如果人人都追求功利,又怎么能静心拜佛呢?” 此时,酒喝得飘飘然、脸蛋红扑扑的狗儿托腮问宋浚道: “我自知长得不够庄严,不敢和菩萨相提并论。可讲功利有什么不对?天下人不都是无利不往、无往不利吗?再说,寺庙里的功德碑就是先讲功再讲德,朝廷也是论功行赏,不是论人品封侯拜相吧?道德和功利难道不是金狮子?没了功利,道德只怕是虚伪的谎言吧?” “像你这样见利忘义,早晚会闹出事端来。” “说得对!先生的独女不就是因为见利忘义地拿了人家一个枣子,被您打成了残废?” 狗儿说完便一头栽在圆桌上,一边嘿嘿傻笑一边看着宋浚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云台赶忙拦住宋浚,好言相劝道:“大人何必和一个喝醉的小丫头计较。狗儿一贯最知深浅,今天她是喝多了神志不清……” “她神志不清,你也糊涂了吗?云台啊,你为了向皇上报功,整天都是和一群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再这样下去,只怕你也要沦落成市侩和山大王了!” 一句话打了一桌子人的颜面。无论是小吏还是乡绅还是山贼,大家都感到被这个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宋大人给狠狠地鄙视羞辱了。 云台心想:宋浚吃完这顿饭就回去了,可我还要留下来治理地方。如果我不维护大家的面子,将来就没人给我面子。于是,他严肃地反驳宋浚道: “在座诸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善有恶、有憨有奸,不过他们都是我的乡亲父老,是我最想保护的人。他们都是凡人,也没读过很多书,请大人嘴下留情,不要用圣人、完人的标准去苛求他们。” “好!”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其他人也都跟着纷纷叫好。 到头来竟是宋浚颜面扫地,尴尬离席。走之前,他不忘了提醒云台好自为之,说回京后会如实地向皇上汇报他的所见所闻。 狗儿一把抱住云台的腰,高兴地向宾客们夸耀道:“我看上的男人,怎么会错!”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云台也赶忙拉开狗儿,叫她老老实实地坐下吃菜。 酒宴散后,廖清泉因为不堪宋浚的羞辱,带人再次返回了桃花山。即便云台好言相留,廖清泉还是以“不想拖累杨大人”为由,唱着“万里云山入浩歌,一任旁人笑我”自觉地离开了县城。云台也只能一边搀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狗儿,一边看着廖清泉等人失落的背影,默默感慨: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多少人回头无岸,只能苦海无涯、孤舟逐浪呢。 婚宴办得极其顺利。唯一另云台感到诧异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见过新娘子一面。 寺庙的修建十分顺利,百姓们也都更支持爱戴云台了。只不过,狗儿每想起自己在酒桌上顶撞了宋浚,给云台的仕途造成了影响,就很是自责。为了哄云台开心,她特地做了一盘桂花糕,打算送给躺在醉翁椅上在桂树下赏月的云台赔罪。她悄悄上前时,只见荷花白的衣裾垂在地面上的云台把四方平定巾扔在一旁,正哼唱着“醒时诗酒醉时歌,富贵比花开落,呵呵笑我,我笑呵呵”。 “好个懒云窝。” 被狗儿一赞,从不在她面前露出如此闲适一面的云台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是个有俸禄的“官人”,又不是奉旨填词的“文人”,唱小曲显得多不庄重啊。忽然间,云台意识到自己和狗儿接触得久了,竟然也沾染上了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市井风气”。 面对狗儿的道歉,云台不以为意地笑道: “其实,皇上并没有怪罪我。而且,贤妃娘娘还说结婚是昭告天地的人生大事,婚礼不能草率,聘礼不能应付。女子出嫁穿霞帔是康王赵构定的规矩,那是正妻身份的象征,并不过分,就是穿一天描龙绣凤的喜服也没什么。皇上也觉得不必跟百姓们的婚丧嫁娶较真,就随了娘娘的心思。这样一来,穿衣服要守本分的规定也就形同虚设了!” 说罢,云台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笑道:“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怪不得公子喜欢桂花,原来是想去广寒宫见嫦娥呀。可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我还是更喜欢月季花,月月能见,常伴左右。” “月季花?我看狗尾草更适合你!”云台大笑道。 虽然被打趣,狗儿并不生气,她立即拔起院子里的一根狗尾草,把它叠成了指环套在云台的手指上,道:“狗尾巴好,狗尾巴有丰收的意思。狗尾草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 云台忙摘下指环,笑道:“我可不敢跟你‘忠贞不渝’,自然有人对你牵肠挂肚。”说着,他从袖口抽出一封信给了狗儿。 狗儿看信封上的收信人是“杨云台”,奇怪地拒绝说不看他的信。可云台却让她拆看里边的信瓤。 原来,这里边是胡雪霏写给狗儿的一封问候信,除了“黄河水流不尽心事,中条山隔不断相思”之类的肉麻言辞,也再没什么实际内容了。可狗儿又糊涂了:既然是写给我的信,信封上干嘛不直接写我的名字呢?他该不会是糊涂了吧? |
31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云台见她狗儿纳闷,心想:她虽然伶俐,却远不如胡雪霏狡猾。胡雪霏一定是听说了她对我的所作所为,为了提醒我“名花有主”,才故意把收信人写了我的名字。胡雪霏在信里写得甜甜腻腻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恶心我。可他真是想多了…… “哎,你撕它干啥?” “我心里只有公子,再装不下别人!他即便写信给我,我也不会搭理他的。这叫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云台低头皱眉,想着:这还真是丑女多情啊!我可怎么办?他俩的打情骂俏能不能别溅我一身狗血! 为了岔开这个尴尬的话头,云台故意恭维起雪霏在西北的政绩来。听说,雪霏在那个谷不登麦不长,万民失望的地方看到牛在春天喘粗气吐舌头便认为天气反常,需要早做准备。同时,他又放风说今年必定是丰年,于是引得大商人们纷纷贱卖陈米,他以官府的名义低价收购,避免了当年的饥荒。此外,雪霏还向朝廷上奏说此地适合广种棉花,朝廷也批准了他“天下无寒人”的计划。 “皇上的理想人生不就是‘丑妻薄地破棉袄’吗?所以,皇上把纺棉的差事派给了我,因为梅泷县有纺织的基础嘛。看来以后我和胡大人的书信往来会日渐频繁呢。” 一轮飞镜照彻乾坤,印透山河,清光无碍桂影婆娑。眼前的良辰美景和心里的凌云壮志让云台的情绪渐渐地变得像月亮一样高升在空。 “大人!”钱班头一路小跑来到云台面前,急冲冲兴冲冲地说道:“大人啊,魏燕然求见。” 云台一愣,惊喜地想着:这个魏燕然别看才十四五岁,可他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正派后生!原以为他会趁机溜走,不成想他还真回来了。他和知耻近乎勇的廖清泉有得一比。于是,云台赶紧叫钱班头带他二堂叙话。 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魏燕然的影子被烛光拖得长长的。他见云台等人从外边进来,忙上前几步向他行礼。 云台打量着魏燕然,心下暗赞他比上次见时变得更加稳重了,但他的面容却十分疲惫,神情中带着十分的焦虑。他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魏燕然急切地对云台等人说道:“大人,大事不好了!梅泷县就要大祸临头了!” 云台大吃一惊,赶忙向他探寻缘由。 |
原来,魏燕然赶回家时,病重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他虽然费尽心力,可最终还是回天乏术。母亲在临终前叮嘱他要安心屯田、为国尽忠,他这才在给母亲发丧后,快马加鞭地返回了梅泷县。在途经阮氏兄弟的驻地松浦城时,他恰巧遇见了一股前来劫掠的海盗。那伙海盗在内鬼的带领下混进城门,夜间杀人放火、抢男霸女,给城里的军民们带来了一场灾祸。阮氏兄弟带着兵将们奋勇杀贼,好歹是把海盗赶出了城外。 “既然阮将军已经把海盗赶跑了,你为何说梅泷县要大祸临头呢?” “大人不能只看眼前不顾长远。阮氏兄弟虽然杀贼有功,可他们为了杜绝内鬼和外贼里应外合、沆瀣一气,竟下令所有船只都不许出海。而且,海上的所有船只也都不许靠岸,只能在海上自生自灭。 当地的百姓好多都是渔民,都要靠出海打渔谋生。他们这样一封锁,就断了百姓们的生计,我走的时候,那里的百姓已经是怨声载道了。 而且,阮氏兄弟想要御敌于海上,用快艇巡逻,开大船进攻——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造船的银子从哪来?” “是啊。战船不能偷工减料,海船更是要经得起大风大浪才行。那后来呢?” “他们那里的屯田兵也和咱们这里的一样,都是从全国各地征调过去的。阮氏兄弟的破烂战船本就不能让士兵们安心训练,那些外来的兵又不服管束,经常扰民。比起海盗,百姓们倒是更恨那些无赖的痞子兵。依小人之见,他们那里迟早被海盗攻破,大人也要早做打算才好!” 云台很佩服魏燕然的见识,可让他想办法、做准备,还真是难住他了。首先,地方驻军不归他管,调动军队是韩江的责权。其次,海盗没来就让百姓们捐款做准备,大家肯定不乐意,搞不好还会脏心烂肺地认为他在巧立名目呢。这可怎么办? |
32章本来发上去了,但抽没了,不补发了,百度的问题,我不给百度擦屁股。 |
原则就是百度能发多少就发多少,发不上去的,或者是被抽了的,绝对不会补楼。有兴趣的去豆瓣阅读跟一下,我也没空总跟百度较劲。 |
正常已经发到36章了,但贴吧不给力,上不去,百度牛逼! |
38 别想对我为所欲为 雪霏摘下一朵紫红色开得正是时候的芍药花插在了狗儿的发髻上,道:“我不卿卿,谁当卿卿。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狗儿有些羞怯地垂下头说道:“我已经和杨公子用狗尾草做的戒指定情了。所以,还君明珠……” 雪霏再也忍受不了她张口闭口的“杨公子”了。 “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你去那荷塘边借着池水照一照,他能看得上你!” 一句话刺痛了狗儿的自尊心。她恼羞成怒地一把扯下头上的芍药花,把它奋力地砸在了雪霏的鼻子上, “虽然你对我有恩,但也别想对我为所欲为!再说,你的恩我已经报完了,又不欠你什么。什么卿卿我我,说得好听。你当初对我好,让我住在你家,不过是想让皇上多来和你走动罢了!否则,你也不会把我送进帅府,由着我被那些**养的欺负!” 气冲斗牛的狗儿不管不顾地骂完之后,便似神仙归洞天,空余下杨柳烟。 雪霏无言以对,心中只余下一片懊悔,两耳间只闻得鸟雀喧。 胡雪霏借养伤之名在松浦城的府衙里又住了一个月。这段时间他从不理政,也不去花圃以外的地方访查民情。在把所有该办的事都托给魏燕然之后,他就只管在后院翻看之前处理过的卷宗。但他也只是看,却从不去问其他官吏旧案的是非对错。刚开始,地方官吏们还出于各种心理请他吃吃喝喝,后来大家一看他是个不会发威的乖猫,也就不再把他放在心上了。 一天,松浦城所有的地方官吏都被魏燕然拘到了大堂。有人问魏燕然胡大人要干什么,可得到的只有魏燕然冷着脸回复的“不知道”。 待官吏们交头接耳过罢,面沉似水的雪霏手拿着一摞厚厚的卷宗从太狮少狮纹屏风后迈着四方步走到了书案前。鸡贼成性的官吏们都不敢多话,纷纷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等着雪霏出招。 雪霏把几个小吏勾结海盗的证据一一摆在了桌面上。小吏们当然不肯就范,都哭嚎着给自己喊冤。直到魏燕然把被韩江赶走的泼皮头子以人证的身份押到大堂时,这些小吏们才纷纷求饶,承认了是他们收了这癞皮狗的贿赂,联手海盗杀了国公爷,并争先恐后地表态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雪霏一拍惊堂木,厉声骂道:“你们勾结海盗,刺杀阮将军,谋害国公爷,简直罪大恶极。你们已经没有悔罪的机会了,去地狱向判官们自白你们的罪行吧。来人,把这些乱臣贼子的官服扒掉,拖出去枭首示众!” 衙役们一拥而上,像拖死狗一样地拽着这些腿软得站不起来的小吏们去了刑场。每砍掉一个脑袋,围观的百姓们就会发出一声热烈的欢呼与喝彩,甚至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雪霏冷眼巡视着堂下战栗不已的幸存者们。他们并不干净,只是这些人现在还不能杀。 “各位大人虽然没有通敌,但对属下管教不严,只怕也难逃失察之罪。说,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幸存的官员们一齐下跪,鸡啄碎米般地给雪霏磕头,都纷纷表态说只要胡大人能高抬贵手,卑职们愿效犬马之劳。 看着大堂下的一幕,雪霏喜在心头。但他依然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本堂一个月都没有办公,你们以为我什么都没干?哼,松浦城百姓的税赋为什么这么重?还不是因为你们把自己该交的那份税钱压在了百姓的头上?现在,本堂命令你们把曾经逃掉的税都补交上来,一个铜板都不能少!至于城里被你们压榨成赤贫的百姓们,他们的旧税一笔勾销,三年之内如果你们不能给他们改善生活,那么他们应该交纳的税赋就都算在你们头上,由你们替他们交!” 死里逃生的官员们对雪霏的决定不敢有半句怨言。毕竟,用银子买命肯定是比掉脑袋划算的。而府衙外边的百姓们更是欢呼雀跃,对雪霏感恩戴德。雪霏也趁机把过去几年松浦城里积压的冤案在半天之内处理完了,百姓们都交口称赞雪霏是“青天大老爷”。 退堂后,魏燕然对雪霏简直钦佩得五体投地。当然,他在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 “大人推翻了去年宋大人的断案结果,回京后不会得罪宋大人吗?” “宋大人是个好先生,却不是个好官。他断案全凭个人情感,一旦穷人和富人发生矛盾,他就不问缘由地判穷人胜诉。结果搞得松浦城里到处都是等着碰瓷的刁民泼妇。而勾结海盗的也正是这群目无法纪的刁民!民事纠纷虽然小,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能不用心处理。” “可是,给穷人们免除旧账,这会不会遭到言官们的攻讦呢?” “不免除旧账,他们也一样交不出钱来。想让他们交税,起码得让他们有活路才行。所以,先让朝廷卖个人情给他们,再想办法拉扯他们脱贫致富,这才能细水长流地让他们为国出力。竭泽而渔不就成了一锤子买卖?” “那么,大人没有对松浦城的贪官们斩杀殆尽,他们将来会不会反过来坑害您呢?” “他们敢于乱法,一定是朝里还有人给他们撑腰。如果我杀得急了,他们的后台反而会负隅顽抗地针对我。像现在这样,大家好歹都留个面子。等时机成熟了,这几条鱼虾还不是随时都能放在砧板上,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魏燕然豁然开朗,他抱拳对雪霏道:“请大人允许我护送您回京。只有您一路平安,我姐姐才能安心放心。” 雪霏笑着婉拒了魏燕然的要求,把更加重要的事——运送韩江尸首魂归故里的差事托付给了他去办。自己则带上离京时的卫队,骑快马赶回了京城。他要把韩江之死和松浦城的情况适当地汇报给沧溟,让沧溟做出一个相对公允的处置结果,以便衬托出皇上的圣明。 被斩断一条触手的沧芢以雪霏不积极收税为皇上祝寿为由对他进行了弹劾。但沧溟却不以为意,反而夸奖雪霏会办事,认为他对松浦城的军事民事处理得十分妥当,又问他地方交税还存在什么问题。雪霏恭谨地回答道: “李相当年虽然是出于体恤百姓的考虑,让富庶地区的百姓多交税,让穷困地区的百姓少交税。但落实下去却成了富庶地区的百姓对重税怨声载道,其他地区都假装贫困,找借口少交税。可见税赋改革势在必行。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加强对全国经济情况的管控。未雨绸缪总要强过亡羊补牢。这就像给花草打驱虫药是一个道理,只有提前打药,花草才不会虫害泛滥。” 沧溟一声长叹,道:“当初爱卿就劝朕一定要提早准备,可迫于大家反对,朕也不好放开手脚跟他们对着干。果然,都被你言中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可以在各地增设一个情报站,把年内的气温、降雨和虫害都记录下来,几年下来就能掌握这个地方的自然变化规律,再根据规律做准备,这样就能风雨无阻地保证丰收了。” 这个建议让沧溟的眼睛都亮了,他击掌叫好,并决定让李泊枫去办。随后,沧溟又笑眯眯地说道: “朕想把你平调成礼部尚书。作乱的何德至今还没有落网,将来咱们少不得要和触蛮两国的人打交道。以你的才能一定能帮朕解决掉这两个麻烦。” 见雪霏有推脱之意,沧溟忙伸手去堵他的嘴道: “别谦虚了,你行!朕相信你!你有什么要求和难处,尽管提嘛。” “臣在寻访时偶遇了一位狗儿推荐来的好后生,名叫魏燕然。是他和狗儿一起救下了我,消灭了海盗。臣以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他能去边疆历练,将来好建功立业。”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派他去北疆嘛。那里有前朝的余党,够他练手的。” “还有就是国公爷的葬礼,臣希望能让驻守西南的小韩将军前来吊丧。国公爷为国捐躯,请皇上为其厚葬。” “好好。都依爱卿。” 沧溟准了雪霏关于国家大事和人事调动的提议,就以让他好好休息为由打发他下去了。 雪霏也没有和沧溟提任何一句官匪勾结的事,因为在没有组织好防御工事之前,他是不会贸然宣战的。——能把国公爷害死的人必定有大后台,这个后台杀人灭口的目的是什么呢?这些事雪霏目前还不是很清楚,所以还要留出一段静观其变的时间。 看着吧,下一出闹剧会在梅泷县上演,就让躲过了大风大浪的杨云台也跟着感受一下台风的余威吧。 萌生出恶作剧心理的雪霏嘴角微微上扬,身穿大红色朝服的他倒背着手,不急不慌地走下了比云彩还白的汉白玉台阶,悠悠然地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
40 咱俩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雪霏不慌不忙地上前捡起那幅画,掸了掸上边的尘土,笑道: “都怪这钉子松动,惊了太子爷的銮驾,臣该死。” 眼前这一幕让沧芷回想起了开国当天众臣朝贺时的情景。自己亲手挂在北辰殿上的匾额,竟也是因为钉子松动掉在了地上,还险些砸到父皇。钉子,匾额,画卷,松浦城的黑幕……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他干的?想到这里,沧芷不由得心惊肉跳地看向雪霏。 雪霏沉稳地说道:“有些事,您心里有数就好,千万不要声张。至于这本松浦城的黑账,相信您有一天一定会用到的。” 沧芷拿起账本,对雪霏深鞠一躬,道:“多谢大人——不,多谢岳父提醒。以后也请您一定对我多多关照。” “为国尽忠是为臣的本分,太子不必客气。”雪霏还礼,与沧芷达成了共识。 韩江的葬礼是朝廷特派宋浚前去主持的。国公爷为国捐躯,名垂千古,所以一定要大操大办,以便表彰于国有大功的人,鼓励百姓忠君爱国。为此,沧溟还亲笔提了挽联一副——半纸功名百战身,转头高冢卧麒麟。 因为皇上做了个表率,所以前来吊唁的文官武将们也特别多。其中,有的人趁机结交同僚,有的人阿谀奉承官长,也有人对大功臣的死不以为然。 比如,阮汩。 阮汩对韩江的葬礼感到忿忿不平。——同样是死于小人之手,凭什么他能被当做功臣大肆宣传,而自己的亲哥哥就落了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可是,韩江是怎样死于小人之手的,这个秘密他还真是“不可说不可说”。 阮汩心里想着事,脸上便挂着相。官场上的人一个个比狗还机灵,谁也不想上赶着去触他的霉头,所以他就更有机会偷看一身孝服的渔歌了。 在阮汩的印象中,渔歌总是穿着一袭红衣,头上插着一只海棠花的玛瑙簪子。那样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一颦一笑能烧得他心惊肉跳、魂牵梦绕。今天么,一身白衣的渔歌竟也是出了奇的好看。——只不过,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能是真的吗?老夫少妻的日子能过好吗,该不会是逢场作戏装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阮汩便动了邪念。 于是,他几步上前给先死为大的韩江上了一炷香。在拜了几拜、烧了几张纸之后,他终于绕过了守灵的韩霜,走到了渔歌身边。 “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请节哀。”说罢,他又叹息一声道:“想来我和公主都是苦命人,我没了哥哥,你没了丈夫。以后,咱俩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渔歌听了他这样说,觉得很是别扭。什么叫“咱俩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当然是各过个的了。但是,葬礼把她折腾得身心俱疲,她已经没有心力和阮汩计较这些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霜抹干眼泪,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阮汩。就连最讲究礼法的宋浚也警惕地注视着阮汩的一举一动。 而此时的阮汩依然陶醉得飘飘然。他认为,只要韩江一死,那么渔歌就一定会成为他的妻子,因为四皇子许诺了呀。所以,他竟大胆地递上了自己的手绢,甚至想替渔歌擦眼泪。 说时迟,那时快。他拿着手绢伸向渔歌的手一下子被魏燕然给拦住了。 “将军的好意公主心领了。可公主最近因为哭得太过伤心而犯了眼疾,不能用别人的手绢。” 说罢,魏燕然又看向渔歌道:“公主要是身体不适,可以先回去休息了。这里有我和韩将军守着,保证万无一失。” 渔歌很感激魏燕然的解围。她在缎儿和银梭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众人微微点头致意,走向了后宅。 此时此刻,阮汩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多情却被无情恼”。在渔歌袅袅婷婷的背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后,他很不满意地瞪了魏燕然一眼。正当他开口想问“你是谁”时,杨云台走过来向他赔笑。 “将军也吊唁过了,不如让下官带您去个好地方喝一杯茶吧。” “茶有什么可喝的?”被扫了兴的阮汩恼羞成怒地问道。 “喝上新茶一口鲜,胜过人间四月天。” 看着云台别有深意的眼神,身为一个成年男人的阮汩好像忽然就灵犀一点通了,在这方面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的他对云台露出了顿悟般的笑容,于是就摇头摆尾地跟着云台去了“好地方”。 傍晚时分,云台才精疲力尽地回了县衙后宅,迎接他的依然是狗儿满心欢喜的笑脸。 他自然而习惯地伸开胳膊,由着狗儿替他脱去外衣。活动着脖子的云台无奈地感慨道: “我一直都看不起罗员外办得青杏馆,没想到那样的地方今天还真起了大作用。如果阮将军纠缠着公主不放,闹起来还真挺麻烦的。” “马粪包用对了地方也是良药,高低贵贱还不都是人分出来的?” 云台点点头,沉默片刻后又担心地看向狗儿,道: “可我还是担心这个阮将军来者不善,还会对渔歌公主再度骚扰。而且,他今天还跟我说,想让慕云社给他做一套进京面圣的衣服呢……他是打算找咱们的麻烦吗?” 狗儿莞尔道:“那就给他做呗。公子还有理由拒绝他不成?明天我就安排社里的人去给他做衣服。放心,保证让他挑不出咱们的毛病来。” 云台的一脸不安被狗儿明媚的笑容给冲散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几天后,阮汩真的穿上了银梭只搭了一眼、甚至没有测量过他的身材便裁剪出来的衣服!阮汩虽然也觉得这衣服的布料好看华贵,配得上他的身份,可穿在身上时却让他感到非常难受。因为,衣服的后脖领子做得特别高,简直没法让他抬起头来。 “你们是怎么做的?领子还能给我改改吗?” “将军,您见皇上就得低头弯腰,这样才能表现出您对皇上和朝廷的忠诚。衣服做得正好,不用改。” “可我……” 云台也明白了狗儿的用意,忙跟着敲边鼓道:“自古以来就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您要是想安享荣华,就得听狗儿的。” 阮汩狼狈地揪着领子,咧着嘴抱怨道:“我这后背也太难受了。” “要想人前显贵,背后就得遭罪。” 听了狗儿和云台一言一语的劝说,阮汩简直恨得不行。可他又无法反驳,毕竟人家句句都是在替他着想。无奈何,阮汩只得扔下一锭银子,匆匆地离开了慕云社。 他前脚一走,躲在屏风后的渔歌就笑出了声,她把手捂在肚子上,只觉得前几天自己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终于撒了出去。 渔歌在笑吟吟的缎儿和银梭的陪同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渔歌逐渐和缎儿、银梭热络起来。特别是当她得知缎儿是被贪图凌家的家产、试图将之留给自己的老来子的罗员外嫁给了不幸病逝的凌家少爷时,竟然产生了和缎儿同病相怜的感觉。毕竟,渔歌也是被当做奖品嫁给韩江的。——想必这也是为什么缎儿一定要给自己办个惊天动地的婚礼的原因。至于银梭,她就更可怜了…… “这个阮汩,真是够不要脸的。他和他那个哥哥,一个左脸长个大痦子,一个右脸长个大痦子,简直恶心死人!那天多亏了大家在场,要不然,搁着我的脾气,非跟他动手打起来不可。” “公主要给国公爷守丧三年,起码这三年里,他是没有借口来骚扰你的。” 缎儿也觉得阮汩很恶心——想不到上流社会的人也有痞子无赖,还没有落过草的廖大哥光明磊落呢! 想到魏燕然已经被胡雪霏调去了北疆戍边,今后身边再也不会有为她挺身而出的人,渔歌的眼神中就充满了一丝惆怅与思念。 相比之下,云台倒是有些神采飞扬。因为他收到了来自珑璟的信。珑璟说近日父亲身体欠安,她想去梅泷县内即将竣工的寺庙拜佛烧香,她认为去新建的寺庙拜佛烧香肯定很灵验。 如果自己表现得好,那么想早日调回京城不过就是李相一句话的事。因此,云台对珑璟的到来格外期待、特别上心。 珑璟礼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李泊枫又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阮汩朝圣的新衣就像在她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一样。阮汩是四皇子选中的人,是要辅佐四皇子成就一番丰功伟业的人,难道他在人前就是这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一定是那个狗崽子使的坏!所以,她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治理狗患”。 当然,杨云台也是个可用之人,他这些年的政绩还算不错。珑璟也想把这样年轻有为的人一起拉进自己的夺嫡朋友圈。 而云台为了在珑璟面前好好表现,自然愿意围前围后地陪着珑璟上山礼佛。 搀扶着珑璟走在陡峭石阶上的云台看着青山翠柏中这座金黄色的寺庙,心中十分激动。但见,浓淡峰峦,高低杨柳,远近桃花,临水临山塔——多亏了有罗员外这样的乡绅出钱,他才盖起了这座寺庙;多亏渔歌和魏燕然等***夜操练,他才保住了一方的平安;多亏了狗儿的出谋划策,他辖区内的农桑才有了显著的成绩。总之,多亏了大家的鼎力支持,他才有了今天的辉煌与骄傲。 为了答谢乡亲父老们,云台便给这山寺起名为“报恩寺”。当然,报恩的对象很是暧昧含糊,它既可以解释成对百姓的感恩,也可以解释成对朝廷和皇上的感恩。 跟在云台身后的是罗员外等一干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罗员外见狗儿低着头、拉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队伍后边,心想:她肯定是看见杨大人在陪李相国的女儿而冷落了她,所以才不高兴吧。她虽然是皇上的干殿下,但终究比不过丞相大人的亲闺女啊。 |
41 我爱你像宠物,你把我当家畜? 不过,罗员外还是想错了。珑璟的醋,狗儿还真没心情吃。 她刚从松浦城回来时,银梭就向她哭诉说母亲游丝在她刚走没多久之后就不幸身染急症死掉了。 ——游丝嫂子一向身体健康,怎么就能急症猝死呢? 银梭说,钱班头也带着法医查验过了尸体,法医说死者生前并没有被害的迹象,也查不出死于哪种急症。她的秀才父亲虽然哭得昏天黑地,但终究以天热不好存放尸体为由,一把火烧掉了尸体,草草地埋掉了游丝的骨殖。 结果,狗儿连游丝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就跟她天人永隔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狗儿百思不得其解,一直为这件事而苦恼困惑。 本来,狗儿是想求云台帮忙开棺验尸的。但当时全县都在忙着给国公爷做法事,云台根本没时间搭理像游丝这样默默无闻的一个乡村绣娘。假如大英雄和普通人同时办丧事,那肯定是要先办大英雄的事。本想着国公爷的事忙活完了,县太爷就该有心情过问市井小民的疾苦了吧?可还是不行。因为珑璟要过来礼佛,所以云台还是没空理会。 闷闷不乐的狗儿是为一个人悄悄地来、静静地走,来过就跟没来过一样的现实而感到悲哀。不断机杼的游丝活得勤勤恳恳,对慕云社和家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只因为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民,所以没人过问她的生死,没人在乎她的来去。即便是听说过她的人,也会随着银梭眼泪的风干而忘却她的存在。但是,再卑微的人也有梦想啊。比如,游丝就说过,狗儿回京之后能有一副蹙金绣云霞孔雀纹霞帔,而她自己能有个云霞练鹊霞帔就知足了。 想到这些,狗儿只觉得一个小人物的存在简直太缥缈、太虚无了。比消散在山间的钟声还缥缈,比佛像前随风而逝的烟气还虚无。就连她本人也仿佛要被这种虚无缥缈融化掉了一样。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融化掉。她被“噗嗤”的笑声拉回了现实,仿佛灵魂再次聚集回了肉体一样。于是,她定定神,看向笑声的主人——珑璟。 珑璟之所以发笑,是因为她觉得眼前的观音像实在是塑造得太过随意了。堂堂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竟然长了个酒糟鼻——和那只野狗的差不多,这不是亵渎神灵吗? 云台忙向珑璟解释说,这是因为罗员外感激狗儿帮罗小姐挡过了一劫,所以才执意要把观音菩萨做成狗儿的模样的。 “哪有凡人做神仙?这样的观音我可不拜。” 珑璟傲慢地侧过了脸去。在她看来,跪拜这样的观音还不如直接给那只野狗磕个头呢! “欲见观音今汝是,莲花原属似花人。”狗儿见珑璟轻薄无礼,立即还击道:“好看是形,世间庸俗人也。活动是神,出世间菩萨乘也。好看者,致饰于外,务以悦人,今之假名道学是也。活动者,真意实心,自能照物,非可以肉眼取也。” 珑璟彻底被狗儿的之乎者也给弄傻了。别说前边的两句诗她在上学时没听过,就是后边一长串的古文,她也根本听不出个数来。——这不科学呀!我一个从高科技时代过来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蠢笨愚昧的古人说的是什么呢?我才是女主角,我才应该是最聪明的呀! 云台也笑着看向狗儿,道:“这观音像不知承载着多少人的忍辱负重,怎么会不法相庄严呢?” 罗员外等人虽然也不太懂狗儿的说法,但却都听懂了云台对他们的肯定,忙都点头附和称是。 结果,倒是珑璟自绝于大众了。 但珑璟心态很好,她觉得是古人愚蠢,**之间才最有共同语言。我太聪明,不理解**们的想法,所以反而显得离经叛道不合群了。 本来,寺里的老方丈是想挽留这群非富即贵的香客们吃上一顿素斋的。但罗员外执意邀请大家去他家吃,说已经为这顿饭准备了很久,请大家务必赏光。 因为罗员外是地区首富,珑璟想到将来筹集军费可能还要用得到罗员外,便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但当她到了罗家,看到摆在桌子上的菜时就傻眼了。 ——鸡鸭鱼肉都摆在了离她较远的地方,离她和云台近的都是肠子肚子之类的下水菜!而且,别的餐桌都没这道菜,只有她和云台的面前有整整一大盆的溜肥肠!一小盘肠子吃个新鲜倒也罢了,可这么一大盆下水摆在面前,简直把她恶心得想吐。 云台看着一个劲儿反酸水的珑璟,便于心不忍地笑问指挥丫鬟们上菜的缎儿问道: “这道菜怎么就只有我们这桌有,别人都没有啊?要不给大家分分吧。” 缎儿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我听说大人最喜欢吃的就是肝肠肚肺。那些菜不过就是些甜的、香的、辣的、酸的、苦的,没什么稀罕的。偏这腥骚恶臭的最合您的胃口。” 缎儿恨啊。她恨杨云台不把银梭的家事当成大事来办。她甚至觉得杨云台这个狗官就是通过利用大家来达到自己平步青云的目的。现在,这狗官有政绩了,朝廷的达官显贵们纷纷前来拜访他,他的眼睛就只知道往上看,根本不会再看抬举他成功的父老乡亲们了。为了骂杨云台狼心狗肺,所以她才特地让厨子做了这么道像屎一样的菜! 聪明过人的云台一下就明白了缎儿是在骂他谄媚珑璟、喜新厌旧。可他也不好跟一个女人斗嘴,那显得多没身份啊。 “人家都说吃什么补什么。”缎儿又亲手夹了一块肺子给珑璟道:“您吃这个,保证不会脏心烂肺。” 不待珑璟发作,罗员外便提点女儿道:“不得无礼。这是丞相府的千金李二小姐,不可唐突贵人。” 缎儿给了老爹一个大白眼,撇撇嘴去别桌和银梭等人一起吃饭去了。 银梭轻轻地碰了缎儿的胳膊一下,附在她耳边说道: “骂得好!这女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和咱们老板抢男人,也太不要脸了。” “谁说不是呢。狗儿爱杨大人爱得像个宠物,可杨大人却把她当成了家畜,真是薄情寡义!” “别急,待会看我怎么修理她。”银梭坏笑着埋头吃饭。 饭吃到一半时,珑璟向云台提起了她的创收想法。 “杨大人这样努力,且政绩又这么好,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京城赴任了。 我听父亲说,现在朝廷最头疼的是北方前朝余孽贼心不死的反扑。父亲说,想要稳定边疆,首先就要让那里的守军安心戍边。可是,戍边辛苦,内地的粮食很难运送过去。杨大人要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那说不定将来丞相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云台听得眼睛发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道:“这倒是个大难题,且容我三思。” “我倒有个主意,大人且听听可行否。把盐运司设置在边疆,这样一来,商人们就会为了贩盐带着货物去边疆。等他们把内地的货在边疆卖掉,再得了边疆的盐引回内地贩盐,这样一来,边疆的商物流通问题不就解决了?人心不就安定了?” 云台一听,忙拍手叫好。他觉得珑璟的想法真是太有创造性了,这样的远距离作业如果没有宽广的眼界,是很难想到的。这可真是腹内有乾坤的“大格局”“大手笔”啊。——不过,他要是知道珑璟筹集军费的意图,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然而,盐商家庭出身的廖清泉在听到这个建议后,却偷偷地斜了一眼珑璟。这个大小姐还真是敢想敢说目空一切啊。她这个办法虽然能达到目的,但成本呢,物价呢,大老远地折腾来折腾去,路费难道不要钱? 可是,廖清泉不敢乱说话。他现在已经不是个自由自在的山大王了。在县衙听差,要守规矩。而且,他现在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更是不愿意出风头惹麻烦。反正这个大小姐说的这些天马行空也未必能落到实处,他也不必反驳啊。 “这么好的主意,小姐干嘛不直接跟李相说呢?干嘛要告诉在下呢?” “你说呢?” 珑璟娇羞地看了云台一眼,便红着脸低下了头。云台更是心动,只觉得自己的仕途和人生简直是一片光明坦荡。只不过,他没有去看在场富商们的反应。如果他看到了,怕也不会如此喜不自禁了。 珑璟看向罗员外道:“听说您是梅泷县的首富,又最是支持杨大人对地方的治理——这事还得您牵头啊。您去边疆倒卖绸缎布匹,顺便得一个盐引,这样您不就能运盐回来卖了吗?这样做利国利民,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罗员外干笑了一下,道:“小老儿年老体衰,怕是不能担此重任了。何况小老儿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又不好让她去外边抛头露面。李二小姐说得肯定没错,但小老儿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罗员外一推辞,其他人富商便更不会捧场。一来他们没有罗员外的实力,二来这样的生意要担多大的风险还不好说,不能冒然出头。 云台见大家都低头不语,便打圆场说来日方长。珑璟无奈,也只好作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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