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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小神婆讲故事[第8页]

作者:再見已是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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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半个多小时后,余军终于停止了那个一团一震的动作,他脸色苍白,弱得好像给他一巴掌就能立刻要了他的小命一样。我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仁已经恢复了正常。
  桶里的清水已经变成浆状,一半是因为刚才我撒的那炉香灰,另一半却是因为妖线之故。虽然被外力加老酒逼出了宿主体外,妖线却依旧生机勃勃的在桶里蠕动,细而密匝,令观者头皮阵阵发麻。
  我将脸伸进桶里,好好欣赏了一番。妖线纷纷沉底,避之唯恐不及——它们当然是在躲避我的法力而不是……咳咳……
  我将桃木钉拔起,边把余军那条细长舌头拽在手中,“我的剑。”我头也不回的使唤南迦。
  接过南迦奉上的剑,先横在手中比划了一下,南迦发出一声惊呼,“女施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把多余的舌头给切了呀!”我回,“这段舌头是变异而出,想指望它自己缩回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切。”
  “这个,不行……”南迦有些着急了,“在佛祖面前行此等事,只怕有所不妥!”
  我腹诽,又不是杀生,不就见点血么,怎么就不妥了?和尚真是穷讲究,麻烦得很!索性故技重施,我将剑尖朝外一指,奇道,“哎,那是什么?”南迦转头开始寻找。我收剑便是一削,余军发出怪叫一声,翻眼晕去,舌尖鲜血如水一般长流。
  血一流入桶中,妖线们就炸毛了,纷纷将首部探出水面激动得扭动起来,彼此摩擦发出沙沙噪音,扰人心神得很。接着,我的耳边穿来南迦连声宣佛号,外加‘罪过,罪过!’,这声音却更加扰人心神。
  “一点都不罪过啊大师,”拎着那半条舌头朝南迦挥了挥,南迦脸上血色迅速褪减,但他坚持着不退半步,于是我继续和他讲道理,“我们这是在救人呀,救人这么积功德的事情自然宜在佛祖跟前做哟!”
  “这……”南迦做瞠目结舌状,不过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严肃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修行在于心,若存功利之思,则会误入歧路堕入魔道!”
  辩论这种事情我不是他对手,所以我决定闭嘴。何况对南迦来说,恐怕让他更难以接受的事情还在后面……
  伸手将余军拎出水面,我个子不够有些力有不逮,干脆爬上供桌,抓住他的肩膀甩着。余军浑身的骨头还是软的,所以像在甩橡皮人一般。连甩十数下,将他身上的水甩去大半,连同那些附身的妖线,之后我将余军递给南迦。
  南迦训斥归训斥,但面对余军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伸手小心接过打横抱着。余军的头和腿全部耷拉下来,快要垂在地上。
  此时南迦脸色更差了,也不教训我了,转而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反问他想让余军活还是死?南迦面露愕色,大概觉得我这个提问是废话,但他的修养约束着他,于是他很淡定而礼貌的回了我一句,当然是想让他活。
 
“想让他活就好办!”我道,“他需要调养,还需要借助佛荫祛除妖力剩余的影响,所以大师你得收留他。”。
  “这倒不成问题。”南迦回答,跟着问,“只是不知小僧具体该做什么?”
  我心一宽,南迦要是不收留余军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遂面带笑容回,“简单,只要把他放在床上,然后一日三餐你吃什么就喂他吃什么就好。短则一月长则半年,余军就会彻底摆脱妖力。不过,他要想恢复得和以前一样是不太可能了,但是变化也不会太大,也就脖子长了点说话不太利索点走路歪歪斜斜点而已,我估计,总之看上去肯定比他现在这副样貌更像人。”
  南迦低头盯着余军陷入沉默,我没有打搅他,我猜他在忏悔,可能觉得余军变成这个样子他也得负一部分责任,毕竟他明明知道素青是妖却一直放任。
  有两个疑团一直在我心头绕啊绕……
  其一就是,余军竟然是素青的侄子?我当然是不信的,妖怪怎么可能会有人的侄子?以前我以为素青不过是母性泛滥,捡了余军来当侄子养,就像现在人喜欢养宠物一样。可是,如果我之前的猜想是真的,那两架子骷髅头一是南迦一是余军的众位前世们,那么,事情就另有蹊跷了。
  其二就是,那蛇妖怎么知道我姓李,还控诉说我屡屡坏她的事?难道她跟我们李家的纠结缘来已久?估计祖奶奶又跟我藏了私!哎,这老太太,让我说她什么好?!
  这些蹊跷得日后在寻找答案,当务之急是先要把这一桶妖线给处理掉。放在这里是不行的,妖线乃素青妖力所化,看上去耗费了她不少修为,等我的制魔咒失去效用,它们就会主动回归母体,上演一出妖蝌蚪找妈妈的戏码。我已做好打算去伏那蛇妖,当然不能让素青重获这些修为,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
  至于到底该怎么办,我已经有了想法,只是又要破财了。唉,钱总是花的比赚的容易……
 
只犹豫了片刻我就有了计较,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凑近了看一看情况再说。正好有游船经过,遂将船夫喊住,讨价还价一番登了船。指明方向,船夫却直摇头,道,“一哟不行啊小姐,那里不能去。”我问为什么。船夫解释起来,原来那里的水里淹了尊佛塔,还是国家保护文物,所以为避免损坏佛塔,游船一律不准靠近。
  “呶,你看,”似是怕我不信,船夫指着水面对我说,“看到那里的浮标没?那就是界线!”
  我按着船夫所指方向看去,眼眯了半天勉强看见几个白点,在水面上随着波纹起起伏伏,想一想,我问说,“去浮标那总可以吧。”
  “这倒是可以的。”船夫点了点头,不待我吩咐,便撑起船来。
  不一阵船靠近了浮标位置,我看见我的鸭子原来停在水底佛塔的塔尖之上,已经濡湿了,翅膀软塌塌漂在水面,一阵风过,激起小浪花一朵,将鸭子带走。
  鸭子打了个卷儿,沉入水中不见。
  “小姐,这里有啥好看的?”大概见我呆望水面太长时间,船夫好奇起来,跟着好心介绍,“要不要我带你去观鱼塘,那里的鲤鱼大的有半米长,快能跳龙门啦!”
  我摇头谢绝,打算认准了地方晚上来夜泳。主意一定,便准备吩咐船夫返回湖岸,可刚一转头,却见船夫面露惊色,竹篙一点我的侧面,低呼道,“一哟,那是什么?”
  我立马看过去,晚了,只能看见一道奇怪的波纹逆风而过,我问船夫,“什么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露出犹疑之态边将竹篙伸出在水里捞了捞,然后举起来看。我跟着看了看,竹篙头空空的,除了水渍别无他物。
  我有些急了,追问,“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花了眼。”船夫不确定的摇头笑笑,回道。我更急了,差点扑过去揪着他的领子摇着他的头问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好在下一秒船夫便继续了,安慰了我这颗狂痒难搔的好奇心,“刚看见好大一把头发,好长好长,好像有人在水里一样。不过肯定是我看错了,这里不能游泳的,大概是鱼吧。”
  哦,头发,一定是素青的头发!估计她潜伏在水底,看见了我的鸭子还有鸭子上缠着的她的头发,于是就逃跑了。
  要不要跳下水去追?
  还是算了……
  我在这里跳水,那船夫肯定立刻报告景区管理,说有人要来破坏国家文物。只有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一探究竟。希望她的老巢在这附近,否则我可不知道该上哪去找她。
  去老庙蹲守其实也是个办法,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这是下下之策。一来时间长,谁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二来,南迦发现我对佛像做的事之后,即便他涵养好不跟我计较,那脸色只怕也好看不到哪去。我又何必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了银行卡还要去赔笑。
  唉~我叹一长气,似这等损己利人之事做起来总是曲高和寡的。想到那些损失我就肉紧肉酸肉疼,一颗心碎成七八瓣,我到底在图什么啊……
 
 弃船登岸,不到半小时那船夫讹了我二十块。我慢吞吞掏口袋,数出几张钞票。递钞票的时候我问船夫,“你们晚上一般几点收工?”
  “七点就不租船了,”船夫道,“不过要是游客想夜游也是可以的,价钱嘛,另算了。”说完用一双缀着数道鱼尾纹的缝眼充满希望的看着我。
  我算算时间,到了八点应该就差不多没人游湖了,跟着抬腕看表,现在已经七点一刻,于是冲那船夫道了声谢。
  “小姐,你不想夜游一下么?”船夫不死心的劝,“很美的哦。”
  我摇摇头,手揣进裤兜捏捞钱袋子,汲着拖鞋走了。阿米豆腐,今天破财太多,不宜再破。再说中午就吃了两个肉包子,现在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填饱肚子乃第一要紧之事。
  找到街边一个小店,要了一盘煎饺,将免费提供的茶喝了两壶后,时针指向八点。付了钞不忘找老板要了个塑料袋,然后回到湖边。
  若说七点还有丝丝天光的话,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是湖边尚有不少游人缱绻不去,好似比白天还热闹,我只好继续等。
  一等又等了一个多钟头,临近十点时,游人终于散去不少。
  我将随身物品放进塑料袋中,连同我的拖鞋一起,藏在花台一块砖下。符和剑都没带,一来水下行动不便不是我的主战场,二来可以顺便示弱诱素青上岸来。
  屈身坐在岸边石阶上,然后无声入水。湖水有些腥,毕竟是死水一潭,又是旅游景观点,水质能保持成这样相当不错了。
 
辨清方向游了过去,不一会儿突破了那圈浮标。伸手摸过去,触到冰凉塔尖,好似生铁铸就。吸一口气,憋住,扎了个猛子,沿着塔一直往下。
  湖并不深,也就四五米左右,塔底却深深陷入湖底淤泥,我摸了一圈,没有找到底座痕迹。看来,这塔还有不少部分被埋在湖下。以手做铲挖掘几下,水流激荡起淤泥,糊住我的视线。我停止了动作等水静下来,心说这不是办法。
  攀着塔缘往上,直到我露出水面换气时,一共数了六层。
  大口吸着气,我想,难道素青就躲在这里?难道她是条水蛇?
  她要是水蛇的话就麻烦了,水下是她老家,而我毕竟是人,每次一口气顶多憋十分钟,所以极有可能打不过她。跟着我又想,我可以装作打不过她的模样,然后把她往岸上引啊,那么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素青,然后打架,然后示弱,然后逃跑,然后上岸,然后收妖……简单的很。
  吸口气,继续下潜,心里深情呼唤着,亲爱的小妖蛇你在哪?
  我还有正事要做,困阴局还等着我,我可实在没多少时间能够继续浪费在这条蛇妖身上了。
 
水里沉静了许多,周遭景物清晰可见,我扫视一圈,没有看到我渴望一见的巨型条状物,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于是就便打量了一下铁塔。
  这是座密檐塔,密宗的玩意儿。
  塔头贴着块望天牌,上面画着个‘卍’,另有扭曲古怪的梵语绕着‘卍’字一整圈,被水侵蚀得厉害,很多字已经模糊不可辨认。我索性游上前用手摸,除去多余沉积物和水垢后,字体却渐渐清晰个个可认,可见当年造塔时刻印得相当之深。
  一字一字读过,我一惊,心说不是看错了吧……
  定睛再读一遍,确认没错,这是密宗的大梵天印!
  ——大梵天印的功用,简单来说,就跟我们李家的六芒星阵一样,是封印,封鬼封妖封一切非常之物。
  难道这铁塔是用来镇妖的?
  我没法不吃惊,一惊下气有些短了,我忙浮出水面换气。
  月亮透云而出,在湖面洒下道道银光。水有微波,粼粼而闪。风也凉透了,吹在面上有些冷。
  我踩着水,边搓着脸上冷出来的鸡皮疙瘩边皱眉琢磨,H市风水相当不错,灵气自成得天独厚,因此吸引众妖来此安营扎寨当属正常。有妖出没,自有除妖人尾随而至,所以,见到封妖塔亦当属正常。
  不正常的是,为什么素青会在此出现?
  在这里要罗嗦一句,密宗的和尚们除起妖魔鬼怪来凶残得很,实属业界一霸!我们李家的除魔手法跟他们一比温柔得简直好似那林妹妹见到了凤姐儿,呃,还得加个形容词,是病得死去活来的林妹妹和正在捉奸的凤姐儿。
  而大梵天印乃密宗封魔众法中上上上上到不能再上的上乘之法,凶猛无比狠辣无比简直妖见妖哭鬼见鬼愁,就是半神的阴差们,见了类似大梵天印这样的密宗封印也要绕开三米远,否则要小心被封印所带罡气冲散了魂魄。
  当然,不是你皈依了密宗就有能力设大梵天印的,据我所知,当世高人中能布这个封印的不出三人,且都远在西藏。当然了,这铁塔能被国家当做文物保护,那说明它存在至少有几百年,所以,这塔必乃古代高人所布。只是不知道封的是什么妖,封到了现在,那妖想必神形俱灭了。
 
话到这份上,列位可以理解我的惊疑了吧,一个大梵天印在这挂着,没破没损法力没褪,素青那小妖她怎么会又怎么敢在附近出没?
  虽然不知道素青为什么敢在这里出现,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有大梵天印在这塔头上镇着,妖类肯定靠近不了铁塔五米范围之内。所以,我的搜索圈还得更大一些。
  我开始伸着胳膊缩着腿,一蹬,然后缩着胳膊伸着腿,再是一蹬,以标准蛙泳姿势在水面划起来。先北后南,然后从东往西。一圈游过,没有发现素青踪迹,也没有发现可以做她老窝的地方。
  我不泄气,又游了一整圈,还是没有发现。
  四处乱眺,却见异像。异象在我身后,正是那我初以为无论如何不会发生异象的铁塔周围。
  不知何时塔尖所处水域出现鼓噪的水泡,大朵大朵,从水底涌出,涌到湖面然后裂开。范围并不大,只是刚将铁塔包围而已。远看上去,真像一锅沸腾的滚水。我游到附近,但见水泡乱鼓,实在是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深深吸着气,我准备潜到水下查探。可是一口气刚吸到一半时却觉足踝一紧,好像被绳子缠住了。那绳子生出好大力气,拽着我猛然往水下一沉。
  心中暗骂一句顺势沉底,我倒要看看这里倒底在唱什么戏。
 
 入水后颇有悔意,淤泥早被搅起,水里浑浊不堪,任凭我如何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但我不敢大意,明知无用但还是用力瞪着眼,边弯腰摸着脚踝,想把绳子解开。
  缚足绳索乃无数细而韧的长丝组成,手感颇怪。正奇怪时,又一条绵软绳索穿水而来,目标直指我的颈脖。待我发现时,它已经逼近身前一米远。幸好我反应一向都很快,忙歪头避开,不忘伸手抓住绳尾。正待用劲拉扯,绳子却滑腻异常,哧溜一下从我掌心溜走。根根细丝划过掌中肌肤,那感觉提醒着我,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
  头发……
  伸手摸足,再无怀疑,那果然便是素青的头发。她竟然用头发当武器,这倒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她竟能靠近这封妖塔,竟敢在此撒野……
  噫嘻!我吃惊下难免有些幸灾乐祸,难不成这大梵天印言过其实了?看来还是咱老李家的六芒星阵更加技高一筹。
  但眼下不是沾沾自喜的时候,脱困更要紧。我使双手捉住缠足青丝,用力一扯,没有动静……好家伙,头皮不疼?早知道带把剪刀来就好了。
  情急之下无计可施,这不是在逼我动用符印之力么。
  我在肚里念咒,双手开始结印,手势从智拳印到日轮印轮换了一下,有些犹疑不决该用哪个。因为据我所知,这两个印和大梵天印都有冲突,要是用的不好万一波及到封塔的大梵天印,没准会发生以印制印之事。也就是说,若是功力足够,我的印也许会冲破大梵天印!失去大梵天印的制约,这塔会发生什么变故我可想不到,要是塔下妖怪未死,很可能就这样被我放出来。
  不是我自视甚高,认为自己一击便能十足十把那不知是谁的高人布的印击破,而是,呃,我的功力其实也没那么差啦,只能怪那李清溟太过光彩照人,一出场就硬生生把我这颗珍珠比成了鱼目……
  况且退一万步说,事情总有万一嘛……
 
舞不了桃木剑撒不了符,现在连破魔印也得慎用,现在该怎么办?我愁了,这三板斧一板都不能施展,难道啥也不干转身就逃?坠了李家英名还好说,妖怪不上当不跟我上岸我不就白忙活了么?要是她换个地方蛰伏,我可真就没地儿找她去了,估计只有跑到老庙求南迦收留,让他给我间禅房我好半道出家试试当尼姑的滋味。
  哎呀呸的,当尼姑有毛意思,这滋味不试也罢……唔,不过,有南迦这么帅一个和尚和我当邻居,这滋味没准也不会太差……
  一哟,怎么这么紧要的关头动了春心了?这这,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止住满脑子胡思乱想,发现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依靠破魔手印。不过不能存侥幸心理,得小心,得慎重,得见风使舵见机行事,否则万一真把这塔试塌了我麻烦就大了。我倒不是十分担心塔中妖怪再现,妖跑了再捉就是,大梵天印封得住的妖怪,六芒星阵应该也封得住!让我更担心的是,这塔是国家保护文物啊,它可不是老庙那尊泥菩萨能比的,要是弄坏了它,我上哪挣出这赔偿的钱??
  一番思量费去不少宝贵时间,我决定视找到素青本尊为第一要务。此时胸口阵阵发闷,我不由在肚中连声怪叫,哎哟,快没气了!我得赶紧脱了这头发丝儿的深情缠绕!心一横屁股一撅调转方向朝水下游去。
  妖怪,你能用头发丝拴住我,我就能顺着头发找到你,咱们直接在水底会上一会罢!
 
发丝一震,却没退去,看来法力太低,伤不了她。哎,咒语不念出口就是没啥杀伤力,给人挠痒痒都嫌轻。
  我干脆换了游泳方式,蛙泳不成咱就蝶泳,双腿摆如鱼尾,带着满身头发滑入湖水深处。擒贼先擒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素青本尊而不是和她的头发缠斗,幸好她不曾用头发把我的双手给捆住。
  突然我忍不住觉得奇怪,她既然能缠我的双脚,为何放过了我的双手?
  内里缘由不及分析,摆了七八次后我已经潜到了湖底,一望周围顿觉无计可施。头发组成的森林从湖底淤泥生出,密密的一大片,乱摆互绕,搅起泥浆惊跑鱼虾,实在辨别不出她的本尊到底躲在哪一丛头发之下。
  此时那缠着我的头发又往上爬了几分,力气也加大了几分,几乎要把我的肋骨掐断,看来我得先集中精神应付它们。
  我先采用了各个击破之大法,就是抓住头发一缕一缕的往外扯,可是扯开一缕便缠上来一把,没多久,我的下半身就被裹得紧紧实实。幸好头发很长,我摆摆腿还能勉力在局部范围内游动。扯发无效,我改换动作为拔,但是无处借力拔如不拔。
  情急下双手乱揪乱抓,竟然真叫我拉动了一缕。我立时将那缕头发牢牢抓在手中,再接再厉再拉一下,于是立刻发现这缕头发的与众不同:它不是从湖底长出来的,而来源于我斜侧方向的某处。
  扭头看,那里是铁塔。
  我心一动,立刻朝铁塔游了过去。
 
 大概是我误打误撞了,头发们开始激动起来,做群魔乱舞之态,一条条一根根扫来荡去,抽的我露在衣服外头的皮肤生疼生疼,紧跟着又飘来几条头发想缠我的脖子。我左躲右闪狼狈不堪,慌里慌张无计可施只好暂时放开那缕看上去似是很重要的头发,先将手空出胡乱抓捞,抓住两条就打个结,一连结了十七八个,一路这个险象环生无数次蛇口脱了险,终于叫我摸到铁塔旁边。
  然后我便轻易瞧见了那缕头发,它如影如魅,居然正正生长在大梵天印上!
  我被惊到了,一串水泡从嘴角漏出,人也不由紧张起来,肚里叽咕着‘不会吧不可能吧没道理啊’……
  难道刚才探查的时候看走了眼,这不是大梵天印而是其他看上去很相似的某种养魔印?
  我极想再去看个究竟,可是素青再不给我机会,她加大了攻击力度。眼见一大团乌黑乱发迎面扑来,我只得缩颈抱头以乌龟入壳之态险险避过。回头再看,那团头发果然调转了方向继续向我袭来。
  幸运的是头发本身就轻且水中阻力太大,发团飘的速度很慢。不幸的是回归途中不时有新的成员成团加入,刚迫近一半,发团已经膨胀了一倍有余,黑压压的如一大团乌云,几乎将我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部遮住!瞧这架势,只要再近一些它就能把我团团围住然后将发丝从我七窍中穿入堵住我的感官呼吸将我活活憋死。
  此时我的处境真是太不好了!头有一团乌云蔽日,下半身被裹如人鱼一条,四周到处是乱舞如魔的条状头发,好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泪不能流口不能言,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此时我俨然对之前的判断产生了严重怀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蛇妖!蛇不长毛的啊!用头发当法器攻击敌人不是它们的强项啊!
  这女妖到底是什么妖?!这玩意怎么这么难缠?!无语凝噎。
  再想这些已经无用,除了硬着头皮继续作战外,再无其他出路。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可是,素青的七寸在哪?我只有碰运气。瞎猫都能撞上死耗子,没道理我的运气比瞎猫还差。
  一伸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将那缕古怪的头发抓在手中死死不放,抓了还嫌不保险,索性扒着、扯着,将头发丝在我左手腕上足足缠了三四圈。
  战斗立刻开始。
  头发团对准我的脑袋飘了过来,我极力躲闪,它擦着我的左脸颊而过。头发团又对准我的脑袋飘了过来,我再极力躲闪,它擦着我的右脸颊而过。头发团第三次飘了过来,这次我没躲,因为它主动擦着我的头顶而过。
  头发团在我身前几米开外停住,好像想从我身上找到合适的攻击部位。
  老实说,这头发团的行为有些古怪,它好像不是想攻击我,而是在吓我,当然也有可能它是投鼠忌器,投的是我这只老鼠,忌的是我手里的那缕头发。
  这个认知让我立刻神清气爽起来!
  我觉得我抓住了素青的弱点,我觉得我此时追一个破魔印就能把这小妖灭于无形,我觉得我不能再拖了,我觉得我顶多在这水底还能撑三十秒,我觉得不管怎样总得一试死马当做活马医好过不医,我觉得我再继续‘觉得’下去一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开始结手印。
 
肚皮里念着口诀,十个手指妖娆而动,时竖时伸时扭时曲,只是半悬在空脚下无法踩踏方位,手印法力恐怕要大打一个折扣……
  对此我倒并不担心,我本来就不打算在水下和素青同志决一死战,真要战起来的话,死的那个很有可能是我,我只想找个机会逃跑而已。
  两根食指在空中打了个结后我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忍不住忘情的‘咿呀’一下,又一串水泡从我嘴中逃逸。我将眉毛挑得高高,瞪大眼睛观察起来。
  原来就在我开始做手势的时候,头发君们竟然安静下来,好似立时从穷凶极恶的暴徒化身为一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只等着我的表演完成后给我鼓掌喝彩。尤其是那团对我威胁最大的‘乌云’,它一忽儿向左一忽儿向右就是不往我跟前挪动一丝一豪。
  我放下手来左顾右看,想弄清楚缘由。数秒后,各类头发们再度激烈的舞动起来。我忙不迭继续结手印,但是刚将手势摆出,头发们的动作又缓和了下来。
  一连三次屡试不爽。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素青知道我们家破魔印的厉害,所以只要我一摆出动作她就开始示弱?
  不对不对……
  眼下的情况更像是素青驱使着她的头发来诱使我将破魔印结出,然后……
  刹那间,脑中灵光这么一现,我明白过来!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头发如此有耐心,也明白了为什么素青一直不来捆我的手,这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跟我斗!她把我引到水下,威胁我,无非是想逼我结印,她需要借我的力去破封妖塔的大梵天印,她这是想救塔里的妖怪啊……
 
 大梵天印还是那个大梵天印,我没有看走眼,只是不知素青动了什么手脚,让我误以为她躲在了这里。看来,蹊跷还是出在大梵天印上!
  我立刻收了手势以极快速度游窜到了望天牌旁,于乱发飞舞的空隙间瞄见大梵天印那‘卍’字图形上果然如我所料的贴着一样细巧的白色的东西。虽然一瞥下看不出那玩意儿是什么质地,但这缕被我牢牢揪住的头发确确实实是贴着它而生。
  这东西十有八九是件灵物,它居然能替素青挡住大梵天印的法力!哎哟我滴妈呀,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此物所蕴灵气那是相~当~的高~啊啊……
  我边想边偷着乐喜得快要两眼冒心。
  这东西有如此高的灵力,今日叫我得见实乃天运垂怜,我错过了它就是冒犯天意,所以无论如何我得把它抢过来带回家去好好供奉。养个三五年,或者三五十年,身为不怎么出色的本届李天师的我将来‘物灵在手、天下我有’就不再是梦想!一想到祖奶奶到时会如何吃惊我就忍不住兴高采烈,谁让她时不时的就爱鄙视我嫌弃我打击我挖苦我讽刺我的,到时我将物灵一亮,祖奶奶一定立马苦脸变笑脸。以后她给后代授课时,能不在李清溟名字后面再加上我的?嘿嘿!
  这一番小心思看似复杂,实则只花费了我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转悠一圈的时间而已。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在我心中化作三个字:我要它!要它要它要它要它……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我如脱兔一般窜了过去,动作又准又狠一手搂住望天牌另一手将那样东西捉住,咬牙用力一拔……没拔下来……
  怎么贴得这么牢?靠之!继续拔!
  素青急了,是真急了,不是刚才那装模作样的假急,所有的头发几乎在一瞬间朝我涌来,包括那一大团乌云状的头发,我立刻便被头发团团裹住。
 
 抹去脸上的湖水,连吸几口新鲜空气,吐出口中塞着的头发,干咳干呕几声后,我迫不及待将玉牌举在手中,对月而看。
  这不是一枚玉牌,而是半枚。半枚玉观音。
  玉观音从中而裂,裂口参差粗糙。我惋惜极,恨不得立马掐自己的脖子,一定是我刚才用力太猛,把这灵玉给掰断了。
  月光清辉似透非透,将那观音半张脸描画得更加生动。我觉得它很面熟,转而看侧面的断口。断口呈现两种不同状态,一新一旧。
  噫,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在余军的出租车里见过的那枚带着裂纹的玉观音么?
  摸着裂纹我有些迷惘,不知素青从何处得来这枚能挡得住大梵天印法力的灵玉。然后暗自琢磨,看来,素青为救塔中妖尝试了不少次,这玉虽然灵,但估计还是难以和大梵天印法力相抗,那裂纹只怕便是这样来的。
  今天算这枚玉倒霉,遇到了毛手毛脚的我……
  阿米豆腐~
  收好半枚玉牌,我吸了口气,然后往水下潜去,我想把另外那半块找到。就算灵气逸散玉牌再无灵力,找个金匠镶一下,挂脖子上也不错的,因为这玉质相当不错。
  啊……当然,我更主要的目的是想确认一下素青的下落,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吧。
  水下恢复了安静。我先游到望天牌上,确认没有另外半枚玉的踪影,然后一潜到底,开始在淤泥里翻弄,一段一段的妖发沉在水底,随着我的动作而轻缓的飘荡。
  围着封妖塔转了个圈,没有找到。我不死心的想,玉去了哪?难道是素青没事,被她带走了?咿,那么强大的法力她竟然没事?不可能!她肯定受了伤……
 
我忽然想到刚才大梵天印激起的气流很是强,连我这么个大活人都被带开老远,更别说那半枚玉牌了,满怀希望的我扩大了搜索范围。
  竟然真让我找到了,我喜得吐泡泡。
  当然,我再没有看见素青的身影,也没有借妖力作怪的头发丛,况且在这么大片湖里寻找一条小蛇的尸体也不太现实,所以我无法确定素青的生死。退一万步想,即便她没死,但一定重伤在大梵天印法力下,估计得修炼个三五十载才能复原,至少南迦暂时安全了。
  未能亲手收服她,我难免有些遗憾,随即捏着两块裂玉自我安慰,还是有收获的不是。
  临离开前,我忍不住游近望天牌,伸手摸着那个‘卍’,心有余悸的一叹,兄台见谅,刚才看错了你,原来你是真霸道来不是假霸道……
  返身游走。
 
上了岸,觉得累极了,遂向天躺在地上,手脚摊开呈‘大’字状,好比死尸一具。恢复了力气后一看两只胳膊,惨啊这个惨啊,细细红血条布了个遍,都是叫那头发丝给抽的。
  我躺了许久,躺到衣服半干,这才爬起来一步一摇的走了,一直走到‘家’。
  众星隐退,启明星升起,独挂天空,亮而璀璨。
  大宝仅着短裤衩靠立香烛店门楣旁,见我走近,无语而望。
  我冲他笑了笑,拱手作揖,放下手的时候说了个‘累’,掏出钥匙开门准备进屋睡觉。推开了门,脚一拐又绕了回来,从口袋中掏出玉观音双手捧着递到大宝面前,我问,“鬼差大人,认识这个么?”
  他两条蚕眉一搭两只豆眼一扫,文绉绉反问我道,“你可知修罗佛?”
  “只知道修罗,”我老实答,“不知道修罗也有佛……”
  “一劫难渡,遁修罗道,成修罗佛。”他继续文绉绉,“此玉乃修罗佛之物。”
  我皱眉追问,“他到底是谁?”
  大宝摇头,一身白嫩肥肉乱荡。
  我不明白莲华君是不想说还是他也不知道,但是我清楚的感觉到,我陷入了更大的一团迷雾中。
  迷雾说来就来,迷雾入了我的梦。不知道是谁的结界,我估计是莲华君,因为祖奶奶本事貌似没这么大。莲华君没有露面,确切的说,压根就没有人在结界中出现,出现的是一段对话。
  一段由一男一女一人一句互答而成的对白:
 
 女:大师有烦心事?
  男:施主如何得知?
  女:眉皱着,心乱着,大师烦心之事,不小。
  男:阿弥陀佛!小僧修行太浅,让施主一语点破。
  女:大师可想算一卦?
  男:祸福生死皆有天定,算也无用,不如不算。
  女:若是天定大师不能成佛,大师也不想算?
  男:此乃施主口中之言,非天定之语。
  女:天定此数,如若不然,大师如何会遇上我?
  男:愿闻其详。
  女:鄙姓李,乃大师机缘之人,为大师指点迷津。
  男:是何迷津?
  女:劫难。
  男:劫难非难,劫难是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成佛。
  女:大师一劫抵那九九八十一,大师难渡此劫。
  男:万劫皆难,岂独一哉?
  女:情劫将至,大师必有感应,何必故作超脱?
  男:阿弥,陀佛……
  女:大师不懂情为何物,因是迷茫。迷茫生劫,大师在劫难逃。
  男:出家人绝爱绝情,小僧无需知晓情为何物。
  女:情乃天生,无弃无逃,佛受其苦,方知该当绝情,方知如何绝情。大师若不知情懂情,如何绝情?
  男:那,何为情?
  女:能解大师之惑者,非我,非人。大师请往东行,见山见湖,便见机缘。
  男:非人?
  女:呵,佛看众生,众生皆等!大师,莫让一叶障目,瞎了眼盲了心。
  男:善哉善哉,多谢施主指点。
  女:莫言谢,我有所求。
  男:何求?
  女:求大师九百年的照拂
 
 第二天一早,我在高亢的鸡叫声中醒来。
  那是甄阿婆养的大公鸡,大红冠子花外衣,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占领着香烛店后院独自称王,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呃,不过大部分儿孙都让甄阿婆拿去换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我睁眼看着天花,听着一墙之外的公鸡喔喔喔母鸡咯咯咯,不知它们在聊什么,聊得热闹极了,估计是哪儿虫子多哪种菜叶子好吃等等这类更贴近鸡生之琐碎,肯定不会又是佛又是情又是劫的尽说些含混不明的话。
  我不肯费脑筋猜,听见就当没听见。该来的自然会来,安心等着就是。
  我等来了一只箱子,下午的时候,由专人送到。
  非常非常精致的樱桃木箱子,周身凸雕着花草叶纹,做工细巧无比优良无比。单这箱子就是极好的收藏品,让人不由遐思这里头装了什么高级东西。
  我满面堆欢小心打开,看到里头的东西,不由又是不惊讶又是惊讶的轻轻‘啊’了一声……
  金色丝绸裹在柔软内垫上,厚而牢固,一左一右各嵌着一只锦盒和一只钧窑瓷瓶。
  让我不惊讶的是锦盒,它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我将锦盒取出,打开,五块小金块金晃晃要亮瞎我的眼。一块块捏起,在掌心颠了颠分量,再一一放回原处。
  让我惊讶的是瓷瓶,它可不在协定好的报酬里,这里头又是什么呢?
  瓷瓶里装的是茶叶,拈起几根放在手上轻嗅,沁人心脾。伸舌沾舔,将茶叶卷进嘴里细细品咂,微苦,苦后带香,香满唇齿。这么优质的茶叶,活到现在我只喝过一次,这是我在酒店里喝过的龙井……是明前还是雨后的?这倒是真不记得了……
  我不死心的把木箱再翻了翻,展开那衬垫丝绸布,上面另有乾坤。我看见十二个繁体字,以毛笔书就,字体含蓄内敛,曰:“忘世尘 破缘机 偿债旧 碎音观”……
 
 我没读懂,多读几遍突然醒悟,顺序错了,应该从右往左。
  手一滑,差点打破了这价值连城的古董钧窑瓶。难道我早已见过他?
  他穿唐装,他戴墨镜,他轻易便能左右我的思路……我深深叹了一气,原来我请他喝的是他请我喝的茶……
  放下手中东西,翻出霞给我的老城区地图,盯着那一片乌压压的旧房破顶我开始没由来恍惚,昨夜那段对话生生挤进我的脑海里。
  她姓李,是李清溟么?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必定是她!
  他自称小僧,是出家人,想修行成佛,却难逃情劫入了修罗道。
  她为他指点迷津,他照拂她九百年。至于那照拂之物,恐怕便藏在我眼前这副地图里。
  修罗是邪神,修罗佛自然便是邪佛。人入此道,纵能长命又如何?祸福实实难定。我叹着气,难怪那人一露面必戴着墨镜,目通心灵,要是让我看见他的眼,我肯定一早就能把他身份认出。
  跟着我不禁摇头,连摇好几下,李清溟你这大天才怎么做人这么不厚道呢,指点不如不指点,一指把人指进了修罗道……啧啧,这不是典型的把人卖了还要人家帮着数钱嘛……
  但是,邪佛也是佛,法力通天,我功力难及他十之一二,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找我来对付素青那个妖,还用那么隐晦的方式引导我暗示我?
  还有,他的玉牌为什么会在素青手中?我记得第一次见到这裂玉观音的时候,是在那辆和我甚有缘分的出租车里,那秃顶的日班司机曾说这玉是余军的小姨给他的,还说这是余军妈妈的遗物……
 
那从没露脸的余军的妈妈和素青这妖怪又是什么关系呢?会不会她就是封妖塔封的妖?素青费尽心思甘冒奇险诱我下湖,是想救她么?
  谜团接踵而至……我有些头疼,思考一向不是我的长项……
  显而易见的是,这故事里面还有故事,不过那是李清溟的故事了。她的行踪连祖奶奶都是一头雾水,更别说我了,除非她肯现身相见,否则我无从得知。
  是这样么?
  深想一下,却又不确定起来,也许我根本认错了人,我只是偶遇了一个爱茶爱戴墨镜的过客而已。
  但我能确定的是,这个生意总算是做完了!人家尾款付得好生爽快,而且我表现肯定极佳,所以还额外赠送大奖一份。至于这连环困阴局,连祖奶奶都下命令了要我先不要管,那我就不管了,反正也没人出钱请我来管。至于李清溟到底在里头藏了什么,还是留给下一任李天师来烦恼吧……
  郁闷一扫而空,我抱瓶咧嘴微笑。
  我开始收拾东西,先把小金块收收好,跟着是钧窑瓷瓶。盛世藏古董乱世收黄金,我两手准备都做好,彻彻底底的防患于未然。茶叶则被我拿了出来,捧在手里一阵好看再一阵猛嗅。我记得疑似修罗佛的唐装墨镜男曾说这茶叶值一万多一道,赶明儿我得找个茶庄去估个价,然后折现。
  我伸了个懒腰,心情无比轻松……放下手的时候突然想起答应了霞要去北京去替她探情郎,霞还说给我账号里汇了钱。哎,明天去银行查查,顺便定张票吧。
 
【第五个故事开始】
 
左右无事,早早吃饭早早洗澡早早上床。合上眼没多久,祖奶奶露面了。我伸着两只胳膊,祖奶奶却没在意,只是训斥我,“昨晚干嘛去了?我怎么入不了你的梦?”我边回了个有高人给我结了结界,边继续把胳膊伸到这老眼昏花的老太太跟前,祖奶奶还是没留意,继续追问,“哪个高人?”
  “莲华君呗!除了他还能有谁。”我放弃了,放下手来随口答,然后看见祖奶奶正在朝直立状运行的眉毛瞬时耷拉下来,不由心里暗笑,想发飙?嘿嘿,人家好歹是半神,你比得过么?
  笑完了继续跟祖奶奶交代,前情往事前缘后果,裂玉啊素青啊南迦啊修罗佛啊李清溟啊什么的,尤其是后两者那段没头没脑却很玄妙的对话,都讲给她听。听到最后祖奶奶忍不住叹气道,“这孩子,唉,她到底在做什么?”
  我也跟着叹气,是啊,她想做什么啊……
  “我觉得吧,你应该……”祖奶奶皱着眉头开口,我有些紧张,盯着她的嘴,在祖奶奶话还没说完时及时插话,“我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说着,第三次把胳膊僵直伸出,伸在祖奶奶鼻子底下。
  谢天谢地,祖奶奶终于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她惊讶了一声,然后问,“你受伤了?”
  “是啊……”我眼泪汪汪。
  “哟,怎么伤的啊?”祖奶奶难得温柔。
 
 我立刻精神起来,手舞足蹈连比带划,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跟着这样这样,后来那样那样,想不到这样这样,居然那样那样,于是这样这样,最后终于那样那样……那叫一个详细,那叫一个声色并茂,换来祖奶奶凿栗一枚,“受了伤还这么跳脱?动动嘴讲不就好了?”
  捂着头我又悲又怒,“知道人家受了伤还敲人家凿栗?”
  祖奶奶一愣,然后理所当然回道,“你的头又没受伤。”
  我一想,也是……
  “这个生意做完了,”祖奶奶及时调转话题问我,“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这儿环境真好,我想在这里多住会!”我做悠然神往状,“更重要的是,这房子我刚租下来,签了一年的合同呢,提早退房的话押金就没了!”
  “多少钱押金啊?”
  “噢哟来,说出来吓死你!”我朝祖奶奶伸出一个巴掌,“500块!”
  ‘嘣~’又一个凿栗落在我的额上,直接把我敲醒了。
  醒来后我没有再睡,天已经微亮,一看闹钟,五点过五分。我蹬了毛巾毯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拐进卫生间放了水,再钻到厨房喝杯水,然后穿过小门来到后院。
 
 深吸一口清晨空气,存住,存在丹田,慢慢暖着,化着,待一口气转浊时,再慢慢吐出。每日吐纳三百次,清心爽肺洗肝肠。
  一套功行完,太阳刚从云端露出半张脸来。朝晖满天,炎日朗朗初露端倪,我缩回屋子里去纳凉。天一热,就啥事也不想干,连去银行查账号这么美妙的事也激不起我的兴致来。算算日期,秋老虎也到了尾声,该凉下来了,再熬几天就好。
  洗了一把绿豆放进锅里,再加水到一多半位置,然后将锅搁在灶台上,先用大火煮开,然后火开到最小慢慢熬着。
  洗了手出厨房,空气温度渐渐升高,再写几道咒语封了门和窗。
  之后半躺在厅中那把我专门买的藤制摇摇椅里,我颠着、摇着,心里琢磨着,这段时间我可做了不少事啊,生意一做就是三笔,虽然头两笔没有收益,但第三笔收获还真不算小……然后就想到了留给南迦的那张银行卡,心揪痛了一把。
  唉,破财消灾不破不消……
  想到南迦我有些坐不住了,当然不完全是肉痛那张卡——我还没那么小心眼,而且让往事随飓风而去一直是我的座右铭——我只是我觉得我应该去看一看南迦过得怎样有没有被不知是死是活的素青骚扰,哦,还要顺便看看余军和我的鸭子。
 
 早、午饭都是以绿豆粥果腹,另还吃了一大碗咸菜萝卜干。这清苦的小日子哟,何时是个头?
  无语凝噎。
  饭后没多久起了阵北风,吹来一片乌云遮了日头,霎时凉快不少。我敞开了门换空气,继续摇着摇椅,优哉游哉。
  街上人多了起来,大都是出来吹凉风的,张家阿婆李家阿爷王家二叔,香烛店的甄阿婆也带着乖乖孙儿大宝出了门,搁一凉竹铺在外头,嘱托大宝躺好,正好睡个午觉,跟着往他肚皮上搭了块毛巾被。
  我摇着摇椅,看见大宝仰面朝天豆眼大睁,绿豆变黑豆,不眯不眨,好一阵才闭眼睡去。
  我学大宝眯眼看了看躲在云后的日头,叹气,借口没了,这不是逼我出门么?要去银行要去老庙还要去买票,一下午就这么飞了。
  街头走过来一个小贩,长扁担挑着两只大而扁的箩筐,走近了只听唧唧咯咯脆嫩娇弱声音传来,然后小贩好大一声吆喝,“卖~鸡~~崽子喽~~~”,惊醒了大宝也惊动了甄阿婆。
  甄阿婆饶有兴致,喊住了小贩,我好奇了,甄阿婆在后院养了那么多鸡,怎么她还想买鸡?果然是我理解错了,甄阿婆是想卖鸡。
  “你这小鸡,怎么卖呀?”我先听见甄阿婆这样问。
  见有生意上门,小贩很热情的停了担子,边擦着汗边回,“5块一对,阿婆,来几对不?”然后不忘打开箩筐盖子,惊慌咭咯声随着盖子呼一下冲了出来,我忍不住凑上前看。小鸡还是挺可爱的,我冲它们伸出安禄山之爪,吓得一众小鸡们扑着没长毛的小翅膀挤着挨着极力避开。
  “我的母鸡新孵了窝小鸡,四块五一对卖给你吧!”甄阿婆充满期待的对小贩说。
  我扑哧一下。
 
 果然小贩不高兴的嘟囔起来,“不买东西喊住我干嘛,我这一窝鸡都卖不掉,怎么好买你的?还四块五,死一只我这一天就白忙活了!一哟!”
  “一哟!”甄阿婆也不满起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好好说话不行?”
  “一哟!”小贩开始收拾,准备走人,“你这个老阿婆不讲理,我不跟你烦!”
  “一哟!”甄阿婆双手叉腰,“我不讲理?唵?你欺负我孤老太婆是不是!”
  “一哟!”我掀开箩筐,指着一只小鸡,豪爽道,“这只,我买了!”
  那小鸡额头点着一点红,吓得一愣,然后往鸡群中挤,只听唧唧咯咯声大作,众鸡一片惊慌。
  见有生意上门,小贩立时心情大好,蹲在我身边连问几句,“哪只?哪只?”
  “呶,这只!”我毫不犹豫的点着一只把头埋进鸡群深处屁股翘在外抖得像在抽羊角风一般的小鸡。想躲?门都没有。
  “好咧!”小贩在我的指点下一捉一个准。他捧着小鸡递到我跟前,继续兜售生意,“要买就买一对呀小姐,买一只很孤单的哦。”
  “没事,”我接过小**笑,“刚好跟我凑一对,互相做个伴儿。”
  “那你给三块钱吧。”小贩道。
  我眉一挑,“不是一对5块么,一只不就该是两块五么?”
  “一哟,小姐,5块是一对的价格呀,”小贩耐心解释,“一只三块嘛,很公道啦。”
  “一哟!”甄阿婆发话了,“小木哇,你喜欢小鸡阿婆送你两对,阿婆家好多呢,别买了,浪费钱……”
  “好好,两块五就两块五!”小贩立时松了口。
 
 送走小贩谢过甄阿婆捧着小鸡我回了屋,右脚一勾把门带关。松了手,把鸡往地上一丢,道了句,“该显形了吧!”
  小鸡徒劳的扑扇着小肉翅,‘啪’一下摔倒在地,好半天没爬起来,伸着右腿直抽搐,好一幅即将归西的悲惨画面。
  “哟,快挂了?”我举起脚来,“不如送你一程?”
  那小鸡立刻还了魂,麻溜的从地上一蹦而起,慌里慌张满屋子乱窜找地方藏。
  “站住!”我装模作样厉喝,小鸡原地蹦起三尺高,然后僵住了。
  “过来!”我再命令。
  它立刻转身殷勤的朝我跑来,其实步数真不少,就是腿短迈不开,估计二十多步才近了两尺而已。然后它停下,使着骨溜溜两只眼睛看我。
  “多大了?”我问。
  它张嘴扇翅,“叽叽”叫了两声。
  我皱眉,“还不会说话?”
  它先摇头,再点头。
  “什么意思啊?”
  它歪头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决定不再猜它的肢体语言,从常识上判断它要是会说话自然就能开口回答而不是这样摇头摆脑。向它招了招手,小鸡犹豫了一下,然后朝我走来。一直来到我身边,伏地趴好。我弯腰,把它抓在手心,托着,它有些发抖。
  “别怕。”我很温柔,“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收你。”
  它猛点头。
  “有,呃,五十岁了么?”我猜测。
  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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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1 10:49:48  更:2021-07-11 16:2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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