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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小神婆讲故事[第2页]

作者:再見已是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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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比如说,纯粹的人类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妖,和人是共生的。
  妖是个奇怪而邪恶的群体。这么形容它们似乎缺乏尊重,但却是自以为为世界主宰的人类的普遍共识。人类的天性就是如此,对于未知的事物有着难以驱逐的惊恐和抗拒。
  一句话来说,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消灭,要天下大同。
  这种属于人的天性促使了某类具有特殊本领的人,比如说,天师或者道人等出现。
  这样的“出现”并不是凭空产生,是一条沥满血泪的道路。一次次的尝试,为了消灭而尝试不同的方法和工具,对天师和道人来说,每次失败的代价都是巨大的,受伤或者送命。每本家传驱魔秘籍字字都是以血写成,每一条成功经验的背后都是数条甚至十数条性命,人的,也有妖的。
  这样生来就是对立的,发誓要消灭对方的两个种族,不太容易和睦相处。
  但我必须承认,和鬼不同的是,我从来没有真正憎恨过妖类。在我看来,它们的穷凶极恶都是被逼的。人类霸占了天人地三界,留给它们的生存空间微乎其微。即便是这样的微小的空间,它们也遭到来自人类无所不用的打击和压缩。所以一旦妖体败露,迎接它的就是围剿,围剿,围剿……直至最终消失。
  除了愤而反击,别无他法。
  所以尽管每次下手除妖我并不会手软,但心底里还是会冒出同情。
  妖不比人类——人死了,形灭而神不灭,到地府报个到又可以排队等轮回,当然生前做了恶事错事坏事的人除外,这类人还得在地府接受再教育,赎个几百年罪——妖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彻底消失了。
  这类想法我跟祖奶奶交流过一次,祖奶奶先是吃惊,再暴怒,继而我可怜的头被她猛敲了几下凿栗,最后耳提面命,“你哪来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我们李家和妖魔鬼怪从来就是势不两立!”之后就是啪啦啪啦的历史故事回顾,某朝某年某妖出现死了多少多少人多少多少个村子成为死村等等等……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和她老人家做心灵层次的交流。
  代沟,差了几千年的代沟,是没法填平的啊……
 
被楼上的那么一吵,门外不速之客这么一闹,我下半夜几乎睁着眼熬过,好容易在破晓时稍稍合了下眼。
  很早我就起了床,聆听楼上毫无动静,估计是昨夜闹得太凶,只是可怜了我。白天我觉浅,一般睡不沉,干脆换了衣服出门。趁着清早凉快,去吃个早饭,顺便逛一逛。
  路过大堂时,我看见了小文的身影,正在整理杂物,打扫除尘。听见声音他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开。我跟他打招呼,“早啊~”
  他低低回了个,“早。”
  我又说,“好勤劳啊,这么早就打扫卫生。”
  他再低低回了个,“嗯。”
  这态度……啧啧……
  好像跟我多说一个字就浪费了他的力气似的。
  经过他身边时,我故意用很神秘的语气压低声音说了句,“我知道昨晚谁在我房门外……”
  小文一愣,再看了我一眼,调转眼睛低声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对我很有敌意,我有些不解,为什么?
  难道是我露了行踪,让他知道我是干嘛的了?不对啊,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对我很有惧意才是。
  难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更不对啊,我跟他到现在才打第二个照面,第二次说话而已。
  带着疑惑我慢慢踱出门,突然听身后小文说道,“对了,给你提个醒……”
  “什么?”我回头。
  “退房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小文神色淡淡,说完继续低头擦桌子。
  下逐客令?我笑笑,转身离开了旅店。
  这个县城靠着山,不知道是什么山脉山系的。不高,都是石头,很少见到树。空气干燥,四季缺水。小县的格局就是一纵一横两条街道,沿街排布着民居,都是自建的,不太宽却很深,基本都是三层的小楼。
  街很窄,水泥路一段有一段无,有的地方还是经年的柏油老路。
  我逛了半个多小时,在气温升高时返回了旅店。
  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小文不在店里,看店的是那个爱笑的店老板。他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哟呵,这么早就出去遛弯了?”
  我说是,然后问,“怎么是你在?你表弟呢?”
  “他一般值夜班……”店老板边回答我边忙活着,不一阵拎着一只新热水瓶和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瓷杯烟灰缸等,“你先玩着,我上楼一趟。”
  “嗯。”我点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有些奇怪。
  店老板似是知道我的疑问,解释起来,“昨天入住的那对小夫妻,唉,吵起来了,把我房里能砸的都砸了……哎,对了,没吵到你吧?”
  我客气的摇摇头,说没有。
  店老板放心的点头续,“那就好,回头我给他们换间房,吵到其他客人,影响我生意了就坏事了。”边说边上了楼。
  我抽出报纸,坐在与昨天相同的那只单人沙发里,刚翻了两页,店老板便下来了,刚巧有人来开房。
  一男一女一对小年青,年纪不过十四五,都染着一头黄毛。估计染发水质量不好,发质枯燥焦黄。男的女的竟然都画着妆,眼圈乌黑一团。女孩子身上还挂着奇奇怪怪累赘的挂饰。
  我听店老板和他们打起招呼来,看样子是认识的,也是,城小,都是乡里乡亲。
  男孩回了店老板的招呼,然后道,“阿叔啊,开间房啦,便宜点吧……”女孩跟着撒娇附和,“是啦阿叔,我们都是小孩,很穷的嘛……”
  我抖抖报纸,暗暗摇头,现在的孩子啊……
  店老板似是常见这种情况,熟练的应付几句后,俩小孩满意的手牵手嘻嘻哈哈的上了楼。
 
次日我又是在清晨醒来,看来多年的行为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我在床上仰面躺着,先伸了长长一个懒腰,突然起了练功的兴头。毕竟是以前每天都做的功课,这小半月没做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下楼,见到大堂里的健哥,我先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换小文的班了?
  健哥明显一副没有睡好精神不济的状态,“小文说不舒服,请了几天假,昨天我值的夜班。”说着打了个哈欠,续道,“这样下去我也顶不住,上午我打算让我媳妇儿来看一阵。”
  我“哦”了一下,问,“小文生病了么?”我看他是想躲我……
  健哥眉一挑,有些坏坏的笑了起来,“哟,木子,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小弟啊……”
  我朝天打了个哈哈,刚要接话,忽听楼梯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接着冲下两个人。我一看,这不是前天来开房上网的俩小孩么?那天见这两人打扮得跟鬼似的,今天一看,更加像鬼了,衣衫不整,满脸苍白,头发乱蓬蓬犹如两把枯草。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俩孩子冲到接待台那,趴在桌面上簌簌发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心一动,难道说……
  果然,男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话,一开口带着哭腔,“叔啊~~~~你这……怎么……闹……鬼……啊……”听男孩说出这个鬼子,女孩一声尖利的哭叫,紧紧抱住男孩。俩孩子就这么抱在一起,抖如寒冬里的两只野鸡。
  健哥本就被这两人的反常给惊住了,听完忙站了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我这店开了好几年了,干干净净的,怎么会闹鬼呢……”说完又皱眉,“你不是想赖房钱吧!没钱就好好说,动这种鬼心思干嘛?”
  听见健哥说出那个“鬼”字,女孩子又是一声惊叫,拉着男孩就要往外走,边口里语无伦次的说着,“走走,我们走!我们不要押金了!”
  男孩子趴着柜台不肯离开,大概说了两句,胆量也回来了,说话连贯许多,“我们不赖房钱,阿叔,我们不住了,押金退我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吓成这样还不忘记钱,小守财奴一个。
  健哥很不高兴,从抽屉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数了几十块钱出来,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
  男孩把钱攥在手心里,拉起女孩的手就往外奔,奔出门槛转头又说,“阿叔,我们没骗你,昨晚我们真见鬼了……一个女鬼,穿睡衣的女鬼,还一直流血呢……”他还想多说几句,被女孩死命拉走了。
  目送俩孩子离开,我转头看了健哥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健哥尴尬的笑笑,“你不会听小孩子乱说话吧?”
  我摇头。
  健哥显出安慰的样子,“哪里有什么鬼?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个,真是……”
  我点头。
  健哥从柜台里走出来,“我去他们房里收拾一下……”
  我说,“好,你忙。”
  估计健哥自己也是将信将疑,想去查看一下。大白天的,我也不担心那只女鬼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等健哥上了楼,就袖着手拐到小吃店吃早饭去了。
  不得不说,我心里有点暗爽:小文啊小文,你看,都是你惹的事吧~
 
楼主,速度啊,等着看呢
 
早饭过后,我又喝了碗小吃店提供的免费凉茶才返回旅店。进得门来就看见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的确良短袖掐腰碎花衬衣,一条纯色蓝棉布及膝裙子,正在扫地。
  大堂天天都有打扫,其实挺干净。
  听见我进门的动静,女人抬头看着我,问,“住店?”声音脆而亮,语速挺快,一双漆黑眸子虽然不大,却很有神。我暗想,这便是健哥说了好几次的媳妇了吧?看样子也是个性格开朗的,和健哥还挺般配。
  “不是,”我回,“我是住在这里的。”
  女人“哦”了一下,然后笑着介绍自己,“你就是木子吧,我是健哥他媳妇儿……”
  我回了个问候。
  健哥媳妇继续攀谈,看得出来,她是个很爱说话的人,“老听健哥说起你,你这名字挺有趣。你是来走亲戚的么?哪家的亲戚啊?”
  我刚说得一句“我不是来走亲戚的”,就见一个大妈挎着菜篮子,行色匆匆的跨进旅店,篮子里一把气息奄奄的芹菜,冲着健哥媳妇就喊了句,“哎,他嫂子~你听说了么~~~”
  健哥媳妇奇怪的一扬头,“听说啥?”
  “哎,隔街那个开炒货店的周家,”大妈先是大嗓门开了个头,接着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他家小子说,你这家店……闹鬼了……”
  唉,我忍不住替健哥叹了口气,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啊……
  健哥媳妇将扫把一丢,生气起来,“这是哪来的说法?造的哪门子的谣?”
  大妈显然很缺乏眼力界,继续兴奋的叨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啊,不单是他说啊, 还有东头裁缝铺子的女儿,说是跟周家小子一起,就在你这,看见那不干净的东西啦……”
  健哥媳妇火大的张开两手开始轰人,“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啊怪的?你胡嚼什么?我这还有客人在!”
  大妈这才注意到身为围观群众的我,忙换了个讪讪的笑,顺势出了门。
  赶走了大妈,健哥媳妇转头看着我,笑得有些勉强,“哎,我们这小地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传个没影儿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并表态说不相信那些流言。健哥媳妇很是欣慰,然后没话找话,“那啥,早饭吃了么?”
  “吃了……”我答。
  话题一时找不到,空气尴尬起来,于是我起了个话题,“听健哥说,小文病了,他现在好些了么?”我是有多惦记小文啊,每次聊天都能聊起他来。没办法,职业病。
  健哥媳妇想一想,“我也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哦?他没和你们住一块?”我继续问。
  “没有。”健哥媳妇答,“他一人住一个地,挺偏的,在县边边上。”
  “唔……这样啊……”
  好嘛,又没有话题可聊了。健哥媳妇冲我笑一下便继续打扫起来,用一块湿抹布擦接待台上那盆塑料花。
  我来到沙发区,继续看报纸。
  一份报纸看完,健哥媳妇正好过来擦放在茶几上的那盆松树塑料盆景,顺便又送来一个笑。
  这两口子,都是爱笑的人……
 
我歪着头看健哥嫂子擦塑料盆景,一样事物落入我视线,是墙上挂的那副工笔仕女簪花图。刚来的时候我就仔细打量过这幅画,当时觉得这画的风格和旅店的装修风格很不搭,和这些三合板做的家具还有装饰用的塑料制品不同,画,是真正精品。
  我转头开始欣赏起来,仕女图线条丰满,面润颚尖,眼神露着妩媚劲儿。我忍不住赞,“这幅画真不错!”
  健哥媳妇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回笑道,“你们城里人喜欢的东西就是跟我们小县城的不一样。”
  我挑眉,“这画你不喜欢?”不喜欢干嘛挂在外面?
  接下来健哥媳妇的话很好的解答了我的疑惑,她说,“这画是小文拿来的,他说好,非要挂外头,就让他挂了。”
  闻言我忍不住起身,来到仕女图前,双手插进兜里,一前一后的踮脚,将画从上到下再好好欣赏了下。
  这画,好像有些不同……
  若有似无的疑团在我心里飘了几下,小文,小文,你这个老妖精,没事带着幅画到处跑干嘛?
  我正在努力捕捉,忽听健哥媳妇说,“哎,对了,你是住209的吧?”
  我回头,“是的,怎么?”
  “你楼上住了一对儿,头一天来大半夜吵架的,”健哥媳妇皱眉说,“这几天你听见他们有啥动静没?”
  我说,没有,然后反问,“怎么?他们还住这么?我以为他们退房了。一开始是很吵,后来就很安静了……”
  “没退呢,健哥说,昨天男的又续了一个星期房,然后出门了,后来就再没看见过了……”
  我想一想,“也许他回来的时候健哥没注意呢。”
  健哥媳妇点了点头,“那也有可能。”
  健哥是在十一点左右回到旅店的。补了个觉,他看着精神好很多,见到我在大堂,先和媳妇打了个招呼,便来和我聊天。
  我笑眯眯的问,“睡了个舒服的回笼觉吧?”
  健哥点头,又摇摇头,“年纪大了,经不起熬。”
  我接,“小文在就好了。”
  健哥表示赞同,然后转身对柜台那的媳妇说,“我说,小文好几天没露面了吧?你等下去他那瞅一瞅,看看他怎么样了,怎么病得这么没声没息的呢,是不是要去看看大夫?”
  健哥媳妇回,“好的啊我等下就去,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露过面。”
  我兴致勃勃,“要不要我陪你?”
  “成啊。”健哥插嘴,“反正你也没啥事的样子。”后面这句是对我说的。
  健哥媳妇心思显然没在这,待闲聊告一段落,她小声把健哥叫到一边。我隐约听见她说,“早上……胖婶……闹鬼……”
  听完,健哥眉头一皱刚要发怒,转眼看见我,便把自己的脾气压了下来,低声嘱托自家媳妇道,“莫名其妙!你别跟着瞎掺和!”
  吃过中饭,我回房眯盹。一眯眯了两个小时,神清气爽,连热也不觉得了。
  下楼来,健哥趴在桌上打瞌睡。我轻轻路过,走到大门口,想一想,回身轻手轻脚来到健哥身边。见他白T恤上落了几根短发,遂轻轻捻起。
  出门,找到之前瞎逛时看见的香烛店,带着一包香返回旅店。健哥还在睡着。我顺手把桌上一次性打火机牵走。
  回了房,封了门,点了香,四处瞅瞅,没地方可**抓抓脑袋,从卫生间里取了肥皂搁在地上,把点燃的三支香插进肥皂里,拍拍手脱鞋上床。
  盘腿,点燃符与头发,念咒的时候想,就去20年前看看吧……
  睁眼,已置身于20年前的县城。
 
我走上前,想和小文说话,但斜地里窜了只野狗出来,惊了我一下。再回头看去,小文已经消失,我只好转身回了旅店。
  大堂里,健哥媳妇正气呼呼的用抹布使力抹着适才周大妈坐过的地方。健哥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你啥时回来的?”
  我说,“刚才……”
  健哥说,“那,你都看见了吧……”
  我说,“嗯,平时没见到过这么多人,刚才算见识过了。”
  我语气里的轻松让健哥大感安慰,他紧绷的面皮松了下来,笑了笑说,“我们这的人,挺信这个的……哎……”
  健哥媳妇把手里的抹布一丢,“你真要上山啊?”
  健哥点头。
  健哥媳妇劝阻,“你这一上山不就把事情给坐实了么?要是人家都说我们这闹鬼,生意还怎么做?”
  健哥愁的抓抓后脑勺,“不去吧,周大妈哪肯放过我们?就当破财消灾……”说完看看我,“现在店里除了木子以外就309那对夫妻了,就是人家要退房,损失也没多大。再说,都街坊邻居的,还是就这样吧……”
  我马上表态,“我不退啊。”有热闹不瞧白不瞧。健哥媳妇感激的冲我笑了笑。我跟着再问,“刚才你们说的山上的师傅,就是道观里的道士么?”
  健哥点头,“是啊,我们这有点什么红白喜事,都会找道士来做做道场。”
  “灵不?”我继续问。
  健哥迟疑的想了想,说,“还成……嗨,这事,不好说,信则灵……”
  忙完手头的事情,健哥前往三清观请道士,小片刻功夫就返回了。他身后果然跟着一个黄毛干瘪老道,手里一把拂尘秃得像兀鹫头顶,身上一件油污道袍,看着真不像什么世外高人。
  健哥和老道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和健哥差不多大。五官颇粗,头发剪得很短,身板儿也挺拔,脚下一双布鞋,布袜子扎在裤脚外,一件短襟褂子,露在外的两只胳膊肌肉盘结。斜背一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放着家伙,一只木剑柄露在外头,看样子时老道作法的工具。
  我正在猜这个肌肉男是谁,只听老道和健哥媳妇打了个稽首做了个开场白后,介绍说,“这是我新收的俗家弟子,你们叫他陈枫就好了。他来帮我打个下手,人工嘛,按照我的一半就行!”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还挺厚道。
  健哥吩咐健哥媳妇到小舅子的小吃店里整治整治,先给师傅们备好饭食,吃饱了好干活。事已至此健哥媳妇也没招,只好不情不愿的走了。
  健哥转头跟我说,“木子,你想看个热闹不?等下一起吧。”
  我忙点头,“好啊~”跟着去蹭了顿午饭。
  吃饭的时候,老道荤素不忌,长筷运用如风,鸡鸭鱼肉流水介的往嘴里送,且在咀嚼间隙还能说几句神叨叨的话唬得健哥和健哥媳妇一愣一愣。倒是那个叫陈枫的俗家弟子,默默的吃着饭,白米饭吃了四碗下肚,都是用青菜送的饭。他居然吃素?自己师父都不吃……我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
  吃完饭后,老道开了个单子,都是做道场要用到的,健哥媳妇忙着采买。健哥便带着老道和肌肉男,当然还有看热闹的木子,去了周家踩点。这一路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越跟越多,等到了周家的时候,后面已经跟了一大串,连身为群众演员主角的我都被挤到外援,差点没能踏进周家的门。
  周大妈见到健哥神态很恶,见到老道忙又换上笑脸。
  老道止住众人追随,独自一人在周大妈的引导下,前往周家男孩的卧室,勘探。
  不一阵,老道出来,很严肃的说,“是恶鬼!”
  “哗~”一下,围观群众——除了我以外——纷纷退出周家。
  健哥搓搓手,面露为难之色,老道会意,续道,“不过绝对不是在旅店里惹的……”接着开始盘问周大妈她宝贝儿子这段时间的动向,问来问去,终于问到半月前,周家娃子曾到县外的废弃了三十多年的乱葬岗玩过。
  老道一拍大腿,“这就是招鬼的根源了……”
  周大妈面露将信将疑之色,看着健哥的眼神带出点愧疚来。我不得不佩服健哥,想必是他上山的时候就和老道做好交易了。果然是花钱消灾啊……
  我不忍心再看老道那故作神秘的老脸,担心再多看一秒,我会笑场。转头时,又看见了小文。他远离人群,坐在一丛矮墙上,手托着腮,饶有兴致的旁观着。看见我发现了他,他忙低头。可是已经晚了,我看见了……他的笑容……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他的笑容很短,即便他低头躲开了我的注视,我还是被那个笑容给惊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外形这么邋遢,一个被乱发和胡须遮住了大半脸庞的人,可以笑得这么动人!
  我惊了……惊艳得惊了……
 
周家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此时我眼里只有这个令人惊艳的小妖。可是,小文在发觉我看见了他后,便翻下短墙低头急急离去。
  这次不能让他给跑了,我马上挤出人群追了过去。
  初时小文还算克制,只是快步的走,接着似是见甩不掉我,步伐越迈越大索性跑了起来。他以为这样就能脱身?真是小瞧我练了二十年的功了……
  我腿虽短但胜在频率快,疾步如风追得紧紧的,死死咬在小文身后五米左右。不知不觉,路越走越偏。
  拐进一条废弃的小巷后,小文终于停了脚步。我站在巷口,擦了把额角沁出的汗。
  他转身,静静的看着我,我也静静的打量他。我们俩各自静静了一阵,我忍不住了,我承认我耐性没他好,“你为什么要跑?”
  小文回,“你为什么要追?”
  “我好奇。”我答。
  小文沉默一下,然后问,“好奇什么?”
  我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好奇的是,是什么和为什么?”这话有点像打哑谜,其实我的意思就是,我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东东,为什么要在这里云云。
  不知小文是否理解我的回答,他没有正面回应,只突然说了句,“何必相逼?”
  我哪里有逼他?
  我不过随便走走,到了这个小县城碰巧和他相遇而已。到现在为止我都以礼相待,没拔剑相向,真是对他太客气了。
  小文再道,“我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知道呀,所以我也没怎么你嘛……”我叹气,“我挺奇怪的,我哪里得罪了你?不过住几天店而已,很快就会离开。你为什么把那个女鬼招来赶我走?你看,现在麻烦大了吧……”
  小文奇异扬眉,“不是我招的。我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
  “哦?”我表示怀疑。
  小文头看向一侧,“你不信就算了,再说,你又何必放任那只鬼肆虐,你要收它不是很容易的么?”
  我手一摊,“我以为你在跟我玩,所以就奉陪喽。”
  小文缓缓蹲了下去,不知为何满身透出疲惫之态,他将头埋在两膝间,良久才说,“你要收我就动手吧……我实在……是累了……”他语气里透出一种极度的落寞和失落,听得我恻隐之心顿起。
  我学他模样蹲在地上,问,“为什么你非要认为我是冲你来的?你没做坏事没伤人命,我为什么要收你?”
  小文声音闷闷传来,“那你来做什么?跟着我又做什么?”
  他大概还是不信吧。
  我很真挚诚恳的说,“我真是闲极无聊,我真是对你很好奇,而且还真是仅此而已……”我们的对话又回到起点,小文若是再回问我“好奇什么”,我大概会忍不住暴走,还好他没有。
  良久,小文突然说了句,“今晚,你有事情么?”
  听着多像约会啊,我忍不住激动,“没有,没有!”
  “那我晚上去找你,”小文说,“凌晨两点吧,那时比较清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个时间让我满脑袋冒黑线,但是只能接受。
  定好约会,我兴冲冲返回周家。只见桌子,香炉等等等在周家门口摆了一地,老道身披一件很拉风的看着簇新的印着八卦的披风,正在挥舞木剑,口中边念念有词。
  他跟前有一个铜盆,装着满盆的水,随着口里的咒语高声念一句,老道就用木剑挑着四下里洒。听了两句,我再无怀疑,这老道果然是来骗吃骗喝的。
  那个叫做陈枫的俗家弟子捧着一些法器等,站在一边,他很认真的看着老道的动作,听着老道的念叨。非常,非常专注。
 
看了一阵,老道闷声唱歌唱得我头晕,也有可能是被太阳给蒸的,遂返回旅店。
  冲了个凉,我躺床上稍作休息。做了个短梦,梦见我背着剑走在路上,先是在城里面,走着走着越来越荒凉,不知怎的,来到了一个坟场。再走两步,突然坟墓裂开,爬出一具具腐尸,掉皮掉肉掉眼珠子,纷纷朝我跑来。我自然是不怕的,抽剑,把它们一一打散。
  醒来后觉得手酸,真像是刚恶斗过一场一样。我想,我怎么做这样的梦?这个梦太真实了吧,腐尸散掉后散发出来的味道,绕梁三日不绝啊……
  刚想到这,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味道是真实存在的……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尸味……
  我狐疑的耸鼻闻闻,确实不是许久不洗澡的馊味,或沤烂的食物的味道,这股甜腥味儿真真确确是尸体腐烂的味。脑子里猛然想起健哥媳妇之前对我说的话,“男的又付了一星期房租就出去了,再没见他回来……”我一骨碌爬起,穿上鞋就往三楼冲去。
  309门口,味道越发浓郁了。
  我举手敲门,无人应门。我想破门而入,又担心**盘查不好应付。想一想,下楼,钻到大堂接待台那翻抽屉,想找到309的备用钥匙开门进去看一看。
  翻了一阵,无果,猜想是健哥随身带出去了。突听身后有人问,“你在找什么?”
  我一惊,回头看见小文。他几时进来的,我竟然没有注意!
  小文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朝对面墙一颔首,说,“我从那来。”
  我顺着看去,看见那副仕女簪花图
  一扫之下,只觉画上似是有些不同。仔细端详了下,原来不同之处是画中仕女的脸部朝向。上次我看这幅画的时候,仕女脸冲外,我还暗暗夸过画中人姿色颇佳,此时却又朝里了。突然我记起来刚到旅店登记时,仕女的脸就是冲着里面的,我还遐想了一下她的容貌。
  我明白了,对着小文惊赞起来,“你是画妖?!” 画妖啊……换句话说,是物灵啊……这稀罕物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小文没有否认,施施然朝我走了过来,微皱眉重又发问,“你在找什么?”
  “啊……钥匙……”我回过神,“309的。”
  小文眉头皱得更深,“你要309的钥匙做什么?”
  “那女鬼……”我解释,“很可能是309的住客。”
  小文不信,“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它一次。”
  “哦?见过一次你还不确定?”小文真是怀疑论者。
  “我只见过她的背影,没看到脸,化鬼时她穿着的是睡衣,而且她的喉咙被切断了,说不出话来……”我继续解释,“再说,那时我以为是你在跟我捣鬼,所以没深究。”
  小文来到我身边,打开被我忽视了的暗屉,里面有一个木板儿,扣挂着一枚枚钥匙。他翻看一阵,取下一把捏在手里,说,“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走道里的腐尸味成功的消除了小文的怀疑。
  我俩并肩站在309门外,小文捏着钥匙立刻就要开门,我阻止了他,先伸手敲了敲门——如之前一般,无人应门。
  接着我用眼神示意,小文打开门来。
  混着蛋白质的腐烂臭味,一群苍蝇兴奋的在屋里盘旋,发出嗡嗡噪音。这群逐腐生物啊,真是神通广大!不知道这么细的门缝,这么紧闭的窗户,它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顺着苍蝇的指引,我们看见了一具躺在卫生间淋浴房地下已经中度腐烂了的女尸。淋浴的花洒笼头还在哗哗的浇着水,将她身上的衣服泡得看不出原样,只能依稀分辨出,那是一身碎花睡衣。
  我已经十分确认了,不用验尸我也知道,死因肯定是因为喉咙的那道口子。她死的那晚就到了我的房间,假如当时我能稍微耐心一点,或许凶手能被当场抓住。
  我叹息一声,拉着小文退出房门。
  小文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回,“先把健哥找回来,让他报警……”
 
接下来的事情就属于**的例行公事了,调查、采样、拍照等等,旅店里的人都被带到**局去盘查,包括我和小文。
  我只说我在旅店休息,闻到了怪味道,就去找小文,然后一起发现了女尸——大部分都是事实,小文的回答跟我的差不多。倒是健哥被盘查了很久,因为那对男女来登记时是健哥接待的,店主也是健哥。
  健哥出警局时我们仨(闻讯而来的健哥媳妇,小文,还有我)一起围上去,只见健哥灰头土脸,一脸颓色,说,“登记的时候,那男的用的是假身份证,**说,由于我的疏忽,导致他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
  回了旅店,健哥茫然的扫视着室内。
  一楼还好,除了作为重要证物之一的登记簿在第一时间被**收去之外,其他的倒也没啥损失。尸体也已经被**搬走,309外贴了张封条。
  令人烦心的是街坊邻居的老凑在一起议论,边小声嘀咕边用眼神偷偷瞟小旅店。那眼神就是我这个旁观者也知道不怀好意得很。
  幸灾乐祸乃人之常情。
  不知不觉又到晚上,我们五人一人占据木沙发一角,不知坐了多久。
  小文突然欠身,摸到开关,啪得一下将灯打开,突如其来的光让大家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健哥媳妇起身,去接待台那找到暖水瓶,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我捧着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问,“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健哥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办?等事情过了再说吧。”
  健哥媳妇道,“要不找人来看看风水、转转运?”这个提议挺好的,出了这种事,要是不做点功夫店没法开下去。
  健哥突然对我说,“那啥,木子,我给你换个房间吧……”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用了呀,我住的挺好的。”
  “你不怕?”健哥小心翼翼的问,继而解释,“你小姑娘家的,怕也正常。要不让我媳妇儿过来陪你?”闻言,健哥媳妇眉一挑,随即又放了下去,面有难色。
  我知道她其实也怕,可是话是自家老公说的,她不好正面拒绝.于是我打哈哈,“这有啥啊,还真有鬼啊?啊哈哈,我是无神论者!”话一说完,小文就狠狠盯了我一眼。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敬了他一眼。
  小文调转头,低声道,“今晚太累,你们都回去休息好了。这里有我看着,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忙说好。
  健哥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突然明白过来,问,“你是不是怕我也出意外?”
  “要不你换家旅店吧。”被我说破,健哥便不再否认,叹道,“我这可不是赶你走,老实说,我这也是为你好,谁知道那个凶手在哪藏着呢……”
 
小文神色不明的瞟我一眼,我脑子里开始转开来,想找个怎样的借口留下来而不会被他们怀疑。
  还没想好,健哥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木子,我们都挺喜欢你的,也很感激你从出事到现在还这样,呃,怎么说呢,就是没跟着别人一起议论嘀咕嚼舌头……我跟你说,隔壁没多远就有一家旅店,等下让小文带你过去,房钱我一分不落都退你。你先收拾收拾吧……”不待我回话,他又转头对他媳妇说,“等小文送了木子回来了,你们再好好把这里打扫一下……”说着,目光在厅里依依不舍的扫视着,好一阵,才续道,“这店啊,怕是得关门了……”一句话说的大家都是心一沉。
  健哥媳妇轻声问,“那,你呢?”
  健哥道,“我得去周家看一看,不知道道场做完没。”
  健哥媳妇忍不住气道,“钱也出了,戏也唱了,你还管那么多干嘛?你又不帮别人养儿子。”
  健哥叹气,“这么多年街坊了,说要甩手不管是不可能的。而且,”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了下去,“周家娃子撞的邪,没准真是在这……”
  健哥的话启发了我。
 
 
女鬼第一次现身,毫无疑问的是在我房里那一次。那时她应当刚遇害,迫切需要找到一个人来帮她抓住那个杀她的人,于是就近就选择了我。可是我没搭理她,还用符封了门。她别无选择,只有去骚扰周豆子和娜丫头,于是把他们给吓得第二天一早就退了房。
  照道理来讲,女鬼应该还留在旅店内——冤死的人,死哪魂魄就被圈囿在哪,没法到处跑。但是后来我撤了符想再见她一次,她却没有出现,结果次日就发生了周大妈吵着嚷着说儿子撞鬼之事。难道说,女鬼跟着周家那男孩去了周家?
  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性:周豆子身上有某样属于女鬼生前的东西,是让她得以从旅店跟着周豆子回家的借体……
  细想之下,我额头有点冒汗。我拉了拉小文的衣袖,他不解看着我。我偷偷说,“我们去周家吧,我能帮他……”说着示意的朝健哥看了一眼。
  小文会意,忙唤住了已经抬脚出门的健哥。
  健哥闻声回头。
  “道场那你去了也帮不到什么,不如我去看看好了,顺便送木子去找地方住。”小文劝说,“这里是你一手办起来的,该怎么收拾你比旁人更清楚。”
  小文说的很有道理,健哥不禁有些迟疑,健哥媳妇也跟着附和。我不再犹豫,拔脚上楼梯奔回房,本来就一个小包而已,很快便拎着下了楼。
 
 路上很黑,小县城比不得大城市,路灯稀稀拉拉,还没几盏亮的。小文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我忍不住看了又看。
  他瞥我一眼,“你有什么想问的,此时可以问了…”
  路上行人也无,只有我和他沙沙沙的脚步声响。
  我想了一想,偏头问,“你几时到的这个县?”
  小文一愣,大概没料到我会问这么看着不相关的问题,但他随即淡淡回道,“不太记得了,大概四十多年前。”
  “你……为了他而来?”我斟酌了一下,索性直道,“健哥?”
  小文脚步一顿,隔了会儿缓缓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看健哥的过去,”我答,“20年前你就在这了。”
  “呵~”小文轻笑了一下,“法眼通天,真是不枉我伤在你区区一张守门符下。”
  “哦,你果然伤了,要紧不?”我问,停一下又解释,“我不是针对你,习惯而已。”
  小文安静着。我再问,“这也不是你本来面目吧?”我对在周家门外让我惊艳的那微微一笑还念念不忘。
  妖都是极爱惜外表的,越是万年老妖,越是公的俊美母的妖艳。小文的外貌看着太普通了,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而设的化形。
  “多此一问。”小文讥笑。
  我不恼,再追问,“能让我看一看本尊么?”
 
 
此时我们刚好路过一户似是还没有休息的人家,有昏黄的灯光透窗而出,地上隐隐画出窗格的形状。我走了两步,发现小文并没跟上,遂转头,恰听见小文说道,“看吧…”
 
 
 我忍不住问,“你到底是男是女?” 说着再细细打量,从他身上品出几分轩昂高洁的书卷气来。
  真是难得,这样的媚而不妖。
  小文自嘲一叹,“若是女身,也用不着这么几百年的苦侯了…”
  “你等他做什么?”我问了困惑已久的问题,却没有立时得到回答。小文蹙着眉,眼神透出深深落寞,让我都为他心疼。
  我不再追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小文迈开步子,一步由光明跨入黑暗,霎时披上了伪装,依旧是须发满脸,低着头弓着腰,双手插进裤兜,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了句,“走吧” 
 
这吧怎么回事,怎么都发不上去啊~~我有没发些色情的东西,只是一些形容词罢了
 
啊...我还想继续看呢
 
发不了,你们自己想象下美人的形象吧,小文就在你们心中。
 
 进门来就是一个四方厅,不大,家具挺旧。娜丫头曲腿憋在沙发里头的角落,周大妈坐在她跟前的一张小竹椅上。
  听见我们进门的动静,两人都齐齐望过来。估计被烦了太久时间,娜丫头眼神呆滞,动作缓慢,眼珠子在我身上转了两圈,才把我认出来,立时竖了眉,“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周大妈却很欢迎我,喜出望外的说,“哎,姑娘,你来的正好…”估计是娜丫头不肯开口,周大妈也是没了法子,此时见了我犹如溺水者捉了根稻草。
  我挥手止了周大妈的话,盯着娜丫头直接便问,“你们在健哥旅店里到底捡到了什么?”
  娜丫头本待发怒,被我这么一问,立时愣了。
  我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正在想借口,再诈道,“你还想抵赖么?旅店出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已经掌握了基本案情,你现在交代还来得及,若是晚了,就要被当做杀人犯的同谋抓去审问了。”
  娜丫头她妈一听急了,上前跟着一叠声的追问。被问得紧了,娜丫头头一偏,倔道,“我们不就捡了个手机么,**抓我们做什么?”
  啊,是个手机…应当是属于死者的。
  周大妈冷不丁抓住我的手,倒把我吓了一跳,她着急的问,“我家豆子不会是被**带走了吧?”
  她可真会联想,我安慰她,“**不是绑架犯,抓了人会及时通知你的。”
  周大妈扯了衣角擦了擦眼泪,转头又对娜丫头她妈哭道,“大姐,我也不想为难孩子,都是孩子她娘,你能明白我的心不?”说得娜丫头她妈也跟着掉了几颗泪,宽道,“男娃娃都皮呢,你家豆子没准嫌道场吵,溜出去玩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周大妈眼睛一亮,说,“是哩,是哩。”
  陈枫迎头浇了瓢凉水,“我刚从你家出来,你儿子还没回。”
  众人焦点又落在娜丫头身上。
  我冷冷开口,“你当真不知道周豆子去了哪?”(周大妈在一旁打断我,“豆子是小名,大名叫周宏,宏伟的宏。”)没得到回应后再问,“手机呢?在你这,还是他那?”
  娜丫头给了我一个白眼,很冲的回,“反正我没拿!”
 
“那就是在周宏那喽?”
  于是她又白了我一眼,鼻子里很重的哼了一声。看样子她说的是实话,手机在周宏手里。
  “你知不知道那个手机是关键证物,凶手还逍遥法外,万一让他知道了周宏手里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
  我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死者除了那一身睡衣,再无多余杂物留在旅店,脸也肿胀得五官变了形。认出死者身份是查案第一步,**正苦于没有头绪,那个手机就极为关键起来,没准凶手号码还在电话名单里。
  娜丫头还在犟嘴,“能有多严重?”
  “多严重?哼!”我冷笑,“杀人灭口!”只听咕咚一声,是周大妈晕倒在地。
  娜丫头她妈赶紧上前把周大妈扶起来,周大妈手脚发凉昏迷不醒。我便对陈枫说,“麻烦你送周大妈回去吧,她这一天可累坏了。”
  陈枫说了声好,打横把周大妈抱起大步离开,连他师父交代的事情也忘记了。
  待陈枫身影消失,我继续对娜丫头展开攻心战,“你看看,要是周宏出了事,估计他妈也活不下去了。你现在不说可以,以后别一想到这两个人是因你而死就内疚才好!”
  娜丫头脸色明显变了,她还是梗着脖子扭头看着窗外躲开我们的注视。但是没多久,她就小声开了口,“豆子哥…不会有事吧…”
  “那要看能不能及时找到他。”我严肃的回。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娜丫头说,“我猜,他可能去见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了。”
  “是谁?”
  “不知道是谁……我们,那天在旅店里,”娜丫头说的话有些乱,显然她的心很乱,好在越说越流利,“头天晚上见到一个…女鬼…被吓得不行……好容易熬到天亮,就去退房。下楼的时候,看到楼梯间墙角有个红色的手机,豆子哥就捡了。昨天在他家,我们正玩那个手机呢,手机突然响了,豆子哥就,接了……”
  听到此处,娜丫头她妈忍不住责骂,“你们俩不知轻重的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豆子他妈问你那么久,你个死孩子死犟着不开口!我还当你真不知道呢!人家豆子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看你怎么办!”边说边上前用食指狠狠的点着娜丫头的脑门。
  娜丫头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我哪知道杀了人了啊,我哪知道啊,我被那个女鬼吓都要吓死了…”
  娜丫头她妈更怒了,恶狠狠又点了几下,“还鬼呢?那女鬼见了你怎么不把你的魂给勾走了啊?!”
  我给小文使了个颜色,小文上前架住娜丫头她妈,劝道,“孩子小不懂事,大妈,让她说完吧。”
 
我放慢了速度,不久,来到乱葬岗边上。四下里望望,除了夜风吹过和蛐蛐叫声外再无其他动静。我继续走了几步,突然一个黑影从离我大约五米远的一个草丛后面静悄悄站起。得亏我专门练过视力,否则还真会被他吓一跳。看样子对方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我回忆了一下309那对房客开房的情景,当时只见到了他们的背影而已,不太能确定此男就是彼男。
  我站立住,暗想,是上前二话不说劈晕了先,还是静观其变?
  对方开口轻轻唤了声,“嗳,小孩,是你么?”
  我一喜,难道我来得早,周宏还没到?
  我本就矮小,头发又扎成了发髻结在脑后,这黑灯瞎火的,被误认成一个小男孩也不出奇。
  见我久不说话,那人绕过草丛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不耐烦的提高了声音再问,“是你捡了我的手机么?”
  我压低嗓音粗声回,“是啊,大叔,你是来拿回手机的吧?”
  那人不疑有他,再往前走了几步。
  我暗愁,再走近点就该发现我是女的了……他却突然停下脚步,问,“手机带来了么?”
  我“嗯”了一下。
  “你让我看看。”这么黑,他有我这么好的眼力么?但他有他的办法,继续吩咐我,“你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手里,然后把翻盖打开。”
  这个人还不算笨,至少知道先验货再杀人。但手机不在我这,于是我故意挑衅,“大叔,不信我么?手机是红色的,看着好像女孩子用的,真的是大叔的么?”
  那人一顿,然后恶声恶气的骂,“***废什么话!手机呢?”骂完又有些后悔的样子,大概是怕把我吓到,憋着嗓音作和颜悦色状,“嗳,当然是我的,要不我用500块买回来做什么?来,乖,把手机给叔叔吧……”
 

 
呜呜呜呜~~~~怎么没人顶啊
 
你……到底是谁……”听起来此时男人应该是有些明白了,但似乎是不肯接受——也是,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接受的——他仍在负隅顽抗,抖抖索索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周宏继续哭泣。
  这女鬼被断了喉,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来,此时借周宏之口正好哭个痛快说个痛快。哭过之后便开始了回忆。只说了几个细节片段,便被男人粗暴的打断,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叫喊了起来,质问对方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来害他。
  他手里还攥着麻绳,企图谋机(手机)害命,现在居然质问别人是不是来害他?
  男人的心虚和软弱在歇斯底里的发作过后彻底暴露,只听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周宏身前,以头跄地涕泪交加,“云莉,你是不是云莉……云莉,我,我对不起你……”
  云莉——好吧,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还是以本名称呼吧——放声大哭,哭得站也站不住,摇摇晃晃的,右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跪在身前的男人,“你,好狠啊……你怎么,下得了手?我……好痛……喉咙好痛……好冷……”
  男人嚎啕大哭起来,斯着嗓子道,“我也没办法,云莉,你逼得我太,太紧……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也心痛啊……”
  我暗暗摇头,男人,负心的男人啊,永远不要期望他们会自我反省。
  男人开始长篇大论的为自己开脱,“云莉,十三年的情分,你以为我不念么?我,我,我,多想娶你,想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想跟你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能这样,全靠我老婆……我老婆她娘家人为了你的事情,找了我多少麻烦你也知道的!那……现在,我老婆又怀了孩子,他们逼我跟你了断!我实在是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
 
我听得心中气闷,所有的过错都是外力所致,这是弱者最好的为自己所犯错误找的开脱借口,当初的欢欣享乐都忘记了,记得的都是所有的迫不得已。偏偏这样的“弱者”是人类的大多数。
  我看了看小文,他歪着头,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我。我疑惑,问他怎么了。他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写字,问我,“这就是人类的爱情?”
  我反抓过他的手,用笔画回,“不好说……”
  “为什么?”
  “爱情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有多复杂?”
  “因为很复杂,所以不好说……”
  小文沉默了一刻,大概被我绕糊涂了,其实我自己也很糊涂,我还没恋爱过……唉,谁会爱我呢?
  “不过,”我抓起小文的手心开始写字,“爱情会令人变得自私。”
  “也就是说,自私的才是爱情?”
  我一愣,我有点儿跟不上妖的思维方式。
  “有没有无私的爱情?”他继续问。
  “应该有,”我想了想,然后回,“但是,至今我没有见过……”
  “既然没有见过,为什么你认为它存在?”
  “我希望它存在。”
  “在你的希望中,它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皱眉想了许久,才一笔一划回道,“不已物喜不以己悲。”
  小文疑惑,“范仲淹?”
  “借用一下,”我解释,“我的理解是‘爱,不使我忘乎所以,不爱,不使我迷失自我’!”
  小文沉默了一阵,问,“假如你是这个‘云莉’,你会怎样?”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我反问他,“假如你是她呢?”
  小文很快回我,似是答案早已在他心中,只有两个字,“守候”……
  这个答案让我很是触动,要多么宽广的胸怀才能让人能压抑自己的情感,默默守候在自己心爱的人的身边?
  我想,人类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因为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短到来不及深思熟虑,人生的路便到了尽头。犹如夏日的知了,憋足了一个秋冬,才有一月的欢愉。
 
借着淡稀的月光我看着小文的侧面,忽然心有所动,“难道,这是你在这里的原因?”守候在健哥身边,难道是为了情?
  小文神色迷离,一声长长轻叹似是从心底里呼出。
  我转头看向场中相向哭泣的两个男女,他们之间有情么?很难用一个没有来否定吧……只是,爱情为何催生出这样的结果,这简直是一个亘古难解的谜题。
  我正在沉思,没留神男人动作。等我回过神时,男人已经用绳子勒住了周宏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口中还喃喃,“云莉,别怨我!好好的去了吧!”
  他想做什么?难道以为勒死了周宏他就把那个云莉又杀了一道,他就彻底摆脱了云莉?
  他脑子进水进得厉害!
  我跳了起来,冲了过去。
  声音惊动了男人,他抬头看见我,立马大叫了一声,“站住!你……别过来……”
  “你杀那孩子有什么用?”我叹气,“杀了他以后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杀了?”男人恶狠狠的瞪视着我,看来被我说中了。
  小文缓缓站起来。
  男人眼中露出绝望,他即便杀了周宏,也不可能同时对付得了我和小文。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就收不了手,有些路不能走,走了就回不了头。
  “放了那孩子,”我柔声劝他,“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最多又多一个冤鬼向你索命。”
  男人面色惨白,手开始发抖,劲道松了许多,我看见周宏开始大口喘气。
  我再道,“你的云莉已经脱了这男孩的身,你抓着这孩子没用,放了他吧。”
  闻言男人浑身发起抖来,反而把周宏抱得更紧了。他四下里张皇眺望,口齿不清道,“你。。你你。。说什么……她她。。她在……在哪里?”
  云莉就在他身边,可惜他看不见。
 
我看见云莉直勾勾看着我,眼神里都是渴望。我便问她,“你还有话想说?”
  云莉点头。
  我道,“那你别上这孩子的身,他太弱了。”
  云莉再度点头。
  男人吓得拖着周宏离开刚才站立的地点,一会看看我,一会又四下乱瞅,身躯佝偻神色仓皇形容猥琐,一如丧家之犬。
  我于是劝道,“看到他这样,你觉得还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么?”
  云莉倏地黯然,但还是点头。
  “好吧,”我只得道,“我有法子让你开口,让他看见你,但是你得保证,不能伤他性命!”
  云莉皱眉。
  我沉了脸,“阴阳陌路,这秩序乱不得。你明白么?”
  云莉神色复杂的盯着曾经的爱人很久,才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我转头问小文要来我的包袱,抽出一根香,点燃插进地里,接着摸出一张符,引火燃了,低声念了咒语。待符烧尽,云莉显出身形。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嘱咐着,“香一烧完勾魂使者就会出现,到时你只要跟着他走就好。”
  云莉试着开口说话,说了个“好”,然后转头看着那个男人。
  此时男人不再浑身发抖,不知是怕得过了头,还是听见我的话知道自己一时性命无忧了。只是他依旧把周宏抓得紧紧的,当做盾牌挡在自己身前,两只眼睛只管死死盯着云莉。
  云莉缓缓朝他走去,男人拖着周宏一连倒退几步,口中边喊,“你别过来!你……你……有话就站那说……”
  “我就想说一句……”云莉停了下来,声音倒是挺温柔,“说一句我说过很多次,可是你一次也没真正听进去得话。”
  “什……什么?”
  “我的爱……”云莉悲戚着,“我对你的爱……”
  男人脸上阴晴一阵,突然竖眉大叫起来,“你爱我?你,你爱个屁!你爱的就是你自己!”
  云莉张口欲辩,男人一连声嘶喊让她没办法开口,“你要是真爱我,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逼我离婚!逼我抛弃妻儿!更不会跑到我家,我公司,去闹!还威胁我!女人!呸!都是一样的东西!自私!下贱!”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云莉气怒交加的反驳,“你怎么可以一张口就否认我们之间的感情?!我闹你,逼你离婚,不也是为了成全我们的爱么!”
  爱情哟,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为什么人人对你的解读都这么不同?
 
小文引着路,我俩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
  我问,“那孩子安顿好了?”
  “嗯,送回他家了。”小文答,“昏过去了,但是身体没事,睡一觉就会好。”
  沉默。
  小文问,“那个男人怎样了?死了?”
  我一愣,然后明白小文以为我替天行了道,笑回,“没,跑了……”
  “跑了?”换做小文吃惊。
  “是。”我点头,“云莉也去地府报到了。”
  “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么?”
  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递给他,“云莉的手机在这,你明天送去**局吧,就说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阴有阴规,阳有阳道。凶杀案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由**叔叔来管。
  说话间,到了小文住的小楼。
 
 我四下打量。
  干净,整洁,也很简陋。我忍不住问,“你一直都住在这?”
  小文点头,不发一词。
  我将包袱丢在地上,摸到一侧厨房,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甩着手上的水回了正屋。
  屋内只有一把发黄的藤椅,30°斜摆对着嵌着小指头粗细的窗户栏杆。月光透进来,地上描绘出细长细长的影子。
  小文盘腿坐在黑暗里,指着藤椅朝我说,“就一把椅子,将就一下吧。”
  我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了进去。调整了一下姿势,正瞧见窗外树影婆娑,一条羊肠小道露了小半在外,土黄的泥地,被月光映得发白。我暗想,看了四十几年的风景,就是这般模样?
  小文一手托腮,一手耷拉在膝头,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黑暗中,他显了原形,一张侧面看着着实诱人。到底是画变的妖,从骨子里往外都透着清奇,身上还有一股似有若无书香气。
  这味道有些熟悉,于是我笑了,“那晚果然是你!”
  小文转头看着我,两只眸子带着凉得沁人的亮,讶然问,“什么?”
  “我入住健哥旅店的第二晚,在我房门外的是你。”我答,想一想又补充,“就是那一晚住我楼上的那对苦命鸳鸯吵了起来。”
  小文不否认,垂下眸子,霎时如乌云遮住了月的光华。
  “你那晚来做什么?”我再问,将头支在膝盖上,靠近了他眯眼贼笑,“学崔莺莺夜探张生?”
  小文微愕,修长的眉这么一挑,真似嫩绿杨柳枝被春风带起划过平静湖面,他继而一笑,形容不出的美。我立时溃败,一退三千里,将双腿缩进藤椅中。
  “你想……”小文静静开口,“知道什么?”
  “我想……”我学他语气,“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为什么忙不迭的要赶我走?”
  “我……”小文一副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模样,皱眉想了想,一叹转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
  “好哎!”我双掌一击表示欢迎,接着正襟危坐。
  小文没有立时开口,他陷入沉思似是在组织语言。我不敢打搅他,只是安心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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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1 10:49:48  更:2021-07-11 16:2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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