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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小神婆讲故事[第10页]

作者:再見已是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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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迷魂阵结得实在是太简陋了!我也不做太高期望,只希望能多绕这鬼差一会儿,把它晕得五迷三道后它的判断力自然会下降个几分。这样就算让它摸到了床边也不要紧,用来当替身的符鸭我也准备好了,这叫有备无患!
  我祈祷着这两道法能顺利把勾魂使者给忽悠走,不要逼我出后面那两招。
  勾魂使者飘了过来,不忘一扶高帽,看来它挺注意仪表,不由让我想起了朱婆。哎,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我还怪想念的。
  我瞅也不瞅勾魂使者,全当看不见它,只是起劲的绞头发,边绞边洒。这是想借何琦的头发来增加迷魂阵的迷魂之力——虽然增加不了太多——从而让勾魂使者感觉处处都是何琦的魂魄却无法辨清何琦的魂魄到底在哪——希望能奏效。
  想不到勾魂使者在我身边停了下来,不知道它想做什么,我暗自警惕。还好,它只是边皱眉看着我边发出“啧啧!”之音,跟着便是一句惊疑的嘀咕,“我运气怎么这么差?这姓李的娘们又想做什么?”哎呀妈,这称呼比‘李氏’还催泪,真是……
  无语凝噎。
  洒下最后一把头发,我拍了拍手,慢吞吞把剪刀放在桌上,然后顺势坐在桌边的椅子里。
  勾魂使者又是一飘,眼瞅着就要进阵,它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心急,但面上不敢露,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等了好一阵,它终于动了,小腰身一扭,飘进了迷魂阵。
  按着在地上七弯八扭的绳子结的‘道’,勾魂使者开始飘飘顿顿,转了一圈后,回到原地。但勾魂使者没察觉,埋头继续飘……飘……
  半个小时后,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停住,搔了搔后脑勺。“这是怎么回事?”它自言自语,然后生气起来,“果然没错啊,只要有这个姓李的娘们在,就会有麻烦!”
  我,忍……
  勾魂使不气不馁的又走了一圈然后变得又气又馁,它干脆停了下来,将手里的幡儿在地上跺了跺,招魂幡尖荡出一根细细的锁魂丝。不过可惜锁魂丝也晕菜了,如一条细蛇一般在空中毫无目的的游着,一会儿朝东一会儿向西,就是找不到何琦的魂究竟在哪。勾魂使收了锁魂丝,茫然望着床上躺着的额上顶着符鸭的何琦,大概在奇怪为什么明明看得见的地方却怎么走都走不到,明明看得见魂魄却怎么收也收不了。
  我很满意这个效果,这肯定是个新上任的鬼差,要是换个有经验点的,我这匆忙布置的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提。不过,这个勾魂使者可能缺乏了点经验但是并不笨,它马上有了觉悟,‘biu~’一下飘到我跟前。“喂,李氏!”它叫我一声想引起我的注意,我装没听见。它又是一跺脚,恨道,“行啊,等着瞧吧!”丢下这句狠话便消失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
  我不喜反惊,它这明显的是回去搬救兵呀!
  我从椅子了跳起来,抓起绳索继续结阵,边结边在心中忧虑,不知道那个鬼差回去搬的什么救兵,不知道救兵厉害不厉害……
  忍不住一叹,我还是失策了,我真没想到我们李家这么艳名远播盛名在外,以至于人家鬼差们遇见点什么事就能毫不费力的把我这个始作俑者揪出来,真是装都没法装,逃都没地逃。
  这叫什么事儿啊……
  边怨边叹,抓紧时间又给迷魂阵结了一层。何琨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也不敢打搅我,遂憋出一脸焦虑痛苦的鼓着眼珠子紧紧追随我的动作。
  忽然房中阴气大盛,气温低了至少十度!我一惊,丢了绳子转身望,墙壁上幽幽浮现出两个影子,左边一个戴着高帽,正是勾魂使者去而复返,右边那个也是老熟人啊,是朱婆啊……
  我先笑,后愁……
  这老鬼怎么来了?哎呀呀,他可不好骗啊!
 
 朱婆领先,身后跟着他的小跟班,两鬼一前一后朝我飘来。我用余光瞄了一眼,就一眼,然后闭了眼打坐。在朱婆跟前我那点小九九小动作小神情可能瞒不住他,毕竟以前合作了那么多次,所以不如装瞎。突觉阴气迫人,在我身前一步远,我估计朱婆正往我跟前凑他那张桃花脸,好从我的面上瞧出什么端倪。
  沉住了气心中默念我家经书第一章,我这是为了避免由于心情紧张从而牵动面部肌肉于是让朱婆逮个正着的分心之举而已。插叙一下,这个第一章最为寡淡,全是平铺直叙的术法简介,但求罗嗦不求精简但求详尽不求重点,以往我只要一背这一段必然会睡着,安神助眠甚有奇效!
  当然,这个时候可不能真的睡着,我边默念着经文边侧耳倾听。
  先听见勾魂小鬼嘀咕,“她是不是装的?”
  朱婆不说话。
  小鬼继续嘀咕,“我看就是!”
  朱婆还是不说话。
  于是小鬼转而为自己的英明判断找根据,“她肯定有图谋,否则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在心里抗议,“你就不能把它当做巧合?有点想象力好不好!”这么一激动,气息顿时乱了,忍不住眼角一跳嘴角一歪鼻子一皱。完了,肯定让朱婆发现了!
  我颓然,准备张开眼争取缴枪不杀坦白从宽。
  但就在此时,阴气退开若干距离,跟着朱婆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管她,先看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偷偷摸摸开了阴眼,窥了下后就又赶紧闭上。
  我看见朱婆和勾魂小鬼正站在我的迷魂阵外侧,只打量了我的阵一眼而已,朱婆就道,“这里布了阵。”
  好长一声哀鸣从我心底响起,朱婆你要不要这么犀利?
  小鬼受惊了,大概这种事它第一次遇见,它用不相信的语气一连串的回问,“布阵?什么阵?凡夫俗子布的阵能迷乱我们的眼?”
  “李家的迷魂阵。”朱婆还是直击关键,毫不给我留情面,我想起他来跟我告别那天我请他喝的那些高级酒我就心疼就愤愤不平,早知道直接敬他一缸马尿!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敢?”小鬼更惊了,“我们可是神哎!”
  “我呸!”我麻溜的在心里接了句,“死不要脸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给阎王打工的临时工而已!还没工资!”
  “这阵不好过,而且这事我们也管不了,”朱婆没接小鬼的话,只是道,“我们走吧……”
  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
  在听见朱婆最后说的那四个字的时候,我相信我的眉毛又忍不住乱跳了!
  阴气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下来,朱婆一句轻语在耳边响起,“你,唉,好自为之……”似劝诫又似关心。我不由开眼,却只来得及看见朱婆的背影,带着那勾魂小鬼潇洒穿墙而去。
  呆呆看着那堵墙,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朱婆认出了我的阵,自然也明白了我的意图,就我仓促结的那个阵来说,朱婆要破它轻而易举!可是他什么都不做就走了,为什么?沉思许久得不到答案。
  眼角下垂,目光落在坐在墙角的何琨身上。他满脸通红看着我,简直急得不能再急了,好似若我再不搭理他,他就会活活被自己的着急给涨爆掉。
  我站起来,刚冲何琨招了一下手,他就跟一颗出膛的炮弹似的冲到我跟前,直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妹得救了么?”
  我张着口,却觉无言以对。事情解决了?朱婆就这样放过何琦也饶过我了?老实说我很不确定。
  我想看看何琦,只不过轻微一个转身动作却让我觉得天旋地转,倒地前我听见了何琨的惊呼。他好似想来扶我,不知道扶住了没,就这样直挺挺的摔在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还是有几分疼的。可是我没心思琢磨这些,因为我发现我竟然……呃,真是找不到语言来形容……我想,我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我进入了梦境结界。
  布结界的不是那让我又敬又爱的祖奶奶,而是令我又惊又怕的莲华君大人。在见到他袖手立在莲花池边的背影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朱婆为何有此言行,正如他对勾魂小鬼说那样,我犯的这事不归朱婆管,而是眼前这位。
  我欲哭无泪啊简直,想起上次我送柳儿入冥府也是被这个莲华君逮了个现行,他气急,一袖子就把我扇得好比那断线风筝在狂风暴雨中飘啊摇,这种遭遇可真是太不愉快了!
  这次又被抓在案发现场,他会怎样残忍残酷惨绝人寰的教训我拷打我折磨我?
  我不敢想下去了,只得一声凄然哀嚎:祖奶奶,救,救命……
 
我吧,骂来有一张老脸皮打来有一身好筋骨,向来把挨打受骂当做修行,但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沉默。人对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连坨新鲜牛屎都比不上,看见了牛屎人家还会捏着鼻子绕着走,看见了我就跟没看见似的,这种感觉很难受……
  祖奶奶在被我惹得极度生气的时候就爱用这招,想不到莲华君也爱。但是祖奶奶好应付莲华君不好啊,祖奶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气多久毕竟我是李家唯一一个在世的子孙不是!但莲华君他哪会这么想?把我逼迫死了我就直接落入他的掌握就更好折磨了不是……
  我挪着步子,一直挪啊挪,勇敢的挪啊挪,终于挪到了他身边。
  我不看莲华君的脸,一来毕竟心虚得厉害,二来就他那张冰山脸我又不会读心术肯定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我学他的模样,赏莲。
  一池荷花依稀还是上次我见到它们的那样,没开没败,该盛放的依然盛放该娇羞的还是娇羞,荷叶翩翩随风而翻,一池荷浪。美滴狠……
  我突然想——尽管知道莲华君能听见我的想法我还是忍不住的想——祖奶奶跟我说那个大天才一生爱莲,她爱的那个莲和我眼前的这个‘莲’有什么关系么?跟着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看见莲华君时他脸上露出的那叫做‘惆怅’的表情,然后我再度意识到自那以后莲华君一出现必在此地(附身在大宝身上不算),难道……
  我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因为莲华君跟我说话了,他问我,“你有什么解释?”
  我眨着眼,十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帮何氏兄妹。
 
何琨带我去的是个东北菜馆,他点了几样东北特色菜,什么小鸡炖蘑菇、酱骨头,另有小米粥蒸饺等。我敞开了肚皮吃,吃得很开心,一大盘骨头几乎都是被我啃掉的。唆完最后一根骨头后我有点不好意思,一瞅桌面上也没剩什么了,就把那装着小米粥的大海碗朝何琨那推了推,“那啥,你也吃点……”
  何琨有些愁眉苦脸,道,“吃不下,我担心我妹。”
  “她的魂魄已经保住了,”我宽慰他,“解了妖毒就好。”一聊就聊到正题上,我要了壶茶开始消食,正好听何琨跟我讲述事发经过。
  “一开始都挺顺的,”何琨道,“早上离开旅店后我和小琦先来见了六爷爷,六爷爷领着我们去了那家房地产公司,找到他们的部门负责人,负责人姓陈,有点矮有点胖……”
  终于见到了一个比我还罗嗦的人……我忍不住打断了何琨的话,“就从你们捉妖开始讲吧。”
  “噢,好!”何琨积极吸取建议,“我们到了那栋烂尾楼以后,没立刻进去,而是先探查了一下地形。那楼有六层高,加一个地下室总共七层,外墙没砌完,施工用的脚手架也没有完全拆外,所以光线不是太好。哦,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们家比较擅长捉夜妖,而且法术要借助阳光才能发挥最大效力,因此上午十到十一点和下午两点到四点是最好的除妖时间。”
  我暗忖,大概是要借助镜子反射阳光,用极阳来克阴。
  “所以我和小琦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等时间过了十点才动的手。”何琨继续着,“我们一层楼一层楼的搜,终于在地下室发现了妖的踪迹。为了保险,我们决定把妖诱到一层以后再收,因为地下室一点光都没有,我们的胜算不大。是小琦去诱的妖,她一个人进了地下室。那妖怪果然上了当,以为她好对付,于是就跟着追出,我则守出口,趁机封了妖的退路。”
  “是个什么妖?”我插嘴问。
  “蝠妖!”何琨道,“至少两百年了,身高接近一米五,能飞也能跑,动作很敏捷。”
  我点头不语静候下文。
 
何琨说,捉妖的过程很顺利,夜妖本来就不擅长在白天活动,妖力打了个折扣不说,动作和速度也弱了许多,所以他们很快就用阴阳镜将妖给锁住了。接着何琨摸出随身携带的刻着法咒的尖刀准备破妖身灭妖魂,却听见一声异响。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琨停了下来,眉头深锁露出苦苦回忆一副样子。
  “什么异响?”我等的不耐,于是追问。
  他搔搔头上寸发,不确定的道,“像是钟声,‘当’一下,停几秒,然后又是‘当’的一下。”
  “钟声?”伸指揉了揉我的太阳穴,不知何故这里有些发胀,然后向何琨再度确认,“寺庙里的那种钟声?”
  “不完全像,没那么悠远洪亮。”他摇头道,说着眉一挑眼一亮‘啊’了一声续道,“我想起来了,那应该是铜铃响!”
  铜铃?我若有所动……
  “铜铃就这样连续响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那声音后心里很难受,”何琨续道,“恶心,想吐。我看小琦面色也不好,估计跟我的感觉一样。这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片云遮住了阳光,被我们锁住的妖立刻挣脱,逃了出去。”
  我奇怪的问,“妖逃走了?”逃了怎么还会伤了何琦?
  “我们一开始以为它逃了,”何琨叹气,“可是没想到它居然杀了个回马枪,我们都没防备,小琦就这样受了伤……唉……”
  刘备大意失荆州,天师大意失小命。我也跟着叹了一气,然后问道,“那铜铃还继续响着么?”
  “奇怪就在这里!”何琨顿足道,“在妖怪回来攻击我们的时候,那铜铃连续不断的响着,当当当的,又急又快!更奇怪的是那蝠妖变得比之前厉害了数倍,动作又狠又猛,几招一过我们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可是就在小琦受了伤后,那铜铃声却突然停了,停了后就再没响起来,而妖怪的动作也变慢了。趁这个机会我逼退了妖,带着小琦逃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问,“你觉得那铜铃响助长了妖势?”
  何琨缓缓点头,“十有八九。”
 
何琨的描述让我暗暗心惊,他口中那铜铃响声像传说中的‘助妖铃’。
  助妖铃不是一种东西,而是一种术法,一种暂时我还无幸得见的术法。但是我对它不陌生,祖奶奶曾跟我说起过,大约一千三百多年前,那是一个比南宋更早的朝代,唐朝,当时在位的是女性传奇人物中的头一号,则天大帝。
  名皇登基,天下大清,所以那一届的李天师清闲得很,当值十多年了没多少机会遇见妖魔鬼怪,正打算解甲归田找一可靠男人嫁了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同道。同道还同性,是一个峨冠女道,她和李天师很投缘,简直一见如故,同床共枕抵足共眠的畅谈了三个昼夜,女道才告辞离开。没多久又找人给李天师带了封信,说安南郡有妖出没,她要去看一看,还邀请李天师跟她一起。
  李天师为报同聊情,加之确实清闲了太久,同时想在收山前来一得意之作,总之基于各种理由在接到了信后便毫不犹豫的收拾了行装前往安南郡。但她在路上被大雨耽搁,到达和女道约定的地点时已经过了两人的约定时间。女道已经等不及独自进了山,李天师忙跟了进去,没多久发现了女道除妖留下的痕迹,于是追踪而行,一直追到一处深山老林里时终于看见了女道。
  女道正在和一个妖怪斗,斗得你死我活水深火热,不过已经占了上风,连妖怪拿的一把青锋剑也被女道砸成两截。于是李天师就没有出面打搅,一来怕分了女道的心,二来打算要是有什么意外她还可以攻妖怪之不备。
  意外果然发生了,就在妖怪败势已露女道快大功告成的时候,密林深处传来了铜铃声。
  ‘当’响一下,妖怪凭空跳起一丈多高;‘当’响两下,妖怪手中断剑寒光一闪,不但恢复了原状不说,还长了至少三寸;‘当’响三下,妖怪开始反攻;‘当’响四下,妖怪功力诡异大增,三招一过,便逼的女道连连倒退……
  李天师有些着急,忙抽出武器要去相助女道,可是却察觉自己的双足不知何时被老树树根紧紧缚住。
  铜铃‘当’响越发的急起来,妖怪也变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女道招架不住,一个趔趄跌翻在地,又是一剑刺来,将她活活钉在了地上。接着妖怪握着滴血利剑仰天长笑,边向空中道,“多谢妖王相助!”
  而此时,李天师已经被那古怪的树根从上到下缠了个结实。期间她试了各种退妖咒,都无法从束缚中脱身,心中惊骇莫名。
  妖怪很快就逃走,树林中生出青雾,由淡渐浓。一个身影出现在李天师跟前三步远,雾太浓,浓得看不清来人面目,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身量颇高的男子。此时李天师已经做好了殉职的打算,估计连死了变成鬼以后见了祖奶奶该说什么都想好了。
  可是来人并没有伤害李天师,他只是道,“你不是她,看来还得再等几百年……”,说完幽幽一叹,叹息尚未完全消失,雾便散了。
  雾一散,李天师轻易便挣脱了树根的包围。她跑到女道身边,女道已经咽气,于是李天师便作法邀女道的鬼魂现身一见。变作了鬼的女道对李天师道,她早知道此行是不归路,但她命中有此一劫,躲避不了化解不了,所以就此身死并不为自己难过。只是她没料到自己会死在妖王的‘助妖铃’下……
  这些李天师还是第一次听说,便追问妖王是谁,助妖铃又是什么。
  女道回道,这两个问题她所知甚少,她唯一能告诉李天师的是妖王乃万年老妖,被众妖尊奉为王,助妖铃是他的一门术法,借铃响将自己妖力暂时借与其他的妖怪。所以,女道最后道,她死在助妖铃下,不怨亦不冤……
 
何琨的描述让我暗暗心惊,他口中那铜铃响声极像传说中的‘助妖铃’。
  助妖铃不是一种东西,而是一种术法,一种暂时我还无幸得见的术法。但是我对它不陌生,祖奶奶曾跟我说起过关于它的故事。
  大约一千三百多年前,那是一个比南宋更早的朝代,唐朝,当时在位的是女性传奇人物中的头一号,则天大帝。名皇登基,天下大清,所以那一届的李天师清闲得很,当值十多年了没多少机会遇见妖魔鬼怪,正打算解甲归田找一可靠男人嫁了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同道。同道还同性,是一个峨冠女道,她和李天师很投缘,简直一见如故,同床共枕抵足共眠的畅谈了三个昼夜,女道才告辞离开。没多久又找人给李天师带了封信,说安南郡有妖出没,她要去看一看,还邀请李天师跟她一起。
  李天师为报同聊情,加之确实清闲了太久,同时想在金盆洗手之前来一收山之作,总之基于各种理由在接到了信后便毫不犹豫的收拾了行装前往安南郡。但她在路上被大雨耽搁,到达和女道约定的地点时已经过了两人的约定时间,女道等不及独自进了山。李天师不敢多加耽搁,向路人问清了方向便跟了进去,没多久发现了女道除妖留下的痕迹,于是追踪而行,一直追到一处深山老林里时终于看见了女道。
  女道正在和一个妖怪斗,斗得你死我活水深火热,不过已经占了上风,连妖怪拿的一把青锋剑也被女道砸成两截。于是李天师就没有出面打搅,一来怕分了女道的心,二来打算要是有什么意外她还可以攻妖怪之不备。
  意外果然发生了,就在妖怪败势已露女道快大功告成的时候,密林深处传来了铜铃声。
  ‘当’响一下,妖怪凭空跳起一丈多高;‘当’响两下,妖怪手中断剑寒光一闪,不但恢复了原状不说,还长了至少三寸;‘当’响三下,妖怪开始反攻;‘当’响四下,妖怪功力诡异大增,三招一过,便逼的女道连连倒退……
  李天师有些着急,忙抽出武器要去相助女道,可是却察觉自己的双足不知何时被老树树根紧紧缚住。
  铜铃‘当’响越发的急起来,妖怪也变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女道招架不住,一个趔趄跌翻在地,又是一剑刺来,将她活活钉在了地上。接着妖怪握着滴血利剑得意仰天长笑,笑完后向空中拜谢道,“多谢妖王相助!”
  而此时,李天师已经被那古怪的树根从上到下缠了个结实。期间她试了各种退妖咒,都无法从束缚中脱身,不由心中惊骇莫名。
  妖怪很快就逃走不见,树林中生出青雾,由淡渐浓。一个身影出现在李天师跟前三步远,雾太浓,浓得看不清来人面目,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身量颇高的男子。此时李天师已经做好了殉职的打算,估计连死了变成鬼以后见了祖奶奶该说什么都想好了。
  可是来人并没有伤害李天师,他只是道,“你不是她,看来还得再等几百年……”,说完便走了。临走前留下幽幽一叹,叹息声尚在耳边微微弱弱荡漾,雾散了。
 
随着妖雾散去,李天师轻易便挣脱了树根的包围。她来不及追踪那雾中人,先跑到女道身边查看。女道已经咽气,于是李天师便作法邀女道的鬼魂现身相见。
  变作了鬼的女道与李天师话别,道她早知道此行是不归路,但她命中有此一劫,躲避不了化解不了,所以并不为自己难过。只是她没料到自己会死在妖王的‘助妖铃’下……
  这些李天师还是第一次听说,便追问妖王是谁,助妖铃又是什么。
  女道回道,这两个问题她所知甚少,她唯一能告诉李天师的是妖王乃万年老妖,被众妖尊奉为王,助妖铃是他的一门术法,借铃响将自己妖力暂时借与其他的妖怪。所以,女道最后道,能得见‘助妖铃’,她虽死无怨……
  后来,李天师决定为好朋友报仇开始追杀那害了女道性命的妖怪,打打捉捉逃逃,经过一番恶战后终于在长安城将它诛杀。当时两人斗法斗得太过激烈,在天子脚下闹出不小动静,李天师也因此有幸被武则天接见。
  “啧啧啧啧!”我记得讲到这里的时候祖奶奶连连赞叹,咂嘴咂得唾沫四溅,“女皇则天啊,英明神武聪睿过人!”我抹着脸上的唾沫星子不敢流露出丝毫嫌弃和不满,要不老太太肯定会抗议我对她不够尊重,然后再不给我讲故事了。
  武则天的过人之处表现在,根据祖奶奶的描述,她在接见李天师的时候,只看了李天师一眼就命她退下。
  我愕,就这样?
  人话都没跟李天师说一句祖奶奶就这么高兴,要是说上一句,那她还不直接乐的飞上了天?
  祖奶奶似是明白我的惊愕,遂解释道,“女皇虽然是女皇,但她也是凡人,只要是凡人则必定期望自己能多活几年。”我闻言点头,对祖奶奶这一见解很是赞同。中国历代皇帝豢养术士炼取丹药者实在举不胜举不胜枚举,所以那让祖奶奶敬佩不已的武则天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这位天下之主对生命的理解相当透彻,花开花谢,秋去春才会来,因与果是一个循环,更是天道。“她竟然没有向我们家寻求长生之道,”祖奶奶如是感叹,“这可真是难得!难得中的难得!”
  我双目精光一闪,做无意状问,“那,我们家有那玩意么,那啥长生之道?”
  祖奶奶‘嘣~’一个凿栗敲来,“你看看我,你说有没有?”
  啊~我真是无语。
 
故事是个好听的故事,当然真实性也无须怀疑,祖奶奶在这一方面从不与我玩笑,关键在于据祖奶奶介绍自那以后李家人再没遇见过‘妖王’,也没有听见过那古怪的铜铃声。万万想不到啊,今天竟然在何琨口中再度和它相逢。这一刻我心中不知是惊是忧,或许还有一丝丝的好奇和期待。我立时做了一个决定,我得先去睡一觉!
  何琨的打算跟我一样,他也建议明天再去捉妖,因为捉妖需要太阳光。我自然满口答应,与何琨约好明天上午九点在旅店见。道别后我只身回旅店,何琨则回了他六爷爷家照看何琦。
  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我先练了一会儿功,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临时抱佛脚好过不抱。上床睡觉前不忘继续我下午未完成的事业,给浩宇打电话。还是不通。怒火早已消了,一种叫做担忧的情绪悄悄在我心中升起。浩宇不是在来的路上出车祸了吧?我想,然后决定等下找祖奶奶给我打听一下,今天新死的鬼里有没有浩宇。
  祖奶奶果真很吃惊,像我一般吃惊,连连追问我没弄错吧没听错吧没分析错吧,我一个劲的摇头摇头再摇头。老太太当机立断给我下命令,“你不能再去帮那对何家兄妹了,赶紧回去!”
  我诧异挑眉问了个为什么?遇事而逃这可不是咱们家家风。
  祖奶奶却说不出个子丑丁卯来,憋了半天她跟我来了句,“我有不好的预感!”我好像没有嘛。
  回忆起祖奶奶的故事,我觉得这个‘妖王’行为虽然很可疑但好像没恶意,他不就是想找个人么,而且貌似脾气挺好的,找不到也没迁怒于旁人,这么静悄悄的转身就走了。我把想法告诉祖奶奶,换来祖奶奶凶恶的瞪眼,“妖王脾气好?你满脑子都是什么?要不是他,那女道会惨死么?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多少人被他夺去生命?”
  “啊?”我认真的追问,“多少?”
  祖奶奶一噎,然后脾气更火爆的回了句,“总之很多!”
 
很多是多少?我很好奇,但不能再追问了,祖奶奶的脾气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若是继续纠缠她老人家,接下来我能享受到的铁定是一个接一个呼啸而来的凿栗。不过我估计祖奶奶也就这么一说,她都没见过妖王,怎么就能知道人家杀了很多人呢?
  但是我也不打算按照祖奶奶的吩咐转身就走,我已经和何琨约好了,不能像那没皮没脸的浩宇一样放人家鸽子。我虽然有点儿爱财,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一个讲义气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情字放中间,义气两肩担。
  呃,思想有点儿跑远了……
  我转问祖奶奶有没有见过浩宇。祖奶奶让我等着,然后遁去找她相好的鬼差打探消息。没等多久,祖奶奶给我带来又好又不好的消息,浩宇没死。
  为嘛这个消息又好又不好呢?好就是,浩宇没事,我还是有机会找他报仇的,不好的就是,浩宇这厮果真是故意放我鸽子!这,这,真是很伤我这颗脆弱的心,我曾经以为我们也算是朋友的……
  无语凝噎。
  临走前祖奶奶又叮嘱了我一番,什么明天早起了就赶紧回H市别在北京多耽搁也不准去见何氏兄妹等等等,我点头如捣蒜,口中‘嗯’‘啊’不停,态度甭提多好多配合了。
 
毕恭毕敬送走祖奶奶,我突然想,祖奶奶貌似对我救何琦的事一无所知,难道莲华君没告我的状?然后我很是欣慰,对莲华君的好感再爬一个高度。一个不爱告状的男人,才是一个真男人!
  早晨六点就起了床,照例,行功一遍,然后下楼吃早饭,吃饭完没多久何琨便到了。他先跟在大堂沙发坐着消食的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去前台续了房。
  我有些奇怪,问他干嘛要续房,他不是在他六爷爷家照顾他妹么。何琨回我说这是何琦吩咐的,替我续的。一哟,我那个感动哟……
  上了出租车,何琨报了地址。他今天精气神很好,斗志昂扬的。
  “天气不错!”何琨看了看外头暴热的大太阳,转头跟我说,“出门前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晴天,万里无云,气温39度。”我一向讨厌炎热,看见何琨这兴奋劲儿还真有些无语,只好眨眼。
  车从大路到小路再到大路最后停在一条不大不小的路边,等何琨付了钞,我跟在他后头钻出车。车外就是一个废弃的工地,一六层高的烂尾楼矗立在工地一角,空地还堆着砖啊沙啊各类建材。果真如何琨的描述,脚手架还没拆,绿色的布幔破破烂烂的,或挂或飘。
  何琨指着一楼道,“我们昨天来的时候,为了便于引光就把这里的施工帘都扯掉了。”
  我看了看,然后问他,“你想用什么办法来除妖?还是把妖怪引到一楼来么?”
  “这次不引,”他道,“直接到它的老巢去找它!”
  “可是,”我有些为难,“我不懂用你们家的镜子啊。”
  “我知道,”看来何琨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很快便回,“这次我来打主阵,你只要握着镜子跟着我就行,我说八卦方位,你用镜子照!”
  我点着头。
  “等锁住了蝠妖,就逼它吐妖丹!”何琨杀气腾腾的说,边掏出一面镜子来递给我,我认出正是何琦用的那玲珑阴面镜。
 
“它要是不吐呢?”接过镜子小心捧着,我问。没了妖丹妖就会被打回原形,重走修炼苦路,所以大多数妖都是要丹不要命的。但是要是直接杀了妖,妖丹就跟会着妖一起毁灭,那就无法救何琦了。
  何琨继续掏阳面镜,不语一阵然后涩道,“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我今天顾虑很多,于是问题也很多,“要是再听见那铜铃声呢?”
  闻言何琨一愣,问,“那铜铃声到底有什么蹊跷,木子,你知道么?我问过我六爷爷,他一点头绪都没有。请了仙家来问路,仙家也什么都没说。”
  我对何家供奉的保家仙非常不以为然,太小气太没肚量,我刚进何六爷爷家门它就给我下逐客令,这样的精怪是修不成仙的。先不说它资历够不够能不能通晓妖王之事,就算它真的知道,估计也不敢告诉何家。在没成仙之前,它毕竟还是只妖。
  我只考虑了两秒,就决定还是不告诉何琨。也许今天不会出现那铜铃声,就算出现了,我觉得我应该能对付它。妖王借的力能发挥多大效用也是要看妖本身的修行的,一只两百年的老蝙蝠,再怎么蹦也蹦不上天。
 
在进入烂尾楼前,何琨教了几个基本步法给我,大太阳底下我跟着他学啊,汗出了一背,幸好天下修道法门皆相通,没几分钟我就把那几步步法给记了下来。然后催着何琨赶紧进楼,我可不想被炙烤成肉干。何琨不肯,依依不舍的在阳光下摊着手里的镜子,还对我说,“你也把镜子晒一晒,多晒会。”
  “晒它干嘛?”我问。
  何琨愣了愣,道,“这样应该能增加法力吧。”
  “应该……吧?”我好奇,“你自己也不确定?”
  何琨老实摇头,但很坚持己见。拗不过他,我只好学他的模样将镜子捧在手中,镜面朝下镜背向上,晒着,晒着,渐渐的,汗都出不来一滴。不知多久后在两眼被晒得发花时,何琨终于将镜子一收转头对我说,“好了,我们进去吧!”我几乎要三呼万岁。
  进了楼后,但觉一阵凉爽,穿堂风呼呼而过,卷走我的汗意。
  何琨认得路,指着我们左前方道了句,“那边!”然后便在前领路,一直将我带到一个僻角处。
  这里的地面上有一个方形洞口,黑黝黝的。站在洞边往里探视,初时只觉暗不见底,瞪了一阵后,双目渐能视物。我看看洞又看看何琨,很是诧异,“没楼梯好走么?咱们就这么跳下去?”
  “楼梯只通楼上几层,往地下室的那一段被封了。”何琨解释道,“上次来的时候那个陈经理跟我们说的,要进地下室只有从这里。”
  我目测了一下,地下室起码高四米,可视范围内便是杂物成堆垃圾成群。腥臭空气从洞口往外溢冒,熏人欲呕。何琨面带憨厚微笑瞅我一眼似是给我打气,然后纵身跳下。落地后他抬头看我,伸着双手道,“来吧,我能接住你。”我忙婉谢好意,捏着鼻子往里一跳。
  踢开脚边一袋垃圾,惊跑苍蝇若干,我看着何琨听候示下。他却不急探路,从身上某处掏出那支秃头毛笔来,故技重施往笔头吐了口吐沫,然后就着洞口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天光开始在镜面上画咒,边画边道,“这里太暗,要借助玲珑转心经的咒语之力阴阳镜才能发光!”
 
我挺佩服他的,被晒了这么长时间,我嘴里早干得起火泡,他还有吐沫往外吐。接着更让我佩服的来了,描完了他自己的镜子,何琨又朝笔头吐了口吐沫然后朝我手中的镜子伸来……
  我撇开头,我装没看见,我忍……
  “呶,你等下端着玲珑阴镜,放在你胸前膻中穴前两指距离处。”画完了经咒,何琨如是吩咐我。光口中说不算,还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做示意。
  我赶紧点头表示明白,省的被他的粗毛大爪袭我前胸。
  之后我们按照男左女右顺序分站两边,相隔三米有余,各自端着镜子在胸前。何琨问我一句准备好没,我点头,转而想到他没练过李家的夜眼功想必看不见我的动作,于是出声示意。
  然后便见何琨双眼圆睁,深吸一口气后大嘴一张,一句咒语如惊雷般炸出,气魄当真如那个虹,别说还真有几分功力。
  随着那句咒语,我感觉胸口经气先聚后流,然后灌汇至手中玲珑镜的镜背,紧接着,这镜子就发出湛蓝光芒,深邃幽静一如深海粼波。
  这种术法我从来没学过更没跟人一起练过,不由觉得很新鲜,扭扭身体动了动手中的镜子,看着那蓝光在黑暗中划来划去如探照灯一般将暗中事物照得甚是清清楚楚。舞了两下后便满足了好奇心,我停了动作转头看何琨,本以为他会给我提示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却见他傻不愣登的瞪着我,面带惊异。
  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挤眉弄眼用表情问他怎么了。何琨似从梦中惊醒,一颗大头轻摇几下,收回了目光自顾自闭目凝神。我的目光顺势落在他手上,却见他那阳面镜没有发光。
  我忍不住嘀咕,为什么他的镜子不发光而我的却发了?难道是我的修行和这玲珑镜不合?
  正奇怪时,何琨手里的镜子终于悄悄摸摸发出一道相当黯淡的黄光,跟着他连做数下呼吸吐纳,光才由淡渐强,柔和似中秋之月。
  于是我就明白过来,原来是我的灵力高过何琨太多。
  咒语一催,我的灵力便能与玲珑镜融为一体,化作象征阴性的蓝光,而何琨却要等好一阵才能将自己手中的镜光催出,而且蓝光比黄光要明亮许多……我忍不住自赞一个,看来还是我们李家的修行之法更有效啊……
  镜光极具灵性,随着阳面镜镜光强度不再变化时,我的蓝光开始自主变弱,直到和黄光琴瑟和鸣水**融。此时两道镜光交相辉映,一蓝一黄,阴阳持平,照明了我们周遭相当大一片区域。光线范围内,肮脏不堪的环境变得梦幻而美好。
  好镜!我不由赞叹。随即又想,不知炼化炼化是否能炼出物灵来……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接下来我乖乖按照何琨的指令,他要我进我就进、要我退我就退、要我跳我就跳,我们一路往里,渐渐踏过大半个地下室。沿途这个脏乱就不说了,还看见了不少动物尸体,多是野狗野猫,血都被吸干。蝙蝠本嗜血,这是此物常态,只是这个蝙蝠吸了两百年血,真难以估量到底有多少动物冤死在它舌下。
  我边往里走边想,不知道它有没有伤过人命。刚这么一琢磨完,就看见一具尸体,僵直躺在一个柱子脚下。
  我和何琨一起停下,互相对视一眼,何琨轻声道,“上次我们来,没看见这个……”
  “可能上次你们伤了它。”我猜测,“动物精血不足以助它疗伤,所以……”何琨点头表示赞同。
  再走几步,又发现一具,一连发现三具。最后一具呈跪姿而亡,且远不如前两具那样僵硬干瘪,看来蝠妖已经吃饱。
  不过一晚……我的心透透的凉着,不过一晚,它就伤了三条人命……
  头顶气流突然异动起来,何琨立时做出反应,手中镜子一扬照向天花。我追视过去,见一团乌影忽地一闪,以极快的速度隐入黑暗。何琨朝我喊了一个“追”,抬脚便奔过去,我端着镜子紧随其后。
  此时玲珑宝镜威力再显,镜光自动锁定在那黑影身上,蓝黄光交映下,但见那蝠妖四肢倒勾天花板缝隙,爬跑得极是迅速。
  何琨低声嘱咐我,不要让那妖影逃出我的阴面镜照射范围,只要两镜锁住它半柱香时刻,就能将它定在原地。
  妖怪似是知道其中关键,在天花上跳脱不已,时时想摆脱镜光照射。光线反应远较它的动作为慢,况且梁啊柱子啊这样的障碍物真是不少,所以让它不断得逞。
  追了一阵,我算是理解这妖怪为什么要倒勾着在天花上跑了,如之前所说,地面上到处是杂物垃圾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跑起来太不方便。我一边抬头追妖,一边低头躲物,登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何琨比我情况还要糟糕,他只是抬头紧盯着妖怪身影,丝毫不顾脚下,很多次趔趄着差点摔倒,磕磕碰碰更是平常。
  幸好不多久后,我和何琨终于把蝠妖逼进了一个死角。它不再逃窜,而是倒挂着,然后仰着三角头逼视我们。这只200年的老妖已经修炼做半人形状,小眼射出两道凶光,嘴角血迹干做黑色,尖牙露出几颗在嘴外,被我们围困却丝毫不惧,只是桀桀而笑。突然它双臂一伸,薄翼扑扇一下作势欲飞。
 
“妖怪!”何琨断喝一声,“速速来受死!”喊完后就开始念咒语,念一句就对我喊出一个八卦方位,我应声而动。
  老实说,这玲珑镜不如我家太和阵好使,威力不太够。当然我没在这个非常时刻抱怨,只是尽职尽责的端着镜子,一边用镜光牢牢笼罩住蝠妖,一边按照何琨的口令舞着我既不熟练也不妖娆的身姿。
  可是一套步法尚未踩完,蝠妖就唰的一下扇翼冲出我们的包围。何琨丝毫不泄气,冲着它消失方向又追了过去,我忙拔脚跟上。
  边跑我边对何琨道,这样不行啊,这不是比法力而是在比耐力啊,看谁先跑不动不是?何琨为难的皱眉,然后建议说还是把它引出去,到了白昼环境下它就跑不动了。我点头,然后问他怎么引,妖都被我们惊动了,傻子才会跟着我们往外跑。何琨说不要紧,他们家有引妖香。
 
这何家的引妖香看上去像是那种普通人家里常用的绕成一盘的蚊香,不过不是绿色而是黑色,挺沉,看着小小一盘,拿在手里掂一掂至少半斤,不知道加了什么料做的。
  何琨点燃了香,伴随青烟袅袅一股稠而腻的味道散发出来,闻了一小会儿我觉得有点恶心。我挺怀疑这香的效用,我觉得用它熏蚊子没准比正牌蚊香还管用,妖会喜欢闻这个味道?
  何琨拿着香绕着两根柱子走了一圈,说是要尽量让味道散发出去,然后朝我一点头转身便领着向出口走去,我收好镜子跟在他身后。这下两面镜子的光都熄了,地下室里立刻黑咕隆咚。何琨不像我能暗中视物,他边摸边走速度很慢。我没有自告奋勇的去领路,而是静静跟在何琨身后,因为几步之后我发现,我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或者,妖。
  应该是那个蝠妖。
  这引妖香还怪灵验的,我暗喜,然后准备等事忙完后跟何琨要一点回家逗逗二百五,这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总得给人家带点礼物嘛!
  何琨走啊走,我在后头跟啊跟,在地下室里绕起了圈子。起初我以为他还是在熏香,虽然熏得时间有点久,然后何琨停下来,抓着脑袋回头对我说,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我问。
  “找不到出口了。”何琨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不对劲来。
 
虽然由于被布幔所遮这烂尾楼光线不太好,但不代表一点光都没有。我们跳进来的那落足之地就是一块长方形的有光区,可是,在地下室转了好几圈之后却没发现那个地方。也就是说,我们进地下室的那个洞不见了……
  我皱眉一琢磨,首先排除的是鬼打墙,这青天白日的,不可能有那玩意儿;跟着排除的是困阴局,昨晚不幸命丧蝙蝠口的三个人的魂魄都不在这,显然已经被鬼差接去冥府了;其次……其次就没有其次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阵法能造成这一效果。
  看看何琨,他一脸迷惑,显然也是毫无头绪;侧耳听听,身后那妖一丝声息都没发出,好似并不存在一般。
  “用镜子,”很快何琨有了主意,将手中的香往我跟前一递,续道,“你帮我拿着香,我来用玲珑镜照一照。”
  我依言接过他手中的香,何琨便端着他的镜子,如之前那般念咒,一阵后阳面镜黄光射了一道出来。他拿镜光当手电筒使,先扫视四周,肯定道,“这里就是我们下来的地方。”
  我也认了出来,之前被我提开的那包垃圾就在我的脚边,于是我又踢了它一脚。
  “所以,”何琨边朝上移着手中的镜子边辨认地形,走了几步后他抬头向上,惊呼一声,“木子,你快来看这里!”
  我已经看见了……
  洞还是那个洞,但是已经被封住,封了个严严实实!封洞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材料,黑黑的,刚好将洞口填了个满,一丁点的光都没透进来。
  我回想着进洞时的情景……
  洞是确实的洞,就是在这厚实的混凝土楼板上现挖的一个洞,而且显然是楼板搭建好后才挖的,因为洞口边缘非常不平,看得出是机械硬凿的结果,我想象不出用什么东西可以这么迅速的将这样一个并不规整的洞口填塞得这样实这样满。
  当然,人力不可为之事,妖力可以为,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到底是哪只妖的杰作?我忍不住隐隐担忧起来,我是不是遇见大麻烦了?
 
继续将棍子往里戳,这时看得更加清楚,棍尖确确实实的伸入了封堵洞口的黑色物体里,手下也确确实实的没有感觉。心凉了半截,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物体没有实形,就好像是一团突然变成黑色的空气,又像是妖气森森的雾。可是不管是空气还是雾,它们都是会流动的,怎么可能这样平静凝重得像固体一样?
  何琨问我有什么发现,我没法回答他,支吾应付一句。棍子从右手交到左手,我小心翼翼的朝上伸出右手食指,打算直接碰一下。可能是那丝暗香给了我勇气,让我对这个东西的属性有着非常良好的猜想,我觉得它没有恶意。
  于是我就真的鼓起勇气探指点了一下。
  指尖清凉,缩回手嗅了嗅,之前闻到的那丝味道果真是它所发出。这是一股非常清新而自然的香,虽淡却不易散,如有生命般,顺着空气而上,娉婷钻入我的鼻孔,袅袅直抵心灵深处。
  心,猛地一跳,激烈得好似要冲破我的胸腔而出!它像是一个命令,更像一声冲锋号角!无数股细小热流从四肢百骸渗出,川流不息的、不受控制的,朝我右手食指指尖汇聚,不一阵,我整个右手手掌都开始发涨发热,跟着不知哪里亮起了光,闪闪烁烁,晃得我两眼发花。
  何琨在我两腿间仰起了头,讶声大起,“木子,你怎么了?你的手为什么在发光?”
  我这才看见发光的东西竟然是我的右手,惊觉事情不妙,忙对何琨道了句,“放我下来!”
  何琨松脱抓着我的脚踝的手,肩轻耸,想让我借力纵身跃下。可是,我动不了,我全身发麻,突然一下便什么知觉都消失……
  唯一有感觉的是我的右手,它涨得发疼热得发烧还亮的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我眼中这只手掌比平时整个大了一倍,且还有变大趋势。
 
“你为什么不跳下来?”何琨还在一个劲的惊讶,“是不是跳不下来?那我放你下来好了。”
  我想表示同意,却连点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何琨察觉了我的无力,于是扶着我的腿将我朝空中一送,然后打横接住。浑身发软的半躺在他怀里,右手发出的光将他焦虑的表情清楚照映出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何琨连声问,“你受伤了么?什么伤?”
  我没时间也没力气跟他解释,努力调整内息默念口诀,想尽快引导灵力归位。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便在此时,一个黑影从黑暗中闪出,气势汹汹的向抱着我的何琨冲了过来。形未至,腥风先扑面,正是那个暗中辍了我们许久的蝠妖。大概它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利口大张,魔爪如尖钩,势要将我俩一击击杀。
  何琨反应还算迅速,他抱着我一纵而起,躲开一击后便伸脚踢砖,一块一块向蝠妖飞去,虽然伤不了它,但暂时阻滞了它的身形。
  调息几下后我精气稍复,低声对何琨道,“把我放在地上,然后护我一阵,我运运气就好。”
  何琨依言将我放在地上,我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开始调息,深吸一下,浅呼两口,如此循环。此时我自己小命难安,已经顾不得对付那蝠妖。何琨在我身边窜来窜去,舞得风声呼呼,听起来他和蝠妖打斗得正热闹。
  我至少需要一个小周天的时间才能完全复原,但是,我知道何琨没法撑到那个时候。顶多十分钟后,他的脚步开始变乱,再过一阵,不时响起刺啦之声,应当是他的衣物被蝠妖利爪撕扯之故。但何琨很倔强的坚持着,没有呼救也没有催促。
  我感觉我右手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也不再有涨感,想必光也没了。呼了一口长气,还算幸运,这么快就把我体内不知何故而齐聚右手手掌的灵力给引了回去。本来还需要进一步稳固,但我没有时间了,我得去帮何琨。在这样一个黑暗环境里,何琨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个夜妖的对手,耳闻他痛哼连响数声,很可能已经受了伤。
 
睁眼,悄没声息的站起。
  我料的没错,何琨的衣服早已被扯得难以蔽体,肌肤上随处可见一道道血痕,他徒劳的张大眼睛,牙关紧咬。那蝠妖伏在黑暗中,舔着爪上新鲜人血,狰狞的脸上露出兴奋之笑,像在玩弄老鼠的猫。只是它玩得太投入,没注意到我悄悄逼近的步伐,于是我及时接下了它划向何琨咽喉之处的致命一击。
  跟着,我的第二掌随着一句破魔咒端端正正的印在了蝠妖胸前,它哇呀怪叫一声,跌滚老远。
  何琨又惊又喜,问,“木子,是你么?你好了么?”
  “是我。”我答,“我好了。”停一停再道,“我已经把蝠妖打伤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追它。”
  “不!”何琨倔道,“我跟你一起!我们得用玲珑镜锁住它,然后逼它吐妖丹!”我很想说,忘记你们家的镜子吧,但实在不忍心伤他的自尊心,更何况他刚才还那样拼死保护我。
  无法,我拾起玲珑镜递给他,何琨将镜端在手中,微有迟疑起来,然后问,“洞口是什么?我们出不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但能吸人灵力,我们捉住了蝠妖的话,可以用它来逼妖怪吐丹。”我道,“先取了妖丹,再考虑其他。”
  何琨表示赞同,举着镜子问我,“你准备好了么?”
  我同举起镜子,告诉他我已经准备好了,何琨吸气,爆喝他家的咒语——我挺奇怪的,为嘛他要这么大声的把咒语给吼出来,要是妖怪听见了,跑了,不就白忙活了?不过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两面镜子亮起了光,不过何琨的镜光比之前为弱,看来他伤得不轻。
  朦胧美丽的光再度驱散了黑暗,我们开始搜寻蝠妖留下的痕迹。它并没逃远,就在一边的柱子顶上躲着,在我们靠近的时候,从上往下朝何琨扑杀。
  何琨及时用镜子照住妖怪阻退了它,蝠妖临空一翻,扇翼而逃。我顾不得其他,以玲珑镜做兵器,朝蝠妖仓皇的身影掷去,正好击中它的左翼。蝠妖一侧,‘啪’的一下从半空摔了下来。我尚未高兴,便又听见一阵硬物撞击声,克拉拉嘭嗵嗵,让我立时只觉头皮发麻。
  我十分不好意思的看了何琨一眼,他正张嘴结舌的瞪着我,似是不敢相信我就这样把他家的传家宝当做暗器给丢了出去……
  “妖怪……”我指了指那边,“要逃了……”说完也不看他反应,拔脚就奔了过去。
 
 妖怪没逃,正在挣扎,边挣扎边吐血,伤的不轻。宝镜就是宝镜!我暗赞,赞完后上前揪住了蝠妖的双翼,被玲珑镜砸中的那个已经焦黑一片,触手即裂,片片剥离,很快就只剩下一根骨头。玲珑镜就在一边地上,已经摔的变了形,我于是拖着妖怪去捡镜子。此时何琨捧着他的镜子到了我身边,先看一眼妖怪,喜道,“好!”再看一眼我的手,喜转哀鸣,“我家的……”
  “先救何琦要紧!”我把镜子还给何琨,道,“其他的等出去了再说!”拖着蝠妖朝那被堵了的洞走去,走两步不忘招呼何琨跟上。
  蝠妖早已气息奄奄,要是不在它死前把妖丹逼出来就晚了。它也明白这一点,用残存的力气在地上抠摸拉抓,竭力延缓我的脚步。我干脆将它抱起,重倒是不太重,就是太臭。它朝我龇牙,做出要咬我的样子,嘴一张,哎呀妈,更臭了,几百年没刷过牙。牙口好是好,可惜已经是强弩之末,除了拿口水沾我一胳膊外,倒也没带来其他麻烦。我别过头,忍着,好在很快就来到了洞底下。
  扭头,看见何琨跟在我后头,两只眼睛又红了。“别这样啊,何大哥……”应该是在心疼镜子,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琨立刻低头擦泪,直跟我说对不起,说想到回去何琦看见镜子坏了会怎么难过他就忍不住心酸,还说他不是故意这样实在是忍不住还劝我别往心里去。
  我挺往心里去的,然后给他提了个建议——我很真诚的提了这个建议,却换来何琨愕然——我说,“我看这镜子丢出去比用光照威力大了许多,不如把两面镜子改装改装,做成一个流星锤吧。”
  他噎了半天,憋出一句,“这……可能,不行……族长他们不会同意……”
  “好吧,不同意就不改了,”我朝他示意,“来,搭把手,把这妖怪给丢上去,丢进那团东西里面去!”正好借它来撞撞看,不知道洞上面是什么。要是空的,也许我们等下可以硬闯出去,大不了再调内息就是。
  何琨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我身边,在我的指引下他抬着妖怪的脚,我抬着头,‘1、2、3!’我喊着,然后一起往上一丢。
  何琨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我看得见。
  妖怪先整个儿没入那古怪黑色封洞之物,隔了几秒后,露出头来,只露了个头出来,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抓着它的腰将它倒提着。它眼睛鼓出,嘴张开老大,口水滴了下来,先是一滴一滴,渐渐滴成线,跟着它好似很痛苦的喷呕出一滩稠状物。我眼疾手快,拉着何琨一退,他才避免了被秽物袭头。
  最后从妖怪喉咙里出来的,是一个鹅黄色的丹丸,小拇指头大小,发着幽幽的光。不用我说何琨也看见了,他终于化悲为喜,敏捷的伸手将妖丹接住。
  低头看看手里的妖丹,再抬头看看我,何琨很真诚的跟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从身上撕下一条布,将妖丹包好,想揣入裤袋,却发现无袋可揣,早被那蝠妖的利爪撕烂了,只好将大堆东西都抱在手里。我也觉得何琨把东西抱着的好,最好再往下点,因为现在他已经衣不蔽体了,实在是有碍观瞻,虽然他自己不知道。
 
妖怪尸体还在半空挂着,吐完那颗丹后它手脚垂挂,较之前位置下来不少,身体露了大半截出来。我很奇怪它怎么挂得住?何琨在一边问我接下来做什么,满脸都是憋也憋不住的归心似箭,他两眼一抓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唯我马首是瞻。
  看不见但听得见,一声铜铃响传来,“当~”,停几秒,又是一声。声音有些闷,好似隔着堵厚重的墙。
  何琨立刻警示我,“就是这个!”
  我不由精神一振,一哟,终于来了……只是它迟来一步,它的徒孙已经挂了。
  循声扭头,立时察觉那声音从我们头顶传来,应该是在洞外。抬头一看,只见那蝠妖尸正随着铜铃声而动,左右来回摇摆着,像是庙里和尚正在撞的钟。‘当’响愈急,妖尸摆幅越大,好似被某种力量所操控。
  难道妖王想救这只蝠妖?难道这样摇着摆着就能复活?我暗自称怪,顺手将何琨推开一些,免得妖尸挂不住掉下来砸到了他,或者蝠妖复活后就便给他一爪。何琨不明就里,轻声问我怎么了,我将情况简要描述给他听,他亦是啧啧奇叹。便在这时,天光透了些微进来,我们都是一怔,然后齐齐抬头。
  原来随着妖尸的振荡,封洞的黑色之物被撕开了一条缝,铜铃声更加清晰的传了进来。
  “哎?这铜铃声是在帮我们么?”何琨奇怪道。
  没有回答他,我盯着那道缝隙,听着越来越急的‘当当’之音,突起不详之感。
  裂缝越来越大,且黑色物质越变越稀薄,渐渐的,外头的景物清晰可见起来,斑驳的天花和几道横梁,正是我们进入时那般模样,只是丝毫不见摇铃人之踪影。而那蝙蝠妖尸也不是被人抓着或拽着,而是半悬在空中,就这样在洞口中荡来荡去,所到之处,黑色褪去。
  原来是有人控制着妖尸,用它来吸化封洞的黑物。
 
等直播
 
kuai geng a
 
来咯!
 
我觉的我应该给这只手掌加一个形容词,这是一只‘玉掌’——五指修长,掌心如玉。手掌自然不是凭空生出,它后头是手腕,手腕后头连着小臂,线条纤细柔美。它就这样伸在洞口上方,微微倾侧,似是无言邀请。
  邀请我上前一握。
  我自然没有接受邀请,而是后退了一小步,撞上了身后的何琨。他已从地上爬起,顺着我的视线发现了那只手,此时只顾惊讶,被我踩着脚亦兀自未觉。
  我与何琨对视一眼,彼此朝对方轻微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第一下摇头是表示‘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第二下摇头表示‘不要轻举妄动’,我想何琨跟我的想法应该一致,因为之后他也没有再多举动。
  忽然一声‘砰~’在我们身边响起,循声看去,原来是妖尸跌落在地,浑身乌黑,紧跟着,铜铃声也寂了下来。
  突然而来的寂静让我极不适应,我甚至能嗅到潜行逼近的危机。危机如此巨大,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或者躲避,我的手中甚至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想到兵器我忍不住望了望被何琨放在地上的玲珑双镜,要是继续使用它们的话我还真不确定胜算会比空手搏命大多少。这镜子光锁一个两百年的小蝙蝠就得要半柱香时间,要是用它们来对付一只挂着‘妖王’头衔的万年老妖还不得花去一甲子?就算妖王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让我们照着,估计我们也没那个体力把这镜子一举就是六十年……
  这些胡思乱想电光火石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一个蹦入的疑问是,这只手的主人究竟是不是妖王?
  答案是否定的。
  就在这个问号在我脑中刚刚成型的时候,那只手缩了回去,跟着一个脑袋露了半个出来,肤腻发黑,两撇柳叶眉眉梢代钩,一双凤目目中蓄情,鼻梁挺直,嘴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还想等多久,我亲爱的大天师?”
  何琨立刻看着我,以口型问道,“是你朋友?”我摇头,也以口型回,“不认识。”对话完毕一起抬头看。
  “铜铃道人即刻便会赶到,难道你想在这里等着见他?”那人轻笑一声,续道,“这面一见,便是天长地久了哦……”
  “你到底是谁?”我岂敢轻易相信他。
 
“我是谁?唉……想不到亲爱的你竟然会问我这样残忍的问题……”他语做幽怨,以手支头,斜眼从上往下的瞄着我,“你还真是……唉……”
  哎呀哎呀!说话卖关子!最恨说话卖关子的人!
  好在接下来他就不卖关子了,回了一个很劲爆的答案,“我是你前世生死相许的爱人呢!”
  “我呸呸呸!”我跺了跺脚脚,就差叉腰挺胸伸指头猛点他的胸膛,气道,“就算往前数十八辈子我也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娘娘腔!”
  “啧,”他微微皱着眉,“女人呐……善变呢……”
  “当~”一声铜铃悠悠,不在地下室外,而是从地下室内不知名的黑暗中荡出,回音阵阵,辨不清铃响方向和距离。何琨惊得一个弹跳,四下张望一阵,然后转头看着我。
  这可真是内外夹攻!内有疑似是妖王的铜铃响,外有莫名其妙‘前世爱人’。到底应该是进还是退?我一时难以决断。
  那人却又把手伸了出来,“可否给我一个让我能为你效劳的机会?”
  “上去吧,木子,先上去了再说!”何琨在一边着急撺掇,“外头亮、里头黑,在里头打,我帮不上什么忙!”
  何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要最后确定一下,于是抬头问那人,“刚才这洞口的黑障是你弄的?”语气不是不严肃,姿势不是不彪悍,只是他在上我在下,丧失了地利气势大打一个折扣。
  “是的哦,”他毫无压力的笑眯眯的回,“知道你喜欢莲,所以特意加了些莲花香进去,亲爱的你还满意么?”
  一哟,刚才那股暗香竟然是莲花的花香味?我还真没有闻出来。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如此爽快承认,所以我决定相信他没有恶意。
  首先,他一定跟我们家有些渊源,所以知道我们家有人喜欢莲花,虽然他弄错了人,喜欢莲花的那个是李清溟不是我;其次,刚才妖王明显是在和这个布障之人斗法,所以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这个人暂时可以当做朋友看待。
  基于以上两点原因,我对何琨道,“好吧,我们上去!”
 
“放心吧~”早知霞有此虑,我宽慰着她,“我算过了,他现在没病没灾逍遥自在!”在霞下一个问题提出前,我迅速追了一句,“总之,他很好,好的很,你不要担心他,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出一个星期他就会跟你联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明天就要回去了!”一个星期是保底时间,我觉得以浩宇为人,他再怎么不舍得不愿意,也不会选择继续瞒着霞,浩宇从本质上来说是个好人,就是有些优柔寡断,尤其在面对感情问题时。
  “那……”霞依依不舍。我接道,“我给你留个电话吧,是我邻居家的,你有事找我就打到那边去。”说着,把甄阿婆家电话告诉了霞。
  瞧瞧,信息发达的时代就是这点好,走哪都有电话,是人就有手机,所以我不用自备。
  放下霞的电话又过了一阵,我肚皮饿得受不了的时候,终于传来敲门声。
  我麻溜的爬起来,奔到门前,开门的时候不忘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这不是要见我‘前世爱人‘嘛,自然要郑重一点。
  门一开,果然是我‘爱人’站门外,见他完好无损,老实说,我真是偷偷舒了口气。但他一张口我就忍不住想变脸,“亲爱的,都梳洗过了?等我临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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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1 10:49:48  更:2021-07-11 16:2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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