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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转发 楼楼一直在追的哑舍,三界宅急送[第19页]

作者:一寸温柔一寸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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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碗的?”我一挑眉,“我的厨房可不缺碗筷。”
“NONO,我是卖梦的。”他的手指在瓷碗上挨个抚这,又打量打量我,取出一个绿色的碗来,“呐,给老板娘免费试用。”
“卖梦还是卖萌呢,凭这些个小花招是骗不来免费客房的。”我坐到沙发上,瞄一眼那个剔透可爱的瓷碗。
“试试就知道了。麻烦这位兄弟拿杯清水来。”面对手握扫帚,脸戴面具,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人类总是不太像的赵公子,他毫无畏惧,面带微笑,“你也可以试试。”说完,又抬头看向藏在吊灯上的纸片儿,吹了声口哨:“上头的小妖怪,你也来试试嘛。”
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哪。
这不冷不热,平平淡淡的四月里,如果多一个山寨吉卜赛人,或许会变得有乐趣些?
于是我放任他在这里胡来,看他把清水倒进碗里,用手指在碗里搅和了一番,接着将指甲轻巧地弹壳水面,几滴清水便端端沾在我以及纸片儿跟赵公子的心口上。
然后,便是开头那样了,我梦见了无望海上的山洞,杀千刀的敖炽当年禁锢我的地方。
“你卖……梦,有意思么?”我放下茶杯,“好梦噩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有意思啊,有需求自然有供应。”他看着手里的茶杯,砸砸嘴巴,又吸了吸鼻子,“好茶,很香。不过给我喝是可惜了。”
我笑笑:“不觉得味道苦了点?”
“苦?”他哈哈一笑,火红的头发下,颇为迷人的琥珀色眼睛半眯起来,“我没有味觉的。”
我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那确实是可惜了,我说我的茶。”
“啧啧,老板娘说话真不体贴。”他摇摇头,“不过,刚刚的赠品,能让我在不停暂避一下吧?”
“既然你正被人追杀,我收留你,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不停里头一堆货真价实的妖怪,最不欢迎的就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道士。
“这个嘛……”他弯腰在他的背包里乱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金光灿烂的九龙腾云碗来,“如果能在不停住上几天,这就是您的了。”
我一拍沙发扶手:“你不说你没钱吗?”
“可我没说我没金子啊。”他把金碗放在茶几正中央。
我清清嗓子,忍住把碗抢过来的冲动,瞥了他一眼:“我很为难呀。”
他吃吃一笑:“啊,这金碗好大,好重,好闪!”
 
我起身:“过来办入住手续!”
他笑嘻嘻朝柜台走去,这时,电视机里刚好播到一条新闻,内容不好,昨夜一场车祸,一辆奔驰跟一辆金杯对撞,奔驰车主是本城最显赫的富豪,梁氏一家的独生子。车祸中的两名伤者正在抢救中,所有记者均被拒绝进入医院采访,具体情况不明。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电视屏幕上,眼神里令人奇怪的交替,直到这则新闻播完才恢复常态。
我的眼神儿确实很好,他的一切变化都被看在眼里。
“认识的?”我头也不抬地问。
“想听八卦不妨直说。”他站在柜台前刷刷地签下他的大名,“树妖老板娘的怪癖,我也有所耳闻,喝茶听故事,生命不息,八卦不止。”
“我接受你的评价。”我扯回单子,瞟了眼他的名字,撇撇嘴,果然怪人配怪名。
他浅浅一笑,指着大门口:“灯笼上那句‘一夕浮生梦’,你写的?”
“不是。但我喜欢这话。”
“可以沟通。”他欢喜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抽回手,幸亏敖炽那厮抱着他的《进化论》在外头修炼,不然醋坛子一翻,不停又要遭殃。
“他们……”我看看靠墙而坐,睡得呼呼有声的赵公子,还有躺在他肩膀上的纸片儿,这两个家伙跟我一起睡着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没事,他们的梦很快会醒的。当放他们一天假吧。”他嘿嘿一笑。
“那谁来替我工作?”
“我呀!我可喜欢做家务的!”他一跃而起,拿起抹布,在手指上转得飞快,光彩照人地朝我挤挤眼,“而且,我最喜欢一边做家务一边跟人聊天了。”
 
1
临近清明,雨也就多了起来了。
祝英台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看眼前的满山苍翠,林中小路,迟疑着伸出手去,雨水从沿途的竹叶尖上滴下来,在泛红的掌心里弹跳,自由之极。
“阿福,还有多久才到呀!”她缩回马车,大声问前头驾车的家仆。
“回二小姐,只怕还要佧把时辰才到予景书院呢,下雨,山路难走啊。”家仆大声回她。
雨水打在帘子上,嗒嗒不止,像一个人越来越快的心跳,莫名叫人不安。
她从微薄的行李中翻出一卷用油纸包裹仔细的画卷来,拿衣袖小心拂了拂,搂在怀里。
临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走,只悄悄带走了它。
大娘说,祝家家风严谨,上下崇俭,身为主子更要以身作则,何况又是去书院求学,如此高洁的地方,更应勤勉克己,身外之物,能少则少。
于是,少到连换洗的衣裳也只有一件。
予景书院的学制是三年,三年不得返家,亲友亦不得探视,说是牢狱也不为过。祝家上下,唯一舍不得她的,大概只有爹了。可是他那么老了,病也越来越重,能做的,只是老眼昏花地看她走出自己的房间。
她上了马车,祝家大宅抛在身后,淹没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里。
差点忘了,祝家马上要办喜事了,城中马太守的公子与祝家大小姐就快结秦晋之好,马家位高权重,能成他家的新媳妇,真是睡着都要笑醒了吧。
大小姐风光待嫁,二小姐孤身离家,喜庆的红灯笼,照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但,她并不太难过。
感谢那个疯癫癫的道士,多亏他跑到爹面前,煞有介事地说她命带七煞,若不送她离家,祝家上下必遭横死。爹经不起吓唬,更经不起大娘的疾言厉色义正词严,同意将她送到离家甚远的予景书院求学,这主意当然也是大娘建议的,若别人问起你家怎么无端端少个女儿,总不能说是听了道士的话给撵出去了吧,反正有亲戚在予景书院供职,正好把她送过去,扮个男装也并不费事,一来能让祝家避祸,二来她自己也能读书长进,何乐而不为?过些年,等这祸事避过去了,于接她回来便是。
全家上下无人敢反对祝夫人。多年来,她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她的夫婿。大家永远赞她明事理,为祝家鞠躬尽瘁。
真是菩萨心么?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就是吧。
雨越下越大,马车的速度却渐渐快了起来,比方才颠簸多了。
“阿福,慢点!”她有些害怕。
阿福没有回应。
突然,外头传来马儿尖锐的嘶鸣,巨大的惯性把她狠狠推到车厢一角,行李杂物乱七八糟撞到她身上——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不去那里,又能去哪儿呢?
虽然萍水相逢,可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
梁山伯看着洞外的雨水,说:“今夜怕是要在山洞里过夜了,此地猛兽颇多,大家警醒些。”
“你们睡吧,有我看着呢。”碗千岁挥了挥他的三叉戟。
“我不困呢。”祝英台找不出不跟两个大男人同宿的理由,只得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抱着她的画,侧身靠在石壁上,将得精神百倍。
碗千岁见状,不禁问:“那幅画很值钱?我见你被怪兽逼得没有退路时也不肯松开它。”
“一文不值。”祝英台看着怀里的画卷,“但,于我却是无价宝。”
“读书人说话就是酸不啦叽。”碗千岁撇撇嘴,却趁祝英台不注意,抢了她的画,展开一看——再寻常不过的一幅画,一片山林,一条小河,一个男人的背影,行于河岸之上,四周云霭飘飞,几棵桃花树开得正灿烂,落款处题着“春霭化冰”四个字,画法平平,书法平平,毫无出彩之处。
“切,还以为是什么宝贝。集市上那个画扇面的张老五画得也比这个好看得多呢!”碗千岁失望得很。
“还我!”祝英台气恼地跳起来,又不敢硬抢,生怕撕坏了。
“给你给你。”碗千岁把画扔给她,“哟,快气哭了呀?”
“土匪!”祝英台狠狠剜了他一眼,抱着画坐得远远的,再也不理他。
碗千岁挠头,“刚刚不还是恩公么。”
“活该。谁叫你那般无礼,像只野猴子。”梁山伯摇头轻笑。
“喂!”碗千岁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梁山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大人情呢!有本事你自己对付那些山魅啊!”
祝英台见他们两人在那头嘀嘀咕咕,火光摇曳,伤口又疼又痒,无奈之下,只得偷偷将瓶子里的药粉隔着衣裳洒到伤口上,片刻之后,疼痛竟也弱了不少。身子一轻松,睡意也渐渐袭来。
她躺下来,抱着画,看着梁山伯的背影慢慢与跳跃的火光融在了一起……
洞外,风雨交加,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
梁山伯直到已然熟睡的祝英台身边,脱下外衣替她盖上,目光落在她沉静的睡脸上,深邃不可捉摸。
碗千岁拨弄着篝火,说:“这包袱是你带回来的。你可得对她负责到底。书院那边就快‘热闹’起来了,她一去,也不知会不会惹出麻烦。”
“是你提出要她来书院的。”梁山伯走回来,在篝火前坐下,“那家仆的尸体可处理妥当?”
 
“切,有什么可处理的。这种黑心种子,比山魅豺狼更狠,本来要直接扔下绝壁去,可我想还是别浪费了,留给别的山魅当晚餐更好。”红红的火焰在碗千岁琥珀色的眸子里跳跃,他不满地瞪着梁山伯,“虽是我提出要她书院的,可你不也不反对么?可见你跟我想的一样嘛,反正这丫头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我们若不收留她,就算她出得了这大山,也早晚被人害死,还不如去书院。饵三娘那婆娘不是一直说要弄个给她打洗脚水的小奴隶么,带回去给她呗。”
“随你。”梁山伯侧身躺下,闭上眼睛,“她就交给你了。”
“喂喂!什么交给我?明明是你哭着喊着求我来这破地方救人的!”碗千岁戳着他的脑袋,“我看你手无缚鸡之力,才好心帮忙,凭什么就变成我的包袱了?!喂喂!”
梁山伯毫无反应,干脆用鼾声来回应他的聒噪。
“行!有你的!”气哼哼的碗千岁眼珠一转,悄悄起身,在洞口接了点雨水在掌心,回到梁山伯身边,对手心的雨水默默念了几句咒语,指甲一弹,几点雨水落在梁山伯的后脑勺上。
做妥,碗千岁双手合十,坏笑:“善哉善哉,明儿若是谁尿裤子,可千万别号啕大哭哟!”
天明,祝英台在一身的舒适里醒来,碗千岁的药真有神效,伤口竟一夜痊愈,眨眼惺忪的她坐起来,见洞外仍有飞雨,而梁山伯站在洞口,浑身湿透,对碗千岁怒目而视。
“嘻嘻,好主意,把全身都弄湿大家就看不出你尿裤子了。”碗千岁拍手大笑,“怎样啊,梦里上茅厕的感觉很逼真吧?”
梁山伯见祝英台已醒,吸了口气,压下怒气,不再理会碗千岁,上前对她道:“雨小了不少,我们下山。”
“哦。”祝英台赶紧爬起来。
碗千岁灭掉篝火里最后一点火星,扛着三叉戟,笑嘻嘻地跟在他们背后,一行三人,快步朝山下而去。
 
4
祝家的账房内,祝夫人纤秀的指甲熟练地拨着算盘。
一个仆从拘谨地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说:“回夫人,确实没有阿福的消息。”
“多派些人手去雾隐县找找,他老家在那里。还有,多花些银两,找个有经验的当地人,去雾隐绝壁看看。”她头也不抬地说。
“是!”仆从领命退下。
不多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乳娘托着一杯参茶走进来。
见状,她起身迎上来,嗔怪道:“这些事让丫环做,你是何苦。”
“你总是如此辛劳,我到底是心疼的。”乳娘放下茶,“趁热喝。”
“好。”她揭开杯盖,啜了一口。
“小姐啊,放一放吧。”乳娘看她的眼神,一如从前,永远像母亲看心爱的孩子。
“无妨,我能行。”她笑笑,环顾四周,“老爷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女儿早晚要出阁,少爷身体又不好,整个祝家除了我,还能有谁来撑?”
乳娘锁紧眉头,看着她眼中的倦意,有口难言,半晌才说:“也要顾着自己呀。乳娘已是大半个身子进黄土的人,你就听我一句……”
“好了好了。”她打断,放下参茶,拉着乳娘的手往门口走,“我有分寸,您老快去忙自个儿的事。”
“好吧。”乳娘点点头,走出房间。
“乳娘。”她又叫住她,感激地笑道:“若没有你,真不知还有谁可以相信。还有少爷,这么久了,多亏有你照看。”
乳娘什么也没说,拍拍她的手,拄着拐杖离开。
一直走回内院的房中,她颤巍巍地转到屏风后,看着那张床,双手合十,虔诚祈求道:“诸天神佛呀,求你们,保佑我家小姐早些醒来吧!”
说罢,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床上,空空如也,哪里又有什么少爷。
 
5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朗朗书声从课堂里传出,空山书院的学子们,高矮胖瘦,济济一堂,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抱着书本,在老师的带领下摇头晃脑。窗外,阳光惹眼,鸟语花香,春天的气味从门窗渗出来,惹出发那些窝在最末排打盹的懒东西,被老师揪着耳朵扔到角落里罚站。
祝英台抱着书,撑着下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念,眼睛却时不时地朝前瞟——梁山伯就坐在他前头。他一直是这样,永远挺直着背脊,读书写字都十分认真,一点不像四周那些家伙,心不在焉,含胸驼背,个个像晒干的虾米。
来空山书院读书已经七天,她常常看他的背影看得入了神。同样的白色衣裳,普普通通,穿在别人身上跟他身上,原来大不相同。只不过一个白色的背影,看得入神了,竟像朵优美的云,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碰一碰。
多亏有他跟碗千岁推荐保证,加上她把身上所有财物都交了出来,那个孤傲清高又怪脾气的饵夫人才同意她留在空山书院,但没让她跟其他学生一起住,而是让她独自住到书院西边的琴房里。
那天,她站在饵夫人面前,由得她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很久,然后冷冷说:“去琴房睡,洗澡什么的,我有个旧浴桶,等会儿你搬去琴房的隔间。”
她分明是把自己最大的不便给解决了。
“饵夫人,这样……好么?”她忐忑地问。
“你要跟那帮臭小子同睡同浴,我自然也没有意见。”饵夫人目不斜视地看她的书。
“不不,谢谢您的安排。”她差点跳起来,可转念一想,心头不禁“咯噔”一下,“饵夫人,莫非您……”
她撩开一缕垂到身前的黑发,唇角一扬:“空山书院是我的,这里的每个学生,我当然了如指掌。”她抬起一双丹凤眼,意味深长地瞟了祝英台一眼。
这女人,原来老早便识破了她是女儿身。
祝英台红了脸,手足无措。
“不必如此尴尬,我的书院跟别家不同,不拘小节。只要你莫给我添麻烦,一切好说。”饵夫人继续看书,“还有,我正缺个打理杂事的丫环,你若无异议,便把这工作也担起来吧。”
“好。”她点头,“英台明白。谢饵夫人收留。”
“别叫我夫人,跟千岁他们一样,叫我铒三娘呗。”她嫩如春葱的手指慢吞吞地从字里行间滑过,又把书拿远了点,边看边摇头,“唉,老了就是老了,字都看不太清楚了。”
 
“你嘴真坏!”祝英台红了脸,赶紧坐直身子,粗声粗气道:“我是念在他救过我的命,又在饵三娘面前替我说话,让我进了书院,不过是想小小报答他一下罢了。”
碗千岁不屑道:“啧啧,当初救你命的可不止他一个呀!再说,冒生命危险宰了山魅的人可是我啊!帮你帮澡盆的也是我呀!怎不见你拿红烧肉来款待咱?”
“你我好兄弟嘛,不带这么计较的啊!”她给了他一拳。说起碗千岁这家伙,除了嘴巴一点,别的还真不错,跟他一起,不管聊天还是做事,都让人特别放松,心情都敞亮许多似的。认识他的时间虽不长,但这个人,让她没来由地信赖。还有,她见识过碗千岁的本事,这家伙虽然是书院的杂役,可是飞檐走壁,舞刀弄剑的本事不在话下,那天他将山魅一击毙命时,她就怀疑过他是所谓的江湖高人。她说凭这一身本事,走出雾隐县这个小地方,他会有更厉害作为,为什么要留存这个清闲到无聊的偏僻书院里消磨生命。他也不避讳地说,他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会些拳脚功夫,但,他更喜欢在书院当杂役,扫地擦桌比勾心斗角更有意思。外头的世界,不过一场大梦,区别是有人愿意睁眼,有人不愿意。还是这里好,日子高兴又踏实。
听多了男子汉当出人头地、名扬天下之类的话,碗千岁的态度实在是让她眼前一亮,也更喜欢跟他做兄弟了。
“偏心啊偏心啊!”碗千岁愤愤地踢着腿,“长得不及人家俊,连红烧肉也吃不上啊!”
“喂!有完没完啊红烧肉!”祝英台哭笑不得,“好吧好吧,以后我的红烧肉都给你。对了,有件事还得拜托你,正说吃过饭去找你呢。”
“听说姐姐快出嫁了。”她不曾留意到碗千岁的神色,笑笑,“嫁给太守的儿子呢。”
“羡慕呀?”碗千岁敲了敲她的头,“据说所有小丫头都有嫁个好夫婿的美梦。”
听到夫婿二字,她眼前不期然冒出梁山伯那张又臭又硬的面瘫脸,然后心下一慌,连念几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怎么能想到他!
碗千岁见她失神,抓住她肩膀摇摇,笑:“想到谁了?脸怎么红了?跟个小丫头似的。”
“胡说什么呢!”祝英台白了他一眼,“还不寄信去!”
“嘿嘿,英台若是女儿身,梁兄只愿共鸳帐?”碗千岁故意学着女儿家的腔调,羞得祝英台连脖子都红了,抓住他就要打。
“我错了!英雄饶命!”碗千岁大笑着逃开,站在更高一级的石阶上,回头笑道,“不是只有女儿家才做嫁个英俊郎君的梦,每个男儿家心里,也有他们的梦。”
 
听到夫婿二字,她眼前不期然冒出梁山伯那张又臭又硬的面瘫脸,然后心下一慌,连念几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怎么能想到他!
碗千岁见她失神,抓住她肩膀摇摇,笑:“想到谁了?脸怎么红了?跟个小丫头似的。”
“胡说什么呢!”祝英台白了他一眼,“还不寄信去!”
“嘿嘿,英台若是女儿身,梁兄只愿共鸳帐?”碗千岁故意学着女儿家的腔调,羞得祝英台连脖子都红了,抓住他就要打。
“我错了!英雄饶命!”碗千岁大笑着逃开,站在更高一级的石阶上,回头笑道,“不是只有女儿家才做嫁个英俊郎君的梦,每个男儿家心里,也有他们的梦。”
天上的光线洒在碗千岁的身上,令他整个人都要发出光彩似的,若不是肩头那把扫把煞风景,此刻的他,真是漂亮得像个不真实的梦中人。
“送信去!”祝英台顺手抓起个石子儿扔他。
碗千岁嬉笑着跑开,跑了几步又回来,从怀里掏出个用野草编成的蝴蝶,塞到她手里:“差点忘了,回去记得把这个玩意挂到门上,天黑之前必须挂好哦!然后,晚上别出来。”
“这是什么?还没到端午挂香包的时候呢!”她奇怪地问。
“少废话,让你挂上就挂上。别忘了啊!”
不就是只草编的蝴蝶,编得又不好看,她把蝴蝶放到袖中,拍拍屁股站起来,一阵阴风吹过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抚着臂膀回去了。
 
6
冷死了冷死了!
祝英台硬生生被冻醒了,四月的天气,怎的跟寒冬腊月似的。她从被窝里探出头,窗外,月光朦胧,四下竟生出了薄雾,水流般浮动。她看到自己呵出的气,白白一片。
她哆嗦着起床,点亮油灯,把所有能穿的衣裳都裹上,还是冷,干脆把被子也披上了。
身后传来“啪”一声响,她回头,原来是被角把书桌子上的那只草编蝴蝶扫到地上了。
果然还是忘了这件事!
她拾起蝴蝶走到门口,心想现在挂到门上应该也没什么吧。
还没开门,只听门口传来“砰砰”几声异响,然后便是花盆之类碎裂的声音,隐隐还夹着一声怪叫。
她呼一下把门打开,一股强悍的寒风扑面而来,把她的脸都要利歪似的,再看杵在门前那片缥缥缈缈的白影,她揉揉眼睛,失声道:“梁山伯?!”
风渐渐小了,继而消失了,连带四周的温度也迅速恢复正常。
梁山伯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握书卷,侧过脸,问:“吵醒你了?”
她真的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了,他居然若无其事对她说,他见今夜月色甚好,边行边读书,不知不觉便到了琴房门口。
“读书会读到怪叫吗?”祝英台走到他面前,用平生最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月明风清,何来怪叫?”他奇怪地反问。
她一愣,又道:“那彻骨寒风,呵气成冰的天气……”
他一连两个何来,真真把她弄晕了,此刻,四下确实一片寂静,月光如水,微风舒适。
“可刚刚明明……”
“看来祝同学需要服药才是,跟我来。”他打断她,合上书本,抓住她的手腕,快步朝万卷库的方向走去。
“我没病吃什么药!”他下手并不重,可她就是怎么也挣脱不了。
“你记性如此差,不吃药怎么行!”
“梁山伯你真过分!”
他们身后,树影之中,饵三娘缓缓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柄细剑,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又看看天空,叹了口气。身后的地上,躺着一只被切成两瓣的怪物,兽头鸟身,模样狰狞,已然气绝,身子一边融化,一边冒出淡淡绿烟。
“给我出来!”她的手朝后一伸,拧着碗千岁的耳朵将他扯出来,斥道:“大半天不见你人影,你明知大日子临近,群妖集结,不赶紧动手‘清洁’,肉芝现世时,一不小心便被抢去了!刚才要不是那家伙来得及时,祝英台已被当做开胃菜吃了!我明明让你监督她挂上隐门符的!你又偷懒!”
 
7
万卷库中,书架林立,一盏油灯在窗下的桌上轻轻跳动。祝英台坐在桌下的褥子上,借着灯光读书,桌上的书全是他正在读的,其中一本书很特别,纯白色封面,上书《妖灵百物谱》。
她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上头画着片山林,林中一条小路,一个赤身露体,头生犄角的三寸小人乘着车马疾驰。她跑到正在用小炭炉烧热水的梁山伯面前,问:“你看的书都好奇怪。这是什么?”
他瞟了一眼,淡淡道:“这叫肉芝。”
祝英台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称呼,问:“是这个小人儿的姓名么?”
“肉芝是半个妖怪,也是食物。”梁山伯道:“它们食日精月华而生,喜隐匿在山高水深之地,每十年开形一次,数量极其稀少。且它们只在成形当天才会以实体之状出现于山中,之后便化为无形,踪迹杳然。如能在成形之日捕获并食用,普通人食之可成仙,妖怪食之,则可获血肉之躯,并入红尘轮回,永世为人。”
祝英台眨巴眨巴眼睛,把书合上扔到一边,打个呵欠:“好无聊。”
“无聊?”梁山伯一怔:“我以为你会说好可怕或者好神奇。”
“人有什么可羡慕的,还不如妖怪来去自由、飞天遁地呢。”她抱着腿坐在炉前,“妖怪想变成人,人呢,想变成仙,仙又想变成什么呢?更高的神?我就不明白,非要把自己变成‘别的’才会开心么?”
梁山伯看着她清秀的侧脸,笑笑,岔开话题:“看来现在你一点都不反感来万卷库啊,刚刚不知是谁拼命挣扎呢。”
祝英台转过头,严肃地瞪着他:“梁同学,我还是坚持我刚才的说法!我真的听到了怪叫还感受到冬天的温度!”
水壶冒起了白烟,梁山伯找来一个瓷碗,倒了大半碗热水放到祝英台面前,说:“最好的药,就是这个,这水里我加了薄荷叶,可以安神醒脑。我也不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新生,因为到了一个新环境,处处不习惯,有幻听幻视并不奇怪。喝了它,再安心睡一觉,你自然会正常。”
“我没有不正常!”祝英台看了那碗弥漫着淡淡清香的水,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喝!”
“随便。”梁山伯不再理她,拿过油灯坐到一旁,靠着书架,取了本书看起来。
祝英台也赌气似的拿起一本书来,边看还边故意念出声来。
他半点都不受影响,目光在他的书上专注移动。
读了半晌书,祝英台也无趣了,扔掉书发呆。
两人之间,隔了一座书架,一盏灯,沉寂无声。
“我认识你。”她突然把脑袋从书架后伸出来,“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
 
梁山伯翻书的手停顿了刹那,又继续翻着:“你我的家乡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觉得认得你的背影。”她自言自语道。
他摇头一笑,连回应都不屑。
“我知道没人肯信。”她有些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其实连我自己也不信。”
“说说看吧。”他的声音穿过跳跃的灯火,“不让你聒噪你是不会甘心的。”
再没有更好的地方与时间,比此刻更适合说话了,再荒唐的念头,也会在这样的灯光,还有他安静的翻书声中,被理解,被宽容吧。
她的心突然就沉静下来,垂眼看着他们之间的灯盏,慢慢跟他说起了那段不曾跟任何人说过的往事。
那一年,她还是垂髫小儿,爹很疼她,可那时候他老不在家。大娘对她也还不错吧,不打不骂,就是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冷得让人害怕。还有比她年长几岁的姐姐,她不喜欢她,不跟她玩儿,还常把她喜欢的东西抢走。
记得那天是除夕,大娘命家丁抬了许多不要的旧东西到后院烧掉。独自在后院玩耍的她见火光熊熊,便偷跑去看热闹在。大娘每年除夕都要烧掉不少旧物事,说是辞旧迎新。她站在那堆杂物前,却无意发现一幅画卷裹在其中,火光前,那黑色的卷轴似在发着幽幽蓝光,像对她拼命眨动的眼睛。
她心下一动,趁家丁疏忽之际,偷偷从杂物中抽出这卷画,打开一看,却是一幅“春霭化冰”图。那时她还认不全上头的字,可看着这幅画,还有画中那只有个背影的男子,心头却是说不出的喜欢。好好一幅画,烧了太可惜。
她将这幅画悄悄收到最角落的衣箱里。
次年秋天,大娘那体弱多病的儿子死付出了。对的,她本来还有个异母哥哥,只是从小便是药罐子,被大娘安置在内院,几乎是足不出房。
那段时间,大娘很少出来见人,终日留在后院,甚至儿子下葬时她也没有出来。再后来,祝家突然有了一条严厉的家规,便是任何人都不得在大娘面前提起她丧子之事,大家就当少爷还活着吧。
她记得,爹就是在那一年开始见老了。
之后的日子也算平静无波,祝家上下安分守己,各做各事,只有她老觉得自己老遇到奇怪的事。
有一次,姐姐捉弄她,将她反锁在老鼠成群的废屋里,她求救无果,又冷又饿,靠在墙角昏睡过去,迷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喊她。她醒来,迷蒙的视线里隐隐见到一个背影,从打开的房门中离开。她揉揉眼睛,废屋的门不知几时被打开,但是,四下并无他人。
她以为刚刚是在做梦,或许是姐姐良心发现,偷偷开了门吧。
 
类似的事,不止一件。姐姐想到过各种花招对付她,在路上挖泥坑当陷阱,在她的水杯里下泻药,可她每次都能安然无恙,走到陷阱前会突然停下绕过去,水杯已经端起来,却莫名其妙滑脱到地上。
于是,别人都觉得她运气好。只有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运气的问题,每次遇到灾祸时,似乎都有股力量帮她化险为夷,但她又毫无证据。
时光如水流去,她到底是平安长大。爹说她跟娘长得一模一样。姐姐也不再捉弄她了,她有了自己的世界,整天想着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大娘也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很美丽,只是看自己的眼神比之前更冷了。
一年前,爹已病到不能下床,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那天她正要亲自去为爹熬莲子汤,大娘却将她叫去,让她去郊外的青莲寺为爹求一道平安符回来,且要独自步行而付出,方显诚心。
对大娘,她当然不会有一个不字。
她去了青莲寺,却在一片荒地里遭遇两个带刀的大汉,他们不求财,只要她的命。
她跑,他们追,刀尖就在她的脑后。
一脚踩空,她滚进一条沟渠,脑袋撞上一块大石,昏死过去。
浑浑噩噩中,又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又看到那个白色的背影,就坐在她前头的石块上。
“你是谁?”她爬起来。
“我来同你道别。”那人慢慢地说,却始终不肯转过身来,“十年缘分,怕是尽了。”
“我们很熟么?”她想走过去,身子却动弹不得。
“祝英台,今后若有机会离开祝家,切勿犹豫。尤其留心祝夫人,她已不仅仅是不喜欢你了。”说罢,他站起来,往前头的竹林而去。
“等等!你到底是谁啊!”
那人没有停,只留给她一个白色的、单薄的背影,像一朵居无定所的云,缥缈不可捉摸。
然后,她一阵眩晕,等她再清醒过来时,她还在那片荒地里,带刀大汉却不知踪影,她疑惑之极,刚刚发生的一切难道只是场梦?她很混乱。
“今年,我就被赶出来了。莫名其妙被扔在山上,遇到了你。”祝英台羞涩地笑笑,“不知为什么,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熟悉,让我想起……那个梦。”
他手中的书,已然翻到最后一页,他活动活动脖子,转头看碟向她微微发红的脸:“这样荒唐的事,今夜说说便罢了,别人知道会笑话你的。”说着,他又忽然问:“为什么总是带着那幅画?”
 
她想了想,说:“因为画里那个男子的背影。每次看到这幅画,我都会想起那些荒唐的‘梦’,抱着这幅画,便觉莫名的安全。”她眨眨眼,瞪了梁山伯一眼,又道:“好吧,你可以继续笑话我,甚至说我有怪癖。”
“睡觉吧,祝同学。”他放下书,起身扯过被褥,铺在前头。
“啊?!”祝英台噌一下跳起来,“我跟你都在这里睡觉?不不,我还是回琴房去。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的。”
“灯油已快燃尽,黑灯瞎火你如何回琴房?”他边说,边把那碗水拿过来,放在被褥中间,“我也不习惯与人分床而眠,但今夜情况特殊。以碗为界,你我各不相干。”
说罢,他走到被褥另一边,以书为枕,和衣而卧,很快打起了鼾。
看着那干净的瓷碗,与那大半碗清澈如镜的温水,祝英台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薄荷叶的清香充盈于唇舌之间,十分美妙。
她把碗放回去,也小心翼翼地躺到松软的被褥上,一想到背后有他,心中便是一片宁静。
“梁同学。”她轻轻喊他。
“唔。”隔了许久,他应了一声。
“就知道你没睡。”她抿嘴一笑,“你说那个背影,真的只是我的梦么?”
“随便吧。”
“对不起。”
“为何对不起?”
“把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跟我稀里糊涂的荒唐梦扯到一起。”
“哦,以后不要了。”
“我想啊,要是真有那个人的存在就好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
“睡吧。”
夜色阑珊,月懒人静,那白色瓷碗停在他二人之间,光彩流动,婉转如梦。
8
“你怎么好意思躲在这儿偷听一夜!”梁山伯靠在书架前,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略带倦容的脸上,“还不出来!祝英台早走了!”
被褥上那个瓷碗骨碌碌转动起来,一阵白烟腾过,碗千岁伸了个懒腰,以牙还牙道:“你 怎么好意思不承认你就是那个背影!”
“你明知这样做只会徒增麻烦。”梁山伯皱眉道:“我就快离开了。既然她以为是个梦,那就让她永远这样想吧。”
“随你吧。”碗千岁耸耸肩,盯着他的眼睛,笑,“看看你,好一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其实,你不也还睡着么。”说完,他转身欲走。
“此话何解?”梁山伯叫住他。
“再过十天,你就有肉芝可吃了。”碗千岁拍拍他的肩,并不下面回答他,只说:“以后做了人,只怕会有更多的梦要做了。”
说罢,他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说:“那丫头既然说想感谢你,这十天时间,你不妨了她个心愿吧。”
 
了她的心愿?
梁山伯愣在那里。他认识她十年,十年前,若非她从火炉前将画卷抽出,善加保护,他何以能有今日?
可惜,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画中妖,法力微小,连人形都化不完整。他不是不想转过身,而是他根本没有正面,他所能化成的,是接近人的形态,就是一个背影。
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思?
难道就要这样,永远留在祝家,保护这小女娃不被人伤害,然后祈祷不要再有被人扔进火炉化成灰烬的一天?
不行。绝对不行。变成人吧,有血有肉地存在着,不用担心被烧掉,不怕修道之人的追捕,就算死了,灵魂还能转世轮回。变成人,是所有妖怪的追求,不是么?
还有十天,他就能得偿所愿,还想那么多做什么,高兴地接受这场来之不易的改变吧!
他闭上眼,深呼吸。
可是,为何一闭上眼,就看到一个蜷缩在废屋里的小小身影。
耳畔还有她聒噪的声音——
“谢谢你。”
“干吗不吃肉,你又不当和尚!”
“我只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
良久,他睁开眼,走出万卷库。
9
这几天,全书院的人都发觉,梁山伯跟祝英台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这个生性孤僻的梁山伯,居然很耐心地教祝英台功课。怪的是,老师教的句子,祝英台从来记不住,可换梁山伯一教,她偏就能过目不忘。而梁山伯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午膳时,她把自己碗里的好吃的全堆到他碗里,他也照单全收,吃得一点不剩。
围棋课上,别人都在棋盘上斗得你死我活,生活输了被老师罚付出抄书。梁山伯的棋艺历来无人能及,可当对手换成祝英台时,他局局都办输,抄书抄到手软。可是,祝英台是出了名的臭棋,人尽皆知。山伯让棋,又成了空山书院里的一大八卦。
饵三娘看在眼中,抓了碗千岁来问,却也没问出个名堂。只能感慨,年轻人的世界,她这把年纪,已然不能理解了。
“梁山伯!”这一日,天气晴好,晚霞绚烂,祝英台站在万卷库的窗前,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从书本后抬起头。
“谢谢你!”
“我做了什么?”他埋下头,继续看书。
“教我功课,不拒绝我的好意,还有下棋时,你次次让我。如果我落在别的对手手里,老师可能会让我把整个万卷库的书都抄一遍吧!”她嘻嘻笑。
“这样啊。”他会心一笑,“好吧,我接受你的谢意。”
她笑得灿若云霞。这样的笑容,在她之前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十天,还剩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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