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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暗药师[第2页] |
作者:老黄历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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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染尘拿起筷子要动手吃。 朋友却“哎”了一声,伸手挡住马染尘的筷子。 马染尘不理解,问道:“你做好了又不让我吃?” 朋友神秘兮兮地说:“你别着急啊,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做这几样菜吗?” 马染尘看了看桌上的菜,没看出什么端倪,反问道:“为什么?不是因为我饿了吗?”说完,他伸出筷子又要往碗里夹菜。 朋友再次挡开他的筷子,然后拿出一个大汤碗,将刚刚热的几个菜和碗柜里拿出来的凉菜都倒了进去。 “这是……大杂烩?”马染尘不解地问道。 朋友又用一双筷子将里面的菜搅拌,然后用一个大碟子扣住碗,用力的摇晃。他要使里面的菜尽可能地混杂在一起。然后,朋友放下碗,揭掉大碟子,阴阳怪气地指了指大汤碗里已经说不清是什么菜的东西,说道:“现在你吃吃看。” 马染尘一头雾水,但还是听朋友的,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朋友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看得他都觉得有些怪了。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马染尘觉得口里的菜味也怪怪的,倒是有一种吃肉的味道,但有些酸酸的,涩涩的。 “你不觉得味道有点怪吗?”朋友笑嘻嘻地问道。 “屁话!把这些乱七八糟倒一起,味道能正常吗?”马染尘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确实有些饿了,并且这些菜还不至于难以下咽,他早就要扔筷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感觉这种味道很特别吗?有没有那种……”朋友皱起眉头,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做的这道特殊的菜的味道。 马染尘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卖关子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朋友咂嘴道:“看你说的什么话!那我直说吧,前几天有个人教我一个很有意思的做菜方法,说是炒几样菜,分别是什么什么,然后搅拌到一起,就能吃出人肉的味道。” 马染尘吃了一惊,急忙把嘴里的菜“哇”地一下吐了出来,连呸了好几口。 朋友见他这样,不高兴道:“又不是真的人肉,你干吗这么紧张?我就觉得有趣,让你尝尝看人肉是什么味道。” 马染尘顿时火冒三丈,责骂道:“你把我当神农呢?让我尝百草?” “哎,我就跟你分享一下,你有必要这样吗?”朋友也不高兴了。 马染尘火气冲冲道:“这是闹着玩儿的吗?啊?” 朋友毫不示弱,声音比他还大,喊道:“这不就是跟你闹着玩一下吗?几天不见,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一样,开不起玩笑了?” 马染尘一愣。确实,朋友就是跟他闹着玩而已,又没有真的让自己吃人肉。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几天被仙爷他们弄得神经兮兮了,而朋友开的恰好是吃人肉的玩笑,自己免不了要爆发。 马染尘忽然转念一想,这几种菜配在一起真的能吃出人肉的味道吗?能配出这种菜的人,难道就是因为受不了“想肉”的瘾而自创这种替代方式的?这么说来,配这种菜的人以前就吃过人肉! “是谁告诉你这么做的?”马染尘抓住朋友的肩膀问道。 朋友耸耸肩,说:“一个在我这里买了药的人。” “买药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为什么告诉你这个?”马染尘追问道。 “是男的。因为他在我这里欠了点旧账,又还想买新药,所以告诉我这个古怪的东西,要我免了他的旧账,再给他新药。我看旧账不算多,买的新药也不是多贵重的那种,就答应了。”朋友说道。 “旧账上买的都是什么药?新药又是什么?”马染尘意识到,这个人如果不是暗药师,就是曾经吃过人肉的普通人。因为人肉容易吃上瘾,这种配方肯定是在犯瘾的时候做来吃的。他没想到,原来还有人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吃人肉的瘾。如果这个人是暗药师,那么他或者她很可能已经改邪归正,不再吃人。不然的话,他或者她不会想出用这种特别的办法来扼制人肉瘾。 “你要看这个干什么?不过就是因为他,我才知道我以前的旧账烂成什么样儿了,所以最近我打算把旧账清理一下。”朋友说道。 “你别管了,你把这个人的旧账新账都拿来给我看看。”马染尘顿时饿意全无。 倘若是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对朋友说起的这件事有多少兴趣,就当做玩笑或者新奇的事情过去了。但是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几天前的他了。 朋友回到前面的药铺,把账本拿了过来,一边翻一边给他指出哪些是那个人的账,买了什么药,欠了多少钱。 马染尘看那人留的名字是“溥云”。 “这名字写错了吧?哪有姓溥的?应该是姓傅吧?”马染尘指着账本上的名字问道。 朋友拿起账本看了看,说道:“头两次赊账是店里伙计记的账,不过那伙计心细得很,应该不会写错。” “这些药是干什么用的?”马染尘看了药名,但是不知道那些药有什么用。他没有做过真正的暗药师,不懂哪些药是用来“养人”的。 朋友平淡无奇地说道:“他买的是桂枝,麻黄,青龙,这三种药都是常见的治伤寒的药。看来他身体虚弱,经常伤寒。” “不应该啊。怎么都是这种药呢?”马染尘迷惑了。 朋友问道:“怎么啦,你没见过那个人,怎么就不应该了?” 马染尘拉住朋友的袖子说道:“不行,你得带我去见见他。我想认识认识这个人。” “干吗呢?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你见这个经常伤寒的人干什么?再说了,我跟他也没有什么交情,这样不好吧?”朋友推脱道。 马染尘拉着朋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行。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朋友大喊:“等一下,等一下!” 马染尘问:“你还要干什么?” 朋友指了指账本,说:“我又不知道他住哪里,地址在账本上,不看一看我怎么带你去找人家?” 马染尘松手,让他去看账本。 朋友看了账本,又将账本收了起来,然后带着马染尘去找那个名叫“溥云”的人。 大概走了三四里路,他们来到账本上记录的小街上,问了问街边的人,却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个名叫“溥云”的人。 |
“不会是他怕你讨账,故意写了个错地址吧?”马染尘问道。 朋友摇摇头,说:“应该不会吧?” 他们继续见人就问,可是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马染尘和朋友只好打道回府。 “这个人肯定有问题。”马染尘说。 “不就一点不值钱的药吗?能有什么问题?”朋友依然为这个不存在的人维护。 “有两个问题,你想想,第一,他为什么在你这里留一个找不到他的地址?第二,他怎么知道那几样东西配在一起能吃出人肉的味道?”马染尘问道。 朋友皱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到药铺,马染尘将账本要了来,在药铺后面的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翻看记录了溥云的地方,想找出蛛丝马迹。 朋友则去柜台那边看管生意。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朋友急急忙忙跑到马染尘这里来,眉飞色舞地说:“来了!来了!” 马染尘早已放弃了账本,脑袋想得昏昏欲睡。见朋友喜滋滋的样子,他迷惑地问:“什么来了?” 朋友咂嘴道:“哎,还能有什么来了?那个溥云来了!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马染尘顿时精神抖擞,抓住朋友问道:“来了?在哪里呢?” 朋友说:“现在就在药铺。” 马染尘问:“是又来赊药了?” 朋友摇头道:“不知道。我太高兴,没问他就来找你了。” 马染尘点头道:“没问就好。你这兴奋的样子,可别把他吓跑了。”不过马染尘心中疑虑重重。这溥云好找找不到,这会儿怎么自己跳出来了? 他与朋友一起快步穿过后门来到药铺。 朋友指着一位正在跟店里伙计说话的干瘦老头,说:“你看,那位就是溥云。” 马染尘远远一看,即觉得那人气质不凡。虽然他年级很大了,且身体干瘦,脸颊凹陷,须发灰白,衣服破烂,但眼睛炯炯有神,举手投足之间都不同常人。 马染尘悄悄拉了拉朋友的袖子,教他如何如何跟那老人说话。 朋友领会,便走到伙计身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伙计:“这位先生想买什么药?” 伙计见店主来了,急忙给老人介绍说:“溥先生,这就是我们的老板。” 朋友摆手道:“不用介绍,我和溥先生认识。” 老人朝朋友拱拱手,说道:“是的,我和你们老板认识。” 朋友问:“您怎么来了?还要买药吗?” 老人捏了捏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说:“不,我听说老板亲自去我那里找我,刚好我不在,所以这会儿来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朋友抬手指着马染尘说:“溥先生,不是我找你,是我这位朋友对您非常感兴趣,想通过我认识一下您。” 老人有些惊讶,但依旧冰冰有礼地伸出手,说:“老朽一无是处,不知道哪里能让你感兴趣?” 马染尘跟他握握手,笑道:“哪里哪里,溥先生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我是刚入门的后学者,得您多多指点呢。”马染尘故意用“刚入门”的说法来试探老人。他已经肯定这位老人来历不浅,极可能以前是暗药师之类的人物。如果老人确实是,那么即使不说破,也会心知肚明。 |
老人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用笑容掩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已经退出江湖好多年了。” 朋友惊讶不已,问老人:“您以前混过江湖?” 老人点点头。 朋友又问马染尘:“我看你以前没有混过江湖啊,怎么跟溥先生说起江湖话来了?” 老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马染尘。 马染尘只好笑了笑。 老人拍拍朋友的肩,一语双关地说道:“小兄弟,老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马染尘心中感叹,老人真是能洞察人心。看来老人已经知道他是入门不过三四日的新人暗药师了。 朋友不明白老人的另一层意思,附和道:“是啊是啊。” 马染尘见周围有顾客进进出出,便问老人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人爽快地点头。 马染尘领溥先生到了后面相对安静的房间,给他斟上一杯茶。 朋友跟着进来了。 马染尘对朋友说:“你先去前面看着你的铺子吧。让我们单独说说话。” 朋友不知道马染尘到底要干什么,好奇心使他不愿离开这里。他说:“你们说你们的,我不插嘴就是了。” 见马染尘没有改变意思的样子,朋友急忙说:“那我给你们端茶倒水,你聊你们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马染尘还是摇摇头。 朋友无奈,只好一甩袖子,假装生气道:“那好吧,我不在这里,行了吧?居然把我当外人!”说完,朋友转身离去。 马染尘还是不放心,看着朋友穿过小门确实回到药铺里去了,这才放下心,转身回屋,返身栓了门,回到溥先生桌旁。 他不想让朋友像自己一样不小心陷入进来。毕竟这种事情一旦牵扯进来,就没有办法干净脱身了。 正是因为认为一旦踏入无法脱身,他才对溥先生更感兴趣。溥先生显然知道暗药师的秘密,还曾是道上的人,却为何现在似乎自由自在?若是能从溥先生身上学到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溥先生见马染尘回来,立即放下茶杯,离开座位,朝马染尘磕拜。 马染尘慌忙上前扶起他,惊讶地问道:“溥先生这是干吗呢?” “请兄台高抬贵手,放过我!我已经厌倦了养人为药的生活,从京城躲避到这里来。因为以前游手好闲惯了,手头没有余钱,只好用这配人肉味的菜的方法抵债。请兄台放我一马。”溥先生情真意切地说道。 原来溥先生把他当做找麻烦的同道中人了。 溥先生说:“我知道进入了这一道,就别想出来。为了不让吃人的秘密公布于世,那些逃跑的暗药师白药师都会被自己人追杀,以杜绝消息走漏。可是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起过吃人肉的事情,这个药铺老板虽然吃了以我的配方做的菜,但是从未想到过我以前是什么人。” 马染尘坦白地对溥先生说:“我不是来追杀你的。我几天前才误打误撞知道了这种事情,恰巧朋友在我面前展示人肉味的菜,我才想着要找你的。实不相瞒,我也想尽早脱身。” |
他们两人越聊越投机。 接着,马染尘将他是如何在饭馆碰到那位姑娘,又如何被带至破庙,又如何一步一步陷入其中的过程说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还不够了解溥先生,但是一个人要有怎样的毅力与坚持,才能默默研制出一道跟人肉味相同的菜来?他相信,溥先生必定是有了决绝的信念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他才将那些话说给溥先生听。 更何况,他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倾听这些天来离奇得不可思议的变故。这些话如果一直不说出来,会把他憋病。 溥先生听完,叹息道:“你让我想到我年轻的时候。你既然已经将你的秘密说给我听了,我也就将我的真实身世告诉你吧。我其实是皇家宗亲,在京城人称‘黄带子’。黄带子人人羡慕,人人害怕,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个身份是身上的枷锁。” 马染尘恍然大悟,说道:“难怪你自称溥云……前朝皇帝就是……” 溥先生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候不愁吃穿,又这也不允许,那也不允许,宗亲中很多人便养鸟儿玩,天天提溜一鸟笼打发时光。我不想这样,越是不让我做的,我越想试试。后来有人问我,你这黄带子吃穿不愁,想吃啥吃啥,可是有一样东西你肯定没有吃过。我不服气,问是啥东西我没有吃过。那人不回答我,却带我进入一家酒馆,说是让我看看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人,吃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结果,我就莫名其妙加入了他们。刚开始,我想过摆脱他们,毕竟我出身特殊,有些权势。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们的势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后来我犯了想肉的瘾,放弃了挣扎,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那您是什么时候想要离开的呢?”马染尘问。 溥先生苦笑道:“从一开始就想离开,可是又没有做任何实质的事情让自己离开。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着。转眼之间,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很多人的生活都是这样,想着要改变,但是又懒于付出实质行动。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想法还在,日子还在过。” 马染尘忍不住点头。就连他这位开药铺的朋友,也常嚷嚷着要放弃掉药铺。朋友总说是药铺害了他,让他像被系在磨上的驴一样,天天绕着磨盘转。他想跟着马染尘去外面看看,可是药铺一天也离不了他。 “大概是五年前,我的师傅告诉我,经过多年的坚持,我即将达到大成的境界。我顿时觉得我这么多年摇摇晃晃拖拖拉拉懒懒散散地过来也不是没有什么意义,只要坚持下来,我终将达到万人瞩目的大成境界。” 马染尘打断他,问道:“什么是大成境界?”他只听说吃人肉上瘾,且大补,能延年益寿,却未曾听说有什么“大成”的境界。 溥先生笑道:“你刚入这一道,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你想想,刚开始读经的小和尚,哪里懂得如何成佛?刚开始练剑的小道士,有哪里知道如何成仙?这暗药师的门道跟佛道没有什么区别,坚持多年,也是为了要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就是‘大成’。和尚可成佛,道士可成仙,读书人可成人上人。这人肉吃到一定境界,便可长生。” |
“长生?”马染尘问道。 溥先生回答道:“是啊。” “那你为什么放弃了呢?”马染尘追问道。 “达成大成境界之前的最后一步,便是要吃掉你最爱的人。”溥先生说道。 马染尘脑海里闪现药引姑娘的样子。 即使药引姑娘的模样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依然忍不住口舌生津,在溥先生面前偷咽了一口口水。 溥先生察觉到了马染尘的小动作,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看来你已经有了最爱的人。”溥先生说道。 马染尘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或者其他亲人,偏偏首先想到的是那位令人胃口大开的药引姑娘。 溥先生又说:“可是一般人听说要吃掉最爱的人,往往表现出惊恐。而你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这让我非常迷惑。一个人是不忍心吃掉最爱的人的,你为什么……” 马染尘笑道:“溥先生果然目光如炬。不过我这情况特殊,暂时不宜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溥先生是因为不忍心吃掉最爱的人,所以舍弃了以前所有的积累吗?”马染尘急忙将话题转移回来。 溥先生无奈地笑了笑,点头说道:“是啊。要是早知道最后必须吃掉最爱的人,我就不入这一道了。所以我逃了出来,四海为家。后来我流落到长沙城,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我住的那个街道,除了房东之外几乎没有人认识我。逃走倒是容易的事情,难的是每次想起想肉,我就难受得很。” “你逃离故乡也是因为怕自己忍不住想肉的瘾,吃掉你最爱的人吧?”马染尘猜测道。 “这瘾让人发狂,何止是最爱的人,连自己都会咬。”溥先生捋起袖子,胳膊上有许多牙齿咬过的痕迹,触目惊心。可见他犯瘾的时候有多么痛苦。 马染尘看了他的胳膊一眼就将头别开了。 溥先生放下袖子,摇着头说:“为了让自己保持理智,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有一次,我听说某个肉铺的肉架子上挂着羊头,但是卖出去的都是狗肉。肉铺的屠夫用羊尿浸泡狗肉,使得狗肉有了羊膻味儿。买肉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他们买的并不是羊肉。后来某次屠夫粗心大意,忘记了泡制假羊肉,结果被买肉的人一吃,发现味道不对,这才真相大白。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别的东西替代想肉,治疗想肉的瘾。我开始学做菜,用各种菜配在一起,再加各种调料,想配成一道与想肉相差不多的菜。” 马染尘问:“你为什么不用其他的肉来配制呢?就像那个屠夫一样。” 溥先生将衣服的兜儿翻了过来,说道:“自离开京城之后,我的兜里就空空荡荡,布磨布。哪里买得起肉?何况调配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的,我哪里耗得起?有时候,我只能去捡一些烂菜叶子回来尝试。不过福祸相依,后来我发现配制的材料里必须要一种放久了的菜叶子才能配出更接近想肉的味道。” 马染尘说道:“想肉有一种酸味儿,莫非是因为放久了的菜叶子发酸,才接近想肉的味道?” |
溥先生点头道:“我猜有这个原因。” 马染尘问道:“那你吃了这种人肉菜之后,对想肉还有瘾吗?” 溥先生苦涩地笑了笑,说道:“虽说味道跟想肉差不多,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因为这一点点,心里还是想着想肉的味道。你见过抽大烟的人没有?” 马染尘点点头。抽大烟的人现在随处可见,尤其的烟馆里,烟雾缭绕之中横着竖着躺着许多人。他在老家的县城里见过,在大城市也常见。人一旦染上烟瘾,就会抽到家产耗尽为止,然后瘦骨嶙峋疾病缠身地死去。 溥先生说:“用人肉菜代替想肉,就如用‘白面条儿’代替大烟一样。” “白面条儿”是卷烟,因为外面的卷纸是白色的,被抽烟的人称之为白面条儿。 很显然,抽大烟的人去抽白面条儿是无法满足的。 “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马染尘问道。他心里有些失落,本来他想用这种菜来缓解犯瘾。 溥先生说道:“我实在忍受不住了,才弄这样的菜来解解瘾。虽然无法替代,但好歹能自我欺骗。” 马染尘说道:“这样的煎熬总好过吃掉最爱的人之后的煎熬吧?你说那些吃掉了最爱的人的暗药师,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当初的选择是个错误?会不会煎熬?” 溥先生低下头,淡淡一笑,说道:“六亲不认的人都有,吃掉最爱的人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吧?你想想五千年以来,为了名和利,为了权和位,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例子还少吗?” 马染尘听了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尤其是溥先生出自那样的家族,自然见过的险恶比常人要多,感触也更深。 但是马染尘还是不愿相信有人用吃掉最爱的人来换取自己的私心。 “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很少见吧……”马染尘说道。 溥先生笑了,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我也以为这样的人很少见,可是我来长沙后不久就碰到了这样的人。” “是吗?” “是啊。我刚到长沙的时候,没有亲朋可以投靠,只能去市场出卖劳力。没几天,就有一个女人来到市场,问了我的价格,就让我去给她搬家。我在别的地方流浪的时候什么体力活儿都做过,泰山上当脚夫,黄河边当纤夫,上海城当车夫。搬家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次我一搬就吓了一跳。我在她家里发现了很多药。而这些药恰恰是我熟悉的药。每一样都是用来以人炼药的。她肯定认为卖力的人里不会有暗药师,所以没有防备我。敏感的暗药师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不是暗药师,可是我已经脱离多年了,她没有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马染尘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暗药师往往是有些闲钱的人,不然买不起药喂给别人吃。没有钱的暗药师其背后必定有组织,也不至于去市场出卖劳力。 “其实说实话,我发现她是隐藏的暗药师的时候,心里也怕得要命,怕她发现我的身份。” |
马染尘说道:“她应该非常警惕吧?” 溥先生摇摇头说:“不,新入行的暗药师才会时时警惕。养人为药久了,再仔细的暗药师都会变得放松警惕。” “是吗?那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马染尘不可置信地说道。 “太警惕的暗药师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为什么?”马染尘更不明白了。 溥先生笑了笑,说道:“一个时时刻刻警惕的人,在别人看来就有点神经兮兮。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暗药师反而更容易让人怀疑。反而是大大咧咧的,没有那么警惕的暗药师,别人以为他是正常的,哪怕偶尔露出马脚,别人看到了马脚也不会朝吃想肉那方面想。所以啊,太警惕的暗药师更容易被发现。” 马染尘恍然大悟。确实如此,日常生活中处处警惕的人,反而更容易被别人警惕起来。如果放松一些,别人也会放松提防。 “那她发现你了吗?”马染尘问道。 溥先生笑着说:“如果她发现了我,我就不能在你面前出现了。那时候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给她干活儿。活儿半天干不完,她就让我在她家里吃午饭。我那时候身无分文啊,见她留我吃饭,我就答应了。我也想了,如果我当时拒绝留在她家里吃饭,她肯定会怀疑我。因为干这种劳力的人巴不得别人留下来吃饭。” 马染尘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她给她丈夫用另外一只碗盛汤。那碗汤一上桌,我闻到那个气味,就知道那是用来养人为药的。我害怕得很,以为她接下来会要我喝那个汤。我以为她会留我在这里做长工,然后每天给我喝这种汤,把我喂成药。你也许不知道,很多刚入门的暗药师就是用市场上卖劳力的人来练习制药的。” “为什么用这种人来练习?”马染尘问道。 溥先生仰天大笑,说道:“看来你家里比较富有,不知道下层人的疾苦。来到大城市卖劳力的人,大多是从异乡来的穷苦人,大多无亲无故,没人关心。即使个别这样的人消失了,警察厅和保安团的都不会花大力气去找。何况这些人居无定所,随时可能去了别的城市或者回了乡下。” “这样啊,所以你害怕她要对你下药?” “嗯哪。”偶然间,溥先生还是留有一点儿北方口音。“没想到她盛好汤之后放在一边,一看就不是给我喝的。过了一会儿,她扶着她丈夫出来了,她丈夫病怏怏的,有气没力。她把那碗汤端到她丈夫面前,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喂的时候细心得很,温柔得很,旁人一看,必定认为这个女人特别特别爱她丈夫,特别特别希望他早日康复。要不是能闻出汤的气味,我都要被这个女人照顾她丈夫的情形感动了。” 马染尘听得入神,仿佛他也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药香味儿。 “从那女人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她是很爱她丈夫的。她丈夫也特别爱她,完全信任她。但事实就是这样令人不可思议,那女人在给她爱的丈夫喂暗药师独有的汤药。” |
溥先生说道:“我猜她早就通晓养人为药的方法,但从未成为一名真正的暗药师。是副官移情别恋之后,她才决定这么做的。” 马染尘问道:“会不会她使用的是蛊术,你错把她当做暗药师了?” 溥先生说道:“我在暗药师一道中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弄错?何况她给她丈夫喂汤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对了,那时候她就住在新开铺,买药的话,应该也在这药铺里买才是。你们能在旧账本里查到我,也可以查到她才对。” 马染尘大喜,拍着腿说道:“对!你闻过汤药的气味,知道那是什么药材吗?” 溥先生不无得意地说道:“当然知道。那些药我以前常用到。” 说完,他又问马染尘:“不过……你为什么对这个女人这么感兴趣?” 马染尘便将仙爷交代的任务说了出来。 “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您居然亲自见过这个消失了的女人。”马染尘欣喜道。 相对马染尘的欣喜,溥先生显得冷静多了,他说道:“可是在那之后不久,她就离开了新开铺,可能后来她发觉了什么吧。我偷偷打听了,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夜之间人和家当都不见了。” “家当?她家里的家当多吗?”马染尘忙问道。 溥先生略做思忖,然后说道:“算不得多,但也不少。毕竟她丈夫给陈师长当副官的时候没少捞油水。我给她搬家的时候,就来来回回挑了十多担。” 马染尘说道:“她刚叫你来搬家,不过多久却又忽然消失,肯定是因为感觉自己暴露了。这原因若不是你,就是别的同行发觉了。” 溥先生点头。 “你确定她一夜之间把家当都带走了?”马染尘谨慎地问道。 溥先生说道:“确定。他们一走,就有小偷入室盗窃,可是发现柜子里抽屉里什么都没有了。” 马染尘露出疑惑的表情。 溥先生解释说:“我们卖劳力的人里有很多小偷。白天帮人搬家运货,顺便摸清门路,如果觉得有机会,晚上就会去偷。我都不用打听就知道了。但是外面的人很难知道这个小道消息。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们家的东西是被偷了。” “你这个小道消息太重要了!我想仙爷的人没有找到她,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个小道消息。”马染尘说道。 “有什么用吗?”溥先生问道。 “你给她搬家的时候挑了十多担,活儿半天忙不完,但是她离开新开铺却是一夜之间的事,说明她不是一个人带着她丈夫离开的,必定还有其他人。”马染尘推测道。 “如果她叫了劳力的话,我应该能打听到啊。难道……她转移之后把劳力杀掉了?”溥先生说。 马染尘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的。如果她杀掉劳力,那么说明她害怕暴露,也说明她还在长沙城里。如果她还在长沙城里,仙爷那边那么多能干的人,不可能找不到吧……” “如果没有暴露,可能难以找到。既然暴露了,以仙爷的势力,肯定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的。”溥先生点头说道。他在长沙呆了这么久了,又处处防着同道之人,自然不可避免要了解仙爷的势力。 溥先生说着说着,忽然一拍大腿,眼睛冒着光说道:“她回湘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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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染尘说道:“很有可能。” “她湘西娘家派了人来,一夜之间带走所有家当。所以在长沙城找她是不可能找到的。”溥先生说道。 “对啊。你不知道仙爷在找她,所以认为她可能还在长沙城里。仙爷的人不知道她一夜之间带走了所有家当,认为她只是转移了地方,但还在长沙城的某个地方。但实际上,她已经离开长沙城了。”马染尘说道,手指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要不是溥先生这一道看似不太重要的消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湘西女一夜之间离开了长沙城。 这就像小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找的人还在费心费力地找,藏的人其实早已离开了玩游戏的地方。但仙爷在喝酒时说的“情药”一事看来是子虚乌有的。 “那你没办法找到她了,她一回湘西,就像鱼回到了水里。”溥先生说道。 马染尘叹气道:“看来我是完不成这个任务了。罢了,罢了,唉,我们不聊这个了。”嘴上这么说,他心里还想着仙爷的话,他若不能完成这个任务,药引姑娘可就保不住了。 想起药引姑娘,马染尘忍不住口舌生津,吞了一口口水。 溥先生见状,有些意外,但没多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然后散去。 马染尘心里挂着药引姑娘,也不愿在药铺多留,找了个借口,就从朋友那里回到仙爷的地盘。 药引姑娘见马染尘回来,欣喜不已,问他干什么去了。 马染尘想了想,说道:“我去给仙爷找一个失了踪迹的暗药师去了。” 药引姑娘大为意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的要帮他做事了?这样的话,你就真的跟他们同流合污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啦!” 马染尘无奈地说道:“我想现在就把你带走,可是我们走得了吗?” 药引姑娘低头垂眉。 “何况……仙爷说了,若是我不能帮他把那个暗药师找出来,他就会把你赏赐给这里的其他人。” 药引姑娘一惊,两眼惊慌地看着马染尘,似乎要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马染尘认真地看着她,点点头。 “那还不如把我吃了!”药引姑娘顿时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浑身哆嗦。 马染尘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别这么说,他们还不知道你是药引,要是被他们发觉了,咱们俩都完了。” 捂住她的时候,马染尘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不是洋人香水那玩意儿散发出来的,那种香水马染尘见过,这种香气是她自发的肉体的香味儿。洋人的香水勾魂夺魄,让人心生向往,而药引姑娘身上的香味儿勾起了他的食欲,让他忍不住舔了舔舌头,恨不能顺势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咬下去,然后拼命地痛快地吮吸。 他急忙松开了手,后退几步,离她远一些。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她哭泣着说道。 他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了下来,轻声说道:“你不但连累了我,你还让我产生从未有过的邪念……” |
“要不你就别管我了吧。我当药引的第一天,我父亲就跟我说过,只要入了这一行,就要想到有一天成为别人锅里的肉,碗里的汤,被别人吃掉。”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令人心生同情,同时想要吃掉她的欲望也愈加强烈。 对马染尘来说,她就像一盘精致得让人不忍心下筷子的菜,可菜做得这么赏心悦目,就是为了讨食客的欢心。 “别哭了,你越哭我的邪念越难抑制。你父亲也是够狠心的,竟然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冒着被人吃掉的风险做药引!你是不是他亲生的啊?”马染尘狠狠地说道。 虎毒不食子。虎更不可能让别人食它的子。这样的父亲居然让女儿冒这样的风险! 药引姑娘强行忍住泪水,怏怏地说:“我是自愿的。” “你是不是傻啊?哎,你肯定是以为这有多好玩,不知道其中凶险。”马染尘说道。 药引姑娘摇摇头,说:“不,我知道这样非常危险。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必须这么做?”马染尘一愣。 “我姐姐就是被暗药师捉走的。暗药师要将我姐姐培养成药,然后吃掉。他们这么做,是因为我父亲是他们的死对头——白药师。我父亲没有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被暗药师找到了家里。”药引姑娘说道。 马染尘问道:“也许不是暗药师捉走的呢?就算是暗药师捉走的,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要把你姐姐做成药?” “姐姐被捉走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他们没有捉走我,就是为了让我告诉我父亲,他的女儿被他的仇敌捉去做药了。他们就是要让我父亲内疚痛苦。”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马染尘原以为白药师与暗药师之间就如猫和老鼠,暗药师见了白药师就怕,没想到暗药师也有如此报复白药师的时候,并且报复的手段如此残忍。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不该说你父亲不好。”马染尘充满歉意地说。 “我父亲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我姐姐的下落,可是那些人故意针对他的,怎么可能让他找到?并且他泄露了身份的话,暗药师都能认出他,他连暗药师都找不到了,更找不到任何线索。” “所以你自告奋勇,要找你姐姐?” 药引姑娘的泪水划过脸颊,流到了下巴处,悬而不落。马染尘忍不住盯着那滴泪水,觉得自己的下巴处痒得难受,恨不能上前去帮她抹掉。 药引姑娘点点头,那滴泪水跟着微微颤。她说:“是的。在我姐姐被捉走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了誓,一定要亲自把她找回来。要不是她,被做成药的就是我。所以我即使做药引也不后悔。” “什么?要不是你姐姐,你就被做成药了?什么意思?”马染尘听不明白。 被他这么一问,药引姑娘顿时泪如泉涌,下巴处的泪水越来越重,终于滴落下去,紧接着又滴滴答答,如同雨后的屋檐。 |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马染尘问道。 “我叫王腾玄。”药引姑娘回答说。 “王腾玄?好名字。”马染尘说。 “哪里好?” “好听。”马染尘发自肺腑地说。 药引姑娘脸红了。 马染尘心想,这姑娘看来是不经夸的。 “其实我不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的。”药引姑娘迟疑了一下,似乎要作一番思想斗争,然后这样说道。 马染尘心想,也是,我已经是暗药师,是抓走她姐姐的人一类的,而她又是与暗药师针锋相对的白药师的成员,确实不应该告诉他名字。 “是我问得太唐突了。”马染尘充满歉意和遗憾地说道。 药引姑娘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作为白药师,尤其是药引,是不能给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的。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不小心让人知道了名字,被人找到家里来,抓走了我姐姐。” 马染尘更加觉得自己唐突。 “我本来可以不回答你的,不过我相信你。我是陕北府谷人。你若是到府谷了,问我的名字,那里的人都知道我姐姐被土匪抓走了。他们不知道我爸爸是白药师,不知道我也进了这一行。”药引姑娘一板一眼地说道。 马染尘能看出来,她似乎担心他不相信她的名字叫王腾玄,所以要把出生的地方都说出来。毕竟他们两人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确实如果随便编一个子虚乌有的名字,他也无法辨别是真是假。 由于她的这份担心,马染尘又心头一热。 “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马染尘,家乡就是紧邻长沙的巴陵。”马染尘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的名字太难听了。有道是“一尘不染”,自己却偏偏叫了个“染尘”,凡夫俗子一个。而药引姑娘的“腾玄”二字,颇有出世之风,仙气十足。 他已不记得是谁说过,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就会觉得自己卑微。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颤,忍不住瞥了药引姑娘一眼。 没想到药引姑娘急忙说:“你不用告诉我名字啊!你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以前,千千万万要注意隐藏自己的任何信息。唉,你刚入行,不懂这些也是必然的。从今以后,你可要时时谨慎,别再轻易泄露自己。”说完,她忧愁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少不更事涉世未深的弟弟。虽然马染尘的年龄要比她大。 “嗯嗯。我记住了。”马染尘点头说道。 马染尘想起药引姑娘刚才说的话,又问道:“你刚才说你姐姐在长沙城里?” 药引姑娘点头说:“是的。不然我也不会到长沙来。可是来了之后,我们却一直没有找到我姐姐的任何踪迹。” “会不会是消息不准确?”马染尘问道。 药引姑娘摇头说:“不会的。如果消息不可靠,我也不会冒险来到这个不熟悉的地方。之前我一直在西安做药引,收集了方方面面的消息才确定姐姐在长沙的。但是来了之后,姐姐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令人费解。” |
“我以后给仙爷执行任务的时候留心一点,只要你姐姐还在长沙城里,我想仙爷的人必定知道一些信息,如果得到任何关于你姐姐的消息,我立即告诉你。”马染尘这时候又觉得做了暗药师这件事也不是一无是处。 “真的吗?你会帮我找姐姐吗?”药引姑娘激动不已。 “当然。”马染尘回答说。 “那……那我该怎么谢谢你?”药引姑娘不假思索地说道。 马染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如果能让我咬一口就好了。不是轻轻咬一口,而是像吃东西一样咬。他想试试看这个药引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我还不一定能找到你姐姐呢。等找到了再说吧。” 药引姑娘搓着手说:“姐姐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的苦,那些暗药师肯定不会善待她。” 马染尘点头。作为白药师的女儿,落到了暗药师手里定然是生不如死。不说肉体受什么折磨,仅仅是等待被吃的过程就足够折磨人了。 到了晚饭时间,有人过来请马染尘去仙爷那边一起吃饭。 马染尘大惊,不知道仙爷为什么又请他吃饭。 来者讨好地说:“能跟仙爷同桌吃饭的人,整个长沙城不到十个。马爷您可是大红大紫的人了!以后提携提携小弟!”他不叫马染尘做马先生了,叫马爷。 药引姑娘也有些紧张。 马染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来者含腰回答说:“小弟于老九,九是牌九的九,但兄弟们叫我老鹫,鹰鹫的鹫。” 被他这么一回答,马染尘还真觉得他有几分鹫的样子。身材魁梧,脑袋却偏小,面色潮红,鼻尖带钩,目光仿佛要吃人一样,散发出饥饿的欲望。 “老鹫,你知道仙爷叫我去做什么吗?”马染尘问道。 “吃饭呀。”老鹫回答道。 “只是吃饭吗?”马染尘问道。 “仙爷的心思除了小梵之外,没有人能猜到。马爷你去了就知道了。总之与仙爷同桌吃饭,对兄弟们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只有好事,没有坏事。”老鹫恭恭敬敬地说道。 马染尘见问不出什么来,便跟着老鹫来到了一个大厅前。马染尘看到大厅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有浮雕的字,字有四个,写的是“十字坡厅”。 马染尘一惊。他看过《水浒传》,知道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的客栈就开在十字坡。由此看来,这个厅就是个吃人肉的地方。 仙爷该不会又要我吃想肉吧?上次是假想肉,这次莫非要吃真想肉不成? 马染尘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想往后退却。 既然入了这个吃人的地方,那迟早是要被逼着吃人的。上次逃过了初一,这次逃不过十五了。 马染尘不知这样是鼓励自己还是安慰自己,只能跟着老鹫迈入大厅。 大厅里有个大圆桌,圆桌四周摆放着红木椅子。 “仙爷还没有来吗?”马染尘看着空空荡荡的椅子,问老鹫道。 |
老鹫刚要回答,仙爷的声音就在后面响起。 “哈哈哈哈……好饭不怕晚,你急什么?”一身笔挺军装的仙爷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霞姑,小飞和小梵。 霞姑似乎有意打扮得身姿妖娆,旗袍紧绷,将她的傲人身材展露无遗。 马染尘看出霞姑是在强颜欢笑,有些不自在,应该是刚刚被仙爷训了一顿或者刮了耳光,但她不得不依旧逢迎谀媚。 老鹫马上走到仙爷近前,伸出双手想要接盘子,说道:“这怎么能能让仙爷您拿呢。” 盘子四四方方,中间有个金属罩子盖着,显然金属罩子里面还有东西。 霞姑拦住老鹫,眼珠子一斜,示意老鹫不要多事,然后亲切地说道:“仙爷不但自己要端着,这里面的菜都是仙爷亲自下厨做的。” 老鹫马上领会到了霞姑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奉承道:“哎呀,马爷真是有福气了,仙爷难得下厨一次,别说我了,就是霞姑都难得吃到一次仙爷做的菜。” 霞姑见老鹫转得挺快,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就是呢。我十七岁就跟了仙爷,也就头两年能吃到仙爷亲手做的菜。”霞姑的话里充满了醋意,暗暗叹息自己是明日黄花,责怪仙爷对她淡漠,也是传递信息给马染尘——他可是现在仙爷面前的大红人。 马染尘连忙双手抱拳,含腰说道:“仙爷辛苦了。”任凭霞姑和老鹫如何吹捧,马染尘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首先,仙爷将他邀请到“十字坡厅”来,吃的必定是想肉宴。其次,仙爷亲自下厨,必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派他去做。 仙爷是何等精明的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手下人做吃的。 “你就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菜吗?”霞姑谄笑着问马染尘。 仙爷将盘子放在了圆桌上,正要打开罩子,听霞姑这样说,便收了手,面带微笑地看着马染尘。 小梵眉头轻轻一皱。小飞则不屑地一笑。 马染尘摇头说:“我是新人,哪里知道?还请霞姑说来听听。” 霞姑邪魅一笑,说道:“这是虎皮。” 马染尘一愣,问道:“虎皮?老虎的皮吗?” 小梵叹了一口气,问马染尘道:“虎皮青椒,是不是青椒炒虎皮呢?怎么她说虎皮,你就认为是老虎皮?”末了她又嘟囔一句:“真是没头脑!” 马染尘尴尬不已,但心生感激。他知道小梵是向着他这边的。 霞姑转头对小梵笑道:“小梵就是聪明伶俐。这虎皮啊,还真跟虎皮青椒的虎皮有些相像,青椒皮被煎得皱起,仿佛老虎皮的纹路,所以叫虎皮青椒。仙爷做的这道菜之所以也名叫虎皮,就是因为通过对火候恰到好处的控制,做出来也像虎皮的纹路。” 仙爷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虎皮是俗名,它还有一个雅气的名字,叫做‘苦寒不失威风’。” 小梵不耐烦道:“不就吃张人皮而已,还附庸风雅干什么?” |
小梵说得风轻云淡,马染尘却暗地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马染尘来说,吃人肉好歹还听说过,不过觉得野蛮粗鲁罢了,而吃人皮非但闻所未闻,还觉得恶心之极。这就好比杀人放火与千刀万剐的区别。前者取人性命当然令人恐怖,后者却让人胆战心惊,不敢想象。 虽然一阵恶心让他难以自持,但他还要装作不以为意。马染尘淡淡说道:“仙爷,讨教一下,为何它还有‘苦寒不失威风’的雅名呢?”既然仙爷说了这个名字,自然是为了显摆显摆,马染尘便顺水推舟,问了本不感兴趣的问题。 他需要博得仙爷的好感。 仙爷双眉一挑,得意地说:“这道菜不仅仅是火候要到位,炒成虎皮模样,还得敷以梅干菜。” 马染尘“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梅菜扣肉!” 仙爷听他这么说,略微不高兴地说:“什么叫梅菜扣肉?梅菜扣肉里我最喜欢吃的就是上面的皮。我小的时候,家乡人办宴席,梅菜扣肉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但我不喜欢吃其他的,只喜欢吃上面的皮,每次这个菜上桌,我先将上面的皮揪下来。” “原来是这样!”马染尘没想到仙爷还有这口嗜好。有人爱吃肥肉,有人爱吃瘦肉,没想到仙爷爱吃皮。 仙爷觉得自己说远了,急忙将话题转回来,说道:“不过你说的也不全然不是,正因为这里面有梅干菜的‘梅’字,对应了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而虎皮对应了‘虎虎生威’,这道菜便有了‘苦寒不失威风’的名字。” 显摆完,他又问:“你说这名字雅不雅?恰当不恰当?” 马染尘哪里敢说不恰当?他连忙说:“仙爷真是饱读诗书。”心里却想,若是叫个“梅菜扣人皮”的名字,哪还有谁敢吃? 不过人好像都这样,吃人肉喝人血,还要以优雅的诗词歌赋来美化掩饰,不然自己都觉得恶心,影响胃口。 那些割据一方的军阀都是这样,鱼肉百姓,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军阀头头无不自称为国为民,心系民生。 马染尘瞥了那金属罩子一眼,心中一凉。仙爷这是要请我吃人皮啊! 上次吃想肉糊里糊涂避过,这次看来难以逃避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这个暗药师的大本营里,哪能完全避开想肉?可是马染尘无论如何也不想变成吃人的人。 可他需要借口,不然仙爷会生疑心。 这时,霞姑又说话了:“除了仙爷说的这些讲究,这‘苦寒不失威风’最最讲究的,还是取材。” 马染尘心想,人皮取材不就是在人身上取吗,这还有什么讲究? 霞姑说:“这皮啊,不是随便什么人身上能取得了的,必须取喜欢的人身上的皮。” “啊?”马染尘大吃一惊。仙爷以前的姨太太都不在了,小飞小梵又不可能让仙爷当做食材取用。如此说来,这盘子里的皮莫非是从霞姑身上取的?可看霞姑面色正常,又不像是刚刚被划走一块皮的样子。 “越是喜欢的人,用来做这道菜,就越对吃的人的胃口。”霞姑说道。 |
马染尘头皮发麻地问道:“为何越是喜欢的人用来做菜,就越对吃的人的胃口呢?若是让我吃喜欢的人,我看着都于心不忍,又哪里下得了筷子?” 霞姑嘻嘻嘻地笑了,走到马染尘的身边,用细长的手指在他肩上轻轻一点,说道:“这你可就说错了。你看到桃子尖儿泛红,是不是口舌生津,欢喜不已?你闻到十三香的气味,是不是心旷神怡,腹中饥饿?”她的举手投足间还是不经意暴露了曾在青楼留下的习惯。她举的例子看来也都是她自己的喜好——喜好吃桃子,喜好十三香的气味。 “你看到生粉与肉糜搓成的肉丸,是不是急不可耐,想要快一点蒸熟,好大快朵颐?”霞姑继续说道。 老鹫在旁边忍不出插言道:“据说想肉剁成肉糜之后不能做肉丸子,它容易散。” 霞姑顿时火冒三丈,呵斥老鹫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地方了?” 老鹫一惊,急忙闭嘴。 “我就说这么一个意思,最好吃的菜,必定用你看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的食材。因此,这道苦寒不失威风,也必须用喜欢的人来做。”霞姑的脸比川剧变脸变换得还快,刚刚对老鹫怒气冲冲,转眼对马染尘又笑脸相迎了。 马染尘想了想,或许在大部分暗药师眼里,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可取的食材吧?如此说来,把喜欢的人看做桃子,看做十三香,看做即将下锅的肉丸子,对他们来说是情理之中,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常人看见就垂涎三尺的药引,他们都视若无睹,无法分辨,足见他们对色香味已经判断。而常人珍惜爱护的情感,他们都淡漠视之,弃之如敝屣,足见他们已经没有了人之常情。我现在之所以不认同她的说法,是因为我是假的暗药师。如果有一天我成了真的暗药师,吃过了想肉,天天想着吃想肉,那肯定就会从心底里认同她的话。这么一想,马染尘连那金属罩子看都不敢看一眼了。 “来,吃一筷子吧!”仙爷将金属罩子揭开了。 马染尘计上心来,客客气气说道:“仙爷的美意,我心领了。” “仙爷特意为你做的,你居然不吃?”霞姑急忙说道。她这话看似自然而然,实则居心叵测。霞姑这样一说,仙爷必定觉得马染尘是不给他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了台。让仙爷下不来台的人,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马染尘早就知道霞姑对他好只是表面功夫,但没想到她见机就要置他于死地。 小梵感觉到了危机,站出来厉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吃?肉吃得,皮怎么就吃不得?” 小梵的语气比霞姑严厉几分,但马染尘能听出来,小梵是在提醒他,要他迅速找出不吃的借口。另一方面,小梵也是在打消仙爷的疑虑。“肉吃得,皮怎么就吃不得”的意思是,马染尘之前吃过想肉,已经是自己人,不吃皮应该是另有原因。 |
马染尘和小梵都知道,上次吃的想肉并不是真正的想肉。但仙爷不知道马染尘已经了解真相了。 经小梵一提醒,马染尘顿时顺口说了出来:“第一呢,我从小就不喜欢吃皮。小时候上桌,如果有梅菜扣肉的话,我喜欢翻过来挑下面的瘦肉吃。第二呢,霞姑说的话我听得很明白,吃这么与众不同的菜,除了要高超的厨艺,还得用特殊的食材——用喜欢的人的皮。仙爷做了这道菜,自然是取了仙爷喜欢的人的皮。我要吃的话,自然得取我喜欢的人的皮。” 霞姑听了,脸色为之一变,从嬉笑得意变成惊讶慌张。她明白,马染尘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她的话反过来压她。 马染尘知道,霞姑的“好意”可以不领,但仙爷的“好意”不能生硬推回。 “因此,这道苦寒不失威风,仙爷吃起来美味无比,我吃起来却平淡无味。我若是说不好吃,那对不起仙爷的一番心意和周到。我若是违心说好吃,又欺骗了仙爷,大逆不道。”马染尘继续说道。 仙爷原本有些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意一是认为马染尘不愿欺骗又不愿忤逆他而高兴,二是赞赏马染尘的思维敏捷。 “不如哪天仙爷有空了,我再来向仙爷讨教这道菜的做法,取我喜欢的人的皮来做一道尝一尝。”马染尘说着说着,脑袋里就浮现出药引姑娘的模样。 取她身上哪个部位的皮呢?马染尘忍不住想道。 霞姑轻啐了一口,假意骂道:“你倒想得美!这道菜的做法,仙爷从未教过别人,最亲近的小梵小飞都没有教,你却异想天开,想轻易得到仙爷的亲传?” 她刚才在马染尘面前败了一阵,在仙爷面前失了面子,所以故意这样说,讨一下仙爷的欢心。其实她心里清楚,在场的人没几个真心想要从仙爷这里学这道“苦寒不失威风”的做法。 她这一招果然灵。 仙爷虽然被马染尘拒绝,但听霞姑这样一说,哈哈大笑,在霞姑的脸上捏了一把,说道:“怎么在你眼里,仙爷我是这么小气的人?你们想学的话,我有空了都会教的!” 小梵两眼一翻,毫不领情地说:“我可没说想要学。” 仙爷又哈哈大笑,说道:“小梵,你就在别人面前给我留些面子嘛。好了,好了,既然你不吃,那就算了,我留着做夜宵,吃独食。小飞,去厨房催一催,把别的菜都上上来。我肚子都饿了。” 上来的菜都是常人吃的菜。 马染尘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仙爷拿起筷子的时候,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染尘啊,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做得怎样了?” 马染尘立即说道:“我猜您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长沙城。” 仙爷的脸一垮,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含糊说道:“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肯定是离开长沙城了。这还用说?” 马染尘连忙说道:“她很可能去了湘西。” 仙爷停止了咀嚼花生米,放下了筷子,问道:“湘西?你怎么知道她去了湘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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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染尘说道:“我恰巧问到了一个曾经给她搬过家的劳工,从他那里得知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细节。”然后,他将从溥先生那里得来的信息说给仙爷听了。为了避免泄露溥先生的秘密,马染尘只说他是一个普通劳工,没有提及他的名字。 仙爷听完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拿起筷子,捻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了几下,侧头对霞姑说道:“这花生真是聪明的食物,别的果实大多结在树上,它偏偏长在地面下。不仅这样,它还有两层皮,一层是壳,一层是红衣,然后才是花生米。” 霞姑不明白仙爷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愣了一下,随即挤出笑来,奉承道:“是呢,可还不是进了人嘴里?” 仙爷没搭理她,转回头来,对马染尘说道:“你说她去了湘西,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故意留给你的假象?身为吃人的暗药师,不仅要隐藏自己,也得有两层皮。剥开一层,你以为见到真相了,却不知道里面还有一层。” 小飞听出了仙爷的意思,在旁说道:“仙爷的意思是,这女人故意让你以为她去了湘西,实际上她还在长沙城里。” 仙爷拿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说道:“好歹我身边还有个明白人。” 霞姑立即附和道:“我们再明白,哪有仙爷明白?要不是仙爷点醒,小飞也想不到这一层。” 马染尘从未想过这一层。且不说这一层是不是真相,但能想到这一层,马染尘就认为仙爷比他棋高一着。在仙爷面前,自己不过是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 仙爷说道:“据可靠消息,有几位手段高明的白药师从西安来到了长沙城。能有什么人吸引他们不远千里来到长沙城呢?”他将身边的人看了一遍,继续说道:“我想,他们也是为这个女人而来。这个女人不仅在暗药师中暴露了自己,也让白药师的人听到了风声。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要捉到这个蝉,不用我们去猜测蝉在哪里,看看捕蝉的螳螂在哪里就足够了!” “西安的白药师来长沙城?”马染尘惊讶问道。药引姑娘自称是从西安过来找姐姐的,莫非仙爷说的就是她?仙爷说“有几位”,便说明来的不止药引姑娘一人。这也不难理解,药引姑娘是负责引出暗药师的,自然还有其他白药师配合。要不是小飞小梵半路杀出,想吃药引姑娘的人应该栽在白药师手里了。 仙爷点点头,说道:“这几位西安那边来的白药师潜伏在长沙城不是一天两天了,行踪非常隐秘。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几个频繁行动,我才发觉他们的存在。” 马染尘顿时明白了。那几位白药师肯定是因为药引姑娘不见了而心急,这才暴露了行踪。 “染尘,你的寻找能力很强,我很欣赏你这一点。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推理就能找到真相的。”仙爷笑道。 “仙爷说得极是!”马染尘立即回应道。 |
藏药 马染尘佩服仙爷的心思是真真切切的。 但是与此同时,仙爷的提醒让马染尘心里多了一个疑问——这个女人离开长沙城是故意布置给追踪者的假象,那么药引姑娘会不会也是一种假象? 会不会这位药引姑娘并不是被抓来的,而是她有意让小飞小梵抓住的?之所以这样冒险,是因为她和其他几位白药师在长沙城找不到她姐姐,于是想打入暗药师内部,借助本地暗药师的消息来寻找她姐姐的线索?毕竟本地的暗药师对长沙城的情况更为熟悉。 更有甚者,药引姑娘要找的人会不会就是仙爷要找的那个女人?暗药师之前盯上了这个女人,然后这个女人突然消失了。药引姑娘他们是听到了相关消息才来长沙城的,此后消息断掉了。这其中有太多巧合的地方。 其实仙爷已经将从西安来的白药师跟失踪的女人联系起来了,只是仙爷不知道他的府里就有一个药引姑娘,并且这个药引姑娘就是从西安那边来的。 这样一联想,马染尘心里不免一阵慌乱。如果那个失踪的女人真是药引姑娘的姐姐,万一找到了那个女人,是交给仙爷呢,还是交给药引姑娘? 若是交给仙爷,那就必定得罪药引姑娘,这是他不愿意的。 若是交给药引姑娘,那他不会得到仙爷的青睐,将来不可能逃离暗药师的掌控了,甚至会被仙爷发现,丧生于此。 可是偏偏他既答应了仙爷,又许诺了药引姑娘。 以前马染尘觉得这任务难办,毫无头绪。现在他觉得这任务更加难办,找到或者找不到,都没有好果子吃。 仙爷见马染尘心思重重的样子,问道:“染尘,你想什么呢?” 马染尘立即收起心思,说道:“哦,我在想,如果我们找不到这个女人,那能不能借助这几位远道而来的白药师找到她呢?” 仙爷摇头道:“不可能。我们跟他们黑白两道,泾渭分明,不被他们发现就实属难得了,哪里还敢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更重要的是他们来了之后一直没走,肯定也是断了线索,找不到目标了。” 马染尘对仙爷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能想到的,仙爷早已想过了。 “那怎么办?”马染尘问道。既然仙爷的心思比自己缜密太多,那自己就不要想来想去了,不如先听听仙爷的想法。知道了仙爷的想法,自己就有预备,不至于一直跟在仙爷屁股后面,变被动为主动。 此时小飞插嘴道:“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马染尘问道。 小飞道:“在白药师找到之前找到她。” 仙爷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小飞说得不错!染尘啊,你若是能在白药师之前找到她,你上次说的那位姑娘便是你的人了!” 霞姑附和道:“别说一个姑娘了,就是十个八个的,仙爷也会给你!仙爷说话从不食言!” 马染尘心里一阵灰暗。到那时,药引姑娘肯定原谅不了他。 霞姑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了马染尘,一杯捏在手里,然后说道:“预祝你取得胜利!待你成功归来,仙爷赏你姑娘,霞姑我也赏你一件人皮做的皮衣!” 马染尘头皮发麻,嘴上却告谢道:“多谢霞姑!我这身上一层皮就够了,那皮衣您就自己留着吧!” 仙爷也举起酒杯。霞姑急忙给他倒上酒。 “哈哈哈,这酒我得陪呀。霞姑就是听我说过暗药师要有两层皮,误解了我的意思,竟然弄来一件完整的人皮,做了一件人皮衣,以为这样就是两层皮了!我知道后取笑她。看来她今天是想把这第二层皮给你,让我以后好笑话你呀!”仙爷大笑道。 马染尘并不觉得好笑,但也只能陪笑,与仙爷和霞姑碰杯之后将杯中酒喝掉。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马染尘在老鹫的搀扶下回到了药引姑娘的房间。 药引姑娘见他满身酒气,急忙倒了茶水给他喝。 马染尘将茶水一口喝尽,然后往床上一躺。若在平时,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往床上躺的。这是给药引姑娘睡的床。他要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她认为他有所企图。 这种距离他们两人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 马染尘此时往床上躺,并不是真的有了醉意。他意识清醒得很。这么做,是为了假装喝醉了。 他想借着醉意试探一下药引姑娘,看看她是不是像他猜想的那样故意潜入暗药师阵营的。 见老鹫已经离去,药引姑娘反锁了门,他故意口舌不清地喊道:“我还没喝多呢,怎么就不喝了?仙爷,来来来,我再敬您一杯!那个消失的女人,我一定帮您找出来!” 药引姑娘道:“你喝多啦!” “没有!”马染尘将手一甩。 “喝多了的人都说自己没有喝多。”药引姑娘嘟囔了一句,返身去脸盆架那边,在脸盆里倒了一些水,然后将毛巾丢在水里。 她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烫,端着脸盆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将脸盆放在床边,挽起袖子,将手在脸盆里打湿,然后给马染尘擦脸。 她的手碰触到马染尘的脸时,马染尘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了,一动不敢动。 除了母亲之外,这是第一次一个女人给他擦脸,还是直接肌肤接触! 因为沾了水,那只手有些烫,有些软。摸在脸上的时候,那种惬意简直无法形容。 接着,药引姑娘从脸盆里拧出手巾,将马染尘脸上的水擦干。动作温柔而利索。 “好些吗?”她轻声问道。 马染尘不敢回答,怕一说话就暴露了内心的激动。 她蹲下来,用同样的方式将他的手掌手背打湿,然后给他擦手。温热的毛巾将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擦拭。那温暖顺着手指直达他的心底。 “你真是的,不能喝就少喝点。喝多了自己难受。”药引姑娘一边给他擦手一边说道,带着一点点抱怨。 正是这一点点的抱怨口气,让马染尘更加感动。她是在关照他,为他难受,把他当做了亲近的人,重要的人。 马染尘不想试探了。他顺势抓住药引姑娘的手,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拉。 药引姑娘毫无防备,惊叫一声,扑在了他身上。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醉了……”她惊慌失措,却没有挣扎,仿佛被枪声吓得忘记了逃跑的兔子,在原地哆嗦。 “不。我是饿了。”他忽然口舌生津。 |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她似乎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在他身下试图撑起来。 “不。我想吃你。”马染尘感觉嘴里的涎水要从嘴角流出来了,吞回去都来不及。 “吃我?”她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药引姑娘这样看着他,是因为恐惧,还是等待他下口的意思。他有些犹豫了,如果她是恐惧是拒绝的话,他这就是强迫,是伤害,他应该就此罢手;如果她是等待是接受的话,他若就此中断,会不会让她失望? “可以吗?”他拿不定主意,干脆问她。 她“噗呲”一下笑了。 “你真不是这块料,吃人的暗药师是不会问被吃的人同不同意的。”她抬起手来,想要捂住嘴。 马染尘抓住她的手,按在了她的脑袋后面,凶狠狠说道:“是吗?我可要真的吃掉你了!你不知道,刚才仙爷叫我过去是干什么。” “干什么?又分派任务吗?”她问道。 “不。他叫我吃一种菜,名叫‘苦寒不失威风’。你猜猜这是什么菜。” “人皮?”显然,作为药引的她对这种菜名早有耳闻。 马染尘心中思忖,人皮的菜或许在白药师暗药师之间司空见惯,但“苦寒不失威风”这道菜的名字是仙爷起的,一般白药师应该不甚熟悉才是。这药引姑娘怎么一听就猜出来了?莫非她早对长沙城的暗药师有所了解?尤其对仙爷做过调查? 莫非她真如他先前猜想那样,是有意让暗药师抓住,从而能进入暗药师内部打听姐姐的下落? “你猜对了!就是人皮!”马染尘说道。 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吃了?” 马染尘回答道:“是的。我吃了。” “真吃了?” “真吃了。” 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马染尘不明白她眼眶湿润是因为害怕他,还是因为同情他。害怕他的话,是因为吃了想肉的人会上瘾,马染尘若是上了瘾,或许真的会吃掉她。同情他的话,是因为他真的变成了他不想成为的人,而且此事是因她而起。 他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抹掉从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说道:“所以你知道了,我吃上瘾了。这里其他人不知道你是药引,可是我知道。这就像在一只饿极了的狼面前摆了一盘新鲜的羊肉,但要狼忍住不吃一样。” 她又扭动了一下身子。 她的挣扎让他感到更加饥渴难耐。在他此时看来,这不是挣扎!这更像是引诱! 他再也忍不住了,张开了嘴,牙齿间已经痒了起来,舌头在颤抖。他的目光在药引姑娘的衣服所不能遮盖的脸上,脖颈,香肩上游移。 他感觉自己是一只幼狼,还不知该如何在一只羊羔身上下口。 口水越来越多,从嘴里流到下巴,从下巴滴在了药引姑娘的身上,将她的衣服打湿一片。 犹豫片刻,他将头低了下去,一口咬在了药引姑娘白皙如雪顺滑如绸的脖子上。 “啊——” 药引姑娘叫了一声。 他咬破了她的皮,舌尖尝到了一丝甜味。 很奇怪,他以前听说人血人肉是咸味的。可是他尝到的第一口却带着一丝甜味!他的鼻子闻到的是一股自然清香,夹杂一点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孩子的奶气。这样的味道,这样的气息让他沉醉,让他忘乎所以。 他贪婪地吮吸,贪婪地吸气。他想就这样咬着她的脖子,闻着她的气息,度过这个浑浑噩噩的夜晚。 |
“你真吃了?”药引姑娘又问道。 “真的。”他回答。他的嘴还放在药引姑娘的脖子上,不愿松开。 药引姑娘干咽了一口。 他的嘴唇感觉到了药引姑娘喉咙的涌动。 “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解救你。”药引姑娘说道。但她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似乎等待着他将她的肉一口一口吃掉。 “还有这种方法?”他不太相信。 “嗯。”她回答得不缓不急。 “什么方法?” “很简单。把你的食指切掉。”她说道。 马染尘立即想起了在悦来饭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同时遇到的那两个要吃她的人。其中一个是刀疤脸,另一个食指和中指都少了半截。难道……那个人食指中指少了半截的人就曾尝试过她说的这种方法?那人之所以还要吃她,是因为只切掉了半截? “你还记得那两个追随我的人吗?”她问道。 马染尘一愣。 “其中一个手指少了一截。你注意到没有?” “嗯。” “我就是看到他的手指,猜测他是吃过想肉的人,才故意去饭馆引他出来吃我的。”药引姑娘说道。 马染尘早已猜到,但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 “我想,那个人必定听到过切掉食指来戒掉想肉瘾的方法,但是他不全信,所以先切了一半。后来他发现想肉瘾并没有因此减少一半,甚至减少一分一毫,所以没有把剩下的全切掉。其实他不知道,要么全切掉,要么不切。留一点都不行。” “切掉食指就能戒掉想肉瘾吗?”马染尘感觉食指一阵疼痛。 药引姑娘道:“食指就是食欲的代表。有句话叫做‘食指大动’,说的就是人看到食物的时候忍不住想吃的意思。《左传》里有一个典故,说是‘楚人献鼋于郑灵公,公子宋与子家将见,子公之食指动。’为什么不是大拇指或者其他手指?因为食指动,就是动了食欲。” 马染尘惊异道:“居然还有这种说法!”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指蜷缩成拳,害怕食指突然就不见了。 药引姑娘道:“从饭馆里跟出来的那个人,肯定是切食指的时候不小心把中指也切了。但是没切全,食欲就还保留着,所以他看到我,就忍不住犯了想肉的瘾,勾起了食欲。” “真的假的?”马染尘将信将疑。 药引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笑,身体就起伏。马染尘就像风头浪尖的船一般颠簸。 “你怕切掉食指?”她笑着问道。 马染尘从她身上爬了起来,蠕蠕嘴,说道:“我又没有想肉的瘾,干吗要切掉手指?” “那你……” “我就是吓唬吓唬你,看看你怕不怕我吃了你。”马染尘尴尬不已。 药引姑娘爬了起来,认真地问他:“真没吃?” 马染尘摇头:“真没有。” 药引姑娘盯着他看。他不敢抬头看她,目光闪躲。 过了一会儿,药引姑娘又“噗嗤”一声笑了。 他皱眉:“你笑什么?” 药引姑娘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胳膊,笑道:“幼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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