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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原创《匿界之太阳印》雷森作[第2页] |
作者:招摇曦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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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苍岩端起茶碗将碗里的醋一口饮尽,然后起身来到窗前,这时候的天才刚亮,云都苍岩将窗户打开,侧过身子朝广场看去,因为昨日青渊矶浩放跑的两个小野猪精回到巫山半马峰的村子里纠集了不少同族的野猪精,被值夜台守兰屿蔚然带着卫士全都给抓了起来,所以傍晚开始,被抓那些野猪精的家属,连娘儿们带孩子都来了,不光拱倒了青渊矶浩显法的七叶树,百合也都一根不剩的全都拔了垫屁股,倒也全都知道这种百合根茎有毒不能吃,也有专门送饭的,一派静坐示威的阵势,其中有那么三四个老头儿,远远的在那水塘边上凑着,有个手里拿着藜杖的,从那曲里拐弯各种扭的奇特形状,云都苍岩记得他应该是半马宗族的一个辈分挺高的什么世祖,那老野猪精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很是一副乐在其中仙风道骨的样子,云都苍岩突然想起了昨日青渊矶浩说的话来——你想去吧,但凡一些蔫损坏到极点的主意,都是这种老者出的,尤其是老头儿! “当!当!当!”门口响起敲门声。 云都苍岩回过神来,转身走回办公桌的同时,应了句:“进来!” “大人,您叫我?”南港千屈推门进来,询问着走到云都苍岩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几页纸和一支鹰翅骨笛。 云都苍岩抓起办公桌上的茶碗走去茶水柜,又倒了点醋在茶碗里,问道:“上好的苹果醋,你来点吗?” “不要了,上回我喝了一回,酸的我受不了!”南港千屈实话实说的摆了摆手。 “咱们这边坐!”云都苍岩招呼着走向茶水柜的另外一边,类似于会客间,挨着墙壁放了一张水曲柳木的大罗汉榻,榻上一张长方的矮桌,榻下两边都是两把椅子中间一张小方桌的陈设。云都苍岩将茶碗放上矮桌,盘腿坐在榻上。 “这是我行动报告的草稿,可能不太全,也可能就这样!”南港千屈如此说着话将手里的几页纸和骨笛交到云都苍岩手中后,坐在榻下最靠近云都苍岩的椅子上,他从副监守乌兰木伦·胡杨的嘴里知道了大监守问及行动报告的事。 “这话怎么说?”云都苍岩问完这话,将骨笛放在一边,翻着手里的那几页行动报告。 “玉泉盈尺您还记得吧?”南港千屈问。 云都苍岩的目光停留在南港千屈报告最后打帮河以及黄果树的段落上,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状似点了点头。 “他在施法抓捕的过程中,应该……”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南港千屈惊异于云都苍岩的记忆力,然而话还没说完。 云都苍岩突然抬起头来,打断道:“玉泉盈尺?” “就是那个得了凤凰羽毛,帮忙抓捕太平氏的那个蓟丘台的小伙子,长的挺精神,右边眉毛中间有条疤,……”南港千屈说到这,朝自己的眉毛比划着,顿了一顿,看云都苍岩还是没想起来的意思,又继续描述道:“他家就是蓟丘台的,因为他的袍子所以没死,他的真身是一条青色的虎斑游蛇,……” “我想起来了,就是瘦高个子,会金光术的那个吧!”云都苍岩因为真身是苍鹰,对于蛇的种类比较敏感。 “对,就是他!”南港千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在施法抓捕的过程中,应该和太平氏有些交谈,我不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些很重要的信息或者线索,可他一直都没回来,我也找不着!” “青蚨虫也追踪不到吗?”云都苍岩问。 “青蚨台的管事给我的青蚨虫,对应的是方圆卫队的卫队长澎湖次玉!”南港千屈的话里透着无奈,又补了一句:“我跟他们说青蚨虫不对,他们却推脱,说玉泉盈尺不是正式的在编队员,连预备考察队员也算不上,所以有差错也很正常。” “那你回头让次玉带着整个方圆卫队去青蚨台对一对,如果只是偶尔的错误,就体谅着点吧,毕竟青蚨虫的管理太过繁杂细琐!”云都苍岩说着话,低下头继续看报告。 “是!”南港千屈应声。 “这两句:‘太平氏与圣黄桷氏手掌相对,应该是用了同体之术,通过身体接触交换了信息?’”云都苍岩指着南港千屈报告读完,问道:“你确定吗?” “是的,大人!”南港千屈想了想,点头确认道:“比较确定!” 云都苍岩只是隐隐的感觉,太平氏、往昔眼、圣黄桷氏与青渊矶浩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这样的联系,极有可能会突破当前青渊矶浩难以抓捕的困境。 “‘虎兕欲出于柙,龟玉将毁椟中’我虽然不喜欢文言,不过这两句还是不错的!”云都苍岩读着报告中的句子,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将剩下的部分看完,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信息,他将报告放在桌上,沉思片刻,想起之前的奏报还在办公桌上,而且兰屿蔚然也没有来,于是下了榻来取办公桌上的奏报,与此同时,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明亮的鹰叫声,这叫声是苍鹰语言中的“兰屿蔚然!” “来了,来了,来了!”值夜台守兰屿蔚然几乎是在鹰叫声的同一时间推开了门,手里拿着司卫监悬赏小猴子的通告文书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是以斑头鸺鹠的真身状态飞到门口才变化人形化身的。 “你干嘛去了?”云都苍岩问着话,将那两份奏报放在南港千屈坐着椅子旁边的小方桌上,然后回到罗汉榻上,依旧是盘腿坐上去。 “我一不小心睡着了!”兰屿蔚然将手里的通告文书递给云都苍岩。 云都苍岩展开看了一眼,又递还给兰屿蔚然,说道:“坐那吧!” 兰屿蔚然退两步,转身坐到挨着南港千屈的那个椅子上,与南港千屈彼此相视一眼。 “把这几页纸放一块看,说说你们的想法!”云都苍岩说道。 兰屿蔚然和南港千屈轮流的看了一遍奏报,然后交换着又看了一遍,谁也没有先说话。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云都苍岩催促道。 “啊……”兰屿蔚然理了理思路,说道:“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这些贴小广告的找到青渊矶浩,再不然就利用小猴子设个套,只是青渊矶浩的法力太强了,我不确定最终能不能抓到他!” “千屈,你怎么想的?”云都苍岩问。 “我也觉得可以把这个红纸悬赏的小广告作为突破点!”南港千屈回答。 “到目前为止,这个红纸的小广告,只在联合上报的几个卫队负责的地片有发现,所以我怀疑这个所谓的正源会没几个人手!”云都苍岩将目光望向南港千屈,说道:“千屈,我想派你去确认一下!” “是,大人!”南港千屈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去黔贵之地的玉舍林场,找水柏卫队长贺兰箕斗,让他协助你!”云都苍岩从榻上下来站在地上,将之前的骨笛并南港千屈的报告草稿又放在一起,递给南港千屈,很正式的说道:“你和箕斗接上头之后,就开始清查,把发现红纸的村落在地图上标记清楚了,今天清算一遍,然后隔一天,再清查一遍,分别标示出来,听明白了吗?” 鹰翅骨笛起着司卫监符节令牌的作用,所以南港千屈很恭谨郑重的双手接了过来,受命道:“是,大人!” “去吧,万一发现了正源会或是青渊矶浩的踪迹,不要硬拼,注意安全!”云都苍岩嘱咐完,拍了拍南港千屈的肩膀。 “是!”南港千屈抬头看了一眼云都苍岩淡然宽慰的面容,转身出门去了。 云都苍岩目送南港千屈离去,转身坐回榻上,说道:“蔚然,……” “是,大人!”兰屿蔚然赶紧站起来,以为要接受什么命令,打断了云都苍岩的话。 云都苍岩摆手示意他坐下,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昨天跟我说,圣黄桷氏说他们来亲友替代,最多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是这样的吗?” 兰屿蔚然被问得不太确定起来,他沉吟片刻,回答道:“我记得是这样说的,他说太平氏有个什么计划,具体的也没说!” “咱们现在已经找到了小猴子,验证了往昔眼,解除太平氏的嫌疑也能说的过去,这样的话,其实用不着两三个月!”云都苍岩的话更像是和自己说。 “是的!”兰屿蔚然并不太清楚云都苍岩想要表达什么,只得随声附和着。 “我有一种直觉,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云都苍岩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的望着兰屿蔚然的眼睛。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我不知道怎么问,就是不知道怎么起头!”兰屿蔚然说道。 “咱俩一块去,就直接问,有什么算什么!”云都苍岩说着跳下了罗汉榻,略整了整身上的素衣,想起自己还没有洗脸,问道:“我脸看起来脏吗?” “挺好的,大人!”兰屿蔚然说着,拿起旁边小桌上那几页纸,说道:“那我把这个带上吧!” “恩,咱们走吧!”云都苍岩话还没说完,就听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达门口。 “大人,大人!”乌兰木伦·胡杨甚至都没有敲门,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页奏报。 “你总是这样的火急火燎的,什么时候能稳重些!”云都苍岩训斥着,将奏报接过来,面色也凝重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兰屿蔚然问。 “抓到的小猴子,又被劫走了!”云都苍岩说着,将看完的奏报递给兰屿蔚然。 兰屿蔚然扫了一眼,将奏报递回来,说道:“应该不是青渊矶浩干的?” “就算不是他干的,肯定也和他悬赏的两千金贝有关!”云都苍岩接过奏报,转手又递给乌兰木伦·胡杨,说道:“下令蓬莱宜男,让他内部清查一下,要是追不回来,那就让他自己卸职请罪吧!” “还有,大人,杏坛台的掌台石门云亭又来了,还带着很多书院的先生,还有一帮子家属,说有些细节的线索要跟您说。”乌兰木伦·胡杨说。 “我现在没空理他,你替我挡一挡!”圣黄桷氏说。 “您是要去圣黄桷大人那儿吗?”乌兰木伦·胡杨略小心翼翼的问。 “对了,我答应带你去的!”云都苍岩想了起来。 “那要不我去招呼石门云亭吧!”兰屿蔚然主动说道。 “也好吧!你主要就是听听他说什么,要还是说那些裹脚布,你就赶紧上来,甭听他碎叨那些没用的!”云都苍岩嘱咐道。 “这个给你,那个给我!”兰屿蔚然和乌兰木伦·胡杨交换手里的文件。 “我觉得他就是让青渊矶浩给吓坏了,上咱们这来躲呢!”乌兰木伦·胡杨说。 “我也这么想的!”兰屿蔚然将手里的纸递给乌兰木伦·胡杨,边说话便打开门,往前面大厅看了一眼,然后说:“你们跟后面绕过去吧!” “知道啊,你去吧!”云都苍岩吩咐完,等兰屿蔚然走了,又回来头看了乌兰木伦·胡杨一眼,原本想嘱咐胡杨一句,却又觉得没必要太拘束,于是说:“你跟在我后面!” “是,大人!”乌兰木伦·胡杨应声。 “把门关好了,走吧!”云都苍岩说完,走出门来。 “嗯!”乌兰木伦·胡杨应声将门关好,跟着云都苍岩,顺着后面的通道上楼梯,奔二楼圣黄桷氏的房间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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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小麻雀泣泪诉往事 圣黄桷氏从墙角的书柜里找到了本白话版的《列女传》,此刻正垂腿坐在外间屋办公桌后面的禅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虽然他尽力保持专注,只是太平氏所分享的记忆仍时不时突然跳出一个小片段来打断他的思维,尤其是蝙蝠王的出现,让他隐隐有些担忧,昨天若水金沙和杜林文羽回来,将青渊矶浩在天道楼前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他,他也曾想从中理出个头绪来,只是关于青渊矶浩的部分,全都是风传的闲言闲语中危言耸听的事,诸如把满月的小山羊精抢去,只独把那一只手烧了,然后啃那羊蹄筋吃,一边吃还一边逗那小山羊精笑。 杜林文羽昨天傍晚又偷偷飞了出去,一直到很晚了才回来,若水金沙问她去干嘛了,她也不说,只是自己偷着笑,若水金沙训斥了她几句,也没觉得他怎样,谁知夜深了竟发起烧来,若水金沙给她施了针刺了血,又将随身带的清凉丸给她吃了一个,杜林文羽才渐渐的平稳了,待到天亮,若水金沙又进到里屋去摸她的头,确认不烧了,才最终放下心来,他刚要转身出去,杜林文羽突然睁开眼睛。 “我想再睡会儿!”杜林文羽盯着天花板上心形的树疤纹。 “还难受吗?”若水金沙问。 “不难受了!”杜林文羽回答着,目光转向若水金沙。 “不难受就好了,你想睡就睡吧!”若水金沙说完,退出门来。 “不烧了吧?”圣黄桷氏问。 “没事儿了!”若水金沙将里屋的推拉门拉上,身体躺到门口旁边的大排椅上去闭目养神。 片刻的安静之后,就听杜林文羽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道:“师父,对不起,师爷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若水金沙问道。 “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杜林文羽回答。 “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若水金沙又问。 “我没干什么?”杜林文羽很心虚的说。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只要你没干亏心的事儿就行,如果你想说,就得说实话,不要撒谎,知道吗?”圣黄桷氏跟她讲道理。 片刻的沉默后,杜林文羽突然说道:“我听说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若水金沙问。 “就是昨天广场上的那个独眼睛的猫哥哥,把杏坛台的大成书院给烧了!”杜林文羽说。 “你听谁说的?”若水金沙问。 “桑都的人都这样说!”杜林文羽回答。 “然后呢?”若水金沙问。 “楼下的卫士说,烧了教书先生的手,没烧书院,我就想去徂徕山确认一下!” 杜林文羽说道。 “也就是说,你去徂徕山了?”若水金沙很惊讶。 “天太黑了,我找不到路,飞了一阵就又回来了!”杜林文羽说。 “你怎么那么好奇呢?”若水金沙问。 “我就想知道登瀛广进烧没烧死!”杜林文羽说。 “登瀛广进是大成书院的先生吗?”若水金沙问。 杜林文羽沉默不语。 “他是不是以前教过你?”若水金沙又问。 “他教过我大姐姐!”杜林文羽回答。 “那他教的好吗?”若水金沙问。 杜林文羽又沉默不语了。 圣黄桷氏听着杜林文羽的话似乎不太对劲,正要追问,这时门口传来“当!当!当!”的敲门声。 “司卫监大监守云都苍岩携副监守乌兰木伦·胡杨拜见圣黄桷大人!”门外云都苍岩的声音,因为庄重而高声,如洪钟般明亮。 若水金沙抬头看了圣黄桷氏一眼,赶紧起身开门,嘴里说着:“您二位快请进!”恭敬的将云都苍岩和乌兰木伦·胡杨让进了屋。 圣黄桷氏起身相迎,彼此的躬身致意行礼后,全都落了座,若水金沙单拿了把椅子挨着圣黄桷氏。 “往昔眼的小猴子已经找到了!”云都苍岩坐在若水金沙之前躺的大排椅上靠门的一头,迎着圣黄桷氏慈切的目光,不紧不慢的说着。 “哦!”圣黄桷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出了云都苍岩的一身疲惫,有些心疼。 “师父,一百金贝!”若水金沙提醒道。 “啊!我差点儿忘了!”圣黄桷氏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云都苍岩说:“您方便派个卫士去庐山杏林台拿一下吗?” “我不是来要钱的!”云都苍岩拿过乌兰木伦·胡杨手里的几页纸,又翻了翻,原本他是想要拿给圣黄桷氏看的,又见他如此悠闲,似乎胸有应对之策,才临时改了主意。他抬起头来,再次注视着圣黄桷氏的目光,正准备张嘴从《神农外经》开始问起,圣黄桷氏却先开口了。 “大人是为了青渊矶浩的事而忧心吧!” 圣黄桷氏不习惯如此的对视,语气淡淡最先开口道。 云都苍岩点了点头,顺着圣黄桷氏的话说下去,道:“主要是他的影响太坏,我很担心局面的失控会造成匿界的大乱!” “如果匿界会乱,也只能说明匿界民众的心原本就已经乱了,又岂是青渊矶浩一只白猫精所能影响的!”圣黄桷氏怡然自得的说道。 “大人,您何不现实一点,说说怎样才能解决眼下当前的问题呢?”云都苍岩很看不上圣黄桷氏如此的语气神态。 “没有办法!”圣黄桷氏摇了摇头,他的思想因为太平氏共享的记忆有些游离,面对云都苍岩,又考虑到之后的境况,心中想什么便说出什么来,完全没顾虑到自己的话是不是合拍,继续说道:“善恶因果,报应不爽,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是他们各自的缘分业力导致的如此结果,谁也没有办法!况且说,我们匿界的民众,在妖与人的层次之间,在律法与道德的夹缝之间,仍有很多违背良心道义的事儿,而做这些昧良心坏事的人,仍然还在持续,甚至有些缺德事儿,因为世俗的观点,做这些事儿的那帮家伙都不觉得是缺德事儿,仍然还在继续,而某些人与青渊矶浩之间的缘分已然到来,这正是青渊矶浩做这些事的根本原因所在。” 云都苍岩很不满意圣黄桷氏的话,但他却忍耐着听完,反驳道:“我怎么听着您的意思,好像是在说,青渊矶浩在惩善扬恶呢?” “所谓正气内存,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我只是想说明这样一个道理,表达这样一种状态。”圣黄桷氏无奈发出一声叹息,继续说着不合拍的话,道:“其实挺难的,用这具象的语言表达那难以描述的状态!” “我不管什么状态不状态,我只知道,无论是谁,不管他是如何十恶不赦恶贯满盈,有金瓯台管着,有大理台判罪,谁也不能这样私下里动手,何况青渊矶浩是以如此恐怖的手段,他犯了法,他犯了罪,我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云都苍岩措辞激烈。 圣黄桷氏原本想说“有些人,干了一辈子坏事没被抓着,这样的恶果,就该着青渊矶浩的手段惩戒!”又觉得虽然是实话,说不说的意义不大,圣黄桷氏却又一时想不到别的词,眼睛望向若水金沙,看了一眼,便改了口,道:“我的话于理相契,而你的信念与事相合,这只是角度不同,当然说您现在是想要抓住青渊矶浩,可是就我目前所知,倘若真要对战起来,我都未必是他对手,况且在这之后……!” “您是讲道理讲习惯了,回不来现实世界了吗?”云都苍岩彻底急了,他不等圣黄桷氏的话说完,声音高昂的打断道:“咱且不论那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信条,单就你刚才说你都未必是他对手,还没战呢,就先气馁了,你这又算什么话!” “青渊矶浩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暴徒,狭路相逢是那种凡夫俗子走投无路时的匹夫之勇,并不适用。可能你觉得我说的都是些废话,可我看来,是你的心太急了,尤其是面对青渊矶浩这样的对手,你这样的状态,纵然一时达到目的抓了他,恐怕也是他故意让你抓的,也只会引发更大的问题!”圣黄桷氏并没有因为云都苍岩的话而有任何的愤怒,语气仍旧不温不火。 |
云都苍岩因为圣黄桷氏的话,烦恼的从大排椅上站了起来,原本想甩他句难听的话后起身离开的,却也印证了自己心里的判断——关于青渊矶浩的事,圣黄桷氏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云都苍岩因此便要继续问下去,想想自己也确实是心急,而且面对圣黄桷氏的时候,他特别容易失去理智,刚才的言语对答间,早将《神农外经》的事儿忘了个干净,此刻想起来,又坐回椅子上,他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正要开口问话,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 石门云亭推门冲进屋来,抢说道:“现在青渊矶浩就是匿界最大的问题,只要抓住他,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你怎么上来了?”云都苍岩很惊讶,因为石门云亭的话是接着圣黄桷氏的话茬儿说的,也不知道他在门外听了多久,指责他道:“你好歹也是杏坛台的掌台大人,怎么还听墙根呢?” “我没听墙根,非礼勿听,我还是知道的!我就寻思让圣黄桷大人给看看伤,正到门口就听到那么一句,就推门进来了,之前的话没听见!”石门云亭解释着略点了点头算作行礼,又转回身朝走廊里招呼:“来,来,……” 又有一个少妇出现在门口,左胳膊连手上都缠着纱布,石门云亭很小心的让她进门来,后面又跟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左胳膊上同样缠着纱布。 少妇看起来十分的面善,躬身行礼,道:“见过各位大人!” 中年男子叫安乐韵文,他进门的时候伤胳膊蹭到了门上,疼得有些呲牙裂嘴,也行了礼,道:“见过各位大人!” “是这样的,大人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诊病,你们还是去外面的医馆或是药堂吧!”若水金沙抢先一步挡在前面。 乌兰木伦·胡杨看云都苍岩满心的不乐意,便帮腔道:“确实是这样的,所以各位也别难为圣黄桷大人了!” “可是,大人,昨天也上药了,他们还是疼的不行,估计着也只有您能医治,毕竟教书的先生们,以后还要给学生们上课,这眼睛手的,这样的情况,没法授课啊,为了那些孩子们,您也得管上一管啊……”石门云亭絮絮叨叨的努力争取着。 “圣黄桷大人,您刚还说大监守大人心急,可是您看看这两位先生的手,让青渊矶浩给烧成这样,不着急不行啊!”乌兰木伦·胡杨的本意是想打圆场。 “不光是他俩,还有六个没来的呢,其中还有两个不光烧了手,还烧了一只眼睛,连床都下不了了,他们可都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啊,怎么能遭受这样的屈辱,您是没见青渊矶浩那个恶徒有多嚣张,他还跟我说什么……”石门云亭十分的惊慌失措,叨叨叨的说个没完。 “很抱歉,打断您,大成书院有一个叫登瀛广进的先生吗,他怎么样呢?”若水金沙想起了之前杜林文羽的话,所以才问的,他原以为登瀛广进是个男先生。 “她就是登瀛广进!” 杜林文羽从套间里屋拉开门出来,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和嘴角都有些抖,甚至身体也有些抖。 “啊,我就是登瀛广进!”那少妇回答着,看了看若水金沙,又看了看内屋出来的小丫头,就问:“你是……” “你记得你曾经教过一个叫杜林文玲的女学生吗?”杜林文羽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小喳,大人们说话……”若水金沙看杜林文羽情绪不对,想要阻拦。 “你让她说!”圣黄桷氏打断若水金沙的话,石门云亭的突然出现,让他突然间想通了太平氏分享的记忆中那些想不清楚的事由以及自身所在其中起到的关联作用,对杜林文羽说道:“小喳,别紧张,师爷爷给你做主!” “杜林文玲?”登瀛广进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却也记不起来,摇了摇头。 “有个叫杜林文玲的女学生,家族里孩子多,有重名,需要改名叫杜林文丽,她的父母跟书院里的先生说了,原本不说也没关系的,可是她的爸爸找去书院和主管他们那个班的先生说了改名的事,于是那先生告诉同班的同学们,以后叫女学生的新名字,杜林文丽,可是那个先生在上课时候说完女学生改名字的事儿,又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个女先生说,……”杜林文羽这个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强忍着哽咽,几乎是喊出来的,对登瀛广进说道:“那个女先生说,这是家长看着孩子不玲(灵)了,才改名叫文丽的,可这个丽又在哪里呢,然后就是整班学生的哄堂的大笑……” 登瀛广进这才想起来,面色立时变了。 “可是……”石门云亭已经大致听出来说的女先生肯定就是自己的儿媳妇登瀛广进,就寻思搅合几句,然而刚一张嘴,就见圣黄桷氏将手一抬,全身便不能动了,即便是眼睛也没法眨一下。 “我姐姐本来就胆小,受同学的欺负,先生也这样取笑,我姐姐忍到中午散学,回家来就不停的哭,下午死活不去上学,爸妈问了半天,她说出来,可我爸妈责备她小性儿,还抽了一个嘴巴,打了一顿,逼他去上学,然后她就再也没回来!”杜林文羽说到这,已经不能自已,嚎啕大哭起来。 圣黄桷氏看杜林文羽泣不成声,便问她道:“你姐姐当时就是在大成书院上的学,是吗?” “是!”杜林文羽大声喊道。 圣黄桷氏伸手指着登瀛广进,问:“这个教书的女先生就是这个登瀛广进是吗?” “是!”杜林文羽声嘶力竭。 “好孩子,过去了,过去了!”若水金沙将杜林文羽抱在怀里,安慰着。 “一切法因缘而生,既然天意如此,我也爱莫能助,你们走吧!”圣黄桷氏对于人性深刻的了解,也只认为这是登瀛广进一时的信口,虽也不算怪罪却也不能算作原谅,只是很无奈的说着话,将手一挥,恢复了石门云亭的自由。 登瀛广进只是依稀想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却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辩解道:“我不记得当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就图一时嘴里痛快了,说完就忘了,要没说那话伤那孩子,他能回家那么玩命的哭吗?”若水金沙正话反说道。。 “这孩子也太脆弱了,要都这样,还不如把书院关了呢!”安乐韵文说完,又说:“没回来也没准儿是让人类抓去了,或者……” 石门云亭闷声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圣黄桷氏对登瀛广进摆摆手,说道:“出去吧!” “要是你自己的孩子,你们也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这么损吗?你们也说他脆弱吗?”云都苍岩因为他圣黄桷氏的“出去吧”而站起身来,他被安乐韵文说那孩子“脆弱”的词给气急了,说着话又看了石门云亭一眼,然后起身正要出房间,就听石门云亭从后面叫了他一声。 “大监守大人!”石门云亭不知该如何是好,并非是想叫住他。 “你赶紧回你的杏坛台去好好查查吧,这个点儿,你该履行你的职责,趁你现在还是杏坛台的掌台大人!”云都苍岩停住脚说完话,转身离开。 “其实我觉得你这胳膊还是不疼,要疼就不这样说了!”乌兰木伦·胡杨起身向圣黄桷氏躬身行完礼,说着话看了看安乐韵文缠着纱布的手,原想着故意捅上一捅胡乱说句抱歉,可又觉得不合适,而且不忍心,再看登瀛广进,仍旧是下不去手,于是说道:“知道吗?我真想跟你俩说声抱歉,就是我没那份狠心!” “什么?”登瀛广进没听明白。 安乐韵文也是一头雾水。 乌兰木伦·胡杨走出了门去。 石门云亭跟登瀛广进安乐韵文三个还想再缠上一缠,然而一转眼,却已经置身于圣黄桷氏的门外,只见若水金沙来关了门,圣黄桷氏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得跟在乌兰木伦·胡杨后面下楼去。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韩愈《师说》 |
第三十一章 云梦峰红线破字谜 青渊矶浩自杏坛台归来的当天下午,果然就有庆忌兽陆续给他送了信来,到了第二天,因为司卫监的通缉文书上的有他的名字和画像,信件量突增到了上千封,有表达内心崇拜仰慕之情的,有想拜师学艺的,有谴责其行为破坏司法体系动摇局面稳定的,也有些是告状的,直呼青渊矶浩为青天大老爷,求其为他们做主伸冤之言,加上少量的音信,弄得天门山整个云梦峰都乱哄哄的,好在平日里正源会的内部联络都是送信给红线的,倒也不至于造成很大的困扰,况且也不全是没用的信件,倒也有些言之有据且让人义愤填膺的事情,青渊矶浩让红线记录了下来以备日后查实,且象征性的回了几封信,第三天的时候,龙山朔月从山下买了三个木盆回来,将青渊矶浩的替身布偶放在最大的盆中间,那些庆忌兽送了信来,就会全部集中在盆里面,红线挨个的看,有用的放一个盆里,没用的放另一个盆里。 “我的那个观音菩萨啊,好在庆忌兽送信不用非给甘草丸吃,要不,得买多少!”龙山朔月歇了一会儿,阴郁的天气,右肋下因为人类曾经为了获取胆汁而留下的伤疤让他很不得劲,他原打算不帮着弄了,可又不忍心红线自己忙碌,说着话,就又过来帮忙。 “主人,又有一封刚才那样的信,内容一模一样!”红线念着纸条上的内容:“小猴子在武夷山黄岗峰,欲知详情,枯泉村摇钱树下,问卦天机神算,知名不具,七月十九未时。” “嗯!”青渊矶浩应声,放下手里的毛笔,说道:“你俩都歇会儿吧,剩下的就先让它在那吧!” “您已经拿定主意了吗?”红线说着话站起身来,掏出手绢擦着手,回到自己的石桌后面去。 “是的!”青渊矶浩微微点了点头。 “也许是个圈套呢?” 龙山朔月说话站起身来,走到青渊矶浩石桌的前面,坐下来。 “红线,你觉得呢?”青渊矶浩问。 红线想了想,说道:“应该不是圈套吧!” “为什么呀?”龙山朔月问。 “因为金瓯台的海捕文书,并没有任何的悬赏!”红线说道。 “你说的这个,我脑子绕不过来!”龙山朔月希望红线能说的更明白些。 “没有悬赏,就不会有利益,除了金瓯台辖属的各个卫队,不会再有别的势力参与进来,如果是个圈套,下圈套的也只能是金瓯台,金瓯台不会这样做,况且也没有意义!”红线缓缓说着,在身后的书架上翻腾书。 龙山朔月又想了会儿,问:“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金瓯台不悬赏呢?怎么就又没有意义了呢?” “因为他们拿主人没办法,连他们引以为傲的伏龙大阵都失败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招数了,即便悬赏了,知道主人在这里,也奈何不了主人,而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的抓捕失败,只会丧失民众对他们的信心,于维持局面安定不利,况且悬赏会导致各方的势力参与进来,这样会乱上加乱,金瓯台现在第一位的是要稳定局面,所以才不会悬赏!”红线从书架上找到了《武夷山图志》,拿回石桌上翻阅着。 龙山朔月凑近青渊矶浩,看着他的脸说道:“就是说,我们的矶浩无人能敌喽!” 青渊矶浩往后退,和龙山朔月拉开距离,然后说道:“我也只能说自我防御没问题!” “防御没问题,想怎么攻击都可以!”龙山朔月心满意足的说完,脑子里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完全不走心的顺嘴小声嘟囔出来,道:“攻击是最好的防御!”。 青渊矶浩听龙山朔月说攻击这个字眼,触到了心里的痛处,便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主人,我记得整个武夷山区都没有一个叫枯泉村的地方呢,查着《武夷山图志》上也没有,旧地名,曾用地名也都没有!”红线疑问道。 青渊矶浩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是个字谜!” “枯泉,泉水枯了,只剩下了个白字,那应该就是白村,或者白什么村!”红线将手指在旁边的桌面上比划着写完,嘴里念叨着自己的想法,又去地图上找与白字有关的村子,因为刚才查了一遍,这回很轻松的就查到了,恍然大悟一样的用手指在那图上点了点,说道:“有个白坎村,水坎火离,应该就是他了,紧挨着人类的桐木关很近,竟然是这样!” “可是摇钱树是什么树?”龙山朔月问。 “有可能是榆树,也可能是当地对某种树的土叫法,或者是某种暗示!”红线说着,将目光望向青渊矶浩。 “会不会又是个字谜!”龙山朔月将手也比划着,可“摇”字只写了个提手,右半边的部分不太记得了,翻着眼睛翻了好几翻,也没想起来,干脆跳过去写钱字,虽然明明写对了,因为摇字的影响,越看越觉得钱字也不对,因为专心想这里,所以不自觉的就把手摸向因为阴天而发痒的肋下的伤疤,挠了两下。 “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沾边儿,怎么说呢,就是很盲目,或者说很盲从,就是类似的感觉吧!”红线低着头叨叨着,说完,再度将目光望向青渊矶浩。 青渊矶浩只是面容冷峻的沉思着。 龙山朔月想不起来,而且伤疤越挠越痒,索性罢了手,也不再去想,将眼睛闭起来,抖一抖身体,置身事外一样的说:“太麻烦了,写封信都能藏个字谜,这心眼子多的,都能赶上马蜂窝了!” “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青渊矶浩突然开口如此说道,声音中透着伤感。 “您说什么?”红线不太明白青渊矶浩的意思。 “其实每次施术惩戒的时候,我多少都有些不忍心!”青渊矶浩说。 龙山朔月突然睁开眼睛,愤愤的说道:“那些家伙全都是活该,一个个的没良心,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就该有这样的报应,你要不忍心,我就替你做。” “我记得您曾经开导我说,如果对这世界没有一点的恨,只能说对这世界没有一点的爱!”红线动情的说完,停了一停,又说道:“您爱这个世界太深了,所以才会恨的如此强烈!” 青渊矶浩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再度提起笔来,点了点墨,继续校正《韩非子古白对照图文本》。 龙山朔月因为青渊矶浩的瞬间平息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刚才说到蜂窝,他又想起了红线从桑都带回来的蜜浆酒,只可惜已经被他喝完了,也只好咂摸咂摸嘴,将眼睛闭起来,无限的回味着。 翌日中午,一顶红色小轿从林间的小路上拐上来,被四个精壮的汉子抬着,走在武夷山间村子里相通的石子路上,在树间寥寥的蝉鸣声中,悠悠的往白坎村去。 “铁锁儿?铁锁儿?”白坎村石板路的主干道上,一个老头儿推着满载着茶叶与纸包装罐的木独轮车回来,如同移动的平顶小山丘一般,停在自家茶叶店的门口,抬手将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朝里面喊他的儿子。 店里匆匆跑出一个圆乎脸的近中年的男子,嘴里嚼着芋头糕,习惯性的鼓着左边腮帮子,问道:“这会子西头儿就过不去了吗?” “过不去了,还得从北边绕,你去拿根绳子去,河口子大榆树底下那个高坡儿,我够呛能上去,你在前面拉绳子给我拽一把!”老头儿急急的说道。 “过不去就再等会儿吧,先吃了饭再说,也来的及!” 圆乎脸的男子对老头儿说着,将车把上的绊绳从老头儿肩膀上卸下来。 “我这还寻思早点走怎么也能过去,谁知他家现在就又把道给堵了,这个缺德带冒烟儿的!”老头儿嘴里说着,将车推着,往墙边上靠了靠。 “吃,吃,吃,就知道吃,送货不着急,吃饭倒挺着急,万一送晚了,人家那头儿急用要了别家的货,不得干瞪眼吗?”一个马脸的娘儿们丧丧的说着话走出来,将手里的草绳扔给圆乎脸男子,眼睛狠狠的睉了一眼,转身回店里去了。 “这个鹃崽子娘儿们就这样,您甭理他!” 圆乎脸男子说着,就要回店里去。 “屁能耐没有,好几口子守着这么个小破茶叶店,还不紧着生意,上个坡儿还得找个拉活的,能干得了什么,整天光惦记吃饭,就这点出息劲儿,瞅瞅人家过的那是什么日子,……”马脸的娘儿们听男子骂自己鹃崽子娘儿们,立时气急了眼,在屋里嚷嚷着,发闲话一样的咒骂着。 “哎!”老头儿心里很清楚儿媳妇的话更多针对的是自己,虽然心里气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复又将绊绳搭在肩上,推起车来。 “爸,爸!”圆乎脸的男子想要劝住老头儿,然而老头儿却只是推着车往前走,男子也只好跟在后面。 父子俩并没走出多远去,茶叶店里跑出一个孩子来,相当于人类四五岁的样子,满身的粘米粉,也看不出是男孩儿女孩儿,嘴里哭喊着“爷爷,爷爷……” 圆乎脸的男子回头看见,呵斥道:“你又跟这儿添什么堵!” “小豆儿,别跑,别跑!”老头儿怕他摔倒,赶紧停下车来,回身呼喊着。 圆乎脸男子往回赶几步,抓着那孩子的后脖颈子,像抓小鸡一样把孩子拎起来,对老头儿说道:“爸,我先把他弄回去,然后再去追您!” “你别来了,我自己想法儿吧!”老头儿悻悻的将车推起来。 “你自己能想什么法儿?”圆乎脸男子问。 老头儿只是闷着头,推车往前走。 临近岔路口,老头儿回身看了一眼,并不见街道上儿子的踪影,不光知道自己儿媳妇又生了是非绊住了儿子的脚,也知道儿子本也是指望不上的糊涂蛋,想想河口子大榆树底下的高坡儿,虽说车上的茶叶和纸茶桶不太重只是体积有点大,若是努努力逞逞能或许也能拉上去,可是一旦失败就有侧翻损货的风险,也只能是绕点远儿去走村外那条大平道,老头儿继续推车往前走,就看见一顶红色的小轿颤颤悠悠的迎面过来,不只金色的轿顶上装饰着红布扎花,轿子的四角也垂着红色的丝绦,这分明是一顶迎亲的喜轿,老头儿看那轿夫面生,也想不起来村里有谁家要办喜事,猜测他们是外村过路的,可是西头儿堵路办丧事,不仅过不去,撞上了还晦气,老头儿倒也盼着轿子的这伙是硬茬儿,闹上一闹,也好消消自己心里的气,又觉得这想法儿幼稚可笑,如果指点他一下,既省了他们的功夫,也好让他们帮自己推下车,两全其美的事儿,老头儿想到这里,将车停下来,待那红色小轿行的更近了,便吆喝道:“嘿,嘿,小伙子们,如果要是穿村走,前面可过不去啊,办丧事正渡桥呢!” 轿夫抬着轿又往前行了几步,临到老头跟前停住,轿中传出一个男子很动听的声音道:“请问老先生,村子里可有个天机神算吗?” 老头儿既很纳闷轿子里怎么是个男的,又很为四个轿夫这样整齐的急停且不把轿杠放下肩膀感到诧异,关键是失了让他们帮忙推车的指望,抬手将脖子上的毛巾擦把额头上的汗,说着话又推起车来,道:“那你就继续往前走吧,天机神算正在办丧事!” “您刚才说的渡桥,是什么意思呢?”轿中男子追问道。 “外乡的杜鹃鸟崽子传来的东西,你到那儿就看着了!”老头儿推着车往前走着,说完话,又吐口唾沫,咒骂道:“那一家子,缺德带冒烟儿的!” “谢谢老先生!”轿中的男子道了谢,也不说什么,那四个轿夫就又抬着轿向前行去了。 老头本就觉得这顶迎亲的红轿子十分可疑,而且是越想越恐怖,虽然听着是个男的说话,然而只听其声不见其人也说不好男女,主要是刚才的四个轿夫的面无表情的古怪行止,动作整齐面容无情到不可思议,老头儿就想起来鬼娶亲都用纸人抬轿,害怕到后脊梁发冷,本来想着回头确认一下他们在太阳底下有没有影子,却又想起来这种情况只要不回头鬼魅就没有可乘之机,老头儿忍着害怕的心,推着小车一溜烟的往前奔去了。 红色小轿中的男子正是青渊矶浩,而老头儿口中的办丧事,让他猜测摇钱树或许就是丧事上,棺材前面有那纸扎的东西。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西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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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渊矶浩冷眼看着卖冰棍儿的半老女胡子蛙精脸上的笑容变作恐慌,看着她抱着冰棍儿箱子仓惶逃跑,连包裹箱子的小棉褥子掉了都顾不上捡了,看着村民们恐惧的散开,看着头戴五老冠的道士被后面的道士挤倒后从他身上踩过去,看着那敲铛子的道士扔了铛子化作白鹇鸟飞到树上,看着那吹唢呐的丢了鞋,看着其中的一个孝子腰上的棉孝布拖在地上被另一个孝子踩上双双跌跤摔倒,只剩下两辆对搭在一起的木板车和两侧奈何桥图案的围布,如此的情景,青渊矶浩想起了《咕咚来了》的小寓言,内心悲凉感伤着,迈步朝那树下的几间铺面房走去。 其中有个身带重孝的半大小子,他是死的这个老头儿大闺女家的小子,也就是老头儿的亲外孙子,被他母亲强拉着躲到了石碾磨台子的后面,他大略清楚了眼前的态势,就觉着躲在这样的地方更危险,但凡用点法力,将那石碾子砸下来,就算不死也得砸个重伤,况且他自幼学习法术,立志成年后考做金瓯卫士,于是便挣脱了他母亲的手臂,从磨台子后面闪出身来,手中掐诀,口诵真言:“归命!归命!本命速归!束缚起来!束缚起来!” 伴随着那半大小子的法术,青渊矶浩只觉得全身一僵,便止住了脚步。 那半大小子心里也没什么底,只是看见青渊矶浩一动不动,又等了得有喘十几口气的时间,这才很确定的手舞足蹈的呼喊着起来:“啊,我抓住他啦,我抓住他啦!” 青渊矶浩很清楚,类似半大小子这样的攻击,自己本来是可以预见到的,这是因为安宁澄明的心境起了波动造成的,他在止住脚步的同时提摄正念,僵硬感即时就消失了,而他却装作中了法术的样子,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这个角度正好看清这一侧奈何桥围布上画着的那些东西,——奈何桥上走的显然都是生前行善积德的大善人,有黑白无常与众鬼差簇拥着,威风凛凛的从桥上走过,往升仙台去升天享福去,而桥下泡在水里的都是些生前作恶的坏人,一个个的争抢着踩在别人身上想要爬到桥上去,河水的下面还有无数的小图,代表着各式的地狱,有那个生前说坏话搬弄是非的,死后就下割舌地狱被割舌头,有那个替寡妇牵线说亲的,死后就下剪刀地狱被剪去手指头脚趾头,有那个亵渎神灵的,死后就下刀山地狱,要时时刻刻的挨刀割,以及等等地狱吧,总之全是报应的那一套东西。青渊矶浩只是觉得这种民间的画风很有意思,却不喜欢这样单纯一面的劝善而毫无逻辑的胡乱思想,就如同说有吃小孩的半截缸或者偷小孩的老马猴,以此吓唬孩子晚上不要出门,这不仅不能让人生信,反而会产生厌恶的心理,而且其中关于妇女的刑罚比较多,就类似于女人光脚让男人看见,女人都要被打下铜柱地狱,青渊矶浩看到这里,越发厌恶起来,他将目光转移到了近处,看见道士逃跑时扔掉的铛子,就觉着铛子的木把手,很像是从老式脸盆架子上拆下来的搭毛巾的那半截木架子。 躲藏起来的村民们全都满心疑虑的探出头来,虽然看那青渊矶浩不动了,可谁也不敢先出来,只是瞪乎着眼睛原地看着。 “你们看啊,我抓住他啦!”那半大小子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抓到了青渊矶浩,便走到青渊矶浩跟前去,原本想要抓着他的身体晃一晃,但见青渊矶浩粉嫩细腻的肌肤如桃子一般,对比自己长痘的脸就很羡慕,不由得伸出手来想要去摸上一摸。 青渊矶浩一个抬手,将他的脏手挡住,望着半大小子的脸,尤其那双明亮闪动的眼眸,青渊矶浩想起这个年龄段时候的自己,也曾经如此的毛躁失礼,原本想和他说句什么,却没有合适的话。 半大小子被吓了一个激灵,赶紧往后跑。 青渊矶浩走两步,用脚踢了踢那铛子,并不见那木把手有榫眼,觉得拆脸盆架子的想法也实在无趣,却又突然想起来时村口老头骂的那句话,因此说道:“怪不得人家骂你们家,缺德带冒烟儿呢,办个丧事堵在路中间,也不管别家过不过得去,这得耽误多少事儿,就冲这个,你家死的这个老的,准得堕入地狱道当恶鬼去,也甭念经了,神佛来了也不好使,超度不了,白费劲!”青渊矶浩很正式的说完,左右看了看,才又继续往前,准备走到树下的铺面房那里,去挂着天机神算木匾招牌的店里看看的,而先前躲在这里的村民们因为他的靠近又都从铺面房里跑出来,带动着房上树上的村民一起蹿出来,纷纷逃到别处去,其中就有一个老妇,抱着孩子从门上挂着“泰和茶庄”牌子的茶叶店里跑出来,而怀里的孩子正是先前拿着青钱柳树枝的藏酋猴的孩子,因他手里的树枝被门口的竹帘子给挂掉了,他便反身过来挣扎着,想要拿回树枝,甚至将老妇脑袋后面鬏髻的卡子头绳全给捰了下来,青渊矶浩见此,伸手向那老妇一指,喝一声:“不要动!” 那老妇和怀里抱着的孩子被青渊矶浩的法术定住,动弹不得,而四散的村民们看着,更加恐惧的跑开,那些躲在别处的村民们见此情景,全都屏气敛声,暗暗为老妇和孩子担忧之余,也满心期待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惨剧。 “完喽,那孩子完喽,准得被吃了!” “闭嘴看着吧,别瞎嚷嚷!” “嘘!……” 青渊矶浩往前两步,将那段树枝从地上捡起来,打算送到那孩子的手里去,他原以为树叶上满是脏脏的灰烬,是刚才道士做法事,两边的孝子贤孙烧纸沾上的纸灰,而在将树枝放在孩子手里的那一刻,青渊矶浩才突然发现,尽管纸灰有大块也有小块,却连叶片的背面也有,这种遍满且均匀的形态,应该是刻意弄上去的,很像是炮制的符水干了以后留下的灰沫子,他一想到这里,赶紧又将那青钱柳枝抽了回来,嘴里说着:“走吧!” 老妇本就怕的要死,如今恢复了自由,立时现了藏酋猴的原形,抱着孩子玩命跑开,三蹿四蹿的从奈何桥围布那里跳过去的时候,被固定在地上的铁橛子绊了个踉跄,所幸没有摔倒。 青渊矶浩抬头看了一眼街道对面的闽楠树,对比着头顶上的青钱柳树的枝叶,却显得干净鲜亮很多,而同侧又没有相邻的树,这就更加确定了他心中的判断,青渊矶浩赶紧伸手朝抬轿来轿夫招了招,接着走到青钱柳树的根底下,待四个轿夫抬了轿子跑过来,他便一个闪身,钻进轿子里去。 办丧事这家死的这个老头儿,生前自封了个天机神算,一辈子做的都是算命看风水的营生,丧葬礼仪方面自然也是专家,浓重的乡下葬礼,从大处分就有大收礼、小收礼、不收礼和偷着埋这四类,这其中再往细处的规矩门道,老头子能讲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这样的家庭走出来的孩子,要么不信,要么就信的厉害,虽然老头儿的三个儿子中只有一个信的,可信的这一个正好就是老大,从小的耳濡目染实践操练,老大不只尽得其父真传,甚至青出于蓝,尽管他的弟弟妹妹们觉得没必要如此的繁琐麻烦,可这样的事,长子长房有着绝对的发言权与决定权,用他的话讲,这其中的细节,直接关系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与人丁的兴旺,一丝一毫马虎不得,什么时辰装殓,什么时辰吃饭,什么时辰渡桥,什么时辰路祭行礼,什么时辰烧香,什么时辰烧纸,什么时辰抬棺材往坟地了,从哪条路上走,到了坟地从哪个方位上进去,老大都测算过吉凶,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来了个青渊矶浩把渡桥的法事给搅了,震慑于通缉令上的恶名,老大怕的要死,迫于算好的时辰,他又急的不行,又怕又急间,好不容易看着青渊矶浩进了轿子,还以为他要走,悬着的心没等放下来,却见那四个轿夫就地坐下了,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都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去,急的他是捶胸顿足唉声叹气,最后还是最小的兄弟老三想了主意,自告奋勇要去当地的卫队报告,可老三媳妇怕出意外死活不让去,老二和老二媳妇也只是坐在旁边,全都闷着脑袋不吭声,再看小一辈儿的,自己的儿子作为长房长孙自然应当身先士卒,可又怕出意外舍不得,既如此,其余一干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们也就不好支使了,想了一圈,依旧没有法子,终究还是老三媳妇提议大嫂子去,老大才想起还有自己媳妇这一号来,尽管老大媳妇满心的不愿意,因为担心丈夫这样着急下去会犯了多年未发的羊癫疯,才不得不应承了下来。 老大媳妇磨磨蹭蹭的从门房走到院子里去,站在太阳底下,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随后便慷慨赴死一般,现出了她红翅绿鸠的原形真身,刚要振翅飞起来,就见天上几道身影凌空飞来,因为他们身上佩戴着金瓯卫士的盾章,老大媳妇立时又恢复了人身,喜出望外的跑回门房,嘴里惊呼着:“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老大探头出来也看见了飞来的金瓯卫士,且认得为首的是外山卫队的副卫队长渭水希言,就觉得青渊矶浩被抓走是立时可待的事,赶紧回屋去请他的九宫占盘测算时辰吉凶。 渭水希言带着外山卫队的几个队员手中掐诀以防御状态落下地来,一起来的还有刚才那个身带重孝的半大小子,是他去卫队打的报告,半大小子他妈已经从石碾磨台子后面转移去了柴火垛后面,见儿子也跟着回来,就从柴火垛后面探出半个身子,伸着胳膊使劲将手指向青钱柳树下的红色小轿,示意青渊矶浩的所在,渭水希言知道他的意思,可只见轿子和轿夫,并不见青渊矶浩,又不能贸然动手,于是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青渊矶浩,你因涉嫌触犯《大匿刑律例》中多项条款,现在我武夷山外山卫队将对你实施逮捕,根据司卫监金瓯台下发的文书通告,……” 就在渭水希言正喊话间,一个身形中等的年轻小伙从柴火垛后面跃身飞起来,如同一只小鸟一般,体态轻盈的停落在旁边闽楠树半腰的一杈小枝上,就见他右手一挥,将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一张符咒甩向半空,口念真言:“雷神,风术,万雷齐动!” 那符咒飘在半空,突然化作一道闪电,向对面的青钱柳树击去,如同一个火星引燃一挂鞭炮,从青钱柳的树干枝叶间瞬时炸起无数道惊雷,电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闪耀的光球,将青渊矶浩所乘的轿子轿夫并那几间铺面房,全部吞噬。 围观村民被惊雷吓的够呛,缩头缩脑的又藏了回去,眼瞅着穷凶极恶的青渊矶浩如此轻易的就被消灭了,全都觉得多少有些小失望。 ————————————————————————————————分隔线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臧克家纪念鲁迅先生逝世十三周年作《有的人》 |
第三十三章 咒返术矶浩降母猴 渭水希言因为不清楚年轻小伙的来头,担心再有雷电击过来伤了周围的村民,于是大喝一声:“防卫!” 几位队员的耳朵全都被雷振的隆隆的响,虽听不见渭水希言说什么,只是看他张嘴,已经大概明白了意思,他们和副队长渭水希言一样,依旧手中掐诀,保持着防御状态,瞪着眼睛,仔细观察着。 年轻小伙施法放出的雷术,起来的快,消的也快,尽管只是片刻间,整棵青钱柳树已经被雷轰了个七零八落,只剩了半截树身子还立着,旁边的铺面房只有后房山和两堵墙没倒,有一根檩条斜搭下来,冒着微微的烟,断壁残垣的废墟一般,满地都是残枝落叶和砖头瓦块,除了几个从被毁的茶叶店里滚出来的锡皮茶叶罐子,其余零零碎碎,也分辨不出什么对什么来,倒是路中间对搭的木板车与奈何桥的围布,虽然被青钱柳的一根大树框子实实的压在底下,因为支楞的小枝分解了力量,只是被砸的略有些歪,并没造成什么损坏。 雷声刚住,就有一对中年男女从他们三妹夫家住的过道里一前一后的冲出来,他俩是泰和茶庄隔壁康源茶庄的两口子,女的跑在前面,隔着奈何桥的围布,看见自己的康源茶庄成了现在的样子,先是站住脚愣了愣,然后使劲拍了几拍大腿,就要绕过那奈何桥的围布到跟前去,她的丈夫觉得危险,想要拽住他,可她已经急红了眼,挣巴几下就将她丈夫的手甩开,跑到原本自家店门口的位置,一把瘫坐下来,又使劲拍了几拍大腿,放声哭喊起来,道:“哎呀,我的那个天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你是干什么的?”渭水希言问那年轻小伙这话的同时,对着他的两个手下摆了摆头,示意他俩跟过去看看。 年轻小伙装作没有听见,眼睛紧盯着康源茶庄的老板娘及其周围的动静,因为雷术的同时叠加了风术,虽然风不大,仍旧帮小忙儿的刮了一阵,不等檩条上的烟熄灭,也止住了。 “嘿,我说你,是干什么的?”渭水希言声音更大些,又问那年轻小伙。 康源茶庄的男老板因为渭水希言的两个手下,才敢跟了过去,好好的茶叶店成了如此的烂摊子,多年的心血和积攒起来的家底付之东流,他已是满心的绝望,又看他媳妇哭的那么伤心,想起这些年她跟着自己日夜操劳的维持这个店这个家,内心的亏欠之情瞬时化作满是心疼的眼泪流下来,他蹲下身子,抚着他媳妇的肩膀,他媳妇抬起泪眼,看见是他,将头靠过来,两口子相拥着痛哭起来。 那年轻小伙仍旧只是盯着对面,眼见如此光景,也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放松的低下头来,面对渭水希言,脸上挤出客套性的笑容,将右手的拇食中三指攒着,点了三下自己的眉心,以此表明他密部卫队成员的身份,道:“还请您赶紧搜索一下青渊矶浩的尸体,确认他的死亡才是当务之急!” 渭水希言几乎都失去耐心了,正寻思要把他从树上拽下来的时候,看年轻小伙的动作,知道他是密部的卫队成员,却觉得仅凭一个手势不能十分的确认,所以语气柔和了些,又问:“你是哪个卫队的?” “什么哪个卫队的?你是在盘问我吗?”年轻小伙矢口否认着,口气很强硬的又说:“凭你这样的死心眼儿,也能当上卫队长,也是新鲜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样大的事儿,我总得问明白了吧!”渭水希言对于他的否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刚刚才变柔和的语气,一时又恼怒起来。 “且轮不到你问明白呢!” 年轻小伙甩下这句话,又望着了对面的青钱柳树一眼,从树枝上飞起来,向左后的东北方而去。 渭水希言一看年轻小伙要跑,赶紧口中念咒:“秘术,镜像之术,疾!” 年轻小伙眼见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成了身后的景象,回头看时,如同镜子内外,前后都是重复的相同景象,唯独他自己,就像镜子本身单独的存在着,略微的犹疑之后,年轻小伙仍旧保持原来的飞行方向,因为前变成了后,上变成了下,年轻小伙又回到了之前落脚的闽楠树半腰的小枝上,此时再回头看,之前飞离的地面方向却变成了天空的模样,一切都在倒了个个儿后,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你得把事情说清楚了,否则你走不了!”渭水希言说着,对他另外的两个手下使个眼色,又抬起头来,对那年轻小说说:“你是自己下来跟我回卫队呢,还是我让他们上去把你拽下来押着回去呢?” 渭水希言的另外两个手下已经做好了准备,作势就要飞上树去。 “哼!哼!……”年轻小伙很不屑一顾的笑了笑,伸手又抽出一道符来,拿在手里摆了摆,说道:“就凭你们几个,想要留住我,怕还得多叫几个帮手来才行!” “你吓唬谁呐?不行咱就试试 !”渭水希言认得他手里拿的符咒,是和刚才一样的雷符,虽然嘴上说的意气,心里也犯嘀咕,雷术威力强大,一旦触发极易失控,周围又都是村民,这样的情况很容易造成误伤,就想着该以什么法术应对。 欲飞上树的两个手下也心存忌惮,目光望向渭水希言,看他的意思。 “哎呀呀呀,这话是怎么说的,来,来,来,来,抽根烟,抽根烟!”泰和茶庄的掌柜躲柴火垛边上瞄着他们听半天了,虽只听了个大概,却也无关紧要,就差这么一个插话的由头,趁此僵持之机,他赶紧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卷好的烟卷,先是让渭水希言,被渭水希言推辞了,他又拔着脖子来让树上的年轻小伙,点头哈腰的讨好着,道:“给个面儿,给个面儿!” 年轻小伙对于青渊矶浩死的这样容易很不放心,就很警觉,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你又是干什么的?”渭水希言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和年轻小伙一样的话。 “他是对面被毁了的茶叶店的老板!”离着渭水希言最近的一个手下提醒道。 泰和茶庄的老板看那树上的年轻小伙说话气不顺,又给渭水希言的手下让烟,也没一个接的,只得又揣了回去。 “啊,我是对面泰和茶庄的老板,因为我听您二位说话,好像树上这个老爷也是卫队的,就是我们这个,做的都是些养家糊口的小买卖,比不得你们这些吃公粮的大人们,您说,好好的一个茶叶店,给毁成这样,让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您看,隔壁那两口子,都哭成什么样儿了,所以我就寻思,有没有什么赔偿啊,或者说怎么定性啊,其实,司卫监应该有这部分的经费吧,我觉得,……”泰和茶庄的老板半说半笑的绕了半天,话里的意思倒也明白,就是想来定个赔偿。 “你能等我们查清楚了再说,行吗?”渭水希言十分厌烦的口气对泰和茶庄老板说完话,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幡然醒悟过来,才觉得自己实在是糊涂,当着旁边这么多的村民的面,年轻小伙不想表露身份才打手势暗示自己,而自己还穷追不舍的问,如果他想说的话,早就明说了,何必还打手势给他,也确实是自己历练太少见识不多才这样没经验,想到这里,渭水希言一拍脑门,原本想对树上的年轻小伙说句话或是咧嘴笑一笑致个歉意,寻思还是别了的好,就只是将瞄着的眼睛移开,转着扫了一圈地面。 年轻小伙事先对将要面临的局面做了大概的应对策略,原本也动了趁机溜走的念头,又觉着越是仓促鬼祟,越惹怀疑,反而不好,况且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轻易被识破,没必要急于一时,那渭水希言若不是对自己的雷术有所顾忌,早让他的手下上来了,也不必僵持到现在,眼下倒是青渊矶浩的生死,看对面渭水希言的两个手下,拿着随手捡来的棍子,东戳一下西挑一下,其中一个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停在一个破茶叶罐子旁边,蹲下身子,改用手又扒拉了两下,然后呼唤旁边的同伴,而旁边康源茶庄的男老板因此而警觉起来。 “看您这话说的,这没什么行不行的,就是树上这个老爷,看架势有急事要走,我就寻思在这之前说明白,……”泰和茶庄老板正说道这,看树上的年轻小伙略微有所动作,便说:“看吧,又跑了!” 年轻小伙本不喜欢茶庄老板的说话,就集中精神看对面的情况,而自己好好站着,茶庄老板却又挑自己要走的茬儿,他一下就急了,大声呵斥道:“别哔哔了,******!” 这时,对面的一个手下呼喊渭水希言:“大人,您快来看!” |
“应该是找到了!”渭水希言一改之前对年轻小伙的态度,惊喜的说着话,一个跃身,飞到对面去,几个手下奇怪队长态度的转变,来不及多想,也跃身飞起跟了过去。 “你说你算什么东西,还恬不知耻的到处瞎让烟,你这样的就该割了舌头,一辈子说不了话!”年轻小伙也不清楚渭水希言是怎么想通的,看到他不跟自己较劲了,心里踏实的同时多少也有些纳闷,他又呵斥了茶庄老板两句,从小枝上飞起来,因为不想太靠前,他准备停落到对搭的木板车最高处的那个车头上去,就在他将要越过板车这侧奈何桥围布的时候,这一块儿好像突然凭空起了一道透明的墙,年轻小伙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撞到墙上,被反作用力挫回来,嘴里发出“哎呀”一声喊,摔落到地上。 “大人,是罂粟壳,有这么小半袋儿!”最先发现的那个手下,对刚落下地来的渭水希言说道。 康源茶庄的男老板只掉了不多的几滴眼泪,伴随着罂粟壳的发现,女的也止住了哭,两口子的神情都随之怪异起来,那男的想要拉起他媳妇来走,可女的却仍坚持的待在原地,担心走的太过匆忙会引起怀疑。 渭水希言因为并非青渊矶浩的尸体而有些失望,又因为这样的意外发现而面色凝重,他正要蹲下身子,就听后面年轻小伙吃痛的叫声,赶紧回头看,见那年轻小伙仍旧站在闽楠树的小枝上,就以为自己听差了,刚将头转回来,脑子即刻反应过来,那小枝上站着的并非是刚才那个年轻小伙,他又赶紧转头看第二眼,仍旧还是同一杈小枝,却换了一个人,仍是个小伙子,相对更年轻些,身型瘦削的轮廓,穿一身白色素衣,身高也略高些,只可惜右眼被抹额遮着,毁了白净俊俏的一张脸,只有一颗天蓝色明眸的左眼,渭水希言都不需要将通缉文书从怀里掏出来对比就能断定,这家伙就是青渊矶浩,于是他赶紧招呼身边的队员:“戒备!” “是!”众队员应声,刚松开的手指又掐起诀印,准备随时施术作法。 年轻小伙摔在地上,已经看见了树上的青渊矶浩,就知道他不能那么容易死,略苦笑了笑,正要拍拍土站起身来。 泰和茶庄老板在村子里怎么说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说说道道的人物,被年轻小伙如此呵斥,脸上挂不住火,看他摔了下来,幸灾乐祸的凑上前去,单腿蹲下,故意又将烟掏了出来,坏笑着说道:“抽支烟,抽支烟,给个面儿!” “我也最烦你们这些抽烟的,不论好坏,一味的跟着人类学,自己抽就抽吧,还到处瞎让,拿着毒药害别人,所以我说啊,割了你的舌头一点都不冤!”青渊矶浩站新换了一截青钱柳枝在手里摆弄着,静静的说道。 “啊!……”泰和茶庄老板单腿蹲着本就容易重心不稳,听见说话才抬头往树上看,见是青渊矶浩,就吓得一屁股栽歪倒在地上,正要爬起来跑,听青渊矶浩也说割了自己舌头,急中生智的现出了赤练蛇的原形,将肚皮翻过来,吐出舌头耷拉着,在那装死。 渭水希言对着青渊矶浩仍旧喊着抓捕之前告知的话:“青渊矶浩,你因涉嫌触犯《大匿刑律例》中多项条款,现在我武夷山外山卫队将对你实施逮捕,根据司卫监金瓯台下发的文书通告,如果在此过程中你有任何的反抗或是不配合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拒捕,可将你就地诛杀,……” “请不要再念了这套词了吧,在天道楼前,你们金瓯台的苍鹰大人已经念过一遍了!”青渊矶浩又将眼睛扫了一眼奈何桥围布底下的年轻小伙,对渭水希言和一众手下说道:“我应约前来办我的事儿,也不想弄什么麻烦,刚才的雷阵你们也都看见了,要是谁觉着自己的法术比那雷术更高明呢,不妨就使出来,我倒也不怕什么,不过咱得提前说好了,这旁边这么多的乡亲,要真一来二去有个什么闪失或者误伤伍的,可别跟那不要脸的法海一样,全都算我身上,虽然我确实挺好欺负的,但还真到不了白娘子那个地步。” “你也太放肆了!”渭水希言如此说着,口念咒言:“秘术,棱镜之术!” “如果您不想让整个村子全都变成脚下一般的焦土废墟,就请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旁!”青渊矶浩一个抬手,先渭水希言一步,将手里的一大把雷符抛向空中,作施放符上的雷术状。 渭水希言眼见如此多的雷符飘飘洒洒的落下来,着实吓了一跳,在那些雷符飘飘摇摇的飞落中,他刻意看了一眼旁边青钱柳树只剩下的半截树身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掐着诀的手指松开,手臂也缓缓的垂了下来,一点大的动作都不敢有。 康源茶庄的女掌柜听青渊矶浩这样说,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跟青渊矶浩玩命,他的丈夫趁此机会,将她连拉带拽回之前三妹夫家住的过道里去。 年轻小伙赶紧伸手入怀中探查,才知道自己怀里的雷符此刻已经一张不剩,甚至都不知道何时被青渊矶浩拿了去,而自己又毫无察觉,再探其他的东西,尤其是装青蚨虫的竹筒还在,年轻小伙安下心来的同时,也因青渊矶浩高深莫测法力而惊服不已。 青渊矶浩这才得以低下头,盯着奈何桥围布底下的年轻小伙又细看了看,说道:“你就是太平氏的二嫂子吧!” 年轻小伙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拆穿而无言以对,随手捡起一根吃糖葫芦剩的签子,捅了捅那赤练蛇的尾巴,那赤练蛇只一味的将肚皮翻转向上的装死,而尾巴却紧着往身体底下藏。 渭水希言趁青渊矶浩说话的空当,暗暗使个手势给他的手下去找后援,最先发现罂粟壳的那个手下将罂粟壳放回原处,扭身现出了穿山甲的真身,滚去这一侧奈何桥的围布底下,想借着围布的遮挡从地下挖洞走,这就不得不说司工监天工台的工程队,干的活可真细,石板路的条石缝细的都插不下他的爪子尖儿,抠了半天也没抠起来,另有两个手下,一个现出了三趾跳鼠的真身,一个现出了黑线姬鼠的真身,相互掩护着,连蹿带溜的,没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青渊矶浩见年轻小伙摆出这样一副态度,又说:“我就是担心,如果出手把你身上这层人皮扯下来,你又来不及展开自身的素衣,再光着个大屁股,毕竟也一大把年纪了,再恶心着谁,也挺不好的,所以还是你自己脱下来吧!” 年轻小伙听他这样说,才停止了逗弄那条蛇,抬起头来,回道:“我听闻,青渊矶浩在天道楼前为了帮小野猪精伸冤,孤身力战伏龙卫队,是何等的大英雄,今日一见,却不想言语是如此的刻薄!” “我刻薄?”青渊矶浩抿起小薄嘴唇儿,略笑了笑,说:“你写信约我来,却提前布下了雷阵,变着法儿的存心想要拿雷轰我,不就说你年纪大吗?你还说我刻薄!” “你既已经看破了法阵,干吗还要把轿子停住树底下去?”年轻小伙跟青渊矶浩说着话,那蛇瞄准这个当口,翻过身子出溜一下蹿起来就要跑,年轻小伙赶紧一把拽住他的尾巴,那蛇想跑,往前挣了两挣走不脱,虚张声势的将头摆回来作势要咬拽住尾巴的手,年轻小伙赶紧机警的松开了手,而那蛇趁此机会往前蹿了一蹿,又变回了泰和茶庄老板的人身形态,跟头骨碌的跑起来,钻回了之前藏身的柴火垛后面的门房里去。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十分确定,就是你写信约我来的?”青渊矶浩如此说完,顿了一顿,继续解释道:“写封信都要藏个谜语,这样狡猾的家伙,买俩馒头顾个替死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难不成让雷劈一下子就能确定了吗”年轻小伙很不甘心的冷嘲热讽:“遭雷劈是能变聪明还是怎么的?” “不过是个将计就计而已,你想试我的法力,我便显上一显,一来,也好让你心悦诚服死心塌地的投靠我,二来,我也抓你一个把柄,万一你对我有异心,我也有了治住你的法子!”青渊矶浩自顾自的说完,因为他看着对侧的奈何桥围布总是一动一动的,便跃身飞起来,停落到对搭的木板车上去。 “治住我的法子?”那年轻小伙说着话很不屑的笑了笑,就地划拉把土抓在手里,站起身来,说道:“我也活了两千多年了,还真没遇着过什么法子能治住我,何况现在,我已成就金刚不死之身!” “金刚不死之身?怀孕的时候这样吹牛吹习惯了,所以生完孩子这些年改不过来了吗?”青渊矶浩特意盯着年轻小伙的眼睛问的这话,略顿了一顿,又辩驳道:“再说刚才那蛇头转回来的时候,你金刚不死之身还躲个什么劲!”青渊矶浩将眼睛移开,就往那一侧的围布底下看,见一只大穿山甲挥着尖尖的爪子正努力的将一整块大条石抠起来,而他的大尾巴在后面助力着一扭一扭的碰到了围布上,青渊矶浩知道他是渭水希言手下的卫士,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料想肯定也是为了对付自己,正要说点什么,那穿山甲这时也发现了头顶上的青渊矶浩,就赶紧松开爪子,将身体缩成了一团,而那好不容易抠起来的条石,又掉了回去。 渭水希言听青渊矶浩和年轻小伙的说话,正不明白密部队员的年轻小伙怎么又和太平氏的二嫂子扯上了关系,看青渊矶浩突然上了那“桥”,立时又无比的紧张起来,他很为自己的手下捏一把汗,生怕青渊矶浩会突下杀手,所以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青渊矶浩的一举一动,渭水希言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青渊矶浩真的发动攻击,他就自己跳出去,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算了,看来我是所托非人,我的儿子,还是我自己想法儿救吧!”年轻小伙趁此时机,说着话将土往空中一扬,借土遁隐了身形。 “真有意思,还想跑!”青渊矶浩说着话转回身来,眼见着年轻小伙隐去了身形,不慌不忙的将手中青钱柳枝的叶子摘下一片来,双指夹着往空中一甩,口中祝道:“使命既了,还归来处,咒术回转!” 那青钱柳的叶子飘飘的飞起来,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于半空中自主的划出了改变方向的弧线,随着青渊矶浩口中祝祷的话,化作一道闪电,往东北的方向击去。 年轻小伙刚驾土遁起在半空,就见身后一道闪光,身体都来不及做出本能的反应,伴随着“嘎啦”一声雷鸣,就觉得全身上下一阵痉挛抽搐,如同被撕裂的剧痛感,又像是每一寸皮肤都受了针扎,说不出来的痛苦,年轻小伙根本控制不住遁法,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就听“咕咚”一声,栽倒在石碾磨台子旁边的地上。 《水形物语》 |
第三十四章 青蚨虫引路燕雨崖 “我说有法子制住你,那就是有法子制住你!”青渊矶浩看他这样,原本也觉得可怜,可又一想他以前干的那些事儿,就又觉得他活该了,也不想再磨咕下去,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册页来,展开的每一页上,都是各色的剪纸画,青渊矶浩翻了几翻,找出一张空白页,将青钱柳枝变作一张剪纸贴上去,又翻开一张五鼠迎亲的图案,撇下最头里引路的老鼠,只将其余四只老鼠并抬着的花轿,转着手指往下一拨,那拨出来的小剪纸片飘飘的往下飞,化作先前青渊矶浩所乘的红色小轿,仍旧是四个精壮的汉子抬着,徐徐落在年轻小伙的旁边,四个汉子放下轿子,七手八脚的去抬那年轻小伙。 年轻小伙胳膊支撑着上半身勉力的坐起身来,抬手向青渊矶浩示意,似乎有话要说。 青渊矶浩心里有数,并不怕她在耍什么花样,心中意念让那四个汉子便停止了动作,木头桩子一样的就地站着。 年轻小伙使用的画皮之术,因为雷击,所披的人皮已经严重破损,尤其是脸部,被撕开很大一道口子。他并非不想投靠青渊矶浩,如果不想,他就不会给青渊矶浩写信约见面了,只是他的想法更多的是合作,他原以为青渊矶浩应该是想借助往昔眼而达到某种目的,该对自己礼敬有加才对,即便轻慢些,也不该对自己如此这般的羞辱,也确实是自己自作聪明的要测试青渊矶浩的法力,以至眼下如此光景,他的心里羞恼愤恨,却又毫无办法应对,唯一想到的就是周围散落地上的雷符,将符上的雷术施放出来,以此搏上一搏,不过寻思寻思,还是算了,毕竟被雷轰击过一次了,青渊矶浩的法力太过强大,如此悬殊的差距,很可能不仅仍旧徒劳,反而会令自己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困兽之斗本非睿智之举,自己还是配合一些,或将能挽回些颜面,他如此想着,身体渐渐的缓回来一些,独自可怜的站起身来,又扑拉扑拉手上的土,伸手将怀里装青蚨虫的竹筒拿出来,扔给青渊矶浩,声音也恢复成了女人的声音,没好气的瞪了跟前的四个汉子一眼,道:“你说你一个挺老帅的年轻小伙,让四个臭男人对我一个女流之辈动手动脚,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青渊矶浩将竹筒一把抓住,听对方说自己帅,知道他是服输的讨好自己,却仍旧反诘道:“你刚不是还炫耀不死之身呢吗,怎么现在又女流之辈了?” 年轻小伙无语的将手抓住前额的头发,像摘头套面具一样,只用力往上一拉,脸上的皮肤便脱离下来,类似捯衣服的动作,两三捯之后,年轻小伙就将所用人皮全都脱了下来,恢复了她半老妇人的模样。 “我还以为这画皮之术会血乎流烂的,这样看的话,倒还算干净,不过还是不行,想想那皮我就觉得恶心!”青渊矶浩只是不免好奇的看了一眼,就赶紧转移视线,低下头去看手里的竹筒,整节的竹筒两头都有小的通气孔,中间用棉布条捆扎着,虽然已经猜到了很可能是青蚨虫,他却仍不免问了一句:“这里面是什么?” “快看看死没死吧,这些小东西可没有不死之身!”半老妇人脱下来的人皮还能看出几分年轻小伙的模样,她先是将那皮抖一抖,然后就像卷画轴一样的卷起来。 青渊矶浩将小册页夹在腋下,将竹筒上缠着的棉布条解开,很小心的打开对半合着的竹筒,看竹筒里面还有一层,是个竹骨做的如伞一般可以开合的小笼子,笼子的一头仍由刚才解开的棉布条与竹筒穿连在一起,因为此刻处于闭合状态,笼子里面的空间很小,三四只青蚨虫挤在一处,倒也都还活着,被竹骨夹着,一扭一扭的挤在一处去,青渊矶浩觉得他们可怜,赶紧将笼子撑开,那些青蚨虫有了空间,便挥动起翅膀扑腾起来,争抢着仍旧扎在一处,青渊矶浩知道,有了这些青蚨虫的指引,就可以很顺利的找到小猴子,便也不需要眼前的这个老妇了,只是过河拆桥的事儿太不厚道,况且未知太多,留着她也算有备无患,然而顾虑到这个老妇太过奸狡,还是限制起来的好,青渊矶浩打定主意,便一手拿着那青蚨虫的竹筒笼子,另一手将腋下的小册页又拿回来打开,对她说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坐在轿子里,这样走的话,可能更好一点!” 半老妇人既已决定听从青渊矶浩的话,一面顺从的走向轿子,一面说道:“你用手拽着那布条,就不用老这样架着胳膊了,这样动起手来也方便些!” “动手?动什么手?”青渊矶浩不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问话的同时又看那竹筒,按老妇说的,用两个指头勾着布条,因那棉布条将竹筒的一头与竹骨的笼子的一头穿在一起,竹筒和笼子垂下来,就像个覆着两瓣大果蒂的草莓果实。 半老妇人正要进到轿子里面去,已经撩起了轿帘,弓着身子停住,说道:“你把我的雷符撒的到处都是,难道不是为了留到这个时候灭口用的吗?” “灭口?灭谁?”青渊矶浩嘴里这话问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大略明白了她的意思。 渭水希言看出他们要走,而后援迟迟不来,心里正火烧一般,又听说灭口,这次脑子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再度掐诀准备应对,吩咐手下一声:“戒备!” “你不会这点儿反侦察的意识都没有吧!”半老妇人仍旧掀着那轿帘子,很认真的对青渊矶浩说道:“你我的真容与这之间的经过,很快就会被写成详尽的报告送去司卫监那里,如此以往,我们日后的行动中,会吃亏的!” “你快进你的轿子里去吧!”青渊矶浩说着话反手一推,就有一道力量在那半老妇人后面将她撞入轿中,四个汉子适时的抬起那顶小轿,风卷残云一般又变回剪纸画,飘飘的回到小册页中,青渊矶浩临将那册页合上的时候,对立面说了句:“你这娘儿们心还真是狠毒,还要灭口,我都不理解你是怎么想的!” “你不听我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半老妇人争辩的声音从册页里面传出来。 青渊矶浩才将那册页合上塞进了怀里,又转回身去看那奈何桥的围布底下,穿山甲已经消失了踪影,再看副卫队长渭水希言和他剩下的两个手下,也不确定那穿山甲是变回了人身跟那卫队长守在了一起还是跑去别处了,想了一想,对他们说道:“很抱歉,我青渊矶浩本无意伤害这个世界,更不想谁因为我而受到伤害,这是我要对您说的,也请如此转达大监守大人!” 渭水希言只是呆呆的望着青渊矶浩,观望着青渊矶浩的下一步动作以备防御。 青渊矶浩略等了一等,见他们都没有回应的意思,想来自己如此说,对方也确实不该有回应的话,所以他跃身飞起来,按照青蚨虫扑腾的方向,往东北上去了。 “大力,你留下,把地上的雷符捡起来,苗子,咱俩远远的跟着他,看他往哪儿去!”渭水希言刚小声的对手下说完话,突然看见青渊矶浩又回来了。 “啊,我又想起来,因为罂粟壳的关系,破坏的房屋我就不做补偿了,只是当街的路上,不能占道搞这些迷信的事儿,都得赶紧撤了!谁家的车,赶紧拉走,还有那围布,赶紧的撤,不撤的话,我可就给烧了啊!”青渊矶浩这次是站在了树半腰略高的一根枝子上,这里的视野更开阔,以便周围的村民们最大限度的看见他。 木板车因为平日用的少,在村子里是稀罕物,对搭的板车其中一辆,是一个叫大王铁轴的上门女婿从大王峰的娘家哥哥那里借来的,听见青渊矶浩的话,大王铁轴赶紧跑出来,旁若无人的移开上面压着的大树框子,撤下了车辕底下垫着的砖头,将车拉起来,颠颠的一路小跑,送回大王峰去了,余下一辆,车主吓回家去了,他家隔壁姓天游的老头儿寻思着,要真给烧了,自己再用还得去别处借,也舍手的狠,看青渊矶浩也不那么穷凶极恶,思虑再三,将他的胡子蛙真身从藏身的石头缝隙里钻出来,化身成一个人形老头儿的模样,硬着头皮跑过去将车拉车。 青渊矶浩也不想把好好的车给他们烧了,看老头儿来了,便静静的等着他,眼看着他走远了,才问:“围布是不要了吗?不要就烧了啊!” 车推了还能再借,若是围布烧了,不仅一时半会儿借不来,还得赔人家钱,丧事主家的老大媳妇想到这,赶紧就往屋里跑去告诉自己丈夫。 “就要下雨了,趁还来得及,大家赶紧找地儿避一避吧!”青渊矶浩对渭水希言和他的手说手下说完这话,再度跃身飞起来,往东北方向上去了,而那奈何桥的围布,突然着起了火来。 “他刚说下雨?”那个叫大力的手下,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赤日流光的天空,晴朗的连一丝的云彩都没有,便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的天儿,上哪儿下雨去!” “别废话了,赶紧灭火!”渭水希言说着,跃身飞上树,往东北的方向上看去,就见青渊矶浩飞入一片朦胧的水幕之中,待细看时,却是一场滂沱的晴天大雨,也不见天上的云彩,只有雨水哗哗的淋下来,将青渊矶浩的身影吞没的同时,范围也迅速的往这边移,渭水希言只是略作迟疑,义无反顾的追了上去。 “难不成他会呼风唤雨吗,这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那个叫苗子的手下也跟着飞上了了闽楠树,眼看着雨水浇了下来,他的惊疑中多少有些欣喜之色,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跟在渭水希言的后面飞在雨中。” “这是真的雨吗?” 那个叫大力的手下,惊恐万分的用手沾了点雨水在嘴里尝味道。 那老大还在屋里算着时辰,他协调了半天,总也不那么合适,心里本也乱的不行,见他媳妇闯进屋里来,不容分说的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待他知道木板车被推走了,才火急火燎的奔出来,而此刻雨水已经淋了下来,奈何桥的围布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固定围布的铁橛子上还挂着些围布的边角,冒着些微的烟,老大眼见如此,一时急火攻心,栽个跟头倒在地上,犯起了多年未发的羊癫疯,身体紧绷着,一抽一抽的哆嗦着,嘴里吐露出白色的黏沫来。 众亲戚们眼见老大如此,赶紧奔过来帮忙,老二老三也跟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有拿布遮雨的,有掐人中的,有怕咬舌头往嘴里塞木片的,结果木片没塞进去却划破了嘴角,弄得满嘴流血,还是老大家的大小子扯了自己头上的孝帽子,一面给自己的父亲擦嘴,一面代替木片的塞进嘴里去,瞬时一阵忙乱,闹的不可开交。 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却远远的站着,跟那小姑子在那灵棚底下,嘴里说着风凉话。 “要是昨儿个的正日子把老头儿发丧了,多好,非得多放一天,就放来了眼下这些乱遭事儿!”老三媳妇说。 “我这个大哥啊,就是瞎障头,听他说的那些话,也甭过日子了!”说这话的小姑子,是抽疯老大一母同胞最小的亲妹妹。 “你当时没在跟前,你不知道,他说什么,按他算的,今天的这个日子,家族兴旺宜子孙,日后孩子们全都有大出息,就得当大官儿,结果,当大官儿的我是没见着,就见抽疯吐噜黏沫子了!”老二媳妇撇着嘴,很不屑的说。 “昨天的天也好,顺顺当当的正日子,他非说犯忌讳,我从来没听过什么七不埋八不葬的说法,可他非说今天才是好日子,真不明白犯哪门子的忌讳!”老三媳妇说。 “昨不是七月十八吗?七上八下,到了八就下了,今天十九,九五之尊,最大的数儿,就为这个!”老二媳妇解释着。 “瞎障头,要多瞎障有多瞎障……”那小姑子上门牙咬着下嘴唇,恨恨的说着。 《飞屋环游记》 |
很抱歉 三十五章上传失败 如果有兴趣 请自行百度《匿界之被寻回的太阳印》去网易*云阅读或是晋江文学查看,谢谢! |
“同体之术是达到了佛菩萨境界的大成就者才能自行彻悟的法术,目前的我,要想自修自证,还差一些!”青渊矶浩知道通明七郎没有说出来的后半截话,也觉得那么恶心的术没有说的必要,只静静的解释着:“因为对于母亲的牵念而对人类产生的仇恨,我在证悟和道术的修炼上,已经停滞很长一段时间了!”青渊矶浩说这话的时候,脑中又浮现出母亲被一个人类的女子一棍子狠狠打在头上的残忍景象。 “可是,我听说圣黄桷氏会这个术呢,他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吗,上回那是听谁说啊,说是给他惹急了眼,骂脏话来着呢?”通明七郎很匪夷所思的说道。 “别是故意泼他脏水吧,名头那么大,很容易就被泼了脏水的!”清源仲文又看了一眼铜壶,水仍旧没有要开的意思,又说道:“再说了,他活了那么长的年月,依着他的见识,就算不是自修自证,从哪个犄角旮旯学得这么个术,也不算没可能的事,你还别忘了,他的盟兄大柳桉氏可是神话传说一般的存在!” “那就找他呗,求他传授一下,大不了天天磕头求他,精诚所至……!”通明七郎突然回过味儿来,否定道:“啊,不行,万一他要问干吗使,告诉他是为了杀人类,估计他不能干!” “也未必,不是说他家闺女也是人类捉去杀掉的吗,把鼻子上的角割下来做了杯子,别说他不恨,有可能跟我一样恨的厉害,就是没机会没办法而已!正好我明天一早去桑都天道楼,他现在不是正在那里替太平氏的罪呢吗,我跟云都苍岩谈完,再顺道拜访拜访他,好言好语跟他说说,只要他愿意,跪地给他磕头都行,他要不干,咱们就用些招数和手段!”清源仲文虽然嘴上说的志在必得,其实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 青渊矶浩对于此刻往昔眼的小猴子,认定为如同鸡肋一般的价值,尤其讨厌自己一看到小猴子内心就无法抑制的想要揍他一顿的暴怒感,已经决定放弃通过小猴子的途径来获取复模具信息,转向圣黄桷氏求取同体之术,青渊矶浩因为小的时候曾经在杏林台待过一段时间,对于圣黄桷氏的了解,想来那么正派的大人面对如今的自己,应该不会轻易传授,好在同体之术只是助力,而太阳印才是关键,于是思考着能用的手段和招数,嘴里说着:“以我所了解的圣黄桷氏,是不会对人类下手的!” “那咱们就把匿界搅合个底儿掉,看他选哪边!”清源仲文内心的仇恨让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稳重,又说:“每年被人类虐杀致死的匿界子民得有多少啊,我们只是想以我们真实的能力反击报复一下,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咱们合计这些也没有用,还是先探探圣黄桷氏的口风再说吧,不行再想招!”通明七郎劝慰清源仲文。 “我突然想,不是说太平氏出来和圣黄桷氏见面说了些话还传递了些什么东西吗,有没有可能这个太阳印交付给他了呢,毕竟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圣黄桷氏那里会更稳当点吧!”清源仲文突然想到这一点。 青渊矶浩心中其实也有如此的隐忧,他思忖片刻,立时也有了主意,言辞冷静的说道:“在太平氏手里还是圣黄桷氏手里,这都不重要,关键是要看他们的心意,我知道桑都有几家黑心不良的商家铺面,如果明天一早我把它们给拆了烧了,二哥跟云都苍岩和圣黄桷氏谈的时候,把我的真实意图明白的告诉他们,再赶在问责会这个节骨眼儿上,促使他们有所抉择!” 清源仲文眨巴两下眼睛想了想,惊叹于青渊矶浩的胆略,道:“这步棋走的好,不错不错,很高明啊!” 通明七郎也是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嘴里却劝说道:“啊,主意是挺好,只是矶浩啊,我多句嘴,你主要是为了造个势,至于这个惩戒啊,能原谅的就原谅一下,原谅不了的呢,下手能轻一点就轻一点,谁不犯点儿错呢,何况更多的时候,这个错误并非只是单方因素造成的,就好比那个教书先生收学生礼物的事儿,小觑不严的东西,有时候也是师生相互的一种心意,也不至于烧了手和眼睛,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不容易,能体谅担待的,也就体谅担待下吧!” “七哥要真了解了内情,就是现场听到那些话,估计你把那几个先生弄死一万回的心都有!”青渊矶浩想了好几想,原本想再解释几句,又觉得没大意思,惩戒大成书院那几个教书先生的原因,也确实是因为自己轻描淡写的说法才让通明七郎觉得自己不够宽容,这也恰巧印证了一个事实,恐怕匿界各处,也都在传说自己的心狠手毒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现在一心只想着为母亲报仇,其余一切并不重要,况且也没打算讨好谁或者是想让谁理解自己,误解就误解吧,青渊矶浩怀着如此的信念,觉得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便也该是自己离去的时候了,他站起身来,迅速的瞟了一眼那小猴子,就赶紧将目光移开,正好又望见东墙壁上的那幅只有一半的木雕壁画,说道:“二哥不仅乐佣雕刻传神,雕壁画也很精彩啊!” 通明七郎有些后悔刚才的话,想来青渊矶浩善良的的性格,也不会的轻易下手,他因青渊矶浩站起身来看那木雕壁画,便也将椅子往后挪了挪,跟着看那壁画。 清源仲文听到青渊矶浩夸耀自己的手艺,便哈哈一笑,说道:“不行啊,我那乐佣跟他这壁画比可差远了,你看他那线条。”清源仲文将手比划着,惊叹道:“雕的多么美妙啊!” 青渊矶浩细细的看着,问道:“似乎是记述谁的事迹呢?” “这是这个大屋的上一任主人彭越伯椿寿留下来的,记述他们彭越一族的家族发展史的!”清源仲文顿一顿,看着壁画上的图案,粗略的讲解道:“左上角开始,彭越家的祖上,从人类彭祖的巫彭氏分离出来,迁到了这里,后来发现了金花菜,跟着参加禁肉运动,然后又到培育优选,再到后来有了名气之后,假货泛滥和品质下降,导致几次将近覆灭,又都挺了过来,以至于最后拔得干货品鉴大会的头筹,金花菜享誉整个匿界,这么个事儿!” |
“为什么壁画没雕完呢?”青渊矶浩饶有兴趣的追问着。 “彭越伯椿寿起建这座大屋的初衷,原本是为了庆祝他的孙子诞生,房子建好了,装修到一半上,他的小孙子又没了!”清源仲文说着如此笼统的话,看青渊矶浩仅露的左眼挑了挑眉毛,也觉得他没听明白,便理了理思绪,一边回忆着,从头细细的说起来:“彭越伯椿寿没儿子,只有两个闺女,他给大闺女招了个上门女婿,结婚两年多,连生了四窝,都是女孩,彭越伯椿寿不满意,又给二闺女招了上门女婿,喜宴上明着就说了,两闺女家谁先生下儿子继承血脉,家业就全盘的托付给谁,他这个大女婿从进门就拼死拼活的卖力干活讨好老岳父,听说全盘托付,喜宴上又全是亲朋故友,这不就是当面的羞辱吗,他哪受的了这个,两口子急坏了,回去就攒了个局,都不真怀孕了,假怀孕,买了个小子来充数,彭越伯椿寿不知道内情,高兴疯了,都不知道怎么招好了,办满月酒,盖大屋,确实也兑现了诺言,生意全权托给了大女婿,这大女婿也说不好是本来就心机深呢,还是被彭玉伯椿寿给伤的才坏了心眼,先是哄着自己媳妇帮着周旋,没多少日子,把机要的职务人事全都换成了他的娘家人,真正掌权有钱了,连媳妇也不要了,从外面领回家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块过日子,这时候大闺女才醒过味儿来,回头找她爹商量对策,彭越伯椿寿知道了其里其外这些事儿,尤其是知道孙子不是亲生的,气的背过了气去,直接就中风瘫痪了,生活都自理不了了,这壁画也就停下来了!”清源仲文觉得这样说还是没有切近主题,又看青渊矶浩闷着脑袋似乎不爱听的拧着眉毛,便顿了顿,又说道:“倒也不是因为工钱,雕壁画的东阳名匠仙霞香林,他干活的时候毛病多,诸如阴天下雨,主家不利之类的,他都停工不干,所以就停下来了!” “喜宴上说那样的话羞辱自己的女儿,这样缺心眼儿的爹,也是活该!”青渊矶浩确实很不喜欢听这样乱遭的家务事,但毕竟是自己问的,耳朵里将就的听着,脑子里想着明天要去桑都办的事儿,突然意识到一个很紧要的问题,正要开口说,突然预见到房门被打开,便又抬头看那壁画,静静的等待着。 “我也看不上他这一点,……”清源仲文正说着,房间的山榉木门突然打开了,灶房的哑姑娘满头大汗的提着之前没被选中的白砂壶走到桌前,她知道清源仲文等着开水泡茶,所以拉了半天的风箱,白砂壶里水的还在沸腾,她用棉布垫着提梁将壶提在手里,那意思是询问砂壶里的水是不是可用,清源仲文直接从桌上选了把不常用的井栏壶放在石头茶盘上,拿下盖子示意她冲水温壶,哑姑娘怕水意外冲出来会烫了清源仲文,空着的另一手抓了茶巾遮挡着,小心谨慎的注满了井栏壶,这才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将铜壶从炉上提下来换上砂壶,看清源仲文的意思没有别的要求,又扭了一扭身体像是之前的道万福一般,转身出去了。 青渊矶浩不想将时间耽误在喝茶上,见清源仲文拿起小瓷罐要泡茶的架势,赶紧说道:“明日要拆烧捣毁的商家铺面,我需要回去再甄对甄对,今日就不陪二哥喝茶了,只是有个问题,得先跟二哥讨个主意!” 清源仲文听他这样说,略微的迟疑后,终于下了狠心一样,从打开的小瓷罐里斟酌着抖出一小撮茶叶在竹茶则上,点头示意青渊矶浩说下去,边将井栏壶里的热水倒掉,边说道:“亏着还够再泡一回的,我给你留着!” 青渊矶浩沉静的说道:“我记得清源帮在桑都有很多处买卖吧,还不算是那些参股的,可要是说,明天我拆烧捣毁的铺面,偏赶上了,二哥这里,或者义父那里,会不高兴吧!” “人类做买卖有一句话,叫,人叫人千声不语,货叫人点首自来,我觉得这话说的特别好,所以但凡我管下的买卖,都会在门口制匾刻上这几个字。” 清源仲文先是意味深长的微微笑了笑,说着话将茶则里的茶叶倒进壶内,起身提下炉上的砂壶,将滚开的热水躲着茶叶注满壶腔,盖子撇掉浮沫盖好,又迅速的将茶汤倒在茶盘上,如此完成了第一遍的洗茶,便是顷刻间,一股幽微高雅的兰花香气融合着檀香木的奶甜香气,十分的美妙。 青渊矶浩原本只是想提前知会一声,多少有点如果烧了多担待的意思,而听清源仲文的说自家店铺特征还以为是他会错了意,正措辞该如何进一步说清楚的时候,又懊恼起来,自己本就不该顾忌这层关系,后悔不该提起了这茬儿。 “所以在我看来,品质和信义是一家店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如果失掉了,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清源仲文品味着美妙的茶香,接着把刚才的话说完,似乎是鼓足勇气一样的深吸一口气,目光笃定而坚毅起来,又说:“你在做我想做而做不了的事儿,所以不用顾忌什么,放手大胆的去干!” 青渊矶浩自以为听到了清源仲文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便满心的舒畅,抿着小薄嘴唇,会心的微笑着,略微的躬身行礼告别后,将瘦削的身形一转,化作一道清风遁去。 清源仲文瞬时孤寞起来,他发愣的低头盯着茶盘上的公道杯,兀自发着呆。 通明七郎静默着,目光落在右侧那方大水池的根底下,是一节拴着布条的竹筒,似乎正是青渊矶浩进屋来的时候手里那个竹编的指引小猴子所在的物件,便走过去拿起来,翻开一般的竹筒,看见里面的青蚨虫被竹骨夹着动弹不得,虽也觉得可怜,但也好过撑开竹骨那些青蚨虫就会玩命扑腾至死方休,知道是青渊矶浩留下来的,便也确定青渊矶浩真走了,这才满心思疑的回来,问清源仲文道:“你不是真的打算全都豁出去了吧!” “你觉得呢?”清源仲文呆呆的说着话,目光死掉一般狠狠的盯着茶盘上的公道杯,感慨道:“我因为恐惧和家族的利益权衡,难道懦弱和无奈的,还不够久吗?” 通明七郎因此定下心来,扭头朝小猴子看去,小猴子只是痴呆的样子,手里的丝线已经被他打成了糖葫芦一样一连串圆疙瘩状的结,他正凭着手上的感觉,将那些疙瘩结一个一个的再解开来。 “我有时候是真羡慕阿浩的勇敢!”清源仲文缓过神来,准备享用他的极品岩茶,正要伸手去提砂壶的时候,想起刚才的铁壶,气愤的将那音叉拿起来在茶盘上连着击了几击,房门随即打开来。 太姥金阔几乎是踩着音叉的声响进的门,他刚将好不容易弄来的八条鲅鱼送去了厨房后,就急急的赶了过来,不见青渊矶浩,却见清源仲文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便表现出一副乖顺的做派,听命一般的等待着。 “把那几个铁壶,跟那银壶,全给我扔出去,什么破烂玩意,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全扔出去,砸烂他,一件也不许留!”清源仲文将刚才当着青渊矶浩不好发作的怒气,此刻全部宣泄出来。 “您说的铁壶是智行阁的掌柜送的那几件吗?”太姥金阔确认道:“那可是他花了很高的价钱从琉球国买回来的,而且您夸他漂亮的!” 灶房的哑姑娘刚把那鲅鱼放进盆里正准备收拾,听见音叉的急响,匆匆的跑进屋来,手都来不及擦干,就那么擎在腰间,站在太姥金阔后面听着。 “中看不中用,这话你是听不明白吗?还是说,智行阁那个大蚌壳精缺心眼儿,你就也要跟着他一起缺?”清源仲文如同发了躁狂症,他也只有在这里,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发疯一样宣泄心中的情绪:“还智行阁,改名**阁还差不多,破烂玩意,全是锈,好茶都差点给我糟践了,还有那些银壶,也是一路货,脏了吧唧的,没法用,入口的东西要是不能保证洁净,还能有什么用,全扔,砸瘪了换银贝!” “是!”太姥金阔应声,转回身的时候,对不知所措的哑姑娘做了个鬼脸算作安慰,携着她一起出门去了。 通明七郎仍旧看护着小猴子,想着还要把他再装进袋子,放到幽冥界的厌足鬼蛸肚子里去藏着,虽然不忍心,却也没有好办法,就想着等他把手里的丝线疙瘩解完再藏回去,突然想起清源仲文明日进桑都拜见司卫监大监守的事,便提醒道:“要不要写封求见的拜帖,限定一下大概时间,正式点会比较好!” “等会儿写也来得及,先让我好好想想吧!”清源仲文发泄完了心中愤怒,心境平和下来恢复了素日的稳重,说话回应着通明七郎,细细的思索着明日可能遇到的状况以及如何更周全的应对之法,满心思虑的喝起茶来。 受人知者分人忧,受人恩者急人难。 富人报人以财,贫人报人以义。无故而得重赂,不祥,恐将取死报于子矣。——《聊斋田七郎》 |
“我觉得吧,他可能有什么企图,或者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眉山宿液疑惑的猜测着,顿了一顿,又说:“他给我的感觉,多少有些类似传说中的蝙蝠王!” “蝙蝠王?”云都苍岩因为涉及绝密信息,瞄着眼睛看向眉山宿野,但看他坦然的样子,便说道:“类似不类似的,蝙蝠王这茬儿说不得,就当不存在,以后提都不要提!” “哦!”眉山宿野喏喏的应声,想起另外一件与蝙蝠有关的事,略沉思片刻,仍旧觉着得说出来,吞吞吐吐道:“啊,有两个事儿,我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君上派人给圣黄桷大人送来一箱子书,还有就是跟圣黄桷氏那屋外面的楼檐底下,在那青瓦的缝里藏了两只扁颅蝠精,挺面生的,看那行迹好像是咱们密部的卫队队员,也不太能确定。” “他俩是桃部长安排的常规监听!”云都苍岩内心的感觉,并非嘴上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连圣黄桷氏都要怀疑吗?”眉山宿野原本以为蝙蝠精如果是密部队员,应该是派去秘密保护安全的,却不想是派去监视的,十分不解的抱怨道:“我原本以为玉部长多疑,却不想桃部长更敏感!” “有好些绝密的事儿你不知道!”云都苍岩说完这话,又有些自嘲的说道:“甚至连我都不知道!” “这样,我都有些怀疑人生了!”眉山宿野感慨着大呼了一口气。 云都苍岩因为刚才说的训诫他的话,又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便想缓解性的说个玩笑话,纠正眉山宿野说他应该怀疑“牛生”才对,却羞愧于当下的境况,改口宽慰道:“如今这个时机,各自做好分内的事,谁监听也不憷他!” 眉山宿野认同云都苍岩所说的道理,却仍觉得监听行为是对圣黄桷氏的一种羞辱是对于圣黄桷氏的羞辱,他也听出了大坚守云都苍岩话中的无奈之意,想着没有别的事,就准备出去干自己的活,他抽了抽鼻子站起身来,伸手去端云都苍岩吃完早餐的托盘。 “我才想起来,胡杨呢?”云都苍岩问道:“晨间的奏报怎么还没有送来?” “他爸妈来了,昨天中午就来的,好像有什么事,还有一个女眷好像是他嫂子,剩下几个男的,他哥什么的,叔啊伯啊的,来了好几口子呐!”眉山宿野刚说完这话,就听着走廊里响起来急急的脚步声,听着很像乌兰木伦·胡杨的动静,于是他将头转向门口看去。 乌兰木伦·胡杨匆匆到了门口,临敲门前却突然淡定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感觉,仍旧先是敲了三下门,然后推开,手里拿着个薄樟木板包锦缎制作的文件夹,脚步沉稳的走了进来。 云都苍岩和眉山宿野惊异于乌兰木伦·胡杨的变化,却也注意到了他比往常更重的黑眼圈,彼此相视一愣。 乌兰木伦·胡杨将文件夹打开,直接递给云都苍岩,简明扼要的说道:“最上面的是天罗卫队长的奏报,下面两条都是些底下乱遭的恶性案件事儿!” 云都苍岩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文件夹里夹着的却是昨天晚间的奏报,便也没说什么,顺手将文件夹给了眉山宿野,吩咐乌兰木伦·胡杨道:“你说给我听吧!” 乌兰木伦·胡杨很熟练的口述道:“天罗卫队长南港千屈奏报,根据大人的指示,清查正源会的红纸悬赏令,没有发现再贴扩张的趋势,看样子像是已经是结束了,根据现场痕迹和走访摸排的结果,应该是几只貉子精贴的,别的有价值线索没有查到,请求下一步指示!” 眉山宿野一手接过文件夹,另一手端着的托盘放到之前坐的椅子中间的小桌上,打开文件夹看了,随之怪异的扬扬眉毛,也是一脸的懵呆表情,将目光看向云都苍岩,而云都苍岩却仍旧一副往常的认真样子,略点点头,示意乌兰木伦·胡杨继续说下去。 “嵩山卢涯卫队关于之前所奏报的那个晒玉米抢地盘群殴的案件,发来了二次审查的更正文书,这是案件调查审定无误的最终报告,不是因为抢地盘,而是姓青童的这家一个少年推车往家拉棒子槌,姓黄盖的这家将已经脱了粒的玉米再官道上晒干,结果玉米粒铺的太开把大部分路给占了,导致青童家少年在对面来车会车的时候推的这个车碾在玉米粒上滑倒了,少年的手指头给挫折了,就为这,两家打了起来,又互相叫了同姓家族的来,事情的确切经过就是这样!”乌兰木伦·胡杨说完,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绕,怕云都苍岩没有听明白,便确认道:“我这样说您能听明白吗?” “黄盖家在官道上晒玉米粒,青童家的少年推车过被滑到了,把手指头给挫折了,接着两家就打起来了,然后全都叫来了各自的亲友助阵群殴,是这样吧!”云都苍岩强忍住心中怒火,表情淡定的复述了一遍。 “是的,大人!”乌兰木伦·胡杨应声回答。 云都苍岩控制着情绪,吩咐道:“接着说剩下的!” “崂山卫队奏报,齐鲁岛城,一个老头,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福贵,也不算老,坐牛精拉的大木头车去赶集,他上车的时候车帮上的座位已经没有了,他让其中一个半大的小伙子给他让座,结果是旁边的一个小姑娘让的,可能是让的有点慢了,老头急眼了,连抽了那小伙子好几个嘴巴,那小伙子也没还手,结果老头情绪激动,可能心脏有问题,死过去了,叫了大夫过去也没救活,他家里人正闹呢,还有就是广西南宁青秀卫队奏报,有个叫七星纪练的,他从酒馆喝醉了酒,回家途中先是遇上那值夜巡查的更夫,把那老更夫打了一顿,然后又认错了门,屋主是个姓蒋山的老头,听着有人砸门就开门看,结果那个七星纪练几下就把蒋老头给打死了,酒醒了之后他说,自己认错了家门,以为那个蒋老头是来自己家偷东西的小偷才打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喝多了撒酒疯,专挑年级大的下手,还有那姓青童黄盖的,人类三国志吗,有没有姓周瑜诸葛亮的,我都纳闷了,卢涯卫队长玉柱胜观干嘛去了,每年都发文下去,严令官道上不得晒玉米,为这个晒粮食,出多少事故,起多少纷争,他不知道吗,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清理?”云都苍岩气急败坏攥着拳头锤着手底下的小桌咚咚的响。 “嵩山七十二峰,姓黄盖的狗獾精因为是黄盖峰取的姓,姓青童是因为青童峰!”乌兰木伦·胡杨无言以对,他来金瓯台这几年,头一次见云都苍岩发这样大的火,吓得他只将心中想到的话说出来,尽管这话说的完全跟云都苍岩的思维不在一个点上。 云都苍岩大呼几口气,止住了一时的怒气,下令道:“回执卢涯卫队,暂停玉柱胜观卫队长职务,召令其携带相关卷宗返回桑都述职审查!” “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妥!”眉山宿野赶忙劝阻,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小桌另一角上,详细的解释道:“此时的节气,就算是早播的春玉米也还不到成熟的时候,这个案子里的晒玉米应该也是某些特殊原因导致小片区域玉米早熟的个别现象,嵩山地域广阔,而且最近青渊矶浩的案子闹得很紧,卢涯卫队长办案勤勉,可能一时没有察觉,也是情有可原的,您如此召令他回来述职就已经很伤他了,当然说述职清楚了确有过错,您暂停他的职务审查那倒没什么,可您现在直接就暂停职务审查,而且又是因为他如实上奏导致的审查,本来卫队奏报这块就有很多虚报瞒报的情况,根本原因就在这个害怕停职审查议罪上,玉柱胜观这事儿一出,只会助长虚瞒的风头,所以大人,这事儿您得三思!” 云都苍岩一时激动的把话说出口,当即也后悔了,他懊恼自己情绪的失控,闷闷的检视着内心。 乌兰木伦·胡杨的心里还有一件他自己的事想说,震慑于云都苍岩的盛怒,全没了进门时候视死如归的洒脱,仍旧回复了往常一样的脾气,隐隐的憋在心里,犹豫而矛盾着。 眉山宿野此刻想的,是嵩山卢涯卫队长玉柱胜观的奏报中所提及的晒玉米的事儿,这是他最最头疼的几件要务事之一,因为众怒难犯,每年麦秋收官道上便都是各种收成的谷物粮食,虽然年年都多次发文严令禁止一切占用通行道路的行为,这一政令却很难贯彻执行下去,就连底下的卫队,也会有阳奉阴违的状况存在,即便是出了事故,处理追责起来也都非常的棘手,偏赶上今年又出来个青渊矶浩,眉山宿野想来就更头疼。 |
第三十八章 大监守智断家务事 汝水青岚进行宣誓仪式在即,因为等不到眉山宿野的答复,便又去问,被告知眉山宿野给大监守送饭来,于是直接找了过来,他在门口先是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口中说道:“大监守大人,汝水青岚求见!” “进来!”云都苍岩应声道。 眉山宿野起身想要去给他开门,却见汝水青岚推门进来了。 汝水青岚腰间佩着香囊,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辛气,他随手将门带上,先是在门口站定,彼此依次躬身行礼后,才走到云都苍岩的罗汉榻近前,很恭敬的询问道:“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过考的新卫队队员宣誓礼,按例邀请大监守大人领誓训话,不知道大人有时间没有!” 云都苍岩沉吟片刻,回答道:“刚才我寻思说不去了,不过现在改主意了,领誓还是你来吧,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一点事儿,一会儿过去讲几句!” “请大人安排好时间,我们恭候大人!”汝水青岚言行优雅,说着话行礼后转身几步,开门出去了。 云都苍岩闻见汝水青岚身上的气味儿,因为知道他的香囊里面放了白芷,总觉得是一股子卤肉料的味道,于是他现出苍鹰真身,从罗汉榻上跃身飞起来,振翅于窗前,又化身人形,将窗户打开,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新铺条石的小广场上还算冷清的景象,声音中透着力量,下令道:“回执卢涯卫队长玉柱胜观,案件审结相关卷宗封存,附带他的裁定量刑建议理由一并呈报上来,除受伤的青童家少年直系血缘亲属可取保候审外,其余一干案犯暂且由本卫队就地监押,等待司理监大理台的最终判决。” “是,大人!”乌兰木伦·胡杨应声,怀里掏出杂记的小本子,将云都苍岩陈诉的大意记下来。 “这个案子涉及地域宗族的亲属利益关系,所以剥离这种关系很重要,卷宗呈报上来,核定无误后直接转呈二层协理处,督促尽快开庭审结定罪,附带我的裁定量刑建议,本案因为宗族亲属关系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失控的地步,建议派遣巡回法庭赴案发地公开审理,除青童黄盖有直接冲突的两家可根据认罪悔罪谅解等态度表现酌情减轻量刑外,其余一概按刑律重判,但要特别提及,黄盖家晒玉米的过错。” “我明白您的意思!”乌兰木伦·胡杨边记录边回应。 “联合司天监天和台,下发红花文书于全匿界各村部落,除尽头式不具有通行功能的道路,严令禁止任何非法占用道路的行为,尤其是在官道上晾晒粮食作物,一经发现,将从重从严打击处理,情节严重或是暴力抗法者,根据《大匿刑律例》判刑论罪,且设定奖励机制,重奖举报者。至于咱们司卫监金瓯台,召令全体上下,现役当值者严阵以待,轮值休假者除有特殊原因的全部召回,组织临时巡查小队与督查分队分配责任区域,按现有的问责制度相互监管。”云都苍岩边想边说着,略顿一顿,又说道:“应该是年景好,所以各种粮食作物丰收成熟相对早了几天,赶上青渊矶浩的事儿,咱们的任务会比往年更重,时间也紧,从今天就开始着手准备干这个事儿,就按照我刚说的这个思路来!” 眉山宿野听着大监守的话,就想到这样的红花文书发下去,必有匿界民众会说“金瓯台抓不住青渊矶浩,也就管老百姓晒棒子粒有能耐!”所以半劝阻半提醒道:“可是大人,要不要把问责会的因素考虑进去呢,毕竟民众对此法律条文还很有争议,而且众怒难犯,赶在如今这个当口,可能会成为问责会发难的另一个由头!” “而且您也知道,基层工作的困难,越是占道晒粮食玉米严重的地方,民众觉悟就越低,根本就不管什么政令那一套,光剩暴力抗法了,我很担心……”乌兰木伦·胡杨很有感触的说到词穷,想着更合适的言辞准备再说下去。 “古语言,擒贼先擒王,打掉几个带头的做示范,后面的也就压下去了,人类有个很伟大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看起来很困难,实际上只要认真对待,并不难解决,很多事儿只是想象着不好办,关键就是坚定的信念和决心!”云都苍岩已经拿定了主意,他摆摆手说完话,又转移话题道:“一想到那些新编队的卫士面孔,我就想起来我刚过考入编宣誓的时候,心里止不住的激动,我得组织组织语言,想想再说什么吧!” 眉山宿野听这话以为云都苍岩是想单独的静一静,便很识趣的站起来躬身行礼后,正要端起小托盘准备离开。 乌兰木伦·胡杨犹豫着,手里大拇指紧按着杂记小本子的装订线,想说的话亦如装订的棉线头,卡在嗓子里。 “你俩别走啊,跟我一块去,也想想,到时候有什么话,也跟着说两句!”云都苍岩招呼着,光脚走回罗汉榻这边。 “大人!”乌兰木伦胡杨迫于距离宣誓不多的时间,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喏喏的说道:“我得辞职,请您罢免了我吧!” 云都苍岩和眉山宿野这才又想起乌兰木伦·胡杨刚进门时的不对劲,只是目光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乌兰木伦·胡杨词不达意的胡乱说道:“我侄子结婚,他们非逼我,让我回去!” 云都苍岩以为他想请假,却害怕自己不批给他所以才这样说,便说道:“要是非回去不可,那你俩就把工作处理清楚了,然后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不是这样的!……”乌兰木伦·胡杨吭哧瘪肚的回答着。 “那是怎样的?”云都苍岩干着急的瞪了他一眼。 “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乌兰木伦·胡杨很犯难的样子。 “那就别说了,这个费劲的,办个案子也没你这么费劲!”云都苍岩被激起火来,如此斥责了他两句,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暴动,又忍耐着压下来,眼睛看向别处,就想不理他。 “你这种性格的,人类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眉山宿野回忆着,想起来又说道:“啊,对,叫讨好型人格,也不说是过度敏感,心理脆弱什么的吧,反正是宁可自己受屈也要顺着别人,那样活着挺累的!” 乌兰木伦·胡杨也曾经意识到自己讨好型性格的倾向,况且平日里就钦佩眉山宿野的行事风格,觉得眉山宿野说的挺对。 云都苍岩也认同眉山宿野所说的观点,想起自己经常斥责乌兰木伦·胡杨,也替他有些委屈,便又安慰道:“你这个三思而行用在工作上挺好,但如果想的太多了,恐怕会误事!” 乌兰木伦·胡杨被云都苍岩的话鼓动,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将心中的烦恼一股脑的说出来:“我哥家的春扬娶媳妇,原本那丫头已经说好了婆家,家庭都相看了,啊,就是类似于定了亲收了彩礼钱了,也不怎么的,又跟我哥家的小春扬好上了,之前的那个婆家不干,这丫头家呢就说彩礼全退了,那婆家那头儿就说退了一部分没全退回来,不过好像还有一种说法是这种情况得退双份,不就因为我现在做这个副监守吗,这丫头家现在也挺硬气,我哥嫂那意思就是赶紧把婚结了,可又怕先前那个婆家来闹,就非得让我回去,就算是给他们坐镇撑腰,然后把我爸妈给弄来了,这样的事我特别烦的慌,而且我妈疼孙子,疼的不行,她是属于那种粘牙年糕的劝,就跟我那黏糊,她认准了让我回去,不管我怎么说,也不管我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没完没了的缠,昨天缠到我后半夜,困的我实在睁不开眼了,也不怎么答应了他一句,他这才不劝了,让我睡觉,真是愁死了!” “要是没中间这些,你回就回了,可里头又夹杂这些破烂事儿,除非真的是你这个副监守别干了,否则我还真不能让你回去!”云都苍岩说道。 “要我说,这种情况你家就该帮着,退人家双份彩礼钱,那婆家自然不闹了!”眉山宿野同样深知民间婚丧嫁娶其中的往来之道,女方如此行径无异于对于男方的羞辱,如果没有双份彩礼表示歉意,尤其是乡村间,男方会因为此事成为笑柄而颜面扫地,以后的婚事因此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也提到这个了,说多退些彩礼钱,可我哥嫂的意思,这丫头这家不愿意,说是丢面子,还有一层意思好像是,觉得我家能撑起这事来才同意春扬的婚事,可如果我家撑不起来,女方嫁过来会也是受委屈,再有就是对我家的看法,还有就是我侄子的婚,那意思好像是,就不那么准当了,结不结还得再商量的意思,就怕为了彩礼的事又得扯皮!”乌兰木伦·胡杨满心烦恼说出的话,全是矛盾的意味。 “那丫头什么意思?不是说她爸妈,就说那丫头自己什么主意!”云都苍岩又问。 眉山宿野对于个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十分的敏感,突然被云都苍岩的问话提醒的想起来,惊疑的咋呼道:“这家不会是打着闺女的幌子,专门骗彩礼钱的吧!”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不对,骗钱谁敢骗到司卫监副监守家里来的。 |
乌兰木伦·胡杨又说:“这个丫头我没见,不过听我妈说好像也是没什么主意,全靠他爸妈做主的意思,尤其听说这丫头她妈,什么事儿都得拔尖,很强势,也是因为娘家兄弟的资本,十里八村都有名……”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了,影响我情绪!”云都苍岩很厌恶烦躁的打断他,然后又很无奈的说道:“这个世界,也不怎么了,但凡感觉自己强点,就一定要拿那个弱一点的来欺负欺负,来显摆自己的强,就怕别人不知道,可是赶上那个相对弱的,虽欺负不了强的,却也会欺负那个比自己更弱的!” 眉山宿野因为大监守云都苍岩的话,想起来人类的一个作家类似的话,道:“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乌兰木伦·胡杨被他俩说的不仅如同被遗弃了一般,更无地自容的愣在原地得有喝下两大碗水的时间,强忍着大呼一口气,大拇指这才松开了死捏着的杂记小本子,放回怀里的同时,满心绝望的说了句:“对不起,大人,让您烦心了!”转身走向门口。 “你干嘛去,给我回来!”云都苍岩看着他的样子又很有些心疼,呵斥着叫住他,吩咐道:“去我那桌上,执笔两道手令,我说你写!” 乌兰木伦·胡杨先是一愣,也只有很顺从的转身过来,走去云都苍岩办公的桌子。 “第一道手令,召令察汗河卫队长湟水昌运,在他的辖属管地,近日有藏狐精乌兰木伦一族娶亲之事,其中可能涉及纠纷,恐有冲突,要他严加防范,特加说明,此藏狐一族为我司卫监副监守的亲属,不可因此关系而有所袒护,也不可为了博取廉正的名头而对另一方偏颇,此关系终身的婚姻大事,务必要以婚姻双方当事者的个人意愿来,切不可掺杂了两个家庭父母长辈的想法而导致复杂化,谨慎处理。”云都苍岩说完,思忖着言辞,等乌兰木伦·胡杨写完,示意眉山宿野给他拿过来,然后又接着说道:“第二道手令,司卫监监守乌兰木伦·胡杨,任职以来,勤谨有加屡有功绩,本来深为倚重,日后可当大任,却不想当此监务繁巨之际,不识大体,因亲族小事而废监台大务,可见不堪其责,故罢黜职务永不录用!” 乌兰木伦·胡杨若是平时,想想也能反应过来云都苍岩两道手令中的把戏,然而此刻脑子乱糟糟的,尤其是第二封手令中云都苍岩对于自己的评价言辞更是让他乱上加懵,除了机械式的将云都苍岩半白半文的话语措辞为文体,脑子木讷的如同石头一样僵硬。 云都苍岩先从榻下提起布鞋穿在脚上,才接了眉山宿野手中递来的第一道手令,粗略的看了遍,从随身口袋里掏出印章用在上面,口中吩咐着:“你那张手令写完了装信封里,你自己拿着,然后咱们现在去见见你的父母亲族去,紧着把你的事儿办完了,你也就能踏实的干活了!” “可是大人,您打算派谁跟着去传这个令呢?”眉山宿野挑了一眼云都苍岩手里的第一道手令提醒着,又解释道:“这样的信,总不能让胡杨的爸妈直接带回去给湟掌柜吧,似乎不太妥当!” “啊,也是!”云都苍岩立时便想好了送信的人选,顺带着其余细节一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跟乌兰木伦·胡杨确认道:“你家那片是归察汗河卫队管吗?” 乌兰木伦·胡杨分不清楚云都苍岩是忘了在第二道手令上用印还是故意不用印,很疑惑的张望着云都苍岩等了一等,才将写好的第二道手令就手装信封里,仍旧一头雾水的回答着:“嗯,对!” “那就让青岚去吧,反正他跟湟掌柜也熟!”云都苍岩如此说着,起身下得榻来,对眉山宿野说道:“你去先把他叫来,让他先跟咱们办完这个事儿,然后咱们再跟他去办新队员宣誓的那个事儿,这样,胡杨的心也就踏实了!”转回头来又看了乌兰木伦·胡杨一眼。 “啊?”眉山宿野既惊讶又不解的疑问道:“先让他赶去达坂山送信,然后再回来主持宣誓礼,这样的速度,踩着流星球都够呛来得及,而且一来一回就得用俩。” “踩什么流星球啊!”云都苍岩正要解释,看见乌兰木伦·胡杨的迷茫的眼神,就觉得把情况整个的提前说明一下,有利于他俩更好的配合,如此片刻的思虑之后,说道:“待会儿过去,咱们四个一块进屋,也没时间多耽误那工夫,先说中午一起吃个饭,然后就直奔主题说公务忙,胡杨走不开,我就这个时候把这封盖了戳的手令给青岚,让青岚念一遍,把这个意思说明白了,如果行呢就行了,要是说还不行,非得让胡杨回去不可,胡杨你就念你手里的第二道手令,二选其一,也就由不得他们了。”云都苍岩说完顿一顿,接着又说:“然后呢,咱们就出来跟青岚去宣誓礼,中午胡杨陪着吃完饭,再顾个车,让青岚带着信,陪着送回达坂山去,这个事就妥了!” “啊!倒也该是这样,总得请着吃顿像样的大餐才合适!”眉山宿野被说透了,转身就要出门去找汝水青岚,可又觉得用不上自己,便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要用不上我,我就不去了,万一有点什么事儿,我也好盯着点!” 云都苍岩觉得他说的也对,便应许道:“也是,那你别去了,主持着点也好!” “那我去叫青岚去!”眉山宿野说着话,又看见小桌上的早餐托盘和文件夹想了起来,只好嘱咐乌兰木伦·胡杨道:“我赶紧去,胡杨你帮我把小桌上的托盘收一下,还有那文件夹,你自己收了!” 乌兰木伦·胡杨点头回应,看着眉山宿野关门出去,却仍免不了忧心,因为这次跟着来的还有女方的两个舅舅,如此行事恐怕会引起女方的不满而导致亲事的不成,而且已经给了彩礼,估计着又得扯皮,他倒也不是在乎彩礼的那些东西,只是进行到了这一步,婚事不成以及日后的扯皮拉锯战肯定会让自己的父母伤心费神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星夜中的父亲倚着门框抽烟袋,而炕梢里的母亲偷偷掉眼泪的情景,加之自己的未婚也一直都很让父母顾念,他的内心生起无限的愧疚来,他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就这一点和云都苍岩再商榷调整一下,但想想又觉得没有意义,云都苍岩的主意是当前最正道也是最佳的处理方法,这丫头还没过门就有这许多的是非,过了门肯定也会麻烦不断,这门亲做不成也是好事,父母亲难过一阵就难过一阵吧,总比短暂的欢乐之后为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事悬心强的多。 云都苍岩看乌兰木伦·胡杨发呆,便问他:“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的!”乌兰木伦·胡杨赶紧说话掩饰着走来小桌边,拿起托盘摸着底下干净,将文件夹放在托盘底下一并托在手里。 云都苍岩看乌兰木伦·胡杨的样子,又想起了现在住着圣黄桷氏的那个房间里曾经上吊自杀的赤狐精百里东昌,如此多想之后就不免有些担心,他盯着乌兰木伦·胡杨,说道:“我原本只是觉得你因为考虑事情过于周全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只需再磨练磨炼到不骄不馁的状态就好了,可是今天宿野说我才意识到这个讨好性格的问题,人类有句古语,叫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如果说含义,估计你会比我说的好,但我希望你能以此君子为目标准则,如果说你没有追求,讨好也就讨好了,做个平庸的小人之辈也不碍的,可你偏又不是没追求的那种,就必须得自己矫正这个问题,否则你这种情况会很糟糕,很危险!” “是,大人,属下谨记!”乌兰木伦·胡杨受命一般的应声行礼。 “是不是女方不相信你家有你这么个副监守,所以才非要让你回去呢?”云都苍岩开门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这么一句,回身对乌兰木伦·胡杨说完,走出门去。 乌兰木伦·胡杨不知道该回句什么话,却也若有所悟的恢复了头会儿刚进门时候的那股劲头儿,步履沉稳的跟在后面。 你花太多心思对待坏人,有时候自己也变成了坏人。——《通灵男孩诺曼》 |
匿界五监中,主管治安的司卫监本部金瓯台与主管律法的司理监本部大理台共同设立在桑都甘泉门里的天道楼内,底层与地下部分的建筑归司卫监金瓯台管理,二层协理处,负责两个监台公务的对接协调监察等事项,二层往上归司理监大理台管理,每一层都有一个审理案件的大堂,楼体内外设有两座构思很巧妙的楼梯,上下相通之余隔绝了机要之处。正是此刻三层的水平堂上,正在审理一起孕妇小产暴死的案子。 水平堂的名称来源于最初真言之水的设计,有点类似人类的测谎仪,精灵无论人形还是原形状态,依靠法术站在水面上的时候,无论法术多么高深强大,一旦说谎话,就会因为分心而导致水面产生波动,所谓的真言之水也只是个概念,不过派了几条鲇鱼精在干净的水里,纵然波动细微到不足以在水面上产生可见的波纹,水中的鲇鱼也能立时探知到,所以人类才会有地壳里的大鲇鱼翻身会导致地震的说法,如此判断真言谎言,甚至考虑到绝对的公平公正性,最开始的时候,连堂上审案的法判官也是站在水面上审案子的,然而如此绝妙的设计,因为过于理想,用起来却完全达不到预期,有些精灵根本就不会在水面上站立的法术,一上堂就跌下了水,见了法判官,更有不等说话就抖似筛糠者,扰的水沸腾一样的发水花,纵然站在水中,赶上水凉还有抽筋的,那鲇鱼们也有判断波动产生分歧的时候,一个觉得有波动,两个觉得没波动,你说信谁吧!更有那怕水说不出来话的,况且案件的真相绝不只有主观上真言谎言那么简单,所以也没用多少日子就把水面用木板盖了起来,但也没过多久,又因为死水若不时常清理便会爆发绿毛藻,而盖着的木板因为潮气也会发蘑菇,索性大修了一回,只是因为沿用了水平堂的好名字,配合着在堂上正中央的位置保留了一小长条的水面,虽然至今并没有发生过漏水事件,但二楼协理处对应水面的大约位置上,摆放的办公桌也都躲着这块区域。 原告席上的死者家属不只有孕妇的丈夫和公婆,连出了门子多年的姑婆婆也来了,甚至还花钱请了一个讼师,原本想着连死者生前最后的救治医生长芦多吉一起告,然而会同讼师的一番分析揣度之后——因为考虑到长芦多吉为杏林台的八十三评断医官的身份,所出具的尸检报告具有权威的一票论断权,就怕把她一起告了会对己方不利,纵然申请让她回避,但尸检这个事儿毕竟还是从杏林台请医官来做,认为他们终究都是一窝的,相互袒护也是极有可能的事,不如且看她的尸检报告如何,再视情况决定是否追加她为第二被告——如此筹划着写好了诉状,给付了那讼师前期费用,虽也说好了胜诉后判赔金额的三成作为讼师后续的劳务费,然而估摸着将近上堂的时候,那讼师突然坐地起价,要想堂上辩理一定要再加五十银贝,而且必须得现付,那出了门子的姑婆婆因为近几年儿子做生意发了迹,不仅体型发了福,与娘家的关系便又好了起来,说话也有了分量,死者的公婆也都指着她拿主意,她也自觉更有见识和眼界些,认准了这官司是稳赢的,说话便很硬气,她原本就对这种天道楼前拉生意的讼师心存芥蒂,也就看他诉状写的很有板眼,尤其打油诗的两句言辞有些文采,才决定请他,却不想刚给完钱就是眼下此等行径,就觉着是受了骗,嚷嚷着不用他了,非要让他退钱不可,于是双方在候审厅里争吵起来,那讼师干这个的,嘴炮的火力威猛,不仅不退钱,小嘴巴巴的一顿连损带挖苦,那姑婆婆被说急了眼,连说带比划着凑到讼师跟前,伸手上去连着扇了两个大嘴巴,那讼师挨了打,更有了不退钱的资本,无奈厅里当值的金瓯卫士临时被叫出去了偏又不在,想来自己的小身板完全没有胜算,只得嘴里阴损刻薄的不停咒骂着,夹起小公文包撤退了。死者一家子眼瞅着过堂在即,临时再找讼师已然是来不及了,不得已又商量起来,依着那姑婆婆的意思就让死者的丈夫在堂上前因后果的说一遍,一家子听着有落下的细节,临时补上就完了,可死者的丈夫说自己没经验,心里憋屈着就怕输了官司,言语间夹杂着对于自己姑姑动手打讼师的抱怨之意,那姑婆婆此时才意识到如果万一输了官司自己会落下怎样深的埋怨,进退两难的犹疑之后,为保险起见,想着随身的钱袋子里不过二十几个银贝不够用,忍痛将手腕上新置的一对银镯子撸了下来,装钱袋子里一并抛给死者的丈夫,让他仍旧去追这个讼师,无非多加些钱赔他个理就是了,死者丈夫虽对追回讼师并不抱什么希望,却也做了说好话和挨数落的准备,只是硬着头皮去。那讼师倒也没走远,一早起来没顾上吃早饭,出了天道楼就闻见了独善居的包子香,馋的走不动路,就想着先等上一等,如果能遇上个告状的茬儿,就先骗他顿包子吃,所以他就下到那水潭边上面对着天道楼的门口的位置坐着,如此就很意外的等来了死者丈夫,讼师的心里有了底,先是假意生气的一阵冷嘲热讽,那死者丈夫将钱袋子抛了出来,讼师立马变了脸,虽然数数不过二十几个银贝和几个小贝,但言语明显有了缓和,死者丈夫才又掏出一只镯子在手里,表示这次堂审之后无论能不能结案,都还有另一只镯子的酬劳,那讼师很痛快的就接了过去,连咬再掂的检验几下之后,彼此好兄弟一样的互相礼仪谦让着,又进了天道楼的大门,好像之前候审厅里的一切不痛快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 临上堂的时候,值守在偏厅证务室门口的矮胖卫士才来报告,说死者生前最后的医生长芦多吉出去没回来的不知所踪了,原本要当堂呈报的尸检结果也没有留下,水平堂上从右到左依次上中下的三位法判官,连商议再等待也不过热烧一大铁壶水的时间,一致决定审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中位法判官例行又问了一遍双方是否同意调解,原告很气势的不同意,被告也不同意,这才宣布开堂,最先由原告陈诉案情经过。 那小身板的讼师站在原告席上,抑扬顿挫的念着之前写好的诉状:“死者孕妇板仓下谷氏,系猕猴成精变人,嫁与紫竹河西山头村板仓朝阳为妻,已一年有余,一家翘首终于盼来妊娠,因其家中四代单传,所以甚是精心,曾两次花高价于长芦多吉的千金药堂保胎护孕,然今晨黎明之时,孕妇突然昏厥,亲属便即刻紧急送医,行至分流桥头,与千金药堂不过百米之隔的距离,送医木车为了抢救孕妇,所以着急抢行,而晨间薄雾模糊视线,意外与被告方对面行来的货车车头发生轻微剐蹭,被被告方夫妻拦住纠缠,虽然已经明确说明了车内有紧急送医的孕妇,被告女方车主仍死活扯住不放,非要赔偿车上损失的货物,幸赶上巡查的金瓯卫士经过,金瓯卫士了解情况后才拉开了货车车主的手,得以让死者家属先行离开,……” “胡说八道,金瓯卫士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松开手了,怎么说是他拉开的呢,我在车上坐着,亏着跑的快,还有我小半口袋的西红花……”被告席上的一个中年妇女急赤白脸的抢白道。 被告席上是两口子,中年妇女的丈夫显得老很多,因为小时候的心里创伤,平时不激动说话就有些磕巴,如今激动磕巴起来就更不像样子,却也顾不上,跟着争辩道:“就,就是,胡说,根本……!” “肃静!”中位法判官浑厚的声音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被告立时噤了声,两口子全都铁青的脸色,中年妇女怒目而视起来稍微有些斗鸡眼,她狠狠的盯着,尤其是那死者的丈夫,事发当天便是他推着车子抢道撞过来的。 原告的讼师因被告方的窘态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只得捂住嘴,憋了好几憋才忍住笑,又继续念诉状:“死者家属离开后,将孕妇送至千金药堂的时候还有一息尚存,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十万火急送医路,被告残漠误时机,身死虽非被告致,被告有责不可脱,死者的身亡虽非被告有意所致,被告却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这一悲惨结果的产生,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原告要求被告在桑都四门及主要街道张贴道歉声明,赔偿精神抚慰金六千银贝,以上便是原告的陈词,还望三位法判大人主持公道!” 中位法判官瞟了那讼师一眼,怪异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发问道:“原告家属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惨剧从早上发生到现在没多长时间,讼师写的那诉状中所陈诉的案情经过,死者的婆婆在旁边听了个一知半解,最后听到说没救过来,她才联想到此刻已经死去了的儿媳妇,尤其想到自己即将出世的双胞胎的两个小孙子胎死腹中,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死者丈夫受了母亲的感染,转身背过去,也用沾满了涕泪的袖子再次擦起眼泪来,死者的公公虽也伤心,如果只是因为孙子倒也是可以哭一哭的,但其中有儿媳妇的缘故,处境便很尴尬,大堂之上更不好意思安慰自己老婆,只是讪讪的站在后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死者的姑婆婆十分的情急,把那讼师追回来之后,她和那讼师互相说了些歉意的话算是冰释前谦,临上堂前,又商量了一些在案情经过陈诉完之后道义谴责的话,此刻看那讼师,完全没有要说的意思,而自己的哥哥嫂子和侄子眼下这样悲伤的状态,完全指望不上,也只有自己挺身而出,话是上堂前就想好的,谨慎思考过,用不着顾忌什么,她如此拿定主意,一把过去将死者丈夫的身体转回来,展示一般的说道:“俗语有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看这个堂堂的七尺男儿,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个待产的贤惠妻子,如今所有的幸福都破灭了,刚才被告方说到小半袋西红花,若是论起价格,就算贵,它能和生命比吗,我们家媳妇跟那双胞胎的孙子,三条鲜活的生命,就好比你家三条命呢,又该说是多少钱?……” “又不是我弄死她的,你怎么这么……”中年妇女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抢白道,尽管他丈夫赶紧将他一把拉住,却是因为中位法判官望过来的眼神,她赶紧闭了嘴。 中位法判官看了被告两口子一眼,扭过脸,对那原告方的姑婆婆说道:“原告,勿须打你那感情牌,我们根据事实断案,你只要陈诉案情的真实情况就好!” “我只是想指出一点,我家媳妇孙子的死亡,虽然并非是被告造成的,但是他们的冷漠,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冷漠,延误了送医抢救的时间,才造成了这样悲剧的结局,被告是有责任的,是有过错的,我们打这个官司,就是要他必须得承担这个责任!”那姑婆婆辩解着,将刚才未说完的话的意思表达完。 中位法判官确认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下位法判官的记录,望了一眼堂下,仍不见长芦多吉的踪影,说道:“嗯,好,被告开始陈诉案情经过!” 被告方的中年妇女终于轮到她说话,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愤,嘴里连珠炮一样,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我到现在都发懵,怎么就成了被告,他家的车突然就撞过来,我在车上坐着,亏我反应快,要不然这两条腿很可能就让他给撞折了! |
负责堂上记录的下位法判官因为新升上来不久,堂审记录偶尔会有勉强跟不上的时候,立时提醒道:“你说慢点,陈诉案情得从头开始说,有条理些!” 被告的磕巴丈夫,轻抚了抚自己媳妇的脊背算作安慰,道:“慢点说,不着,急!” 被告方的中年妇女大呼两口气,略镇静些,仍不免愤急的说道:“我家是开副食店的,我和我家老头今天一大早摸黑去分流桥北边的尾头市场进货,因为进到些野生的西红花和几斤正品的金花菜,我怕半路上有闪失,原本想贴身背回去,我家老头说背着沉,他就把这些细货放车帮边上,让我坐车帮上守着,就这样好好的,回来走到分流桥上,大家都这样,南来北往的两条车道按照左右顺序走,他家的木棚车突然就抢道的冲出来,我家老头都来不及躲,我两条腿在车帮边上耷着,亏是我反应快,要不很可能两条腿就被他撞折了,车帮前面的木头都给撞塌了,你说得多大的劲吧,我手里那小半袋的西红花,就是当时跑开的时候躲不及,他家木车撞过来的时候口袋角挤在里面破了个口子,撒了不少出来,我当时心急,找他理论要他赔偿,他哇哩哇啦的就跟疯了一样,我也没听清楚他们满嘴说的什么,推车就要跑,我指定不能干,当然得拉住他不能让他跑啊,后来听他说有送医的孕妇,起初我不信,就以为他是推卸责任要跑,所以拉着她没撒手,我家老头看了说,可能是真的,就这功夫,正赶上有个金瓯卫士过来,我就撒开手了,绝对不是原告说的,我的手是被卫士过来拉开的,那卫士都过来了,他想跑也跑不了了,我还拉着他干嘛,脏疵呼啦的,我才不稀得……” 中位法判官立刻警告道:“堂下注意,陈诉事实,不得说攻击侮辱性言语!” “是!”被告中年妇女的话被打断,一下就忘记说到哪儿了,翻着眼睛的愣在那里。 被告的磕巴丈夫和他媳妇说话就顺畅很多,私底下小声的提醒道:“卫士过来了,就,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卫士过来了,然后就走了,剩下完了,听说他家媳妇孩子死了,我也挺伤心,我损失多少,赔不赔的,我也就是自认倒霉,但整个过程也就喝杯茶的时间,硬要我家承担责任,那我不认,绝对不认,他的车突然撞过来,然后就要走,还不许我问一问吗?我开始也确实是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他是赶着送医,也不能就只顾他自己,不管别人死活吧,推个车横冲直撞,就你家人的命值钱,别人的死活不顾,哪有这样的道理?”被告中年妇女停了一停,想想该说的也都说了,就又补了一句:“我能想到的就这些,反正我家是没有责任的,请大人们明断!” 案件审理到此,就该传唤事发当场的卫士与死者的主治医生长芦多吉了解案件的经过与根结了,中位法判官扭头看了上位法判官一眼,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休堂,看那上位法判官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下,于是决定继续审下去,便对那堂上当值的卫士说道:“传事发现场的卫士左山二毛上堂!” 为了防止原被告双方的陈诉对案件当时在场的目击者造成干扰,也会因为观点不同而所有目击者都被安排在偏厅里的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中。 “是!”堂上的两名卫士,更靠近偏厅的那个略有些矮胖的卫士应声,转身进去,片刻之后,便有一个穿着灰白素衣的年轻小伙跟着出来,矮胖卫士引导着,左山二毛本要走去证务席,看见正中央的水面,将身躯抖搂两下,扭身径直走了上去。 上位法判官瞟了卫士小伙一眼,略扬了扬眉毛。 左山二毛看起来有些气呼呼的,他看了一眼被告席,又照着水平堂四下里撒摸一圈,并没有看见长芦多吉,不等站到水面上,突然停住脚,很愣头青的说道:“孕妇的死亡,直接的原因是因为千金药堂的医生长芦多吉的无能与残漠导致的,当时的情况很危急,我就跟在后面,孕妇送去千金药堂的时候还有气,只是昏迷了,那个医生长芦多吉,先是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然后拿着声诊器听了几听,好像是他家老太太”——左山二毛指了一指原告席上死者的婆婆——“说实在不行就保孙子,紧跟着长芦多吉一听这话就说救不了了,给轰了出来,这才又往别的药堂送,又过了得有一会子功夫,孕妇才死的,就说不该重男轻女吧,但也不能为这事就放任不管见死不救吧,什么是医生,什么是大夫,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最接近神的职业,哪怕说施个针用点药试上一试,再不行说真的救不了,毕竟努力去做了,救不回来没办法,那也比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病人死要强吧,就怕担责任啊,就怕遇上点风险自己吃了亏,打我抽签分来分流桥这块负责执勤保卫也有几个月了吧,这种事就有好几回了,就上回那老头儿,……”卫士小伙顿了顿,觉得这样说也不太合适,便越过去继续说道:“啊,上回老头儿那事儿也是不好说,总之这个长芦多吉是性情怪癖冷漠至极,动不动就爱说什么保护好自己,他光想保护自己了,怎么又可能会尽心尽力的去诊病救命呢?虽然有点医术,却全无医德,看病齁贵够贵不说,联合串通着她的姘头自己倒卖自己的号签儿,又限制数量,一个号签儿卖五个金贝,还有卖假药的事儿,拿炒面粉当保胎的成药丸子卖,倒也听说她自诩为匿界八十三评断之一,但我觉得就她那样的,绝对就是挂名假冒的,请各位大人好好的查一查吧!” 长芦多吉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左山二毛刚被带出偏厅去,她就寻思跟那偏厅门口上矮胖的卫士说一声,顺便把尸检的报告交上去,正巧听见左山二毛的一番话,她的脸原本就愤恨阴沉着,愈加难看起来,静默隐忍的僵在原地,却也不过片刻的等待之后,她被偏厅门口的矮胖卫士觉察到,赶紧将手里的尸检报告给了那矮胖卫士,示意转交上去。 中位法判官经验老道,只听他说便也能了解其中的大致客观过程,但思路完全没有受到左山二毛的那些牢骚话的任何影响,他拿过下位法判官刚才的记录对照着,连说带念道:“原告的说法是,已经明确说明了车内有紧急送医的孕妇,被告女方死活扯住不放,非要赔偿损失的货物,幸赶上巡查的金瓯卫士,卫士了解情况后拉开了货车车主的手!”翻过被告页上,又道:“而被告的说法是,听说有送医的孕妇,起初不信,就以为推脱责任要跑,所以拉着没撒手,我家老头看了说,可能是真的,就这功夫,正赶上有个金瓯卫士过来,我就撒开手了,绝不是原告说的,我的手是被卫士过来拉开的,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点就在这个放手的时间节点上,你仔细回忆下,叙述叙述当时……!”中位法判官视线从记录上移开的,仍旧怪异的眼神又看了左山二毛一眼,瞥见偏厅门口上长芦多吉转交尸检报告,立时改了口,急急的说道:“这些都先等一等,传医官长芦多吉上堂!” 左山二毛被中位法判官突然的改口弄得有些上不去下不来,看见长芦多吉,便又愤恨起来,正气凛然的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长芦大夫!”原告方死者孕妇的婆婆看见长芦多吉从偏厅出来,赶紧殷勤讨好的打招呼。 长芦多吉停住脚步,她在赶回来的路上心里已经恨恨的杀过他们千百次了,然而此刻见了,却又觉得他们可怜,倒也正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俗语,她柔软的心立时又悲伤起来,原本那些严厉愤慨的言辞已经到了嘴边,又隐忍的咽了回去,化成喉咙里一声无奈的叹息,只听她无力的声音,说道:“报告里写的很清楚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话了!” 矮胖卫士的将尸检报告交到中位法判官的手中,左右两边的下上两位法判官将头凑过来一起看,纸上除了长芦多吉的判断词,左下角另有几行小字,看签名才知道竟是江豚大人南湖朔望的尸检论断,想来长芦多吉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找南湖朔望帮忙了,钦佩长芦多吉心思缜密的同时,确定了此案的根结所在,上位法判官面色凝重的又看了一遍,等中位法判官看完,右手笼在嘴边挡住,嘴巴凑近他的耳朵说道:“先别声张了,把那被告打发走,再钓一钓这个吃药是不是自愿的事儿,然后就结案吧!” 中位法判官会意的点了点头,危坐回来问那被告:“被告,刚才你陈诉案情经过的时候说你家的损失,什么藏红花金花菜之类的洒了不少,就自认倒霉不要原告赔偿了,如果真就这样,上来签字摁手印就可以走了。” “啊……?”被告两口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僵在那里。 原告方请的那个小身板的讼师终归是久经堂审的,听着法判官这样说就意识到了不好,趁着原告一家子都没醒过味儿来,便凑到死者丈夫的耳朵边上,很小声的问道:“那镯子呢?” “镯子?”原告方的死者丈夫很奇怪他怎么现在就要起镯子来,赶紧伸手去摸怀里的钱袋子,依然妥妥的存在着,便回道:“镯子怎么了,案子不是还没完呢吗?怎么就要镯子?” 原告方死者的公公婆婆也很奇怪中位法判官对被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阵面面相觑之后,那要强的姑婆婆正打算问清楚,就听见旁边的讼师要镯子,反感的同时,意识到此刻正是紧要关头,万一说错了话,埋怨就落定了,就想再等等看。 中位法判官也只好把话说的更明白些,仍旧问那被告,道:“原告方死者的孕妇,其死亡系其自身原因所导致,跟你们没有关系,就是你们家的那些损失,如果想要原告赔偿,现在提出来,本堂会给予支持,不过数额方面不能你说多少就多少,得做评估,有另外的一套程序,相对会麻烦点,如果不要赔偿的话,现在堂上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啊,……?”被告方的中年妇女这次完全听明白了,一听可以要赔偿,便紧着问道:“走什么程序呢?” 被告方的丈夫赶紧拉了自己媳妇一把,劝说道:“咱,不要了,走吧!” 原告方的姑婆婆听法判官说自身原因所致死亡,立时心虚的没了话,只是心存侥幸的不肯罢休,就捅咕那讼师让他争辩,而那讼师却只跟那手腕子上比划着要镯子,把那姑婆婆给气的,就又想大嘴巴抽他,但毕竟是在堂上,忍了好几忍才止住冲动,而死者的婆婆又想起自己胎死腹中的两个双胞胎孙子来,仍旧哭起来,死者的公公也只能是在边上干着急,他总想说上两句,几度的欲言又止之后,终归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就跟那兀自喘着粗气。 被告方的中年妇女想想也是有惊无险,便拉着丈夫走去法判官的桌前,下位法判官拿了确认书,指引着被告的磕巴丈夫签字按手印,中年妇女就趁此空挡,偷眼看那桌上的文件,正是刚才长芦多吉交上去的尸检报告,却也只是大约看见尾部落款一个“南湖”的词,就已经被那下位法判官发现,将那报告盖住不让看了。 作证的卫士左山二毛正义感爆棚,看原告老实巴交的一家子没有话,尤其是死者的婆婆哭的眼神都木了,就好像自己的母亲受了委屈,哭的他心疼,加上对于长芦多吉的不满,就对那份起决定性作用的尸检报告很起疑,他义正言辞的向堂上的法判官质问道:“请问三位法判大人,这个案子是串通好了的吗?还是说为了袒护谁的过失,就凭一张很可能是推脱责任才写的报告,听说死者怀的还是双胞胎,原告方一尸三命,谁能保证不延误时机孕妇就不会活下来,不判被告赔偿,总得判他说句道歉的话吧,却要反着问他们要不要赔偿,这是什么道理?” 中位法判官就想着赶紧结案,毕竟左山二毛不是原告,也没必要理他,看那被告在名字上摁了手印,就催促道:“行了,赶紧走吧,回去好好开门做生意去!” “是的,大人!”被告方的夫妻俩应答完,又行了礼,相携着就要下堂去。 原告方死者的姑婆婆因为左山二毛的助阵,侥幸心更重,更是理直气壮的直指堂上的三位法判官,大声喝问道:“你们这样判是收了多少贿赂,我家给双份行不行,我家不要赔偿了,只求一个天理公道,给我家那苦命的儿媳,还有那将出世的两个孩子,让他们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肃静!”中位法判官浑厚的声音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死者的婆婆跑到原告席前面一屁股坐下来,拍着大腿哭起来,道:“我家的那个望花啊,我的那两个大孙子啊,怎么就死的这么惨呢!” 原告方的死者丈夫也跟着连哭带喊的闹起来,嚷嚷道:“太欺负人了,他家耽误了我家送医,导致我家一尸三命,还得问他家要不要赔偿,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太欺负人了!” “肃静!……”中位法判官拉长声音,浑厚的声音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难带说那点子藏红花黄花菜伍的,比命还金贵吗?”原告方死者的公公终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就又没词了,他盼着自己能接着再说上两句,或是昏死在堂上也好,然而狠了好几狠心的装,终究也没能昏死过去,仍旧还是独自的喘着粗气。 死者丈夫眼见被告离开,也全顾不上了,跑过去想要拦下来,堂上的另一名卫士恐怕双方动手,身躯瞬间变大数倍,挡在被告两夫妻的前面,也正是此刻,就听上位法判官威怒的大喝一声:“放肆!”跟着伸手一指,就有四面水晶剔透的金刚墙,将死者丈夫围困起来,原告方一家立时被震慑住,全都停住了。 |
第四十章 水平堂审断多子案(下) 中位法判官跟着将那惊堂木重重的击在桌面上,厉声斥责道:“我们这是给你家留面子,还想要怎么招?你们给她吃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儿吗?” 被告方的中年妇女开始被吓坏了,一头扎到磕巴丈夫怀里去,身躯变大的卫士挡过来后,她就将头又探了出来,支棱着耳朵很好奇的的观听着。 原告方的讼师很清楚当下的情形,如果败诉自己是很难拿到镯子的,他本已打算放弃了,但听到中位法判官的话,似乎是有很忌讳的内情,就决定尽力的替他辩上一辩,自己用心了,如果败诉原告还是不给镯子,自己占在理上,也好抓个把柄,所以他才朗声说道:“倒是先要谢谢法判大人的好意,只是事情已然到了这个份上,咱就一五一十的把话说明白,如此藏着掖着,中间若有什么讹误,我们这边搭着三条命的冤屈,还得知着大人们的情意,如此糊涂的行为,实在是无法面对死者冤屈的亡灵!” 上位法判官向那恢复了身躯的卫士摆摆手,那卫士便会意的催促被告方的夫妻俩赶紧下堂去,那中年妇女满满好奇心的回了两回头,才被他的磕巴丈夫拉着走了。 中位法判官拿起长芦多吉呈交的尸检报告又大略看了一遍,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堂下,问道:“原告,刚才你们一家口口声声说双胞胎的大孙子,一尸三命,我现在问你们,怎么就知道是孙子,怎么就那么肯定是双胞胎的?” 原告方死者的婆婆脸色变的更加难看起来,那姑婆婆也语塞的低下头,飞快的转着眼睛,一家子全都不说话,死者丈夫显然也是清楚内情的,眼睛呆呆的失起神来,上位法判官便适时的将围困他的金刚墙,反手一指撤去了。 中位法判官这才念那手里的尸检报告:“死者板仓下谷氏,生于哲惠二百一六年秋,婚前下谷姓,名唤望花,真身为猕猴,其直接死亡原因系腹内药物性多胎所致,现腹中三胎,其一男婴胎龄十三旬左右,另两相同胎龄男婴为九旬左右,前后相差四旬,综合相关病历及两次诊疗记录,可以判定为,孕妇在怀有一个男婴且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促排卵药,导致二次怀孕的双胎妊娠,此危重病例,若二次怀孕之初发现,以减胎术留大舍小,孕妇尚有一线生机,只可惜送医太迟,已回天无术!”中位法判官顿一顿,抬头望了一眼堂下,正要念后面一段南湖朔望附加上的尸检报告。 长芦多吉本想在中位法判官通篇念完报告后做个解释说明的,突然听见原告方那小身板的讼师说话了。 “是啊,大人,还是说送医太迟啊,难免就是跟被告的车子剐蹭,让被告给拉住不让走,这才……”那小身板的讼师刚辩解两句,被中位法判官的呵斥打断。 “****嘴,不行就滚出去,想搅合什么?”中位法判官怒目而视的盯了他好几盯,想着再说句“我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话,忍住没有说出口,看讼师的颓势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了,正要低下头再度念下去,却又听见那白羽毛素衣的卫士小伙很不信服的言语。 左山二毛也觉得那小身板的讼师胡搅蛮缠,就不太喜欢他,但他自己却完全不怕中位法判官的驳斥,义正言辞的说道:“大人,天底下的事情总也要有个理,司理监大理台,辩的不也就是这个理吗,长芦多吉作为医生,本该义无反顾的救死扶伤,可我所见的,是他的冷漠与无情,人类有个词叫不作为,这是和孕妇的死亡有直接关系的,很可能他为了推卸责任,报告就有不实之处,即便他真是杏林台的什么八十几评断医官,为了避嫌,这个尸检也不应该让她来做,总要换别的大夫,说起来才好有个信服力,如今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这又算什么呢?”左山二毛近几个月在分流桥片区的所见所闻,他对长芦多吉有非常深的成见,我就觉得这个长芦多吉应该对孕妇的死亡负责,无论什么说辞都是他的辩解和推脱而已。 中位法判官瞟他一眼,仍旧怪异的眼神,更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这个案子进行到现在已经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要想旁听呢,就跟旁边老老实实的听着,别说话,不想听就可以走了!” 左山二毛被中位法判官这句话说急了眼,就觉得受了侮辱伤了自尊,急赤白脸的高声说道:“誓死奉公理,舍命守正气,这是金瓯卫士的誓词,凡是遇上不合理不公平的,就有我的事儿,就跟我有关系!” 上位法判官定睛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银色盾章,立时对这个还没有通过考试的预备卫士心中生出敬意来,赞许道:“这股子劲头儿很好!” 中位法判官似乎是跟着点了点头,问道:“如果南湖朔望来做这个尸检的话,她的报告有信服力吗?” “南湖朔望?”左山二毛的语气,显然对于这个名字完全没有概念。 “她是正邪药堂妇科的首席医官,被称作灰袍送子观世音的江豚大人,天生自带的声诊器!”中位法判官解释道。 “她可是匿界首屈一指的大名医,传说他即便是一颗瓜,经过他的手,里面多少个熟瓜子多少个生瓜子都能数的一清二楚!”小身板的讼师很怕得罪了堂上的三位法判大人,见风使舵的摆出一副讨好的嘴脸附和着,可他说完后自己心中也有了疑问——半生不熟的会怎么算呢。 中位法判官很不待见的瞟了他一眼,看他满脸陪着笑,又看左山二毛的一脸懵,便后悔了自己的解释,无奈的感叹道:“你说长芦医生不行,别的医生你又不了解,你还非要较这个理儿!” “江豚大人的意见我们自然是信服的,可是谁能请的动他,来做这个尸检呢?”死者的公公显得稍微理智些,因为对于南湖朔望的敬慕,立时从三胎的错愕中缓过神来,他很认可的说完,看见自己的妹妹正睁圆了眼睛看自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将头低了下去。 “可也很多都说他是浪得虚名,以骗钱维生的!”长芦多吉半天不开口,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左山二毛如同抓住把柄一般,点火的鞭炮一般立时炸起来,道:“你这样说是因为心虚,怕是请了来戳穿你的伎俩!” “可见只有一股子正义感的劲头儿还不行,总还要再多些思考和耐心,否则,很容易被利用!”上位法判官想结束当下的乱境,对左山二毛说道:“你且作壁上观,看我们我们先把案子审完,再有什么意见你再说吧!” 左山二毛略想一想,便认可了上位法判官的话,然而却不太知道作壁上观的意思,虽然自己可以上墙,但没有长时间保持在墙上的法力,但即刻也想通了大概的意思,便只是后退两步,站到一边上去。 中位法判官对于左山二毛刚刚生起的敬畏感,因为他的没脑子瞬间瓦解了,他的视线回到手里拿着的尸检报告上,继续念后面南湖朔望写的部分:“猕猴常为一胎,双胎已实属罕见,此妇板仓下谷氏,直接死亡原因系颅内多处血脉瘀滞栓塞所致,现因腹中三胎,头胎与二次怀孕的双胎间相差四十几天上下,综合其他身体特征,……”中位法判官念到这里,被上位法判官伸过手来打断了。 上位法判官将那尸检报告拿过去,望着堂下,接着说道:“刚刚念的这段,就是江豚大人南湖朔望的尸检报告!”顿了顿,又说:“胎儿的状况和长芦医生说的全都吻合,现在的关键在于,如果这个药是她在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吃的,那是你们一家子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可要是说为了生孙子,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哄着骗着让他吃下去的,就可以归类为意外过失致死,轻了判流放白云山,重了判,直接压入死囚牢做成抵死咒,所以这个问题,你们要实实在在的说清楚。”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又听说胎死腹中的是三胞胎,更比之前的双胞胎多死了一个大孙子,原告一家子连痛惜再懊恼并嫌丢脸,谁都不答话。 中位法判官见此情形,拿起惊堂木来又是一击,大喝一声:“堂上卫士,将板仓朝阳押入死囚牢!” “是!”身躯变形的卫士上前,一把将死者的丈夫揽住,抓小鸡一样的提起来。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死者的丈夫喊起来。 “哎呀呀,大人啊,那药是我家儿媳妇自己从他娘家弄来的,是她自己要吃的,可不干我儿子的事儿啊,他根本不知情,您可不能抓他啊!……”死者的婆婆心疼儿子,他原本是蹲坐在地上的,就势扑腾着就要去拉那卫士,虽然距离还差一大截,但那卫士本身也是作势,见状便停了下来。 “我儿子常年在外做工,要不是媳妇怀孕,他平时都没空回来的,您抓他干什么呢,要抓就抓我吧!……死者公公急的跑过去,拉着那卫士的手,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那姑婆婆吓的六神无主,他抓着那讼师的胳膊指望着能说上两句,但看他那畏缩的样子,知道是指望不上的,跟着连心疼孩子再心疼起自己的钱和镯子来,就想着拿那讼师出气,堂上也不敢怎样,又怕他跑了,没主意的一把薅住讼师的胳膊,那讼师倒也不怕,想来公堂上她是必不敢动手的,却也缩着脖子瞄着,心有余悸的提防着,只是那姑婆婆抓的太紧,讼师便挣巴两下,那姑婆婆就以为他要跑,于是更使劲的抓的更紧,却不想用力过大,憋了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现出了原形,于是堂上便一阵乱,长芦多吉赶过去看,珠圆体态的猕猴似有中风之态,估摸着他这样体型的自己弄不动,就叫那讼师帮忙一起抬下偏厅去,那讼师吓坏了,不停的往后缩,如何都不敢搭手,那死者公公婆婆只顾着自己儿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偏厅门口的矮胖卫士已经过来了,独自将猕猴圆嘟嘟的身躯一把抱起来,长芦多吉跟着一起进偏厅去了。 中位法判官等着他们忙活完了,又是一击惊堂木,指着死者的婆婆,喝道:“从实招来!” “哎呀呀呀,我招,我招啊!” 死者婆婆本就有些受刺激,赶上那姑婆婆晕倒,就忘记刚才怎个茬儿了,依旧申诉着:“可是我招什么呢?” 中位法判官也只能追着问下去:“就说这个药从哪里弄来的,谁给他吃的?” |
“就她自己吃的,我都没见他吃,就是有一回她回娘家,从娘家回来就说吃了生双胞胎的药了,还说这个药灵,他两个表姐吃了都是生的双胞胎小子,具体的从哪弄来的,我也不大清楚,说话的时候倒也听我家儿媳妇说过两回,可两回说的都不一样,一回说是三叔公家的家传的秘方,多少钱不卖,赶上翻盖房缺钱买檩条,他娘家爹给那三叔公弄的檩条,然后就给了两丸药顶一部分檩条的钱,开始他娘家爹不愿意,为这个两家闹的还不大痛快,差点没打起来,我儿媳妇那阵子提起他那个三叔公前面总还爱加上一句老不死的才行,还一回又说是从人类的药店里偷来的,说这个药是叫什么多子丸特别灵验,他两个表姐都吃了,也全都双胞胎的小子,一点事儿没有,他也就跟着吃了,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不敢问,问多了又怕他不高兴,我这个媳妇脾气急,不定什么时候就发起火来,怀孕以后更厉害,不顺意就骂顿街,为了我板仓家的香火,她可是天大的功臣,我当菩萨供着她,又哪里敢为了甄对这个事去惹她呢,我又哪里敢问呢,不敢问啊,别的我还知道什么啊,我不知道了呀,真的说不上来了,哎呀呀呀,你可别抓我儿子啊,他是真不知道啊,全没关系的啊!”死者的婆婆虽然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也算大概说明白了,而且清晰的逻辑且自然带些小混乱的条理,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实话。 上位法判官将那尸检报告拿给中位法判官,跟着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中位法判官拿着尸检报告又思虑片刻,向堂下说道:“根据本堂现在掌握的情况,孕妇的死亡,是你们家自己的事儿,只能你家自己负责,本堂就此结案,原告,如果你家有什么异议现在提出来,如果没有异议,就上来签个字,然后去检尸房把尸体领回家安葬,日后如果再想起什么问题,就再来申诉,都可以!” “难道这样就完了吗?”死者的丈夫怔怔的问。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签字确认之后就可以回家了!”中位法判官回答。 “可是,那个……”死者丈夫失魂一般,虽难以接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仍旧说着:“就是这样完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中位法判官似乎听出他话中带有不依不饶的意思,想着批评他两句,又觉得他可怜,语气一转,又说道:“出现这样的情况,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们也很痛心,很惋惜,可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只能怪你家自己,别人你谁都怨不着,我在这里顺便说一下,今天这个事儿,被告那两口子就算不错了,类似这样的情况,被告要真的主张要你赔偿,我们也必须支持他,你一点招都没有,别说你家死媳妇什么的,……”中位法判官看那死者丈夫的情绪,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刺激到他,况且没有意义,便不再说下去,想着圆两句,却又怕说错了,也就什么都没再说。 “我的娘儿们孩子就这样没了吗?”死者丈夫本来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媳妇孩子的死才来告的状,如今落得惨败,况且刚才又被吓了那么一吓,倒也不能然说是为此脑子不正常起来的,他平常也经常会犯二的一根筋。 死者的公公扶起死者婆婆,那老妇右脚被压得麻了,一时站起来又差点跌下去,老两口彼此扶持拖拉着,走去儿子身边,那老妇看着憔悴的儿子心疼不已,伸着胳膊用袖口去给儿子擦脸上的泪痕,自己却扑簌簌的又掉下眼泪来,死者丈夫不由得也悲从中来,却相对理智些,劝慰道:“咱们回家吧!” 死者丈夫回过神来,心口一阵冰冷的疼起来,搀扶着自己的母亲,就要下堂去。 下位法判官正想要叫住他们签字,被中位法判官拦住,开始那意思是不签就不签吧,后来又一想不行,他们得拿着确认单去检尸房领孕妇的尸体,便伸手招呼那身躯变形的卫士,将盖了章的单子给他,让他陪着去,上位法判官盯着那小身板的讼师看了好几眼,记得也是见过他两回,又看见原告一家子,想来孕妇的娘家爹妈知道女儿死了,是有可能会闹一闹的,不过也不一定,想到这里,上位法判官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亦如他的内心,可怜可恨的心情交杂了痛心与惋惜。 那小身板的讼师被那姑婆婆的的昏倒吓坏了,就怕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会很麻烦,眼睛就一直瞄着偏厅门口,看见原告一家子要走了,赶紧跟上去,准备溜之大吉。 作证的卫士左山二毛心有疑问,是那种问了没价值不问又纳闷的那种疑问,看原告一家子这样的状态都认了,自己挑起来也没大意思,正要行礼作别的时候,看见长芦多吉从偏厅里出来了。 长芦多吉刚检查完昏倒的那死者姑婆婆,炸着刚洗的手出来,倒也亏着死者婆婆脚麻了走的慢,看着原告一家子都快到门口了,便招呼着问道:“屋里这位,跟你们不是一家的吗?” 死者的一家子都没意识到这声招呼是喊他们的,况且死者丈夫万念俱灰,只有死者的公公婆婆出于应激性的回了一下头,看见长芦多吉,死者公公又顿了一顿,才想起来自己昏倒的妹妹,赶紧问:“啊,她不要紧吧?” “她是你什么人,你拿她这么不当回事?”长芦多吉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她是我的妹子!”死者公公解释着,往偏厅里张望一眼,却因为角度不对看不到,仍旧追问道:“她不要紧吧!” 长芦多吉很怀疑的盯着他看了一眼,想问句是不是亲的,又觉得这话不太好,反正案子结了,就想赶紧离开,草草的向堂上行了礼,转身走向死者一家子旁边,尤其对那死者公公说道:“眼前看是不大要紧,不过挺危险的,得注意下饮食,戒肉少油少盐,多吃蔬菜,否则,也就这两三年的事吧!” 死者公公这才松开自己老婆的手,走去偏厅查看,剩下死者丈夫和婆婆原地等着。 “长芦医生,请留步!”左山二毛最看不惯长芦多吉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一副就要跟他过不去的样子将他叫住。 长芦多吉回了一下头,本也不想理他,思虑片刻之后,只是因为他爆棚的正义感,想正一正他的邪见,便转身走了回来,问道:“请问什么事?” “有个事儿我想问清楚!”左山二毛说完,又朝后看一眼,说道:“我想问清楚了,不过得等原告一家子走了,我再问!” 堂上三位法判官正好也得调整片刻应对下个案子,所以并没有着急的催他们走。 长芦多吉朝后看了一眼,只是不确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又走两步,到那长条水面上,伸手抓把水,往后一撒,口中念咒:“水幕之术!”立时便有一道水墙,将整个水平堂从中间隔开,将原告一家子挡在了后面。 却有一只仓鼠在水墙布下之前身手敏捷的及时蹿了过来,堂上的三位法判官看见了他,知道那是原告小身板讼师的真身,料他也不能怎么样,所以就没理他,而仓鼠也只是出于好奇,小心谨慎畏缩在原告席后面的墙角上,还以为全都没有发觉他,暗自庆幸的藏在那里头听着。 左山二毛看了那水墙一眼,确定原告一家子听不见,便问道:“法判大人刚才念的江豚大人的尸检报告,似乎没念完呢?” 长芦多吉听这句话,似乎不是问自己,便将目光望向堂上的上位法判官和中位法判官。 “念不念完,也是他家自己的事儿,有什么关系吗?”中位法判官回答。 “我就是好奇,感觉这其中有什么出入!”左山二毛说道。 上位法判官也是因为他身上的银色盾章,对下位法判官道:“把刚才江豚大人的尸检报告给他念一遍!” 中位法判官无奈的瞟了左山二毛一眼,看下位法判官拿着那报告,似乎再找刚才念到的位置,便接过手来,念道:“猕猴常为一胎,双胎已实属罕见,此妇板仓下谷氏,直接死亡原因系颅内多处血脉瘀滞栓塞所致,现因腹中三胎,头胎与二次怀孕的双胎间相差四十几天上下,综合其他身体特征,多为药物性诱导所致,虽不排除自身异常排卵受孕的可能!”中位法判官读完,将那报告递下来,展示给左山二毛看。 左山二毛并不接过去,只是看完眨么眨么眼睛想了想,仍旧陷入在他那问了没价值不问又纳闷的那种疑问中,说道:“可这里面也没提能不能救的事儿啊!” 中位法判官无奈的想要发火,收回那份尸检报告给下位法判官,嘱咐道:“收好了吧!” “这也不能说清楚你见死不救的事儿吧!”左山二毛依旧和长芦多吉较这个真儿,但转念想想,又怀疑道:“这真的会是那个什么江豚大人写的报告吗?” “你要不信,可以直接去正邪药堂找江豚大人当面问,或者去检尸房门口,问问负责守护的卫士也行!”长芦多吉虽有些厌烦了,但毕竟是持簿医官,所以还是可以耐着性子的给他解释,道:“治病救命,这不是过家家,或者掰手腕子拼力气,努力一把,输了赢了的不后悔,再不济重来一把,这是治病救命,一个判断失误,本来病患没多大事儿,有可能一针下去一丸药吃下去,就算不致命,反而会让情况复杂,还有就是过程,我不是听见那老妇说保孙子我就不救了,我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时候,只是例行的询问关键时刻的取舍,偏赶上她回答我的时候,我诊断出救不了了的事实,病患第一次来的时候,当时是一胎,平平安安的一胎,他当时就问我小子药和多胎丸的事儿,我告诉过她那种药吃不得,至于说两次,我不记得他来过第二次,这次应该才是第二次!……”长芦多吉说到这里,停下来努力又想了一想。 “可是我们村,我本家的二大娘生的也是三胞胎,听说也是吃的多子丸,他怎么就没事儿呢!”左山二毛问。 中位法判官突然想起来人类的一句话,所谓“不要同缺心眼儿说话,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同样层次上去”,对长芦多吉说,也是对那卫士左山二毛说:“没事了就赶紧走,别在这胡搅蛮缠了!” 长芦多吉躬身施礼作别,径直转过身,伸手一指那水墙落下去,跟着消失了身影。 原告方小身板的讼师藏到原告方的墙角里就又后悔了,如此的形态他总是心惊胆战的,就怕谁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踩死了,趁着长芦多吉的离去,他赶紧就跟着,正看见死者丈夫和婆婆离去的背影,便连滚带爬的恢复了人身,颠颠的跟在后面。 “大人是在说我是胡搅蛮缠吗?”左山二毛十分激动的问着话,就觉得自己已经被气的不行了,发怒的想要把法判官前面的桌子给他掀了,然而只是幻想,他也知道自己是绝不敢那么做的。 “你的正义感和信念都很好,就是思路有些偏有些怪!”上位法判官说这话安抚她,又劝左山二毛道:“希望你只是今天一时的迷悟,自己回去好好的想想吧,如果总是这样的思维和逻辑,你这个预备卫士还是趁早别当了!” 中位法判官已经大致了解到下个案子的案情是一个叫大王石福的男工,去一家大户去做工,跟大户的管家魏丁融科谈的,这个魏丁融科就问上家做的好不好之类的,结果说着说着嚷嚷了起来,这个大王石福嫌管家魏丁融科翘二郎腿穿一只鞋不尊重他,然后这个管家就让手下把大王石福给哄了出去,应该是把大王石福自己写的东西给撕了,然后大王石福就告状,要管家给他道歉。中位法判官核对了一眼诉状,递到上位法判官手里。 上位法判官因为也已经仔细看过一遍,此刻又粗略的扫了几眼关键处,点着头说道:“好啊好啊,遇到这样的事儿,不是热血上头的通过野蛮的武力解决,而是冷静的想到使用诉讼的权利,法制社会,就该是这样!” 中位法判官因为上位法判官话里的正理,对左山二毛说道:“是我刚才用错了词,你也不要恼,我向你道歉了!” 左山二毛如同将发的箭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样,因为中位法判官的道歉而手足无措,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完全没有了心中刚才的愤恨,回头看一眼,正见原告方死者的公公扶着那姑婆婆走出来,而原告死者的丈夫和婆婆也已经没有了踪影,想想也没啥意思,陪了个笑,转身离去。 “好像说是这个管家病了,还是说被这家大户的主人派去北方了!”下位法判官说道。 “派卫士执令箭去传,传不来就押来,管家不在传户主,管大不管小,务必得来一个,不来不行!”中位法判官如此说。 “可是这样的小事儿,卫队直接就能给解决了,还至于推上咱们大理台开堂审断,总觉得有点浪费资源!”下位法判官随口一说的抱怨道。 上位法判官听了他的话,立刻批评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星微之火,可成燎原之势,这样的道理你不懂吗?全都不处理,等他们打起来,出了性命案子再来吗?” 下位法判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道歉:“对不起大人,是我一时的失误。” 上位法判官想再说他两句,看他认错的样子,便止住了。 …… 不管你做什么事,他们一定会报应在你身上,只是报应总会来得出其不意。——《夜色人生》 |
长芦多吉从天道楼三层的水平堂里出来下到平地面上,又跟来的时候一样,朝一层司卫监本部金瓯台的大厅里看了一眼,因为自己通过医簿的考试之后,在庐山杏坛台跟着圣黄桷氏和医官前辈们又打下手的修习了好几年,和若水金沙也很熟,知道此番圣黄桷氏和若水金沙在楼里替罪,脑子又生起了进去探望的念头,然而这念头也只是伴随着她短暂的驻足,扭脸的功夫就又打消了,他刚要迈步下台阶,正好迎面跑过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卫士,穿着和自己身上差不多颜色的素衣,步履匆忙的跑进一层大厅里去,长芦多吉突然又想起表姨家的那个表哥来,那还是上次十几年前回村子的时候听说过他的消息,传言说他升了金瓯台的卫队长,只是从未谋过面,更不知道名字,纵然就在眼前互相也不会认识,然而长芦多吉扰乱的心境却因这个表哥而平静了下来,这时又有两只喜鹊并一只乌鸦从大厅里飞出来,脚环的素衣袋上全都带着金色的盾章,听他们说话,似乎是青渊矶浩现身桑都,要全城戒严的搜捕,长芦多吉又走两步下了台阶,听见两个回来的卫士说长堰街上新益茶庄和静怡养生馆的掌柜两只手和一张嘴被青渊矶浩给烧了的事,虽非长芦多吉所愿的如此形式,却也觉得那两家可恨的活该,只是多少有些点惨的可怜。 “多吉姐姐!”麻雀真身形态的杜林文羽蹲在台阶一侧的大鼓上面,因为只和长芦多吉在杏林台本部见过不多的几次面,很怕自己记错了,只是试探性的喊她。 长芦多吉找了好几找,却只看见大鼓上面露出来的麻雀脑袋,原本并没想到会是这只小麻雀叫她,所以又往前走了两步,却也不回应,只是等着他再叫。 杜林文羽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于是扑腾着翅膀下来,化身成人形,对于正式的行礼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就很拘谨的躬身行礼道:“多吉姐姐!” 长芦多吉想起来,他是师叔若水金沙门下的那个叫杜林文羽的小麻雀精,看她拘谨的样子却也显出很恭敬的态度,所以很郑重的还礼道:“你可是杜林文羽妹妹!” 杜林文羽看他的样子,就觉得她是和自己一样的紧张,又想到自己将要拿谱摆架子说的话,突然就咯咯的笑了两声。 长芦多吉被他笑的莫名其妙,问道:“你是跟着圣黄桷大人还有若水老师在这里替罪了吗?” 杜林文羽点了点头,说道:“师爷爷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让我问问你,他说做长辈的在楼里替罪受苦,晚辈的在门口经过,却不进去探望,这是什么道理!” 长芦多吉听他这样说,如果真是圣黄桷氏的原话,必是一句托词,便问道:“是圣黄桷大人说要见我吗?” 杜林文羽抿着嘴,点了点头,道:“是的!” “他有没有说让我带什么上去呢?”长芦多吉问。 “嗯……?”杜林文羽想了想,回道:“没有!”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长芦多吉又问。 “也没有!”杜林文羽斩钉截铁的回答完,便转身走进楼去。 长芦多吉赶紧跟在后面。 乌兰木伦·胡杨亲属团身上的狐臭味和其中一个似乎是脚臭的味道差点没把汝水青岚给熏吐了,他只得强忍着草草读完信,赶紧就跑出了屋,站在走廊头里开着的窗户底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大监守云都苍岩带着乌兰木伦·胡杨也一起出来了,云都苍岩最开始觉得他有些失态,可又想到他是嗅觉灵敏的岩松鼠变化成精,便又体谅起来,本想拍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的,考虑到乌兰木伦·胡杨的面子,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神情肃穆的放开脚步走,赶去新卫士宣誓的小礼堂。也就是在小礼堂的门口,眉山宿野赶来,报告了两件事,一件最新的情况,也就是刚刚的事,传闻东边的长宴街上,有两起关于青渊矶浩的恶性案件,但又报告说是假消息,并非真的青渊矶浩现身桑都,而是别的暴乱分子冒充的,具体的情况还有待确认,另一件是清源仲文已经到了,正在大厅里等候召见。云都苍岩思忖片刻,想着既然已经答应了参加宣誓礼,就不能食言,况且长堰街的事有待确认,就说让清源仲文先等一等,自己宣誓礼之后再见他,乌兰木伦·胡杨因为亲友团身上的味道自卑的都要难过死了,更没有参加宣誓礼的心情,就说自己要去处理公务,然后跟着眉山宿野走了,剩下云都苍岩在小礼堂门口略整一整素衣,神清气朗的与汝水青岚一起进到小礼堂里去了。 清源仲文气定神闲的坐在天道楼一层金瓯台本部的大厅里,努力的放空着脑子什么都不去想,如此望着对面曲尺木台子边上的黄檗树出神,在他的左手边上,他的随从太姥金阔身形笔挺的守立着,虽然太姥金阔尽力保持着眼神也在对面那根没几片叶子的黄檗树上,注意力却全在他身前一个椭圆形状的大提盒上,那提盒看起来很新,类似于农户家庭送饭到田间地头所提的带盖竹篮子,相对更高深宽大些,然而木骨竹编的结构,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眉山宿野急着确认青渊矶浩现身长堰街的真伪,便将那大厅里的清源仲文指给乌兰木伦·胡杨,本想着让他去招呼清源仲文,可看胡杨的硬着头皮接下来,心里似乎不大愿意去的样子,又想到是这样推迟的话,还是自己跟着说的好,尽管他都已经到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口了,却又匆匆的转了回来,只是这个时候,乌兰木伦·胡杨已经到了清源仲文的跟前,因为自卑身上会有味道,乌兰木伦·胡杨便离着清源仲文三四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便很客套的唤了句:“清源先生!” 清源仲文平日里对于五监各部台的官员配置偶尔也会做些功课,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黑眼圈很重的小个子,判断着可能是这两年才上任的副监守,虽然并不肯定,好在称呼大人是没错的,他便赶紧站起身来,恰看见值日台守眉山宿野也过来了,便欠身身行礼道:“两位大人!” 眉山宿野还礼道:“大监守大人现在手头上有点事儿,过会儿才能见你,你还得再稍微等一会儿!” 清源仲文听他这样说,虽然知道他是真有事儿的面儿更大些,却也未必没有晾自己一晾的可能,纵然两个方面的因素都有,只是他要真有事儿忙,最可能的就是刚刚青渊矶浩长堰街上现身的事情,亦或是别的事,如果真能片刻就好,也不必派他俩来说推迟的话,料想着还不定等到什么时候去,便回道:“大人们日理万机,我也没事,等在这里就好,只是有一奢求,听说圣黄桷大人在这里,念着以往对我家的恩情,想着见上一见,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啊……”眉山宿野听说圣黄桷氏不见客,便也不好再驳他,正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就回头看了乌兰木伦·胡杨一眼。 乌兰木伦·胡杨正看见那个小麻雀精叫杜林文羽的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妇女从门口进来,看着样子像是上楼去,虽也没有往龌龊的方面想,但也觉得不合时宜,总认为这种情况该找个男卫士陪着才好避嫌的,所以他回复清源仲文道:“圣黄桷大人原则上是不见客的,可这样的事,您最好还是自己投贴拜访的好,我们也不好说,他要是愿意见您,那……”乌兰木伦·胡杨原本后面想说我们也管不着的话,临死改成了“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清源仲文也看见了杜林文羽和那少妇,他只是听说圣黄桷氏带了若水金沙的鲟鱼徒弟和一个叫麻雀精的小姑娘徒孙来了天道楼替罪,然而却并没见过那小姑娘,好在与那长芦多吉有过一面之缘,看他们的行迹,圣黄桷氏的所在心里也有了数,他赶紧抽了抽鼻子想记住当下的气味,偏赶在这个时候,庚申卫队的卫队长来报告长堰街的情况,清源仲文便赶紧说道:“两位大人公务繁忙,我只在此静待大监守大人便好!” “也好吧,我今天也确实事情多,你请自便吧!”眉山宿野也没工夫和他客套,说完就转身跟着庚申卫队的卫队长走了。 “请自便!”乌兰木伦·胡杨因为清源仲文的抽鼻子,就更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想着赶紧去买些狐鼬香,毕竟中午一起吃饭还不定又加上谁,所以他赶紧礼节性的简单略点一点头,也跟着走了。 太姥金阔木头桩子一样的守立着,虽然作为随从,然而跟着清源仲文,无论到哪里,大多也都是受到礼遇的,偶尔也有被冷落的时候,却也不至于今日天道楼这一趟,连杯水也不给上,偏又赶上自己略有些口渴,又听说大监守还得等会才能见,就以为是故意晾着他们,然而这只是他内心的想法,连说出来作为参考的必要都没有,他深知清源仲文比他看的更透更远,而且心里早就有了主张。 清源仲文清楚的知道,大监守云都苍岩这头儿还不一定等到什么时候去,倒不如先去见一见圣黄桷氏,听听他怎么说,目送着乌兰木伦·胡杨和眉山宿野的离开,清源仲文就很干练的对太姥金阔说一句:“咱们走!”,循着杜林文羽和长芦多吉的踪迹跟了上去。 太姥金阔训练有素,沉稳的提起那提盒来,跟在清源仲文的后面。 |
圣黄桷氏身心泰然的端坐在禅椅上闭目观心,他的鲟鱼徒弟若水金沙挨着他并排坐着,手里正拿的一本现任君主送来的《故事审疑》津津有味的看着。 当今的君上哲惠君派手下给圣黄桷氏送来了一箱子的书,圣黄桷氏便让他查点这箱子书是否另有深意,若水金沙挨本翻看比对了半天,却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读起来倒是很有意思。对面空空静静的大排椅边上,另有一张提前拉拽出来的禅椅摆放着,由此可以看出来,师徒俩是在等谁的到来。 “太有意思了!”若水金沙情不自禁的说起来,抬头看见圣黄桷氏闭着的眼睛,便赶紧住了口。 圣黄桷氏随即睁开眼来,问道:“你看的是哪一篇呢?” 若水金沙很有兴趣的说明道:“现在这段正是说的列子汤问里的愚公移山,就说快九十岁的愚公嫌山堵绕路,然后打算移山,问题是九十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才想起来,早干嘛去了,接着一家聚室而谋移山之事,却是杂然相许的结果,好不容易有个愚公媳妇提意见,问的却是挖下来的土和石头放哪儿,一家子没有一个提搬家的事儿,事情商量定了,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可见小门小户,不仅劳动效率低,还非逞能把石头扔那么远,偏又拐了京城氏小寡妇家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帮忙,居然说成是跳而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一年来回一趟,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就算沿途要饭吧,衣服怎么弄,带不带冬天的衣服,更不说喝水穿鞋生病的问题,最最离谱的是,有个老头好心劝他,还给人家起了个反讽的名字叫智叟,不光笑话人家连京城氏的小寡妇跟那孩子都比不上,又说什么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虽然前面的荷担者三夫没说清楚他家一共几个男的吧,想来这样**的家庭,九十的老头都上阵了,壮男劳力肯定也全都跟着上吧,如果不全上,那就是分工有偏颇,有偏颇哥们弟兄叔侄子弟肯定就得打起来,没打起来全上的话,一年往返一趟,哪里有功夫生孩子呢?而且一准就能生小子吗?如果生丫头怎么办呢?柴米油盐怎么过日子?”若水金沙顿一顿,又接着说道:“还有那个玩蛇的山神,就平常的百姓盖房子修路什么的,采用的石头也肯定比他家五口人一年挖一担子挑走的多吧,结果就吓得去报告了,天帝还居然说什么被感动了,多大点事儿啊,哪儿跟哪儿就感动了,这点事就感动,那白娘子跟许仙那事儿,董永和七仙女那事儿,天帝怎么不管一管,还说什么让大力神把山搬走了,放在什么朔方雍州,人家在那块住的生灵们怎么办吧,那么大的两座山堵在那里,人家出门就不绕了吗?这是典型的捡软柿子捏啊,这是什么天帝啊,还有这个山怎么放的问题,是直接往哪一扔还是怎么放,提前清场不清场,砸了谁伤了谁这都算谁的,那么大一片地方,说占就给占了,天帝和那个山神都不考虑吗?这些都是问题啊!” 圣黄桷氏等他说完,略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问道:“所以呢?” 若水金沙后面的细节还没看,粗略溜了溜,一字一句的念诵道:“明辨者言,寓事当求贴切,纵然譬喻,也当相类相近,不可恣意胡言,本篇虽意在以人力之毫弱衬显精神力量之强大,然以此虚妄荒悖之事宣处世通达之道,故力与道皆废,不可见信于智者,徒贻笑于愚者小人尔。” “明辨者言,……”圣黄桷氏若有所悟的思索着。 若水金沙正等着他后面的话,就这时候,杜林文羽推门进来,后面跟着长芦多吉。 “多吉姐姐来了!”杜林文羽抢先说道。 “圣黄桷大人,若水老师!”长芦多吉躬身行礼。 圣黄桷氏微笑起来,抬手指了指更靠里些的禅椅,示意她坐下,说道:“好好好,坐吧!” 长芦多吉只看懂了让她坐下,都没注意到更靠里的禅椅,就在那大排椅上坐下来,因为熟识的关系,所以口无遮拦的问道:“明辨者言,说什么呢!” 杜林文羽关了门,回身又来找刚才放下的书,却见若水金沙拿在手里,也不好要过来,只得又去箱子里,将那本《道家精要文白对照图文本》翻出来,她对其中的内容倒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喜欢书里丰富的插图。 若水金沙将手里的《故事审疑》合上书页晃了晃封面放到桌上,说道:“正说这本书里的愚公移山呢!” “我记得这里头说,天帝是个缺心眼的二货!”长芦多吉很早以前看过这本《故事审疑》,如此说完却又拿不准,思疑道:“好像不是这篇,后面那个说是马皮蚕女的故事,有一段附加的,说那个被马皮裹走的女孩托梦,说自己被天帝封了蚕神,就那段说,天帝是二货缺心眼,这样背信弃义的**坯子都能封神,那屎壳郎都能赴蟠桃盛会了!” 杜林文羽听着来了精神,看了一眼若水金沙放下的书,也不好拿过来看,接话道:“那个公孙龙那篇,说公孙龙好吃白米饭,吃一锅拉一炕,他说“白马非马”把那个守门的卫士绕进去了,然后就以此为资本,还有那个叫鸿超的神箭手,说他不是二虎头就是大骗子,拿箭射自己老婆的眼珠子,也可能是碰巧没射死又夸大的事儿,只是这样胡扯,那个中山公子牟居然信服的不行不行的,也真是够**的!” “哎!公孙龙这段,也只能说什么人都能找到对路的,要不就是骗子太多,傻子都不够用的,没办法!”长芦多吉被杜林文羽的失望感染,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正要急着说下去,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当!当!当!”的三声敲门之后,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清源仲文拜见圣黄桷大人!” 长芦多吉目光望向圣黄桷氏和若水金沙,看见圣黄桷氏默许的点了点头,便起身去开门。 杜林文羽听见有生人来,就很害羞的将书放下想要躲到里间去,眼看着长芦多吉已经起身开门了,情急之下现出麻雀真身来,从窗户飞了出去。 门打开来,清源仲文站在门口,身后是提着提盒的太姥金阔,太姥金阔不出声,只是跟着躬身行礼,清源仲文称呼道:“圣黄桷大人!” 圣黄桷氏起身还礼,清源仲文带着太姥金阔走进屋来,与若水金沙和长芦多吉的简单的客套行礼后,长芦多吉更加肯定了圣黄桷氏叫自己是有事儿来的,或许是不方便出面让自己帮谁去诊病的事儿,长芦多吉如此思维着坐去了里面的禅椅,彼此落座后,清源仲文坐在大排椅上,太姥金阔依旧笔挺的站着,然而圣黄桷氏觉得不好,想着让太姥金阔也坐下来,清源仲文又往左边靠了靠,点头示意下,太姥金阔才挨着清源仲文的右手坐了下来,将那提盒又往自己跟前挪了挪。 “大人身体一向可好吗?”清源仲文平日见到年长的,这样的套话是说惯了的,正想着圣黄桷氏回答完挺好等语之后,自己后面的话该怎么起头,却突然意识到屋里的椅子如此摆放,明显早就准备好了会有访客到来,不禁有些心虚的赶紧又朝门口看了一眼,然而屋里开了窗户相对光线比走廊更亮,从底下的门缝也看不出来走廊上是否有动静。 圣黄桷氏却盯着太姥金阔脚边的提盒看了好几眼,缓了缓,回道:“恐怕临时现找这样一个合适的篮子,得费一番工夫吧!” 若水金沙就觉得圣黄桷氏这话有些怪,看了一眼那提盒,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自己的师父圣黄桷氏如此说,必有深意。 清源仲文从未和圣黄桷氏一个屋子这样面对面的打过交道,但毕竟也是在无数世事变幻的大风大浪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他不确定圣黄桷氏是否在拿话诈自己,纵然他看透了提盒里的玄机,也得等他确切的点出来,绝不能被他这样一句话就自乱阵脚的轻易泄了底,万一他是随口说说呢,又或者像那些假清高真贪伪的官员们一样,雁过拔毛的趁机索贿,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好在自己留有后手,提前准备了礼物,本打算临走的时候再视情况决定是否相赠,如今拿出来也是适机的,如此想定之后,便装作大意的忘记后恍然想起来,示意太姥金阔道:“把我给大人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长芦多吉没太仔细听圣黄桷氏说的话,只是以为圣黄桷氏和清源仲文有些相熟,认为他是没话找话才这样说,类似于开玩笑一样的说“来就来吧带东西干嘛”之类的话,但看清源仲文的反应却是本没打算给,只是抹不开面不给不合适的态度。 太姥金阔会意,揭去提盒的盖子,将上面一层上?*文竞心昧顺隼矗??峙踝牌鹕砭鸵?矢?セ畦鍪稀Ⅻbr>清源仲文跟着说道:“一点小小的意思,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圆形木盒虽然朴素,却是已经绝迹的海南沉香制成,盒里装着的一串念珠也是同等料,珍贵非常。 “不不不!”圣黄桷氏看也不看那沉香木盒,只是摆手推辞,将那木盒挡了回去,道:“虽然说我活的太久,老不死的,也还是不太愿意瞎耽误功夫,咱们何不开门见山,还是不要来这些俗套的虚礼了吧!” 太姥金阔听他这话说的透彻,只是看了清源仲文一眼,因为清源仲文的点头回应,才回来将那木盒仍旧放进提盒里,盖好盖子。 清源仲文很喜欢这样的痛快话,跟着太姥金阔的动作看了一眼那提盒,目光转回来看着圣黄桷氏的反应,试探性的说道:“想来大人也一定知道,我此番来,是为了青渊矶浩的事!” “你若无所求,无所取,青渊矶浩又关你的什么事!”圣黄桷氏的话说的一针见血。 “大人所言极是,我确实是为了自己的事!”清源仲文被圣黄桷氏的话说的无可辩驳,便惭愧的笑笑,恳切的说完话,又叹息着很隐晦的说道:“我也是迷茫的太久了,只是觉得不能就任着青渊矶浩如此的折腾下去吧!” “啊,我刚才也是听我们的小麻雀说,一大早刚开门就烧了什么新意境茶庄,还有什么养身馆,……”圣黄桷氏顺着清源仲文的话,希望他能说的更具体些,只是因为对名字的不确切,圣黄桷氏看了长芦多吉一眼,又扭过头看了若水金沙一眼。 |
长芦多吉看着清源仲文,尤其因为他右额上拇指肚大小的红斑胎记,依稀想起曾经在一个挺富裕的茶商家里,给一个怀孕的灵猫精做过妊娠检查,记得清源仲文应该就是那个茶商,联系起早上听说的新益茶庄掌柜被青渊矶浩烧了手和口的事儿,判断他可能是茶庄背后的东家,或许是觉得金瓯台抓不住青渊矶浩,想求圣黄桷氏出手,所以才偷摸的找了上来,长芦多吉就怕圣黄桷氏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就怕他不好推辞答应了他什么,趁着他还未将诉求说出口,自己提前把知道的真实情况点一点,也好作为圣黄桷氏的参考,虽然也想着是不是该确认一下他茶庄东家的身份或是与圣黄桷氏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自己根据事实陈诉,也不碍着是不是得罪了他,确认了的话,反而好像有了针对性,更不好。 “好像是叫静谧养身馆!”若水金沙也不十分确定,所以又补了一句:“小孩子说不清楚,也可能本身听到的时候,就是讹传!” “倒还不至于讹传,就是名字,一个叫新益茶庄,还有一个叫静怡养生馆,那现场特别惨……”清源仲文的想法原本是想把情况说的严重些,圣黄桷氏想着让青渊矶浩终止,如此才好来谈条件换取太阳印,然而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上,却被长芦多吉打断了。 “要我说这两家也是活该,清源先生可愿意听我细说缘由吗?”长芦多吉的话里,透着不容否决的硬气,也不等清源仲文的肯定回应,兀自继续说下去:“这两家店正好离着我的千金药堂不太远,所以我会多少清楚些,新益茶庄是随着人类近几年普洱茶大热才开起来的,主要经营的就是普洱茶,然而他家卖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啊,说是低端大众茶品,其实全都是些垃圾,瓜子皮碎羽毛石头子,最恶心的连杜鹃鸟粪都有,入口的东西,这么能这样草率,”长芦多吉觉得自己说的不够精准,顿了顿,又更正道:“这都不能叫草率,这叫缺德!然而这一家相比那个养身馆还强点,虽然说退货的时候十分不愿意,会念叨些‘一分钱一分货,我们乡下的日子,比不得桑都城里有钱的老爷们过的精细,农产品的东西,有些杂物正是说明纯天然,’说这样冷嘲热讽的闲话,但起码还给退,那家养生馆纯粹就是骗钱的,什么冰火灸减肥,炒些内脂肪外脂肪的概念,弄些掺了姜粉辣椒面的药草粉加料包里贴脚心,天天搞活动,还现场演示,贴上问热不热,辣椒面姜粉他能不热吗?还有什么铁皮石斛,弄些胶囊伍的,神吹九大仙草的功效,还有黄精,也是磨成粉,说是延年益寿,说人类的太上老君天天不吃饭光吃黄精成的仙,这不是胡诌胡扯吗?那个养身馆的女东家本名就叫什么静怡,上回他还打算拉着我跟他一起骗,我也是看不惯他那副地包天的嘴脸,实在是烦了就说了他两句,所以她就记仇报复的到处散布我的谣言,说我跟我家病号房的小伙计有染,各种难听的话,这样的东西,被烧了手和嘴,那不就是活该吗?”长芦多吉只是一吐为快,话出了口,才觉得最后几句说出来有些泄私愤的意思,不太合适,然而已经说了出来,何况事实本就如此,也就觉得无所谓。 “照着长芦医生的说法,那就是支持青渊矶浩的做法了?”清源仲文实在是没想到长芦多吉会这样说,所以意味深长的问。 “倒也不能说是支持,毕竟暴力催生暴力,恐惧传染恐惧,他的这种做法,用人类的话说,那就是恐怖主义,想要达到惩恶扬善的目的,不仅行不通,反而会让秩序更混乱,他这种小孩子天真想法的肝胆侠义,最终只能是把自己搭进去,最后恐怕很难有好的下场!”长芦多吉顿一顿,突然陷入到坏想法里,转而又说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倘或他在被捕前,再多烧几家,就比如二道口那几家卖吕仙膏药的,还有豆角弯街头上几家卖水果的,喊着低价格,给着小分量,一斤桃能给八两就不错,那个槐树胡同口,摆摊卖橘子那老头儿,完全就是那个《卖柑者言》里头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能买着一个有水的就不错,……”长芦多吉突然想起来,又很重点的说道:“差点忘了,有个头号的蝎子精,人形的模样是个老太太,真名应该叫流沙洪斌,这个老妇,今天装教授师,明天演医生,后天又是什么家族秘方,扮着各种身份到处卖假药骗钱,我都遇着她好几回了,今天我出门的时候,还看着他在东影背小街上,看他组织了一群老头老太太听课,虽说他也是受雇的,只是挣个小头的钱,但他这个行为可恨啊,咱们的商贾管理台对于这种的,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们挖一坑换一地方,偶尔抓着了,也只能算是流沙洪斌这种幕前的人赃并获,顶多也就是按照商贾条例上的规定,不痛不痒的罚点钱,她这么大年纪,关也不好关,万一有点闪失死里头了,咱们的民众还不知道又怎么舆论,肯定又会非议些有错不至死小事酿大祸之类的言辞,我都纳闷了,这样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如此的坏心眼,跟杀人放火的比起来,对社会的危害更大,一群丧良心的家伙,也该青渊矶浩烧的她起不来了才好!”长芦多吉一时气愤便说的痛快,本来要就着问责会的事儿说下去,然而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话也有小孩子天真的成分在里面,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就赶紧闭了嘴。 清源仲文虽然也认同长芦多吉说的,却并非是自己所期待的结果,但毕竟不是圣黄桷氏说出来的,所以他转头又问圣黄桷氏道:“圣黄桷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火疖子总得鼓了头,用一枚棱针刺破脓疱引出脓血,不日就可以痊愈,连疤痕都不会落下,有些患者心急,又遇上庸医骗钱,过早的挤破脓疱或是辅以药剂,病程也都是相差无几的,然而却相对痛苦,还会落下很难看的疤痕,这仍然算是情况好的,情况糟糕的还会引发周围大面积的急性感染,甚至会危及生命!”圣黄桷氏说着意味深长的话,正思虑着打算接着说下去,却被清源仲文打断了。 “您是说阿浩就是那个没鼓头火疖子吗?”清源仲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难以置信的更进一步问道:“没鼓头的意思,就是说,他目前做的这些还不够?” 波洛:“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喜欢的东西尽情享受,不喜欢的东西绝不容忍,比如,谈生意前,人们都爱说的那些客套话,我就很讨厌!”——《东方列车谋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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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打算怎么做,我配合您,单就为了您说的整治这个世道人心,太阳印的事,可以另说!”青渊矶浩的话,说的很恳切,并非以退为进,也并非提醒太阳印的事儿,更非念念不忘,仅仅就是言语中字面上最直接的意思。 “人情社会难免朋党,而且大家更关心的自身利益,如此要不得,陌生人社会若有法制的保障,便会相对好很多,所以我要进一步加强法制建设,对于所有不公不平不义之事,一是加强监察制度,二是设置相应高额的举报奖励体系,……”圣黄桷氏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答非所问,而且目前只是大概设想,也说不太清楚,于是便将细节略过去,接着说道:“等等等等一系列的举措吧,这得需要一大笔资金,然而涉及到你的,主要就是个收场的问题,我就考虑着能不能把这两方面联系起来,就弄个悬赏什么的,咱们可以就着搞一大笔钱,成立个基金会伍的!” 青渊矶浩并没有听明白圣黄桷氏具体什么意思,只是出于对圣黄桷氏的信任,说道:“行啊,我一切都听大人的安排就是!” 清源仲文作为清源帮的少帮主,对于各种经营算计资本的运作都很敏感,圣黄桷氏提到的悬赏,自己脑子里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然而那只是广思多虑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却不想在这里被圣黄桷氏说出了口,惊讶的同时,很怕圣黄桷氏藏有暗招,就想问清楚了,道:“大人所说的悬赏,是打算如何做呢?” “应该就这两天吧,会有一个针对云都苍岩的问责会,就这个问责会,我想给他插上一杠子,就把这个问责会给他改成悬赏会,……”圣黄桷氏说道这里,突然又确认道:“你们都知道这个问责会的事儿吧!” 清源仲文听说和问责会有关,知道这滩浑水不太好蹚,就很有心机的没有急着表态,注意到长芦多吉的表情,看她的样子就猜测她应该也是知道问责会的,再看青渊矶浩,只是干坐在那里,好像说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长芦多吉越听越不对劲儿,也闹不清圣黄桷氏是真心要解决事端还是给青渊矶浩在下套,纵然两者都有吧,也觉得原本已经够乱遭了,却还要想着挣一大笔钱出来,就觉得很不公义,又揣摩起刚才的事儿,自己在屋里说,青渊矶浩跟着就在外面下手,而看圣黄桷氏的样子明显是知情的,似乎更是为了博得信任建立联系一样的意思,就更倾向于自己被下了套的判断,虽也知道圣黄桷氏应该不会是想要害自己,但就是觉得很不得劲,却也不好就此离去,何况一直好奇青渊矶浩刚才说的寻找母亲信佛修道目的不纯正的事儿,就只想等着最后问上一问。 圣黄桷氏看他们都不说话,就当他们已经知道了,又接着说下去,道:“以矶浩目前的修为,是谁也拿他没办法的,所以问责会只会是毫无意义的瞎嚷嚷,咱们就趁此机会,提前找一两个有些号召力的人打入到问责会内部,带头出钱悬赏,那些害怕矶浩的家伙们自然跟风出钱,等钱数凑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假装设个局把矶浩引来抓住,如此矶浩这事儿也能收了场,钱妥妥的也挣下了。” 清源仲文听着有些玄,很怕在清源矶浩被抓的这一环节上,跟那两口子说好的假离婚一样,一方变了卦,最后变成了真离婚,假装被抓住很可能会变成真的被抓住,想来都众筹悬赏了,不真被抓指定不行,于是他就很忧心的问青渊矶浩道:“阿浩,你看怎么样?” 青渊矶浩禅定一般的状态,双眼只是漠漠的盯着圣黄桷氏身前办公桌的一根桌子腿,仍旧是刚才那句话:“我一切都听大人的安排就是!” 清源仲文但看青渊矶浩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此也只能希望青渊矶浩的法力真的高到什么术法也困不住他的地步,又想到如果青渊矶浩的法力若不能高到那个地步,恐怕毁掉太阳印向人类复仇的事够呛能行,所以清源仲文往下一步的说道:“我正好有个私家的小钱庄,倒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资产,可以存管这次悬赏的钱财,只要大人肯交付太阳印,我可以全程谋划,别说最后的最后,就现在,整个钱庄都可以直接送给大人。” “太阳印并非在我手里,所以没有交付一说,矶浩被抓起来之后,还得再等些时日,大概得一个多月吧,这段时间就算作矶浩的消业吧,然后时机成熟,”圣黄桷氏向清源仲文解释到这里,目光转向青渊矶浩,继续说道:“就如你所愿,赶在你母亲生辰之前,太平氏也要去幽冥界找他的父母,你自然有你的手段和不好意思,如此才会把太平氏那个心狠手毒的二嫂子作筹码,然而太平氏去往幽冥界之后的事,……”圣黄桷氏顿了顿,又说:“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了,只是一切法因缘而生,人类有大菩萨住世守祜,单凭这一项,纵然得到太阳印,恐怕终究还是不能如愿!” 青渊矶浩因为圣黄桷氏的话沉思片刻,问道:“在我被抓的时候,需要我表现的很屈辱吗?” “不要太刻意,放水是否明显并不重要,自然真实就好!”圣黄桷氏说完,又似乎是跟清源仲文商量,却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更像在陈诉事实一般,道:“下个月舍弟的婚礼当天,矶浩前去庆祝,被当场埋伏的卫士抓住,如此顺理成章,对外说起来也会很好!” 清源仲文被圣黄桷氏突然而来的这句话给说懵了,缓了好几缓,匪夷所思的确认道:“您是说我弟弟的婚礼吗?” 圣黄桷氏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道:“如果你不确定,就回去问问他的意思吧,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样!” 清源仲文听出了圣黄桷氏话中的深意,一筹莫展的思索着。 “好!”青渊矶浩想想没有别的事要问,很干脆的答应一声,从容的站起身来,将那提盒的第一层连同盖子一同拿下来,露出下面略高深的一层,刚才自己的白猫真身就藏匿在这里,其中所铺的绒布以及对照的两面铜镜便露了出来,青渊矶浩伸手扯下固定铜镜的线,将两面铜镜的镜背扭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然后恭敬的放在圣黄桷氏跟前的桌上,道:“这一对明镜,我没解出来什么意思,似乎承载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意,送给大人赏玩吧!” 圣黄桷氏将镜子拿过来分开看了一眼,只见精美的人物花纹,也顾不上细看就又合上了,只说道:“那就在我这里留一阵吧!” “拜别大人!”清远矶浩一一行礼作别,突然又看见斜放着的禅椅,这才又搬起来。 “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水金沙对青渊矶浩说着话起身接过来禅椅来,按照刚才拉出来的方法又推了回去。 “拜别大人!”青渊矶浩又说道。 长芦多吉眼看要没机会了,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来,道:“我能问一下,就是刚才说寻找母亲而信佛修道的目的不纯正,什么意思?” 青渊矶浩扬起薄嘴唇的嘴角,对长芦多吉微笑了笑,又转过头来向清源仲文意味深长的点了一点头,然后转回身就遁去了身形。 长芦多吉所问的,清源仲文只依稀记得大概轮廓,然而看意思圣黄桷氏是知道的,所以就以答代问的说道:“我只知道他要为母亲向人类报仇,还真说不大上来,好像佛教的什么经来着!” 圣黄桷氏将铜镜放下,解释道:“人类的传说记载,释迦牟尼佛在出生七天后,他的生母摩耶夫人就亡故了,而《地藏菩萨本愿经》开篇就说,释迦牟尼佛成道后,上升忉利天宫为其母说法,所以矶浩那孩子信佛的根本原因,只是为了能再找到他的母亲!” “大人们还有事情,我们也就告辞了!”清源仲文对太姥金阔说着,很自愧不如的站起身来,行礼作别出门去了。 太姥金阔提起篮子跟在后面,因为觉得刚才屋里人多应该通一通风,也就没把门带严,留下一条虚掩的缝隙。 长芦多吉这才将青渊矶浩的事全都想通了,除了被他的情义感动,又很为他感到无奈,也是没有别的话,却也不想立马离开,也算是多陪圣黄桷氏和若水金沙一会儿。 圣黄桷氏盯着身前榆木办公桌上的天然木纹凝思着。 若水金沙隐隐的很为青渊矶浩担心。 屋子里静极了,三人就如此的干坐着,如同默契一般,各怀心思的干坐着。 窗外起了一阵秋风,吹着杨树叶子唰唰的响了一阵,又有一只扁颅蝠从屋檐底下的瓦缝里钻了出来,娇小的身躯两三下就飞没了影。 奖励诚实关系到了最大的不诚实!——《倔强的牛顿》 |
第四十三章 新卫士入台宣誓言 金瓯台的小礼堂,通过考核的预备卫士转正为正式的金瓯卫士,已经完成了各自的编队,身上的银色盾章也都换成了金色,只等着入台宣誓礼完成后,赶往各自的卫队所在地报道上任。 汝水青岚作为作为领誓,与大监守云都苍岩一排站着,对面二十几个新卫士站作两排,全都屈右臂张手掌于身侧,朗声诵念道: 我入金瓯台 当行护卫责 相敬不徇私 亦不惧强权 忠信以自律 竭尽心坦诚 誓死奉公理 舍命守正气 若违此誓言 甘受天雷轰 南港锋颖身在其中,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会因为愚蠢的大白话誓词口号而发笑失态,或是难以念诵出口,此刻感受到的,是身为一名肩负整个匿界安稳重任的金瓯卫士所该有的责任感和自豪感,亦如天道楼正门牌匾上所书写的,一股所谓天道正气的力量震撼着他的心灵,他因为内心的激动澎湃,全身发冷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事先并没有排练过,所以前两句的声音并不很齐整,就连云都苍岩也是第三句才对上了节奏,好在后面几句还行,声音也更响亮。 汝水青岚领完誓词放下手来,却并不介绍,只是退后一步将位置让出来,因为事先说过大监守会带副监守与值日台守一起出席,所以新卫士们也闹不清这个壮年男子是哪一位,只有少数两个认识的,也并未交头接耳,全都肃然的听他讲话。 “你们马上就要分赴自己的卫队去任职,从基层开始做起,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深知其中的难处,我至今深深记得这样一件事,我说给你们听,我当时分的芨芨洼卫队,赶上有一阵子有那个佛教的信众筹钱盖庙,得用村子里的地,就有一个老头儿带着小孙子过来办迁户口的事儿,他这个小孙子的妈妈,也就是这老头儿的儿媳妇娘家是桑都的,就类似人类的城镇户口农村户口一样,我也是后来才了解到桑都因为当时烧柴的补贴,就为了多分一份钱,所以结婚的时候不仅他家儿媳妇没迁户口,他这个小孙子生下来也把户口落在了他妈妈那边,当然现在这个补贴也有,只是很少的一点钱了,当时因为这个卖地,所以老头又想着把他孙子的户口迁过来,可是根据相关户籍管理条例,这种情况是不能办的,于是老头就缠起来,说他孙子是黑户,我说他孙子户口跟他妈,有户口就不是黑户,然后他就说不是黑户就能迁户口,我说迁不了,然后他就又说他孙子是黑户,上个户口都不给上,老头儿就是这样把概念混淆在一起绕口令一样翻来覆去的缠,就是这样你说一他跟你说二,你说二,他又跟你扯别的,就想绕的你烦的你给他办了他就行了,差不多闹了将近一上午,我后来也不理他,他又来跟我攀关系,说他们村谁谁谁刚办完的,就因为托了某某某的关系送了礼,那意思就是说要请我吃饭,又说是要给我送礼行贿什么的,我都没有理他,后来那老头找了关系,他们村子的族长开了信来,毕竟是男丁吗,村里也都同意,到了我这里,也不是说我别不过劲儿吧,反正就是不行,这个事于法不合于理有亏,我还是没给他办,当然人家后来通过别的渠道也办成了,我还专门查了记录,虽然和他说的有些出入,但也并非全是胡说,确实有几个他们村的户口才迁了没几天的,为此我郁闷了好一阵子,正好赶上不久后巡查卫队巡查工作,我就写了封检举信交上去,当然现在想来,那封信略有些偏激,然后我就开始受排挤,再后来调了个卫队,仍旧被排挤,或许没被排挤,是我自己内心的消沉认为我受排挤吧,总之那是一段挺难过的岁月,但我还坚守岗位努力认真工作,再后来因为在寺门镇侯落鸦村的打黑行动中获了个英勇强干的二等功勋,我竟受到赏识认可开始一点点的升了上来,这就是我的经历!”云都苍岩回忆起往事也难免伤感,原本只是想说迁户口的事,意识到自己后面跑了题,就又往回说,道:“我那阵子也曾经矛盾过,就说我给那老头儿办了又能伤害谁呢,那么多的钱均摊下来,多分他孙子一个的,每个人也少不了多少钱,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呢,难道是因为我看到他分钱不高兴吗?我的心思还真不至于那么狭隘,后来我终于想明白,这是因为我的信念与之相矛盾所导致的,无论对我还是对他来说,这样做都是不对的,都是不好的,既然我参与进来,那我就按照我的原则来,我的原则我的底线在这里,别人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我要恪守我的原则和底线,无论怎样都不行,当然大多数人会说,社会就是这样的,别人都这么干,你监守着又有什么意义呢?这话看似有理,其实糊涂极了,别人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儿,那会成就别人的社会别人的生活,关键是你要怎么做,这会直接关系到你的生活状态,不要让自己活成自己都看不起的卑微样子,不要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没有自尊没有信念的活着,那样会活的很可悲,而且你去看吧,那样也活不好!”圣黄桷氏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不好,以至有些后悔应该提前写个稿的,可又觉得拿着稿念会很无趣,所以就又后悔起自己下了过来讲两句的决定来,不过这样的场面经历多了,他也知道自己会有这样反复后悔纠结的念头在脑子里闪现,所以也不觉得怎样,仍旧顺着想法继续说下去:“其实你们做预备卫士的时候在卫队轮值的时间里,也该有所体悟,你说工作有什么,***写个报告,现成的经验和规定就在那里,锻炼上几天熟悉就好了,没什么难的,复杂的是牵涉其中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纵然是如今,我处在这个大监守的位子上,也算位高权重了,却仍免不了为此犯难和伤心,总有人想变通,总有人想走个后门,拉个关系钻个空子,很多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你明明知道这个事不对不好,尤其是当公众的认同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拿眼下这个秋收在官道上晒玉米粮食来说,各个村子都这么干,这其中不乏就有我们在座的自己卫士老家里的父母亲戚,他们总是会说,这么好这么平的地面晒两天就干了,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何况大家都晒,你不晒就是傻子,全都是这样的心理,却不知道因为这样的事儿每年会起多少事故出多少惨案,虽然我年年都下大力度整顿,但目前来说,并没有效果,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是个失败者,然而这并不代表我会认同这样的道理,我更不会屈服和停止抗争,我一直都相信,只要信念不灭,这个事儿他就不算完,纵然是没能改变这个世界,但也一定不要被这个世界而改变了你的信念和坚持的底线……” 值日台守眉山宿野突然出现在小礼堂的门口,似乎有很紧要的事要说,但见云都苍岩正在讲话,便停住匆忙的脚步,如同憋了尿一般,脚步踌躇的焦急等待着。 云都苍岩的思路并没有被打断,只是底线这个词让他又想起富春知夏曾经的话,云都苍岩确认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着:“我不知道这样说你们是否理解,能否印到你们心里去,我只希望你们在若干年之后,仍旧保有最初想要成为一名金瓯卫士的这颗最初的本真之心,哪怕说,这颗最初的本心只是想着一份安定的工作到月拿工资,那也没问题,只希望你能本分尽职的做好你的工作,不要求多么突出,但也一定不能坏,这是最起码的底线,倘或谁越过了这条底线,……”云都苍炎不想放狠话,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是不可以越过的底线,这是不能跨越的底线,我们的月钱俸禄,包括来自于汗珠子砸脚面种出来的庄稼,也包括街边上小摊贩起早贪黑的忙碌,当然有的时候会苦点累点,既然我们选择了成为一名卫士,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要对得起他们,要有这样的良心,这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最起码的良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儿被提起的时候,希望我们都能心安理得,希望我们都能问心无愧。”云都苍岩说完,很郑重的躬身行礼。 台下的新卫士们听得热血沸腾,也都很郑重钦服的还礼表示他们会默守云都苍岩的训话。 “我还有事儿,得赶紧走了,大家都要各自努力!”云都苍岩又想起一句来:“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大家一切安好!”说完向汝水青岚示意一下,步伐稳健的赶去门口,这时就有新卫士带头鼓起掌来,以此欢送大监守大人,云都苍岩礼节性又回头致意。 汝水青岚看出了苗头不对,手掌向下压着平息了掌声,把新卫士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他原本也准备了几句话,只是刚听了云都苍岩的话,他很有感触的想起来曾经跟着密部桃部长雾渡苌楚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桃部长说的一句话,其实和云都苍岩说的意思差不多,于是有感而发的说着结束语:“基层工作不太好搞,确实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话,说就是这么一个**的社会,全都这样干,也只能随和着,你自己监守这能有什么用,老话说的就是,随大流不挨揍,其实这话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你,你是怎样想的,你要怎样做,这会成就你的社会,这会成就你的世界,你的社会是怎样的,你的世界是怎样的,你是怎样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你随和他们,就会和他们一样没主见,生活中全是那些烂七八糟的事儿,你不随和他们,你才能发现那个真实的自己是如此特别,别人嘴里的荣辱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怎么看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那个你才是最独一无二,才是最最珍贵的!”汝水青岚意识到这句话说的不严谨,所以找补的又纠正了一句:“我当然说的是你的精神可贵,精神以言行的方式体现,如此改变影响你所处的环境。……” 等在门口的眉山宿野迎两步上去到云都苍岩身前,又一并跟着往外走,很紧急的说道:“情况很糟糕,就在刚才,同时有好几个青渊矶浩的身影同时出现,连犯了几个案子,考虑是用了镜身份一类的法术,我刚下了戒严令,出动全桑都的卫队,全城盘查搜检他的真身。” “是你亲眼看到的情况还是下面报告上来的?”云都苍岩一边问,一边快步往正门口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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