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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七煞殇系列《残影断魂劫》(整改重发,求指点!)[第27页] |
作者:幻月£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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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街串巷,回到了城角那一家偏僻酒馆。忍不住又自言自语的抱怨道:“真没天理。倒像我真成了你的孝顺小弟。还要把你背过来?”抬眼张望,见酒馆中空空荡荡,有几张桌面上放的饭菜还在冒出热气,而等待品尝之人却已不见了踪影。再看地上堆得满满当当,均是身穿捕快服色的“尸体”,不知死活。玄霜心里有几分恐惧,压下喉头涌起的阵阵不适,四面叫道:“师父?师父……你在这里么?” 背后忽然传来个冷冷的声音,道:“鬼叫什么?没见过将死之人?”还不等玄霜回头,眼角先见一道黑影飞一般飘入客栈,在椅中落座。这不过是展露轻功的惯常形式,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但在那人使出,自先透出一股森寒的压迫气势,仿佛他是天生尊崇无比,在场者便该给他俯首膜拜。 玄霜闻言大喜,道:“将死之人?你是说……他们还没死了?”江冽尘哼了一声,道:“你的兴致倒不错。还一直背着这半死不活的东西?也不嫌累?” 玄霜经他一提,才意识到背上还负着个累赘,皆因情绪太盛,竟连凭空多出的重量也未加留心。这时讪然一笑,仍掩不住暗中欣喜。扯着那人胳膊,一把将他甩了下去,笑道:“师父,您瞧我把他活捉来了。怎么样,这任务完成得还算出色罢?是否不负您关门弟子之名?”原是想听几句鼓励,江冽尘却不遂他所愿,冷哼道:“点滴小成,便要沾沾自喜,将来有何出息?我一早说过,事在人为,没什么是你办不到。”玄霜心道:“也包括杀你?”这句话在口边转得数转,几次冲动欲出,最终还是强自压下。 江冽尘抬手环绕店中一指,道:“这些人只是昏过去了,还剩着最后一口气,都交给你料理了。”玄霜听得懂他所说“料理”便是“杀光”之意,心道:“原来你暂时留着他们性命,并非是突发善心,无非想将这一桩滔天罪孽推到我身上。”看到那些捕快一个个东倒西歪,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同情。或许他们也是有妻有子,家中娇妻做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伴着一盏昏黄孤灯,寂静相候。儿子等待着父亲,盼着坐在他的膝头,听他讲日间抓捕凶犯的传奇故事。即使过程再艰险,最终也必能平安无恙,皆大欢喜,因为父亲便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孤妻幼子心目中的大英雄。而今天杀了这些人,不知更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好生凄惨。他善心未泯,想来实在不忍,尝试着代为求情道:“你……就定要杀了他们?” 江冽尘道:“废话,谁叫他们胆敢冒犯我?死有余辜!”玄霜道:“他们吃的是公家饭,所行所为,哪由自主?都是上头的命令啊,总也抓不住你这朝廷要犯,你兀自逍遥快活,他们那边是掉脑袋的大罪。说不定,人家本来是对你十分敬重的……”江冽尘道:“啰嗦什么?这几个杂碎与你非亲非故,你犯得着为了他们来求我?” 玄霜叹息一声,想到这魔头杀人如麻,企图求他纯属痴人说梦。想着个“对牛弹琴”之说,自娱自乐片刻,再转头望望那一群横七竖八的捕快,强忍住心中怜悯,宽慰自己道:“就算没有我,他们撞在七煞魔头手里,同样也是要死。但我现在如能顺他之意,将来就可如愿杀他,为所有枉死之人报仇。杀百救万,这笔买卖值得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些你们死前的痛苦……”双拳握紧,脸色板得僵硬,犹如将要上刑场赴死的将士。刚向前迈出几步,江冽尘忽道:“慢着!你见识过本座的手段没有?嗯?”话里还颇有些自矜之意。玄霜立时全身发冷,眼前浮现出停在福亲王府那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机伶伶打了个寒战,颤声道:“没……没有……” 说完当即后悔,果然江冽尘道:“很好,那就给你瞧瞧!去抬一具尸体上来。”玄霜恨不得割了自己舌头,看来“言多必失”果是至理,可恨偏就改不掉这多嘴的毛病。磨蹭着走到人堆中,挑了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壮汉,扛到桌上摊平。顶着一张苦瓜脸别过头,不愿见这人间惨象。江冽尘冷笑道:“有什么好怕?”在那人脸上扇了几巴掌,那人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尚不知身在何处,脸上便是阵阵发痛,脱口喝道:“操他娘的哪个混蛋?敢打扰老子睡觉?”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凭他这句话,死一万次也够了。”前臂疾探,指甲迅速伸长,“扑”的一声捅入那人胸膛。五指有如利刃,穿透铠甲通畅无阻。稍一转动,胸前就由五个血窟窿化为一个血洞。玄霜虽是恐惧异常,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看着他从胸腔内掏出颗鲜红、犹正跳动的心脏,平举到那人眼前,缓缓加力,一缕缕血水和成块的破碎血肉都淌到了脸上,散发出一阵阵强烈刺鼻的血腥味。他动作极快,掏出心脏之瞬,那人意识还未全失,眼睁睁的看见自己心脏在眼前被人捏碎,那滋味实在不是好熬的。玄霜看得屡次胃里翻腾,几乎等过了几百年,才终于将这场酷刑熬到头。江冽尘还不肯放过他,冷冷道:“接下来的,你依样行事。不用我多说了罢?” 玄霜一手轻轻抚在胸前,恍然间竟也有种内里空空荡荡的烦恶感。艰难嚅动口唇,挤出些声音,道:“何必……要挖人心脏?假如纯为向清廷示威,岂非幼稚无比?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是不是……好得多了?”江冽尘道:“你只管想着,只要现在照着我的话办,将来总有一天,你也可以这样对我。过去!”玄霜咬着牙看了他一眼,不知这究竟是出于巧合,还是自己心思已给他看穿,最终仍是点点头道:“好……都交给我罢。”走到角落一人身前,忽地灵机一动。当着他面在那人胸前用力按了几下,随后摊摊手道:“师父,徒儿不及您功力深厚,难以效仿您的高明之处。不敢让仵作检验伤口之时,稍堕您的威名。”自忖此言褒奖有余,拍足了马屁,他就看在这份儿上,也该给些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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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役赔笑道:“福亲王的事,小人哪有资格过问?不过王爷找您谈的,必定是好事,您还是快些过去罢,莫让王爷久等。”上官耀华默然半晌,含糊其辞,随意应了一声,又称稍待些时自行前往,将他打发了走。在室内反复转圈,心乱如麻。无意间在案上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满头乱发披散,双颊深陷,眼圈深深发黑。一副憔悴不堪,邋里邋遢的狼狈相,如以这副尊容去见王爷,无形中倒带了重反抗之意,无心之失也将成有心之举。反正许久未见义父,心中激动,准备得庄重些,倒也能交待过去。这便不慌不忙,端过水来详加梳洗,换上一套干净的华服锦衣,腰系金边缎带,头戴官帽。再朝镜中一张,已成了个神采奕奕,风姿俊朗的俏公子。随后对着铜镜,自行练习各种应对表情。这几日久未与人接触,竟连原本最擅长之技也生疏不少。好不容易到了自认完美,开门时忽感一阵凉风扑面而来,遍体生寒,又寻了件斗篷披在身上。一切置办妥当,端正了面容,循小路来到福亲王房前。不知怎地,先前艰难树立起的满贯自信再次消失无踪,还不知这次召见主何吉凶,王爷究竟是回心转意,还是给他追加惩罚?正犹豫难决,一旁忽然走来个家丁,一路哼着小曲,比自己如今心境,悠闲何止百遍?偏他还不肯识相,晃悠悠地到了面前,张口就道:“参见小王爷。奴才听说,王爷都找了您半天哪。您怎么还不进去?” 上官耀华心中烦躁,道:“待会儿就进去了,先在这里散散心不成么?本王的事,轮不到旁人来干涉。看你倒是悠闲得很,有空多去后院走走,看阿三他们工作,哪里能帮衬着的,就搭上一把手。别尽在府中闲逛!”数落一通后,心中稍一转念,连忙转身扯住他胳膊,拉着他闪到个僻静处,塞了一锭银子到他手里,低声道:“这位兄弟,刚才是我心情不好,你别见怪。这王府宫廷,都差不了多少,大家得相互扶持着,才能活得下去。你跟我说说,前几天王府送来的那几具尸体,这几日可都料理掉了?” 那人撇撇嘴,掂了掂银子分量还足,话匣子也即大开,道:“不错,小人跟您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那几具尸体全用阴尸水化得一干二净,就在王府后院,那边地儿本就坑坑洼洼,再填上几铲子土,就什么都看不出了。想来王爷还是怕担这个责任,宁可毁尸灭迹……不过办理此事的小齐子,这几日也消失啦。猜也猜得到,帮人办这种隐晦任务,最终总没个好下场。可他是为了养家糊口啊,王爷开出的价钱高,他明知是个死,还得硬着头皮去做。所以说,伤阴德的事干不得。你前一刻还在掩埋别人,后一刻就成了别人来掩埋你。因果报应,来得半点不爽。当然,这么说绝不是诅咒福亲王和小王爷,您二人定是长命百岁的。行了,小人就知道这么多,还请小王爷开恩,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好让小人多活几天,往后还能多给您提供些情报……” 上官耀华心中冷笑,听他讲前几句话,本来当他是个颇有见地的下人,却不料也是个见钱眼开,贪生怕死的逐利之徒。然而世上之人,有几个不是如此?点了个头道:“多谢你了。”那人点头哈腰,忙不迭的将银子揣进衣袋,道:“财不能外露,否则招贼惦记。”说着又是一路哼着小曲,没多时就去得远了。上官耀华心道:“凭你,还不配教训我。”转过头又向那一座高大的房屋看了过去,盘算道:“这府里的下人还个个对我客客气气,看来福亲王尚没打算收拾我,至少是没在这些下人面前露出过情绪……不过那又算得起什么?这年头笑里藏刀之人也不知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即使莫名其妙的死了,也没一个人会来多加留心。只有我自己,须得格外谨慎才成。”念在福亲王居长,别惹得他久候,恼羞成怒。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自己总是顺着他话意,虚言谄媚几句,还不简单?想通了此节,当即上前敲门。听得房中福亲王答道“进来”,便从容而入,躬身施礼道:“义父,孩儿给您请安来了。” 福亲王点一点头,抬手挥了两下,身边站立的一群侍卫都纷纷告退,途经上官耀华身侧时,照旧行礼,情态间看不出有何异状。最后一人尤为细心,将两扇门板拉了起来,才随众离去。 上官耀华感到房门在自己背后关起,仿佛光线也骤然黯淡少许,室中只剩着福亲王和自己二人。见他负着双手,立在桌前,眼神似笑非笑的投了过来。犹如自己是一条自行走入陷阱的羔羊。门窗各自紧闭,四周静谧,颇有几分自绝生路之感。背脊挺得僵直,额头已是不知不觉的淌下了冷汗。 福亲王看着他一副窘态,似乎只觉有趣,微笑道:“耀华,别这么紧张,义父又不会吃了你。来,过来坐。”上官耀华牙关紧咬,挤出了声蚊鸣大小的“是,义父。”环顾室中左右,竟是仅有福亲王身旁摆着一张椅子。不劳多说,定然又出于他事前布置。不愿耽得太久,给他看出了破绽。逼于无奈,唯有硬着头皮上前坐下。手臂隔着方桌,端端正正的搁在膝盖上,拳头握紧,不敢有丝毫懈怠。 福亲王笑道:“怎地见了义父,倒像陌生人一般?总不会是这几日让你闭门思过,你这孩子闹脾气,埋怨起义父来了?” |
上官耀华一提起程嘉璇,那便是愤慨、不屑双重交织,冷哼一声,道:“哦,就是她啊?知道!就是那个臭丫头假扮蒙面妖女,拿着残影剑,前赴各大门派行凶作恶,刺杀掌门人。听说连这也是摄政王和韵贵妃的阴谋,为挑起正派与魔教间的仇恨,借双方自相残杀,闹个两败俱伤,各自大损元气,即可使朝廷独大,无人再敢抗衡。他们几个,果然都是一丘之貉!这计划虽是不错,但也真够缺德了。只可惜,那丫头很没出息,整日里只晓得死皮赖脸的缠着七煞圣君,那副无耻之相,连我看了都觉得恶心。摄政王枉为一代枭雄,却给这种女儿败坏一己清誉!” 福亲王道:“她愿意缠着谁,本王不管。年纪那么小的丫头,对任何一个男人情有独钟,都不奇怪。其实这一件事,我还是在你身上得到了启发。你尽快去调查清楚她以前的身世,再来向我禀报。我看,她也极有可能同是反贼之后。有了这个身份,那就再跑不脱了。咱们随便给她罗织几条罪名,说她潜入宫中,正是伺机弑君复仇。到时要看看摄政王如何摆平这桩突降横祸?” 上官耀华这一刻突然有了种怪异之感,他嘴上一直说着讨厌程嘉璇,但仔细想来,竟是一种有意与她作对的怪异心思。真说有多嫌弃她,倒也不然,无非是抱着逗弄一个小妹妹的心思与她相处,对她种种讥讽,也就并不奇怪了。可想到她会给人害死,如果再也见不到她,也会有几分不忍。连自己都没法解释这种一见而生的惺惺相惜,唯一能够明确断定的,就是不论自己对她是何种感情,都定不是男女之爱。道:“义父,您真想从她入手?不过,她只是摄政王的一颗棋子,对于这个女儿的死活,他根本就不会在意。拿她去威胁摄政王,不会奏效的……” 福亲王道:“他固然不在意这个女儿本身,却不能不在意,她所带来的灾难影响。假如真查出了什么问题,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早就对摄政王处处凌驾于自己之上,皇权受制,因而极为不满。这回本王给他提供一个借口,让他能顺利解决压在头上的势力,自行亲政,他就该对我心存感激。” 上官耀华不便再加推辞,低声道:“孩儿谨遵义父所命。”福亲王面上是一副语重心长之相,道:“耀华哪,本王位高权重,可不知怎地,膝下总是无儿。现今认你做了义子,心里也常自欣慰。尤其是,你又较同龄年轻人来得更为懂事。本王希望,能够好好的栽培你。”上官耀华嘴里喏喏应声,心思却早不知转到了什么地方去。 其后一段时间,这宫中众人各自暗中布局,面上却仍能巧妙遮掩,维持着一池静水的假象。倒也实在是难得之能。多尔衮又向顺治提出请法师做法驱邪一事。顺治心里虽是不愿,也不想自己的皇宫给那些装神弄鬼之人肆意品评,但玄霜确是所有皇子中,让他最为疼爱的儿子。看着他每日里疯疯癫癫,虽说本人一无所觉,在外人,尤其是亲人眼中,看来都是非常可怜。思来想去,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将此事交给摄政王一力负责,多尔衮倒也极是尽心,没几日就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群萨满法师。程嘉璇等人扶着玄霜,来到吟雪宫前庭广场上,搭好了祭台,划出法阵,要他坐在当中一张椅上。玄霜今天倒是颇为听话,不吵不闹,别人叫他做什么,都能乖乖照办。只是目光呆滞,看来灵气全无,双臂也是软绵绵的垂在身侧。顺治见玄霜成了这样,心底只觉可怜,也真盼着今日之举能稍许收效。 程嘉璇在做法尚未正式开始前,仍留在椅旁陪着他。以往玄霜脑筋清醒,每对她谈情说爱,她却总带了些轻视小孩的鄙夷。待他忽然态度大变,待自己极为冷落,却又极力想挽回他的友情。单为爱情而同朋友决裂,这在日后想来,终是一件极为痛苦之事。人有患得患失之心,而又往往待到失去后,才能真见其珍贵,只惜为时已晚。 玄霜坐在椅上,听着身旁锣鼓声震天炸响,噘了噘嘴,轻声抱怨道:“哼!吵死人了!” 程嘉璇忙极力安慰道:“正是要敲得响些,才能起到震慑之意,从而吓退恶鬼啊。你……你不要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即使……你并不想看到我……不过,全程也没什么可怕的。一会儿就结束了,相信我。” 玄霜又哼了两声,道:“说得倒像你见过多少次做法场面一样。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会不知?既然都是第一次见,就带点好奇之心,别拿想当然的话来蒙我。”顿了一顿,脸上忽然显出些调皮,低声道:“你猜猜看,他们今日做这一次法,能有多大效用?我同你打赌。” 程嘉璇渐渐止住泪眼,见他说话条理清晰,对不少事也记得准确,实在不像一个病人。而他今日情形也与前几日大不相同。学着他也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是病好了呢,还是……还是——从来都是装假吓唬人的?” 玄霜哼声道:“哦?”从椅上撑起身子,凑近了她面前,道:“是与不是,你来猜猜看啊。我再跟你打一次赌,如何?”竖起一根手指,做“一个赌”之约,却又突然转过手腕,指尖在她脸颊上戳了戳,嘴里发出“嘟”“嘟”的声音。这倒是有几分恰如一个孩子所为。程嘉璇哭笑不得,也是实在被他折腾得摸不着头脑,还想再发问时,站在最前的一位法师忽道:“准备就绪,做法就要开始了。请闲杂人等暂时退到白圈外等候。” 程嘉璇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玄霜一眼,道:“那,我就先去啦。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问题。要是你总疯疯癫癫的,我……我……也会照顾你,直到你真正清醒过来为止……”玄霜向她勾了勾手指,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程嘉璇听得神色大异,双眼猛地张大,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他一眼。直到身边众人再三催促,这才慢慢退了开去。 |
当我们感到幸福的时候,何必去想这幸福是永恒的,还是暂时的。忧虑,是幸福最大的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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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贩苦笑道:“公子爷,您这可不是存心难为小的?假如它真有神力,早就成了无价之宝,也不会卖这几个钱了,是不是?做人不能太贪心,是不是?不过单看其中寓意,再拿着这铃铛瞧瞧,心态也会有所不同。咱们求的,就是那份感受,是不是?我还知道条小道消息,也一并透露给你,听说带着这铃铛,说不定就能找到传说中的那个岩浆口。”他显然也是讨价还价惯了的,玄霜才问过两个“是不是”,他便要一连回敬三个,才觉够本。 玄霜冷笑道:“也真难为了你,就为卖一个值不起什么钱的铃铛,浪费这一大通口水。找岩浆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直说是找了去送死!即使活得不耐烦,也不用费那番周章,临死也不让自己死得安宁。我劝你啊,趁早别再当小贩了,干脆另寻个茶馆,去那里挂名当说书的,赚来的钱还会多些,也不辜负你这上好口才。到时,我再寻几个朋友去给你捧场。咱们就说定了啊……” 江冽尘在他讲述七煞至宝的传说之时,始终凝神倾听,显出前所未有的专注。而提起铃铛另一重作用,面色则微微转变。这时忽道:“慢着,这铃铛给了我罢。”那小贩还道他诚心来买,喜道:“这位爷……您真是慷慨。看在您喜欢的份上,我就便宜点算给你了。我收购来的时候,是花了……”正扳着手指头算计价钱,江冽尘早已不耐,道:“啰嗦什么?拿过来就是了!”说着直接劈手夺过。那小贩一怔,当即张口叫道:“抓……”玄霜担心他大吵大嚷,再惹出杀身之祸来,忙从怀里抽出几张银票,按在他嘴上,及时堵住他“抓强盗啊”的喊声。终于等他安静下来,才将银票挪开,塞到了他手中,干笑道:“他缺德,我不能缺德。这点钱你拿好,买你十个铃铛也够了,千万别声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们的事。如果你还想留着性命,继续做你的小本生意,就记住我的话。” 那小贩看着这几张银票,他便是连摆几天的摊头,也赚不来这许多钱。不由狐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玄霜苦笑道:“以他的逻辑,他肯要你的东西,那是看得起你。不但用不着给你钱,你还应该跪在地上,咕咚咕咚的给他磕几个响头。倒不倒贴钱,他还不放在心上。不过,那不是我的逻辑,再说,你每日里风吹日晒的卖点小玩意儿,也不容易。看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估计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老婆孩子,糊里糊涂的送掉性命,那就不好玩了……”这时心里陡然一动,如果此时能向他知会消息,叫他立即去官府报案,说不定便能救下安家庄一干人。但很快又打消了念头,心道:“该死的!捕快有什么用?赶到也只能送死,我没必要喊人来下地狱啊?再说了,据他称下过明文帖子,安庄主是早就知道的了,要报案也早该报了。哎,论武功,想顽抗是怎么也打不过的。但愿他能看得开些,及时放弃万贯家财、千亩良田,赶紧带着老小逃灾避难去!”但单是据他所知,这类人物往往是宁死不屈。既敢声称反抗邪魔到底,就绝不会中途逃走。只有暗中叹息的份儿。抬眼见那小贩仍是一脸探询,想到这类人好奇心既强,嘴巴又是极快,到时大有可能向往来之人多加询问。倒不如自己明白告诉了他,或许还能让他收敛些。先按住他嘴,低声道:“你还是想不出来?他就是七煞圣君啊,除了他,谁有我刚才说的那样霸道?至于我么,我是他的徒弟,关门大弟子。”说着拍了拍他的肩,淡淡一笑,径自追赶上去。那小贩愣在原地,兀自没回过神来,向他两人离去方向多看了两眼,自言自语道:“七煞圣君?七煞魔头?这……我的妈呀!” 玄霜紧追几步,才算赶上了江冽尘,却已累得气喘吁吁。江冽尘冷冷道:“干什么去了?又在发你多余的善心?”玄霜知道江冽尘为人刻毒凉薄,在他面前,将自己形容得越是自私,才更能让他生起同道之感。脑筋一转,笑道:“不是,我跟他素不相识,对他发善心干么?都是为了我自己着想啊,刚才没见我是塞给他封口费嘛?叫他闭紧了嘴巴,别透露咱们师徒行踪。一旦给他声张开去,整条街都听见了。到时以你的作风,定然又得逼着我杀人。这杀人一事,通常是情势所迫,我倒不相信有哪个畜生,天生就喜欢杀人的?能不杀,自然就不杀。如此说来,我是帮自己免了一桩麻烦。” 玄霜正讲得口若悬河,希望能以言语将他安稳住,别去对那倒霉的小贩动什么歪心眼。江冽尘直接打断道:“行了,用不着对我解释,想怎么做,都随便你罢。不过你要总是这样优柔寡断,就永远都别想杀我。”玄霜撇了撇嘴,扯开话题道:“还说我呢?你怎么会要这个铃铛?那是三岁小孩玩的东西,连我都没兴趣。咦?让我猜猜,是不是你觉得自己跟那个成了魔的天神很像,想借此来慰藉惋惜一下?啧啧,试想一代枭雄,便只能睹物伤怀,顾影自怜……” 江冽尘冷哼道:“幼稚无比!不是的,刚才没听那狗东西说么,拿着这个铃铛,或许就能找到传言中的熔岩口。”玄霜道:“你更幼稚!那都是一派胡扯,你也信?”江冽尘道:“也不是全无道理。好比我眼下修炼七煞真诀,以及旁支的天魔解体大法,都是到了某一阶段,分明是差着最后一口气,却总也提不上去。往日我练功,向来顺风顺水,从未出过任何疑难。所以那一次,就连教中一群下属都能推算到进境之日。不知算不算无巧不巧,恰好练得走火入魔,受内伤所困,这才不得不暂时停止,运功疗伤。恰好李亦杰那一群混蛋就攻了进来……假如确然正到练功的紧要关头,给他这一搅,非得真气倒攻心脉,非死即伤。不过等得伤势彻底痊愈,重新运功时,仍是觉得各处穴道间刺痛阻塞,这一次不敢硬来,在那间破庙内时间充裕,便放慢了速度,重新修习,仍无丝毫进展。听说达到顶层境界,即可天下无敌,只是有志者甚多,却从无一人得以真正成事。我就心想,本座乃是旷古绝今的武学奇才,旁人不行,我就偏要做这个例外。谁知到了最后,仍是在所难行。起先猜想的是资质所限,到了今天才知,原来连法力最高强的天神也办不到,这样一来,心里就舒坦多了。其实那说法不错,往日练功时,也确是阴寒之气压过阳气,难以平衡,这才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若能借岩浆环围之助……” |
江冽尘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念在你是我徒弟的份上,我都不会强迫你。不过首先得给你讲明后果,免得你将来后悔。你现在不杀他们,就等于仍然停在原地,今日杀不了我,将来也是一样的。但你不杀我,我可不会对天下发慈悲,到时我还是会去杀更多的人。那些无辜的性命,便都是为你所害。等到你想保护的百姓在世间绝了迹,你就会懂得,如今你那所谓的仁慈,是如何卑微的可笑。我不会杀你,我留着你的命,让你能够亲眼看到那一天,看到人间成了怎样的一个地狱。以便亲眼见证,你自己这千古罪人的成果,究竟有多么庞大。所有为此而死难之人,怨气不散,冤魂仍会滞留在这世上。都要来质问你,他们都跟你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你为何要造就他们的灭亡?现在你还有资格挽回这一切,你就要这样轻易放过?”说着靠上了另一棵树干,道:“子时到了。究竟何去何从,全交由你自行取决。” 玄霜听到这一番话,脑中犹如被重重击了一锤,呼喊求饶之声渐渐停止,慢慢站起身来,克制着全身颤抖,仍是走到了他面前,道:“假如我不想看到那一天,我只须去杀光安家庄的人?” 江冽尘道:“当然不够,今天灭的是安家庄,以后你还得继续杀下去,杀更多的人,听着无数冤魂在你剑底哀号。直到你的武功足够强,强到足以杀死我为止。不过造下这许多杀孽,等你死后下了地狱,也再无望得到宽恕。或许便是一个魂魄灰飞烟灭的下场。但你的子孙后代,从此皆可平安过活。我知道佛家有牺牲个体,以利万民之想。假如你不愿舍弃自我,则足能说明,你眼下的好心也是作假,不过都是些伪装出来的善念。” 玄霜不由仰天大笑,笑得涕泗横流,道:“很好,很好。知道了注定的结局,我还怕什么?我落到那般境地,都是给你害的。既然如此,难道我不该先报仇?好歹拼得个玉石俱焚!不错,我的确应该杀了你。喂,别置身事外,随我一起进去罢。”见他一副鄙夷的眼神,又加了一句:“别误会,我并没指望你帮我。我只想让你看看,经你一手栽培出的弟子,哼……可以冷血到什么地步。而且你应该仔细看看我的招式,再就此指点几句,找出疏漏之处,以便我改正。”江冽尘道:“有理。那就走罢。”瞟了他仍然淌着鲜血的拳头一眼,淡淡道:“首先,你的剑永远只能指向外人。弄伤自己泄愤,是最蠢的行为,没有人会因此可怜你。”玄霜冷笑道:“你以为怎地?这一拳,不过是在打醒以前那个愚昧无知的我罢了。” 此时天空澄静,头顶还能隐约看到几朵白云。墨染苍穹,深蓝幽邃。一轮明月挂在枝头,仍在向世间投洒着柔和的清辉,却不知此时此刻,在人间界的某处山庄,正发生着怎样一幕惨绝人寰的杀戮。数十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在转瞬间流逝。冤魂的哀啼声,打不破夜的静谧,道不尽这满腔的含恨苦楚。几个时辰之后,黑沉沉的夜空中隐约映出一片澄红的亮色,恍惚看来,犹如给静夜注入一抹生机。谁又能知,那点红光在地下正是熊熊烈焰,烧尽了庄园田亩,焚尽了公道正义。上界无意插手,冥界无路收归;天不言,地不语,明月仍如玉盘,照射着满目疮痍的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来未曾发生。 两个人影从火光中走出,其中一人浑身浴血,手中也握着一把沾满了血的短剑,仍止不住发抖。江冽尘行出甚远,又回望了一眼冲天的火光,自语道:“这情形倒似当日……”等得醒觉,立即收住了口。暗中咒骂,不知今天是中了什么邪,怎会接二连三的想起七年前灭无影山庄的一幕? 这一路上,两人始终沉默不语,直等走回了紫禁城左近那片林子。玄霜已将下唇咬至流血,短剑脱手滑落,在地上发出“铮”的一响。 江冽尘转过视线,冷冷道:“没出息,连兵器也握不住,随时就是你的死期。”玄霜清了几次嗓子,好不容易才将音调恢复平稳,道:“我才刚做得这一件大事,难以自控,也是正常的。你怎么也不……多鼓励我两句?”江冽尘道:“荒谬!本座从不讲无谓废话。” 玄霜哼了一声,道:“行,那就来说点正经的。你看我刚才的功夫怎样?” 江冽尘道:“在你看来,或许已值得自满。但对本座而言,根本就是破绽百出,不值一提。灭得了安家庄,是因那群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算不上你的本事,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玄霜朝天翻个白眼,道:“干什么啊?汤师父都说了,教徒弟该以鼓励为主。你就会打击我,说几句好听的会死?”江冽尘道:“一味夸奖,只能让你沉浸在虚幻自得之中,全无意义。”玄霜下意识辩解道:“别的不值钱,但连你也说了,那安老庄主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他也败在我剑下,这总该算作真本事了罢?” 脑中又想到自己将剑抵住他胸膛之时,那安老庄主一双正气凛然的双眼看得他心中直发虚,不敢对视。安庄主却又长声大笑,道:“七煞魔头,天佑我正道大兴!你今日可以杀我,明日仍有千百人起来反抗。一统天下的美梦,早晚会有人来打破。你若执意走魔道,便是我等尽数血战而亡,也绝不向你俯首称臣!”江冽尘视线翻起,冷冷的落在他脸上,道:“啰嗦。本座千秋基业,岂是你这等无知鼠辈所能理解。给我杀了!”最后一句是向玄霜下令。安庄主转过头,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从你的眼神中,伯伯看得出来,你的本性并不坏,即使一时误入歧途,年轻人又有几个不犯错?……你年纪还小,将来大有一番前途,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该跟这魔头在一起,给他为虎作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切切不可再执迷不悟啊!” 玄霜看着他两鬓斑白,霜眉胜雪,苍老的面庞上沾满点点鲜血,显得尤为可怖。再环顾满室死状各异的尸体,似乎都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清晰的控诉他片刻前的罪行。咬了咬唇,双眼中已充满血丝,倒极像常言所说的“杀红了眼”。强逼自己看向他的脸,目光却只敢触及他鼻梁以下,将那一分深刻入骨的怜悯压下,板着脸道:“你看错了,我是他的徒弟,也不过是个小魔头而已。安庄主,怪只怪你太自不量力,凭你那点儿绵薄之能,也想拯救世人?你自身亦正处于苦海之中,如何能教他人破茧?对不起了。”手腕颤抖着,缓慢移动短剑,剑尖对准了他的心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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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霜这回极是配合,坦然答道:“我在想,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世上之人,为什么总也不能安于现状,而尽要去追逐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为官之人轻而想升官发财,重则想篡权夺位,自己来当皇帝。武林之人则念念不忘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一言以蔽之,便是‘追名逐利’的贪念。那又有何意义?如果得到了,难道就能真正开心?你们先教主,如愿灭了无影山庄,又得着过什么好处?最终他还不是也给自己弟子杀了?风水轮流转,世间名利,无非是梦幻泡影,看得见摸不着,更抓不住。还有那个女人,她已经得到了贵妃的名份,深得我皇阿玛宠爱,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可她的生活,全交给了复仇。我不敢想象,真等此事了结,她又该为何而活?为什么她因无用的一己仇恨,就能牵连那许多无辜之人,害得他们丧命,仍是全无愧疚之心?为什么我定要杀你?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连天王老子也没资格任意剥夺。为什么我嘴上说得高尚,声称不屑我额娘之所为,可我自己又比她好过多少?虽属无心,还是害得好多人因我而死。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双手染满了血腥,但我又同情世间疾苦,我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江冽尘道:“没必要的东西,不用想太多。天道规律,你想一辈子也解答不出。”玄霜道:“我现在不问天道,只说人力所能及。为何要强逼着自己去恨某个人?爱的力量,比恨要大得多。比如……宽恕啊?汤师父跟我说过,使恶人改恶从善,所创下的功德,远比杀了他更大得多。人怕的不是一时糊涂,而是执迷不悟。假如你分明已经不再恨他,仇恨有法化解,又何必硬是驱走心头善念,堕入沉沦?好比溺水之人,眼前见到一块浮木,却偏偏不抓,宁可自己沉入水底,我觉着这念头很是痴傻。自己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选择中。” 江冽尘道:“人生在世,往往要去做许多本心不愿之事。好比两者互无抵触,天道却定要它不可共存。两者惟有取其一,这也是顺天从命。”玄霜呼的一声坐起,双手环抱膝盖,道:“为什么啊?你说话怎么前后矛盾?你走的,不正是‘逆天抗命’之路?在我看来,并非颠覆整个世间才叫逆天,绝境中敢于抗争,最终夺回命运自主,也叫逆天。不如就来试试,化解这一桩仇恨?” 江冽尘忽起几分慨叹,道:“本来,我是无所谓的。对沈世韵,不过是陪她玩玩,谈不上恨不恨的。但她逼得我做下的事……我绝不原谅!”玄霜道:“你还是指殒少帅?我说一句话,你别见怪。此事她确曾从中推波助澜,但事发之时,没有任何人逼你。只因你不愿承认亲手杀害自己兄弟的负担,所以才将仇恨转嫁于人。你恨的,包括你想毁灭的,原本是你自己。” 江冽尘眼神几次闪动。这番说法,是自祭影教覆灭之后,他每一日都在极力逃避的真相。他惯于以神秘示众,给人说穿心事,极是恼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必说了,你对于仇恨,看得太过浅薄。前一刻还在信誓旦旦的说要杀我,下一刻就在劝我改邪归正。也不想想,哪有半点可能。”玄霜道:“怎么不成?因为那不是真正的仇恨啊!你连努力都没尽过,就来说它不成,何以如此消极?”江冽尘淡淡道:“你相信邪不压正么?”玄霜不知他究竟何意,道:“可能罢。怎……怎么?”江冽尘道:“我却从来只相信‘胜者为王’!本座所走之路,注定永为世道所遗。哼,还不就是命运么?我接受就是,如此甚好,不必再有任何改变。不管是哪条道路,本座都是最强的至尊。” 玄霜见劝他不动,也只得重新躺了回去,默默生着闷气。到得了来,连他也不知这气从何来,又是在生谁的气了。 江冽尘听得他突然沉默,心里满不是滋味。刚意识到此中悲悯之意,连忙极力遏止。他是世间至尊,无须为世俗感情所羁绊。那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如今怎能经旁人三言两语挑动,便明知故犯?停了会儿,暗生戏弄之意,淡笑道:“你觉得咱们这种关系……像师徒么?” 玄霜挑了挑眉,笑道:“咱们是什么关系啊?不像师徒,那又像什么?难道你最近突然佩服我,打算名分颠倒?要真如此,我可也不介意。” 江冽尘冷笑一声,心想也惟有他能时常让自己开心。半是玩笑,半认真的道:“做我的义子罢。如何?我会好好待你的。” 玄霜没料想他语出惊人,微微一愣神,随即暗嘲糊涂,他无非是拿自己当猴儿戏耍。反正做这个徒弟,另还有一大半是充当他取乐的工具。笑道:“你也不觉脸红?比我大不了多少,偏要长过我一辈?” 江冽尘道:“迂腐之人甚多,我很欣赏你独具灵性。”玄霜道:“在你身边,哪显得出我什么灵性?别拐着弯儿取笑我啦!”江冽尘淡淡一笑,道:“那也无妨。反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总之是跑不掉的。”玄霜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接着又叹道:“回宫以后,还不知怎生善后是好。皇阿玛是暂时不会理我,但我夜不归宿,背地里多少有心人要说闲话?烂舌头!越嚼越烂!”一边抬脚在地面狠踏,就如同踩着那些多事的舌头。 江冽尘看着他大显童真,此类举动,自己在以往看来,必定是要斥之为“幼稚”,且不屑一顾。而今却觉很有几分滑稽可爱。等他的火气渐渐消退,才道:“麻烦你一件事。待会儿先带我去见上官耀华。本座让他多过这几个月的安生日子,已是格外开恩了。”玄霜一听此言,不由又是眉头大皱,先是不解他对上官耀华之事为何如此上心。即便是查到了他的真正身份,那作为“陈府表少爷、青天寨二当家”的程嘉华跟他也没什么非要立即解决的恩怨。陈家灭门惨事,是沈世韵假冒魔教之名,一手创下的大冤案。先不说上官耀华已听说当年真相,倘如不知,也该由他主动寻仇才是。头脑越想越胀,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再尽力替他求一张平安符,道:“你答应过我,一定不会害他,现在还作不作数?”江冽尘并不作答,脸上所现又是那嚣张笑意,犹如万事了然于胸。 ————— |
上官耀华心里也在点头称是,想到他这一句话,或许并非虚言。祭影教覆灭之后,他不仅并未随之一败涂地,反而迅速发展势力,成为了朝野上下的心腹大患。他敢自称世间至尊,放眼中原外邦,果然也难以找出一个武功强得过他的高手。“那李亦杰是个草包,有他带领的武林群雄,充其量也只是一盘零星散沙。”朝廷出兵剿匪,即使面上都充得信心十足,但心里仍对他十分惧怕。再看捕快每次出动,都必将被糟践得死无全尸,送回宫中。看到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在面前,也是最大限度的打击往来将士信心及勇气。或许天下真能落到他手中,那么今天对他这番不敬,便是不智之极,日后须得千方百计才能补救。但他心里也有另一重考量,好令他信心稍为充足些:“这魔头很有点毛病,说得难听些,还是犯贱。别人对他好,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但谁要是对他不好,他就偏要去讨好那人。好比暗夜殒,拿了刀捅到他身上,他事后提起,还要说那是他最看重的兄弟。就是这个道理,就算我想跟他合作,面上也不能显得太热乎。否则,就不值钱了。”心中思潮涌动,已与本愿背道而驰。面上仍是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道:“你的话说完没有?那就赶紧给我滚蛋!” 江冽尘悠然道:“急什么?你在调查那个程贱人的身世,是不是?” 上官耀华一头雾水,道:“什么?” 江冽尘故作漫不经心,道:“哦,就是摄政王的义女,你不知道么?那是个很下贱的女人。可怜摄政王一世英名,不免犯了糊涂,收这种女儿自毁清誉。就算是棋子,也该找个像话些的。你义父想借用此事,牵制摄政王。自己又不愿出面,所以就交托给你了。你敢闯进王府,好像也是同此事相关?” 上官耀华听得浑身不舒服,道:“相关不相关,还不劳你挂心!总之是同你不相关就对了!”江冽尘道:“是啊,还不是为了你?我给你提供点线索,朝着六年前京城首富一家灭门冤案去查。与你料想可能有些出入,别失望啊?”上官耀华听他提起当年灭门一事,即使得知他并非罪魁,仍是感到异常刺耳。总觉着是在讥讽自己,厉声道:“什么意思?”江冽尘道:“你说不愿受本座恩惠,人各有志,那也不能勉强。所以就劳烦你自己去查。反正你也不想听我说话,是不是?” 上官耀华恼得连头发都要根根竖起,道:“一派胡言,狗屁不通!我才不会去查,人家怎样,也轮不到你来置评。那个丫头不过是看上的男人太过下贱,其他,也没什么不好!”转身将门闩拔下,朝外一横臂,道:“言尽于此,滚!‘请’滚!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只要你还有半点自重身份,就别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你跟她又有什么分别?快滚!” 江冽尘微微冷笑,果然动身前行。上官耀华忍着火气,极力使自己不至于过分失态。戏固然要做,也该掌握分寸,一旦过了头,必将适得其反。他对于此道,堪称行家里手。江冽尘经过他身侧时,忽然与他挨近了些,嘴巴附在他耳边,低声道:“程少公子,我想你一直很想知道,自己怎会进宫当了小王爷罢?所以我早就说,那是本座赏赐你的恩惠。用不着乱猜,既然是我要的东西,谁能抢得动?当时你受伤昏迷,那索命斩是我放在你手里的……后来又叮嘱曹大人好生看顾着你,帮你编造身世。正是我有意为之,因为我需要在宫里安插一颗棋子,一个能够手握重权,并完全为我所用的棋子。只要我觉得你还有用,就会留着你的命,更不会让别人来动你。是我的棋子,即使要废,也得我亲自动手才成。所以那个福亲王威胁不到你,不用管他,只要专心给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你现在应该懂得,你的平步青云是如何来的了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自命清高,但只要你还能心安理得的享有着权位之便,那正是在受我恩惠。你还敢说,什么都不欠我么?几日以后我再来看你,等你的答复了。”说着也不管这番话对上官耀华而言,该是怎样的晴天霹雳。大笑着走到门前,重新扮作无事,道:“再会,承小王爷,你——自己保重了。” 上官耀华这一次的愤怒是真正超过了前几回的总和,怒道:“你胡说八道!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我不是什么程嘉华,他已经死了!我不是!不是!听到没有?” 江冽尘笑道:“没人说你是。不过福亲王调查你的家世来历,许久仍然一无所获,正在于苦无方向。你这样放肆的提起程嘉华的名字,不是正好送上门?不怕给府里侍卫听去?” 上官耀华懒得同他争辩,又或是气恼之下,失去了理智。顺手从桌上抓起个茶杯,对着江冽尘就狠砸过去。然而手上力道不足,两人又已拉开了段距离,这一只茶杯刚砸到他面前,就直坠下去。在地上砸得粉碎。 江冽尘漠不关心的瞟了茶杯碎片一眼,视线抬起,落在上官耀华脸上,微微一笑,转过身直行而去。这笑容真如大权在握的嚣张自得。在上官耀华眼里,却觉是透尽嘲讽,仿佛自己是操控在他股掌中的一只老鼠。不论爬到东西南北,都翻不出他手掌心。越想越觉愤怒难耐,口中连连骂道:“七煞魔头,你这个混蛋……你威胁不了我!趁早给我去死罢,你这个最肮脏下贱的混蛋!”拂袖将茶几上一应杯盆器物横扫落地,乒乒乓乓的碎了满眼。仍觉余怒未消,又抬腿踹翻了桌子。 |
楼楼好赞!潜水看完了前面的,剧情发展连贯,细节描写很细致,而且好就好在小说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敌的,都有弱点,更贴近事实,很赞的武侠!加油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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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耀华抹了抹脸上溅到的血迹,狼狈的站起身来。这情形在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岂非又是昨日在摄政王府经过的重演?何况无论在何处,他见识过的杀戮也都不少,可说早已司空见惯,对着一地死尸,脸色木然。此时仍要逞强,冷冷的道:“这些人都是你的同伙,你设下圈套引我来钻,又何必再假惺惺的救我?还是仍觉戏弄不够,打算好生羞辱我一通?不过托你的福,我还没有死,你……咳咳,你也杀不了我。” 江冽尘对他喝骂不以为忤,轻轻拍了拍他肩,道:“你还好罢?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差劲,早知道,我就该早点救你,也不必让你多受这番牵累。你怪不怪我?” 上官耀华只要见着他,必定给气得七窍生烟。这回看到他一番做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谁用你关心我?” 江冽尘道:“猫哭耗子?好啊!咱两个就依这次序,你别后悔。” 上官耀华直能给他气晕过去,但觉自己在他眼里,最多也不过是受尽拨弄的一只灰皮老鼠,这就不由他不怒。沉着声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看着我越狼狈,你就越开心,是不?” 江冽尘淡淡一笑,道:“我告诉你,自本座出道以来,驰骋江湖多年。向来惟有杀人,从不救人。你承小王爷能让我先后连破五次例,也算得是十分不易。单凭这个,你就足以扬名江湖,在四海据得一席之地。你说,咱们算不算格外有缘?” 上官耀华愤然道:“死你的去。谁跟你这魔头有缘,那是前世造孽,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你一再纠缠我,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江冽尘道:“条件我已经给你讲得很清楚了。这大半个上午的时间,你考虑得怎样?” 上官耀华察言观色之能极强,听江冽尘话意,似乎是断定自己定须屈从于他淫威逼迫之下。骨子里血性的一面显露出来,怒道:“我根本没考虑过!劝你也别再做梦了,就算再给我一百年的时间,我的答案仍然不变!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这魔头合作的!再说最后一次,你给我听清楚,记牢了!” 江冽尘道:“世上没什么事,能称得上‘绝对’。你现在执意不允,但假如你的义父,比你懂得识时务,先答应了合作呢?到时,你还跟不跟着他?” 上官耀华道:“笑话!我义父他老人家,乃是大清的栋梁!忠良正直,怎会与你同流合污?”江冽尘道:“即使他本性刚正,有时迫于情势,仍是会做出些与心愿不符之事。人要适应时局,不是时局来适应他。好比当命也快保不牢了,还哪有余暇奢谈可笑的尊严?前不久送到王府那几具……穿了龙袍,死状骇人的尸体。他这次可以毁尸灭迹,料理得一干二净,下一次呢?未必能再有这样好的运气了罢?假如本座有意要一个人死,是不愁手段不够多、不够高明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总会留下点形迹。只要这一点给皇帝知道,就可以轻松要他的好看。福亲王受不起接二连三的波折,所以一切听我吩咐,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上官耀华神色一变,道:“那几具尸体……果然你是存心陷害我们!想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得不跟你合作!为什么?你到底看上了我们王府哪一点?凭你的势力,应该不缺少合作者罢?便是自力更生,也能闯出番名堂来。” 江冽尘道:“聪明!承蒙你抬举,本座也就实话跟你说了。那福亲王在我眼里一无是处,不过是一只在背后龇牙咧嘴,见了人立马摇头摆尾的谄媚老狗,还不配跟我谈合作。我看上的是你,所以你义父往后有个失闪,也都是受你的牵累。其实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本座眼光向来挑剔。能被我七煞圣君看中,值得回家烧高香庆祝。” 上官耀华冷哼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我不过是个毫无兵权,步履维艰的小卒子。自身也随时难保。这样的我,对你有什么价值?”江冽尘道:“本座若要用你,自会给你一切所需之物。你有何索求,尽管放开了提。” 上官耀华翻个白眼,道:“你花言巧语,听来固然诱人,可惜蛊惑不了我。”向四面尸体一指,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先将我置于死地,又假模假样的救我?” 江冽尘道:“问得好。”缓慢走近他身前,上官耀华立即向后退出一大步,喝道:“滚开,别跟我贴得太近,我觉着恶心!” 江冽尘淡淡冷笑,轻声道:“安排人手杀你,再替你解围,这不过是要让你明白。你是我的棋子,我能造就你,同时也就能废了你。本座的耐心有限,如果不能如愿为我所用,下场只有死。除非你听话些,老老实实的跟我合作,听我命令。” 上官耀华咬了咬下嘴唇,继而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道:“七煞魔头,你还真是百密一疏啊?你就为在我面前充分显摆,下手将这帮子极有可能对我不利之人一并铲除。现在倒好了,‘死无对证’!下一次不管你再怎样诈我,就算把牛粪里说出了一朵花来,我也不会再说漏嘴。同一条路上摔过一次跤,总不会再摔第二次!” 江冽尘道:“哦?且看是谁百密一疏?本座又何须等到下一次?刚才四下里有人埋伏,你还不是一无所知?死的无非是些出来抢功劳的。假如当时仍有人在场听到,却并不出来围捕,而立即去向主子通风报讯,你又能如何?要说空口无凭,假如在树后听着的正是福亲王本人,你又能怎么办?” 上官耀华大惊失色,脑中立时浮现出福亲王站在一旁,脸上结起一层寒冰的严峻神色,吓得打了个冷战。而旁边恰好就是一排林木假山,都是极好的隐蔽处。顾不上再与江冽尘斗嘴,立即奔过去逐一查看。将树皮寸寸摸遍,仰头瞪视树干,又在路面上到处蹬踏着。一副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架势。人到真正吓着的时候,是谈不上什么理智的。江冽尘眼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当作一个笑话看待。欣赏得够了才道:“别找了,那是耍你的。”上官耀华不敢掉以轻心,他说话半真半假,却又怎能尽信?再说被他耍过几次,渐渐有了经验:若是对他所言全盘深信,最终只能是自己倒霉。仍将所有能够藏人之处都翻了个遍,才总算放下心来,话里多了几分底气,昂然道:“为什么要耍我?很好玩么?” 江冽尘道:“的确有趣,尤其是见你一再给我三言两语就气到暴跳如雷,更是好玩不过。拿你寻寻开心,不介意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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